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人生游戏 > 459第六十章自省
  “你是对姜南柯有意见还是对她的钱有意见?”这是电影制作人问的,带着极端不能理解的眼神,和面对弱智的语气。
  “我哪来的狗胆对什么有意见,我连对你都不敢有意见!”这是脑袋已经被抓出鸡窝头,都没想出任何应对之法只能跟老对手低头的导演的回答。
  制作人一声冷笑,“所以你是说,你即对资方有意见后,对我这制作人也有意见?那你这样的导演,确实也能让我大开眼见。”
  无限烦躁的李俊毅声音都变得尖锐,“别tm裹乱了,我们现在要被撤资了,赶紧想办法啊,幸灾乐祸对你有什么好处,船翻了我们一起死!”
  作为同一条船上的人,制作人很淡定,因为他可以肯定,“你以为姜南柯跟你一样蠢?那姑娘不要太精,白手起家的有钱佬就没有蠢得我告诉你。何况她还是个女人,不靠男人上位纯靠自己白手起家的女人,还是漂亮女人。这种姑娘精的能上天,会干撤资那种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只有你倒霉,我一点边都不会沾!她绝对做得到进准打击!”
  已经快把头上的头毛都薅光了的李俊毅维持着双手抱头的姿势,猛然抬头,带着一点点惊喜和更多的怀疑,“真的不会撤资?不撤资她还怎么报复我?”
  “那不叫报复,你先招惹人家的,那叫反击。她一个资方对导演用手段那叫教训你,不然你用教育你也可以。”制作人是真不能理解,“你们韩国人那么奇葩?哪来的狗胆看不起给你投资的人啊?而且你不相信她作为音乐导演的能力你早说啊,现在搞得我tm也里外不是人!”
  李俊毅无限冤枉,“我没有看不起她,我真没有!你都说了我哪来的狗胆,我怎么可能有那种狗胆?别说我们投资是走完整流程,项目款根本不在我手上我还是要跟会计报账拿钱,就算钱都在我手上她想撤资毁约也是分分钟的事啊,我能蠢到那个份上,看不起资方?说出去我就可以退圈了,这辈子都不会有人给我投资!”
  “这就是我不理解的原因啊,你到底在干什么?哪想不开?”
  “那是个误会!!!”
  从鼻子里发出气音的制作人把不屑都写在脸上,“我管你是不是误会,你现在就是扑过去抱着她大腿给她道歉都得把人给我哄回来,不然你要是牵连到我,我一定踹你下海,保证我能站在岸上。”
  被同船之人威胁让李俊毅更是恼怒,偏偏底气不足,火都发出来,更憋屈,“讲点有用的,如果磕头能解决,我早tm扑过去了,你看能解决吗!道歉也得知道对方想看到的诚意是什么!”
  制作人思索片刻,“先等等,看看她会怎么教育你。”
  李俊毅憋着火,“肯定是撤资!”
  制作人白眼,“绝对不可能。”
  被惹怒的资方会选择撤资这种抽底牌的大招吗?不会。
  已经开机了的项目资方要是撤资不止蠢,还代表鱼死网破。
  姜南柯没那么无聊,光谈之前的项目款都已经花出去了,她即便现在要撤资,也没办法把前面的钱要回来,她就不会选择撤资。那不是把钱丢水里么,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啊。
  资方想‘教育’导演什么叫尊重资本主义国家,商业运行规则的方式,何必用上撤资这种招呢,光是卡他报账就能掐住他的脖子,外人还不能说什么。
  这里需要简单科普一下电影投资的规矩,常规流程中,投资款并非是一次性给到导演的。而是根据导演的项目推进计划,分批次,看项目进行到哪一步了,再进行打款。有些钱还需要导演垫付,之后拿着单据去找资方的款项负责人报账。
  姜南柯不卡大钱,诸如租机器、租场地和人员月工资,这些钱她不卡,会耽误拍摄。拍摄每多一天,就是在消耗她的钱。极端了解剧组运行模式的资方,卡住了一个极其不起眼的小事,人类生存最重要的大事,食物。
  这天,去跟会计报账,餐车费用、组里零食饮料和剧组的人出去聚餐钱的三波报账都被资方的会计事务所打回来了。理由特别合理,你们票据不合规,账目也不够清晰,我方怀疑你方报假账,要查账,等着吧,查完确定没问题再说。
  食物供给是剧组里最不起眼也最容易出猫腻的环节,上百人团队的食物消耗,能卡油水的地方很多。最简单的例子,跟组的餐车需要提供剧组上百人,中、晚偶尔还要加宵夜三顿饭,这买食材的钱,永远有猫腻。虽说都不会超过预算给的数字,但具体买什么,买好菜还是买烂肉,大料一下,普通人不是美食家,根本吃不出来。
  何况,剧组餐车不好吃,跟剧组盒饭不好吃都快成天下共识了,有的吃就行哪那么多要求?
