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玄幻小说 > 叙事曲:往日英雄 > 第13章沙漠之行(六十三)
  贾拉尔站在沙漠里,忽然感觉脚下的沙漠深处传来了些微的动静,接着,这动静越来越明显,像是有一头巨物即将从厚厚的沙子中冲出;他以为芬顿和勒博蒙德肯定在下面闯了大祸,说不定是误将古龙的封印解除了,古龙正挣扎着逃出葬龙塔。这时,附近的沙漠底下发生了爆炸,沙子被炸得漫天飞舞。贾拉尔抖落掉头盔上的沙子,拎着长戟跑到爆炸的中心位置,却看到怪异的一幕:因爆炸形成的沙坑中央,勒博蒙德正举着双手,一股能量在他的手掌处慢慢消散,看起来刚刚的爆炸是他制造的;而他的脚下是匍匐在沙子中的芬顿,半个身子被掩埋,那姿态看起来就像是位游泳健将。
  勒博蒙德弯下腰,将芬顿拎起,飞到了贾拉尔旁边。芬顿龇牙咧嘴地爬起来,感觉浑身都疼,此刻只想找张舒服的床好好休息。
  “两位,事办好了?”贾拉尔试探性地问,实际上他非常想知道芬顿和勒博蒙德到底在葬龙塔里做了什么。
  “是的,我们检查了帝国古代遗留在葬龙塔里的一些研究报告和文件,顺便检查了一下古龙的状况,古龙已经死了,佛爵纳再无活龙。”勒博蒙德回答。
  “我不知道该怎么表态,是遗憾还是庆幸。”贾拉尔说。虽是守卫葬龙塔的铁翼骑士,但他脑海里对龙这种物种其实并没有什么概念。
  “既不遗憾也不庆幸,如无事发生。”勒博蒙德说,“以后再见吧,马上就有一场仗要打。”
  “好的,虽然我作为帝国的骑士,这样说不太好,但我还是要说,祝你们凯旋。”
  勒博蒙德还以一个微笑,随后搀扶着芬顿,进了那间有升降机的岗亭。一直走到溶洞里的骑士营,看见了安姆海德,他没有去医院,而是赤裸着上半身,瘫躺在二楼的沙发上喝酒。勒博蒙德和芬顿经过他旁边发出的脚步声,他充耳不闻,也没有扭头看两人一眼。
  当然,芬顿有这样的体质也不需要去医院。回到了魏加提斯后,两人再次去了那家刚来时入住的旅店,这回见到了店老板,是一个看起来尚未成年的小伙子,此刻正满脸惆怅地坐在前台的位置。见二人进店后,他热情地迎上去。听他的描述,似乎前几天的凶杀案严重影响了旅店的生意,现在,他坚持免费为芬顿和勒博蒙德提供住宿,因为这样就能告诉其他镇民:凶杀案是偶然事件,与他的旅店无关,人们还是可以像往常一样来他的旅店入住。
  芬顿也觉得这个小伙子是个实在人,索性就选了那天发生杀夫案的房间入住。房间里的布局和陈设和自己之前住的那间几乎完全一样,毕竟是两间相邻的房间。走廊和房间门口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不到一点血渍、闻不到一点血腥味;为了生意能继续做下去,店老板甚至为这个房间换了一张全新的床,并在房间里放了几株熏香,希望能尽快驱散这个房间里的阴霾。
  晚上,由于被疲惫缠身,芬顿睡得比较早,并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芬顿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既不强烈,也不朦胧。在梦里,芬顿拥有了一些新的、不属于人类的感官:他体验到了拥有属于自己的翅膀的感觉、在喉囊里呕出火焰的感觉;他从咀嚼生肉中体验到了满足感,俯视苍生如蝼蚁般在脚下活动,蝼蚁们举起麦芒刺向他的脚踝。
  直到凌晨,不可预测的人性将芬顿从沉浸的梦中唤醒。芬顿掀开被子,站起来,重新感受仅属于人的独有感官。
  “唉。”芬顿叹了口气,走到窗户边,推开窗户,看到外面暗红色的天空,伴随着微微波纹般的荡漾,好似被一面正在燃烧的枫叶遮住了天际。芬顿不知道这是什么自然现象,但可以推断此时应该还是午夜。捋起衣服,芬顿看到右肩往下的血痕已完全消失,可能已钻进了自己的体内,这让芬顿更加担心,龙作为低智慧生物的本性会不会逐渐侵占自己的意识。
  “懊!”又叹了一声,芬顿使劲搓了搓自己的头发,随后搬了张椅子,坐在窗户边发呆。芬顿现在又焦虑又害怕,他想,如果没有这力量,自己可能永远都只是一个庸碌的无名小卒,说不定自己的故事在离开了卡迦亚后就画上了句号;但又害怕这力量会削弱自己的人性,让自己变成行尸走肉的模样,就像刚才那个逼真的梦,要是那些感觉都映照在了现实里该怎么办。
  忽然,一阵强烈的孤独感涌上芬顿的心头——当芬顿审视自己作为人的个体时,芬顿意识到,自己的记忆中没有亲人,也没有值得怀念的故乡、童年;自己身边唯一一位值得倾诉肺腑的人,叫做勒博蒙德,至于其他人:花盗,他是自己成年后遇到的第一个能称作是朋友的人,但花盗有与自己截然不同的追求和生活的理想,目前和自己共事只是出于义气;而欧捷,欧捷对自己而言,太过触不可及,或许自己在欧捷那庞大又遥远的人生旅途中,只是一个渺小的、平庸的过客罢了。
  这瞬间,居然有一股辛辣的泪水冲到了芬顿的眼角,芬顿不可思议地眨了眨眼,不知这种曾经被自己解读为软弱的行为为何会发生在自己身上,但突然,又有一道豁然开朗的记忆硬生生把这滴眼泪压了回去。芬顿从负空间中拿出了木芯——这与那记忆有关。芬顿盯着木芯,思索了一下,他好想用传音空间联系香尔菲妮,但又自嘲地笑了笑:难道自己要向她哭诉现在这无中生有的孤独感吗?还是说,自己不远千里而来,拿到了龙的力量还不知好歹,不喜反悲,拿不存在的伤感来膈应别人?
