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个计划本身的错误，其实并没有。
在人体的开发上，星盟从未放松，只是比起突飞猛进的其他技术，生命的奥秘仿佛对阿尔贝星盟关上大门。
三千年下来，唯一的成就也不过是把人类寿命极限从一百年延续到两百年，什么基因修复、缸中之脑、意识灌输，都停留在初期阶段，完全无法达到联邦想象中的高度。
因为这鲜明的对比，很长一段时间，生命科学相关的研究员都是联邦的边缘人物。
——主要是，对生命的研究，很容易产生对神灵的崇拜，再怎么抹消，总有原始的信仰在人们心中诞生。
在过去唯科技论的星盟，谈论神灵当然是绝对的错误，但当现有的技术无法解决问题，求助未知，便也成为了一种手段。
“当时他们普遍认为，神灵应该是进化到高等的人类，也许我们整个星盟都存在于对方的培养皿中。”
“这当然引起了机械神教派的不满。”
“不过，联邦正指望生命造神派完成全体人类的进化，所有物资都朝他们倾泻，一时之间，人类，真的触及到了前所未有的领域，打破了那堵禁封之墙。”
玛莎闭上眼，泪珠滚滚落下，也不知道她当时是否亲眼见证，甚至亲身参与，虽然她口中的是“他们”，可桑汧有种感觉，她绝对不是默默无闻的讲述者。
“后面呢？”
停顿太久，本来打定主意倾听的桑汧也忍不住催问起来，她看的报道，邪神蒂亚初次降临不是在格拉斯主星？
而且看联邦的反应，完全没有丝毫准备的样子啊！
玛莎擦去眼边的泪痕，又歇了一会儿才道：“当打破那堵墙，人类才发现，墙后也许不光有希望，更多的是罪恶与灾祸。”
“他们重新砌好了那堵墙，发誓不再窥探墙后的世界，然而，贪婪已经放出，又怎么可能收回触手。”
“之后有多少人继续那个计划，谁也不知道，但格拉斯主星的灾难爆发，绝对是当初的后续，也许有人会悔恨，可错误已经铸成，他们宁愿把所有内情和历史一样掩埋在尘埃之中。”
“可总有人要为这片星海带来希望，要为人类洗清这份罪孽！”
玛莎抓着桑汧的手腕不住颤抖：“神灵回应了我的祈求，把你带来这个世界，我会全力帮你，传播神祇的福音，只求祂战胜蒂亚瓦亨托。”
“那是人类的错误，交由人类改正，我们愿意重新奉上信仰，祈求神灵垂怜！”
苍老的声音变得嘶哑哽咽，玛莎整个人仿佛都要晕厥，过大的情绪起伏对她这个年纪来说确实太沉重，她所有的生命力，都汇聚那一双明亮的眼睛中，好似火焰最后的光辉。
桑汧托着她，轻得像一片树叶，她大声道：“是谁回应了你的祈求，是哪一位神灵？祂如何说的？有没有说为什么选择我，我怎么才能回去？”
什么传教不传教祂根本不想，她只想知道，导致她穿越的，到底是系统，还是某个未知神灵。
如果是真神，又为何要借后土的壳子，或者就是后土娘娘，但那片代表神灵的星海，莫非都是摆设吗？！
玛莎不停摇头：“我也不知道。在你降临之前，我甚至以为那段启示是自己的错觉，如果还有其他神明，为何之前不曾显灵，为何墙后是蒂亚带来的黑暗！”
“你是信徒，是神灵的使者，理应为我们带来光辉！”
她拽着桑汧的袖子，原来和蔼的面容皱出狰狞的纹路，近乎声嘶力竭道：“我可以帮你，我们都会帮你，你会登上最高的宝座，为神灵建立地上神国！”
“没兴趣。”
桑汧手一松，把玛莎推回椅子上，她的表情极其冷淡，还不如刚才听故事那样投入。
她冷冷注视着玛莎，直到对方身躯僵硬：“你们迎来一个邪神不够，还想来第二个，就不怕人类陷落得更快？”
这下，玛莎彻底呆住，整个人如遭雷击，眼中的火焰摇摇晃晃，似乎就要熄灭。