  而入口的食物又是非常重要的事,通常都不会找陌生人合作,这要是上百人食物中毒在韩国那都是重大安全事故了,必然是找熟悉的团队,负责这个团队的老大,也肯定是总导演信任的人。
  这位被总导演信任的人,天然就知道什么叫不聋不哑不做家翁。底下人在干活时想捞点钱进口袋,只要数字不大,他是不会在意的,他只要保证餐食的安全和定时定点能做好,那就是他完成了工作。那点小猫腻,剧组哪个环节没有呢,负责后勤的几个小组,谁私下吃点回扣不比搞餐食的多?摄影组租借机器的那帮人搞的才是大头,餐饮组这三瓜两枣算什么?
  正因数字不大,底下人听说查账,自己也心虚,报账被打回就先认了,自己垫下个礼拜的支出,也不会告诉老大,不然岂不是证明自己搞事被资方查出来么?那才是大事呢。
  这一个环节瞒了,上面就不会知道。等这边第二次报账也不通过,当事人垫的钱有点多了,也不敢瞒了,告诉了上级,已经是两个礼拜过去了。而这个上级只是后勤这个大部门中餐饮小组的组长,组长也心虚啊,他也怕被上司认为是自己掌控的小组有问题,也会先选择瞒,先掏钱垫付,等下一次再申报。
  资方的会计团队那边给的回应一直都是我们的账还没查好,你们催什么催?干嘛,是账有问题不敢让我们细查,还是你们缺钱到盒饭都吃不起?那我就要去查总账了,不是你们一个小部门的事。
  这种话出来,小组长哪敢龇牙,他也是私人掏腰包垫付了两个礼拜的餐饮费之后,从事发已经一个月过去了。他也扛不住,再度上报,上司极端恼怒,你tm事情都过去一个月了才告诉我?
  上司再恼怒也得替下属背锅啊,他也得上报,这一层层的报上去,终于,李俊毅知道他被卡脖子了。
  这一个月,李俊毅的心情那是大起大落。前三天,他提心吊胆天天担心会被资方撤资。他给资方打电话也没人接,他也不敢死命打,怕惹的人家更生气,都不敢去找外人帮忙说和,这事儿要是被外界知道了,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会被喷到死。
  没有任何侥幸心理的李俊毅到第四天有点破罐子破摔的心态,催着剧组全组赶工,脑子里唯一的想法就是在资方撤资前,能拍多少拍多少,等以后资方真撤资了,他再去搞钱,好歹能贴补点。
  到第九天的时候,没有任何动静的资方,让李俊毅生出了一点侥幸的心理。说不定脾气格外好的资方,也是个为大局考虑的人呢?姑娘年纪是不大,但人靠谱啊。这时候撤资那是双方都倒霉,为大局考虑,真不如就这么冷着他,大不了以后不合作么。
  可此时又出了个问题,资方不接电话,导演无法判断,他是可以去重新找音乐导演还是不行?如果重新找会不会又得罪了资方,万一资方口中换导演的说法只是气话呢?但是不找,他这边项目进度赶不上啊!