  “软弱、软弱。”芬顿笑着自言自语了两句,拿这木芯在鼻尖碰了碰,又重新放回了负空间。他想,世界上有多少疾苦之人,为了生存,依然坚强地活着、直面悲惨的现实,与他们相比,自己简直是生活在一场美梦中,根本不配谈论悲伤。
  芬顿成功地只靠自己,把自己从刚刚突如其来的孤独感中引导出来。于是,他带着欣慰的心情重新躺回床上,万幸,直到天亮也没有再做那种被兽性支配的怪梦。
  “下来,该向这个沙漠中的小镇道别了。”传音空间里传来了勒博蒙德的声音。
  芬顿花了一分钟来洗漱,然后走出了房间。在楼梯的拐角处,一个清洁工站在通往楼顶的楼梯上,将扫帚伸到了走廊里,不小心绊了芬顿一下,他连忙向芬顿道歉。对芬顿来说,这本应是一次微不足道的、过目即忘的小事件,然而,芬顿的意识深处却突然涌起一股难以遏制的怒意,就像这清洁工做了什么对自己极不尊重的恶事一样,但同时,意识里又有另一股力量蹦了出来,将那股怒意竭力地遏制住。清洁工眼中看到的,是怒目圆瞪的芬顿,仿佛马上要将自己就地处决了一样;而芬顿散发出的气势又太过可怕,清洁工紧紧地握住扫帚,手心被汗浸湿,双腿不受控制地大幅颤抖。
  但芬顿也何尝不被自己所吓到,莫名的怒意让自己肾上腺素飙升,为了不让这怒意支配自己的理性,芬顿强迫自己赶紧继续下楼,喘着粗气走出了旅店。
  “嗯?”勒博蒙德疑惑地看着芬顿,“你熬夜做无氧运动了?”
  出了旅店后,芬顿觉得自己应该冷静了下来:“古龙之血的副作用有点大,我感觉自己都快变成龙了。”
  “那不是好事?”
  “我的意思是,我感觉整个人由内而外都要变龙了, 你懂我的意思。”
  “哦。”勒博蒙德做了一个悲伤的表情,“你要把我吃掉吗?”
  “靠,真的啊,我梦到自己变成龙了,在梦里,我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身上有龙的器官,而且在那个梦里,我察觉不到自己还是个人。刚刚,我还因一点小事而怒不可遏。”芬顿着急地说。
  “我认为没关系,感觉自己是龙不代表你真的是龙,从科学的角度来看,这种跨物种的演变是不可能发生的。”
  “科学?我没听错吧?这个古老的词竟然从一个法师的嘴里说出来。”
  “行了,龙就龙吧,你的人脑不见得比你的龙脑聪明多少,变成龙也不见得是坏事,而且对我来说更是好事,我可以成为现代龙人的首席研究员。”勒博蒙德笑着说,好像他并不觉得芬顿那些异样的感官体验有什么不好的地方。
  奇怪的是,见勒博蒙德表现出如此无所谓的态度,芬顿竟然也得到了些许心理暗示:或许这确实无所谓。
  “也对啊,就因为我是个人,所以我现在才能和你这样对话。”芬顿说。
  勒博蒙德点点头,递了一张干软的烙饼给芬顿。
  芬顿接过烙饼,撕下一大块塞进嘴里嚼,但越嚼越觉得不舒服,就像在嚼一张被包在报纸里的鞋垫。
  “啊,我现在连这种正常的人类食物都吃不下了,生理抗拒!”芬顿拍了一下脸颊。
  “别总是把自己标榜得异于常人,没准你只是在城市里大鱼大肉吃惯了,对这种民间粗粮有点挑食呢?”勒博蒙德鄙夷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