看着对方瞬间苍老十岁的样子，本来已经决定不管的桑汧忽地心头一软，被爷爷抚养长大的她，总是会对老人有更多耐心与爱心。
不过，今天接收的信息确实超乎了她的预计。
深呼吸一口，让冰凉的空气冷却过热的大脑，再次看向玛莎时，她已经从莫名穿越的怨气中抽离出来。
只是，要桑汧一下子接受这个合作者，还是有些困难。
她想了一会儿，在对方希翼的目光中说：“我要仔细考虑，等想清楚了，会再来找你。”
“先把身份证明给我。”正事绝不能忘。
听出她软和下来的语气，玛莎眼睛一亮，快步走到刚才桑汧躺过的采集舱旁，取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这是记录你身份信息的识别卡，需要贴身佩戴才能激活，一般是嵌在手环，也可以定制其他饰品，我这里没有，你先将就吧。”
“我的联络方式也在里面，只要不是磁暴期，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联系。”
桑汧接过东西，在对方的指导下贴上芯片，以她的生物电为能源，信息确认，眼前瞬间投影出她的各项数据，并有新手设置指引。
关上手环，确定没有问题，在玛莎眼巴巴的注视下，桑汧无情转身，开门离去。
她刚开始的脚步速度还很正常，等到四周无人，逐渐越走越快，越走越快，仿佛有某种无法发泄的情绪挤压在桶里。
等绕过一个街角，进入一条无人暗巷，桑汧速度放缓，停在一片阴影。
她原地顿了片刻，忽地抬起右手，用力向身旁捶去。
【艹！系统，你给我出来！是不是你！要不是你出问题，我穿越的降落点应该在玛莎附近！】
肉拳与坚硬的墙体撞击造成的反震力，冲得桑汧小半边身子发麻，可她完全没有感觉，满脑子都是玛莎刚才和话，和自己心中的推断。
她就说，带着的系统一问三不知也就算了，新手引导npc都要自己绑架，这要是稍微运气差一点，落地成盒都不稀奇——她也确实差点变成骨灰盒。
这么离谱的穿越，没有系统干预，还能说是自己人品不够，可明明有幕后黑手，又不是为了让自己送死，怎么可能开局给自己来个烧烤party！
她眼神暗雾涌动，语气压到极低。
【你究竟是什么？是神灵，还是代码程序？】
【你和这个世界是什么关系？】
【外来者？又或者是未来线上的黑科技？】
各种脑洞大开的猜测在脑海中一一陈列，包括不限于什么时间驳论、多维空间理论，桑汧也分不清，哪些有可能实现，哪些是妄想，但她需要知道，自己是否只是一个随手可弃的棋子。
她可不希望奋斗到最后，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跳出来，摘果子不说，还要踩着她的尸体嘲讽两句。
她静待了数分钟，表明自己得不到答案就会继续僵持下去的态度。
终于，一直默默抹消自己存在感的系统出现。
【走吧，走到终点，你自然会得到答案。】
【力量源于自身，我无法操控你，也不会操控你。】
留下这两句似是而非的保证，脑海中又恢复如水的平静。
桑汧低头，看墙角自暗向光延伸出的夹线，心中却越发沉凝。
这一次，系统的语气和之前的机械完全不同，好似已经彻底放弃掩盖。
但即便听出来又如何？
哪怕对方真骗她，她好像也没什么办法，除了同归于尽——还不一定能尽到系统身上去。
拍去掌上的灰尘，桑汧再次迈开脚，既然要到终点才能得到答案，那就让她试试吧，看看这层伪装下面究竟藏着什么。
就当一场游戏，堵上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