  第十五天的时候,李俊毅赶工赶到黑眼圈都能搭到肚子上,身体太过疲惫,精神也就佛了。随着时间越拖越长,他焦虑的时间也长到完全想摆烂。最糟糕的结果无非就是资方撤资,他也搞不来钱,那他去抵押房产或者更极端点,借高利贷么,总归能拍下去的。
  这个心态一直维持到第二十五天,资方全程完全隐身,没有任何动静。连续赶工了二十来天的剧组被折腾的人仰马翻,导演自己都扛不住了,宣布全组休息一天。在堪称昏迷的睡了快二十个小时后,醒来的李俊毅离家出走的精神回来了,又开始慌。
  资方那么长时间没动静,感觉更像是要憋个大的啊!
  “你说,她不撤资会不会是想着等我拍完,卡住这个项目不给我上线?”李俊毅越想越有可能,“就是彻底把我按死在地上,我这段时间的工作都是白费功夫?”
  资方是可以通过版权限制制作方电影发行的,投资电影本身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购买创作作品的版权,继而通过作品版权获利。如果项目有很多资方,那还可能出现少数服从多数的问题,或者投资金额太小,前期就会签署版权让渡协议。但在项目独资的情况下,姜南柯是唯一的王,这不是虚名,她真的有这部作品的‘生杀大权’。
  如果姜南柯卡住了电影上线的渠道,那这部作品只要片源流出,哪怕只是在网络上流出,所有涉及相关流程的人都是在侵-犯她的权利,只要她一纸诉状告上去,稳赢,就不可能输。导演在这种官司里哪怕再怎么有证据证明,他也是受害者,并非他故意把片源流出去的,他也要承担监管不力的责任。
  二十来天前还能很肯定的说资方不可能撤资的制作人,在经历了资方二十多天的沉默和导演二十多天的骚扰后,也有点虚了,要是年轻怒气上头,真准备鱼死网破呢?何况这事儿对他们来说是鱼死网破,对姜南柯而言极有可能只是花钱买个乐子啊,那姑娘随手就能签几十亿韩元的支票,身价绝对不菲,那再花几十亿找乐子,也不是不可能啊!
  到底是同一条船上的人,船翻了确实是两人一起死,制作人如今没有置身事外看好戏的心情了,给自家老板打电话,前因后果这么一说,问老板的想法。
  老板在飚了一串脏话后,很肯定的告诉他,姜南柯不是花钱找乐子的类型,“我见过她几次,不是蠢人,不会干蠢事,她投资是为了赚钱的,不可能干阻拦发行的事。”
  “那她现在....?”
  “再等等,我估计她已经做了点什么,那种会让你们头疼却不会耽误项目进度的手段,只是你们没发现。”老板尝试思考如果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会怎么解决,根本想不出来,这种问题根本不会发生在他身上,李俊毅这种傻逼,他这辈子都没见过!
  老板勉强能想出的一招也就是,“她有没有卡你们项目报账?摄像组的机器租期续约,卡了吗?”
  制作人也想过,“没有,之前已经到期过很多次了,我们大机器贵价的那种机器都是一个礼拜一签,李俊毅抠的很,怕用不上还要给租金,很节省制作费。”
  那就想象不出来还有哪里能出问题的老板表示,“再等等,如果十天后,姜南柯还是没联系你们,你再联系我。”
  “明白。”
  十天还没到,五天到了,从事发至今,一个月过去了,已然开机的项目因赶工都完成拍摄计划的一大半了,进度飞快。
  此时,才得到餐饮组报账出了问题的导演和制作人,才明白什么叫化骨绵掌,无声无息,能打的人内伤。
  此时的导演和制作人已经一点火气都没有,反而有种悬着的靴子终于落地的安心感,这种手段就证明,姜南柯并没有想无差别搞死所有人,让整个项目跟导演一起死,对方还是想解决这件事的,只看导演怎么表达道歉的诚意。
  制作人的建议是,我找我另一个老板搭桥,那也是大导演,姜南柯多少给两份薄面,等见到人,你就直接跪。李俊毅深思后,拒绝了这个提议,他认为姜南柯想看到一些更实在的诚意。
  【我有这个荣幸成为您电影的副导演吗?——李俊毅】
  这是导演实在的,道歉的诚意。
  收到这条短信的姜南柯正在见她投资的另一个拍科幻片的导演,前期折腾了许久特效问题的《汉江怪物》终于要开机了。
  今天是电影的剧本试读会,资方被邀请来参加剧组大集合的聚餐。
  奉俊昊没有特意介绍姜南柯是什么身份,只是在她进了包间后,示意主创的演员们过来打个招呼。这个组的演员除了一个女配是新人之外,其他多多少少都跟姜南柯有过接触,虽说不知道她具体的身份,但奉俊昊的态度,以及去店门口接她进包间的人是他们项目的制作人,就足够大家保持非常友好的画风了。
  其他演员是问候过就退回原位,宋康昊在他们这边挤了个位置,盘腿坐在榻榻米上,小声询问姜南柯,“你该不会也是这个项目的资方?”
  奉俊昊迅速警觉,“你怎么知道的?不对,你想干嘛?”该不会想挖我墙角?
  瞟了他一眼的宋康昊很无语,“我能干嘛,好奇啊,还什么我怎么知道的,我跟姜帝圭导演合作过,你说我怎么知道的?”
  忘了这事儿的奉俊昊放松了,还是提醒他,“你别出去乱说啊。”不要暴露我的金主,万一被人抢走了呢,这部电影是必亏,下部电影能不能找来投资全靠金主了!金主要是被很多人知道了,手上的钱就未必会投给他了。
  是的,从创作之初到现在,奉俊昊都默认这电影赚不了钱,整个市场都默认,不然怎么会是姜南柯投资呢。电影市场有钱人大把,愿意给不赚钱的项目投资纯为支持艺术的投资人才是珍禽异兽。
  已经被超过四个以上导演提醒过的宋康昊摇头失笑,没搭理他,继续看向姜南柯,“我听说你最近一直在接触合适的作家,是打算自己拍电影?”
  只顾着忙自己项目的奉俊昊再度插话,“真的?我怎么样?我也是个好作家。”
  姜南柯把凑到面前的大胖脸推开,“你安生拍你的作品吧。”再回宋康昊,“这个圈子还真没秘密,我只接触了几个人,消息就传那么广了?”
  “广不广的我倒是不清楚,李沧东导演我认识,之前在酒局上碰到,听他开玩笑的说,好多年没人找他单纯买剧本了。”宋康昊当初听到就觉得很神奇,今天问出口还是觉得很神奇,“你怎么会想到找李沧东买剧本?”那位可是冲进了戛纳的导演,韩国电影名片象征。
  第一次听说的奉俊昊也很惊奇,“你都有钱到请李沧东给你当作家?”又觉得不对,“你找一个失败的政客给你当作家?该不会是想拍什么政治相关的电影?”
  关于李沧东,他目前最知名的身份并非是冲向戛纳的大导演,而是失败的政客。这位在前年成为了文化观光部的长官,有实权的那种,不是吉祥物。可他进了政坛就变成了一个吉祥物,吉祥物还当的很憋屈,便在去年六月辞职了。
  虽说已经是大半年前的事,但圈内传言这哥们就此一蹶不振,被肮脏的政客们伤了心,好长时间都没出来活动过了。就被一些人调侃为,失败的政客,属于善意调侃,毕竟他依旧是位知名导演,在电影圈的地位没有被动摇。
  姜南柯表示她也没有疯到准备用钱砸名导的地步,“不是我去找李沧东买剧本,是帝圭哥介绍他给我新电影当制作人,李沧东说他暂时没有重新出山的想法,我就顺口一问,那他有没有兴趣卖本子,拍摄会停,作家的笔不会停啊,他除了是导演之外,还是知名作家呢,就那么一问而已。”
  “什么叫知名作家,他是真正的作家转行导演。”奉俊昊被逗笑了,“我倒是理解李沧东为什么那么惊讶,人家就算暂时不想拍电影也不会把手上的本子卖给你啊,说不定以后想拍呢。”
  “所以我就是随口....”姜南柯说到一半发现宋康昊在帮她倒酒,连忙要拦。
  推开她小爪子的宋康昊让她安稳坐着,演员给资方倒酒应该的。奉俊昊也用膝盖撞了她一下,让她别看轻了自己,这杯酒她比谁都有资格喝。
  姜南柯给他们两的动作弄得哭笑不得,“你们俩在排什么演员和资方阶级地位的时候,能不能也顾虑一下,这哥年纪比我大非常多,都能当我爸了,我爸1960年的!”
  酒已经倒完正要把酒瓶放回桌上的宋康昊动作一顿,惊讶的看向她,“你爸1960年的?”
  “是啊,哥!不对,大叔!”姜南柯失笑,故意切敬语,“我记得您是1967年的,就比我爸小七岁,我得多垃圾才能接受让您给我倒酒?”
  认识多年,从未那么深刻的感觉到妹子年纪那么小的宋康昊整个人都不太好,都不跟任何人碰杯,就仰头干了酒后,丧里丧气的嘟囔,“你爸居然只比我大七岁,我儿子才九岁还在上小学.....”这些年他都干嘛呢?
  姜南柯不想搭理他,就怼奉俊昊,“你是人吗?这杯酒你喝!”说着就把酒杯递过去。
  坦然接受的奉俊昊还抿了口酒才说,“他就是跟你爷爷一样大也是演员啊,演员给.....”
  演员一秒回神,横眉看过去,“怎么个意思,我出道时你还在玩泥巴呢!”
  导演被噎住,底气不是很足的开口,“这不是在说规矩么。”
  影帝都拿到两座的演员跟目前还不是很知名的‘小导演’关系很亲密,才能直怼,不然真讲规矩,宋康昊年纪再大也得认栽。
  年纪比谁都大的宋康昊先朗声叫助理再去那个新酒杯过来,随后拍拍年轻资方的肩膀,怼导演,“人家这个才是家教好,最守规矩不过,哪像你们,只在乎社会阶级,尊老爱幼都不懂了。”
  “那!”奉俊昊也转向姜南柯,“就是你这样的人破坏的规矩,导致我现在都得跟演员低一头!”
  姜南柯一乐,“导演,你要不要给这个资方磕一个代表你非常遵守规矩。”
  再度被噎住的奉俊昊无语了,“你们俩针对我是吧?”
  资方和演员对视一眼齐声笑开,恰在此时,李俊毅的短信到了。也没走开就在原位看手机的姜南柯,看到了信息,眉头微挑,这哥们有点意思。
  奉俊昊看她表情玩味,就好奇,“谁的短信让你表情这么奇怪?”
  没回信息直接收起手机的姜南柯说,“阶级地位这事儿啊,还真能把人异化,在大家都想好好做事的时候,偏偏被阶级当挡住,谁都不会说人话了,反而会造成误会。”
  好像听懂又好像没听懂的奉俊昊,顺着她的话聊,“你知道我是学社会学的吧,动物区分阶级都是本能,只要是群体类生物,狼群还有狼王呢,人类也逃不过这种生物本能的控制。我们天然就想往上爬,天然就会在进入一个新群体时,先判断自己身处的阶级,之后才是展现属于自己这个阶级的态度。”
  上一句说生物学的导演,下一句说的就是人情世故,“你这样真的不好我跟你说,年轻本来就是壁垒,在一帮老人家拿大的圈子里,小年轻天然被看轻。你一个你年轻貌美的姑娘还有钱,要是脾气再好点,我怕你出去分分钟被人当傻子哄。”
  之前还夸妹子家教好的宋康昊如今也赞同导演的话,“确实是这样,人善被人欺,你是女孩子,硬气点好,别人顶天怕你,却不敢欺负你。”
  姜南柯认同他们说的话,却不认同,“我首先是人,再来才是女人。哪怕谈圈内阶级,我也先是资方,才是演员。我以诚待人,如果对方跟我玩花招那是他的问题。我看不出来是我笨,他做坏事是他坏,即便对方坏的很精明能骗到我。坏人的坏也不能用来责怪好人的笨,你们不要搞受害者有罪论,我可以笨但我不能坏。这不是我天然应该摆出上位者姿态的理由。”
  这话让演员愣住,倒是让导演来了精神,“你崇尚以诚待人?”这年头还有这种走君子路线的大宝贝?又坏笑一声,“不怕别人君子欺之以方?”
  从来没有担心过这点的姜南柯反问他,“你是愿意跟我这样可以欺之以方的君子交朋友呢,还是愿意跟像你一样,只在乎阶级地位,来往只看双方能获利多少的人交朋友?”
  “那肯定是你啊。”宋康昊接话。
  奉俊昊却在思考后说,“我交朋友不设限,但这两种人如果都落难了,我又只能帮一个的情况下,我肯定选你,因为你知道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所以啊~”姜南柯摊手,“我是投资人,我投资的从来都是人,投资一个人是看不到短期利益的,就想我投资你,如今都一年多了也没有任何产出,但从长远来看,你这样的人我哪怕投资十个只中了一个,回报率也足够填平我在其他九人上的亏损。”
  这话说的让奉俊昊突发奇想,“我们一起弄个电影公司怎么样?跟你合作肯定很安心。”
  “你先证明你真的能挣钱吧。”姜南柯吐槽,“你现在一直在薅我羊毛呢。”
  产毛大户逗笑了所有人,笑声中酒局也结束了,姜南柯只参与了第一场,他们再要去二轮,她就不去了。
  没有人强求资方去二轮,一群人站在店门口准备送资方上车,资方却让他们先走,她要等代驾过来。
  “你喝醉了?”奉俊昊疑惑,“没喝多少吧?开不了车?我让助理送你。”
  姜南柯白眼都要翻出来了,“我是禁止酒驾的宣传大使,你助理难道没喝酒吗?疯啦?想送我上头条?”
  老前辈轻笑,“你还在乎这个啊?”宋康昊讲,“都这个点了,路上没交警,安心。”
  白眼真的翻出来了的姜南柯不想跟他们聊天了,“不酒驾是我在保护我自己的生命安全,我代驾马上就来,你们赶紧走,跟你们聊天太痛苦了。”一帮法制咖。
  奉俊昊囧了一下,“你这个已经不是家教好不好的问题了,是活得太刻板。”
  “赶紧走!再见!”
  春末夏初的夜晚,小风一吹还有有点冷的。姜南柯都看到穿着裙子的几个女演员在风来时,忍不住发颤,她催着奉俊昊赶紧走,别搞得一大帮人都耗在这,没什么意义,送人还得组个团啊?你真想留下,你留下呗!
  奉俊昊嘻嘻哈哈的让人先走,陆续有人回什么刚刚喝了酒,正好站在这吹吹风散散酒味。话说的都很好听,要是姜南柯持续赶人才是不合适。
  反正这一大帮子人没一个走的,全都挤在人家饭店门口,把人家饭店都给堵住了,就陪着姜南柯硬等。硬生生等到代驾小哥过来反而被这一帮子人吓一跳,最后这帮人再组团送姜南柯上车,有不少人是弯着腰送她上车的。
  被恭敬对待的资方生无可恋的上了车,奉俊昊旁观了整场,等车开走后,跟宋康昊八卦,“你说她能维持多久这种随时对自身阶级的清醒?”
  宋康昊不解,“她难道不是太糊涂了,才傻乎乎的搞不清楚资方代表什么吗?”
  “相反,她可能比谁都清楚资方代表什么,才时时自省,提醒自己不要被资本裹挟,变成她心目中的异类。”奉俊昊看着远去的车辆,眼底有些惊叹,“这世上真的有天生的好人呢,十几岁就在这个圈子里沉浮,还是从底层一步步爬上来的。这样的姑娘居然没有被名利诱惑,反而警惕名利会异化人,真有意思。”
  十几岁的未成年少女就敢在酒桌上抄起武器反抗这个被资本裹挟的世界,成年后的姜南柯再怎么成长,也永远不会让自己变成自己讨厌的人。那种以为有两个钱、有些地位,就去欺压弱者的存在,有本事去硬刚强者啊,欺负弱小算怎么回事?
  姜南柯自小到大,哪怕是最熊的那个阶段也没有欺负过弱小。成为资方后,姜南柯也从未因为有钱有地位了,就去对别人的创作指手画脚,即便对方创作的作品,在法律意义上,有一部分属于她。
  李俊毅是姜南柯的人生中,第一个被她欺负的弱小,彼时姜南柯没觉得有什么不对,是那个傻逼先找死的。何况她已经很收敛了,即没有以撤资威胁他,也没有让他真给她磕一个,反而选了个对项目不会有太大损失的做法,她真的很收敛了。
  可是宋康昊给她倒的那一杯酒和弱者为了求生向上位者低头的那条短信,让姜南柯发现,她可能还是在不知不觉中,被资本异化了。
  晚上十一点出发,凌晨两点才到了片场的姜南柯,又等了两个小时,在剧组收工后,有人从片场陆陆续续出来才给李俊毅打电话,跟他说,我在片场外面。
  李俊毅飞奔而来,跑的汗都下来了,也不知道是熬夜太过疲惫,还是人太糙,头发一缕缕的巴在头皮上,狼狈的很。
  距离车辆还有七八米,就已经弯下腰以绝对算得上谦卑的姿态,就这么弯着腰一直抵达资方面前的导演,是真的怕了。
  姜南柯没有特地说什么让他放松的话,语气平淡的就事论事,“我误会了对吗?你不是想糊弄我,而是你没办法直接跟我说,你不想要流行乐,你更喜欢韩国古典民乐。”
  还弯着腰的导演缓缓抬头,表情有些苦涩,还带着点自嘲,“总归是我的错,十分抱歉。”
  “我也说不好是谁的错,你确实有错,在我问你想要什么风格的时候,你跟我说什么都行,好听的就行。我更擅长流行乐,就给你听流行乐的曲子。你一开始就不敢给我设限,后来听了曲子就更不方便跟我说,流行乐不太行。我的想法是即便拍古装,ost服务的也是剧情而不是古代人,看电影的始终是现代人。”
  “你不是对我的能力没信心,可能确实有,但你不敢讲,我怎么都是资方,我进组当美术导演还是你求来的,你更不敢讲,讲了就是得寸进尺,就是不守规矩。”
  “但我也不是没错,我此前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我的思考方式也是资方的方式,我根本想不到我也有问题,我只会认为你在糊弄我。我没有当过音乐导演,很多时候有点想当然,我们的沟通不顺才是问题的核心。”
  姜南柯没说什么既然双方都有错那这事儿就过去了的话,她知道对方不会信,就伸手问他要烟,等他因为要给她点烟的动作直起腰时,才在抽了口烟后,徐徐开口。
  “想成为我副导演进而跟我讨个关系的导演很多,副导演你就竞争上岗吧,真成了,我按照市价给你工作。这件事到此为止,你重新换个音乐导演,我们始终有沟通壁垒,你换个人对项目更好,还....”
  摆手表示想开口的导演继续听的资方讲,“我说到此为止就是到此为止,我投资是想赚钱,你拍摄是图名,我们一个要财一个要名,大家不冲突,不用担心我再说什么。就这样吧,你好好拍你的电影,这事儿算过去了。”
  姜南柯说完就准备上车,可在转身后想了想又扭回头,此时李俊毅已经又弯下了腰,头垂得很低,恭敬到谦卑。
  微微站直的姜南柯也不管低着头的人能不能看得见,双手贴着裤缝,给他正式的鞠一躬。她做错了,就应该道歉,但只是为了自己心理上过得去,并不需要对方的回应,她同时在跟那个差一点就被异化的自己道歉,是她小瞧了环境对人影响。
  做完该做的事,姜南柯就径直上了车,没有留下一句话就关上了车门。
  那垂着头的人到底有没有看见呢?
  圆月高挂,清凉如水的月光下,有位君子对自己弯下了腰,月亮看见了,影子展现了,垂着的人,怎么可能看不见呢。
  从事发至今,烦躁、恼怒、惶恐都大过对资方怨念的李俊毅,在这一刻,红了眼眶。
  不知为何,有些委屈。
  大男人,娘们唧唧的,还不如一个小姑娘。——李俊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