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很快又换了位置,位于人权簇拥之中的男人的身影再次被遮的严严实实。
看不清具体发生了什么。
就见十几秒后，那个男生满脸通红地从人群中退了出来，隔了这么远,依旧能看清楚他脸上的害羞和窘迫。
总助：“…………”
同学,你脸红什么啊同学？
这下更奇怪了啊！
他转过头去看苏知。
其实苏知脸上并没有明显的不愉快，他只是有些发愣般看着前方，怔怔的，似乎有些走神。
跟生气之类的情绪是一点搭不上边。
但总助的敬业雷达仍然让他为老板担忧了起来。
不是有种说法是，生起气来最不动声色的，才是最恐怖的吗？
总助咽了好几口口水，干巴巴地叫他：“苏先生。”
他倒是很想给自己的老板解释一下，说谢董不敢也不会做对不起苏知的事，这不是明摆着的吗？
但说到底他只是一个助理，实在没有对老板私生活越俎代庖的立场。
况且，即使那个可能性实在是太小了，他觉得甚至不存在，但……万一呢？
成熟圆滑的职场人行事信条的其中一条就是，避免下过于笃定的结论。
不对，说到底,这事压根不在他的业务范围吧！
怎么就要轮到他来发愁了呢？
……还是老板给的太多了。
而且臭脸老板实在是不利于下属工作时的身心健康,备受煎熬。
出神地看了一会儿，苏知将视线收回来。
他看到神色紧张尴尬的助理,也不想为难他,好声好气地解释：“没事，我在后面和同事一起就行,凑太前面了不合规矩的。”
“哎,行。”
总助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办法。
他只有劝说的权利，连谢疑本人都不敢对苏知说句重话，他难道能强行把苏知拽过去？他又没疯。
只好这么灰溜溜地回去复命了。
……
谢疑微微抬了抬胳膊，避开眼前男生伸过来的纤细白皙的手。
男生的指尖只差些许就碰到他袖口。
见他明显的拒绝甚至带着一丝嫌弃避开态度，男生眼中流露出愕然和尴尬。
慌张地说：“抱歉，我以为……”
他的长相清秀无辜，是很显年轻柔弱的样貌，气质清冷中带着温和，有着还没出象牙塔的学生特有的纯真和年稚的气息。
看着就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但这些人中大概并不包括谢疑。
他的视线是很吝啬的，大多数时间，不会浪费在非必要的人身上。
如果不是他在抬手想调整一下袖扣的时候，这个学生忽然突兀地伸出手想握上来，他都不会注意到人群中有这么一个人，长这个样子。
谢疑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他的洁癖不算很严重，但尤为排斥和别人的身体接触。
周身的气场瞬间就冷了些许。
不过，他还不至于和一个学生计较。
他都没在意眼前的男生慌里慌张地说了什么，没什么表情地点点头，往侧面退了一步。
刚刚转弯路过一株盆栽的时候，袖口不甚被枝丫挂了一下，有点歪。
他把手腕处袖扣调了调，同时侧头尝试去看后面的位置。
但苏知的身高不算特别突出，被人群挡住，根本看不清楚。
啧。
舌尖在齿根处抵了抵，谢疑压住心底的不虞。
他有点烦了。
本来以谢氏如今的规模即便是和a大这种名校的合作，也没有董事长亲自前来推进的必要。
像他们这种体量的企业，可以选择合作的高校有很多，高校看起来名声很大，但想找到一个财大气粗到这程度还事少的金主，大约还是要靠一些运气。
主动权其实在谢氏手中。
各方面细则早已经由专业对接人员谈好了，公开来校不过是走个形式。
更多的是出于宣传需要。
谢疑并不热衷于这些事务。
他是长了一张很利于企业宣传的样貌，但他不爱用这些做文章，他们公司经营的范围，也不需要用老板的脸炒文章和名声。
除了必要的商业采访和活动，他近两年几乎从不出席任何公开活动，十分低调。
网络上流传的他的照片都是模糊不清的，找不到几张高清照。
两年前他来a大推进合作，还是因为那时候他们公司刚开辟这一块业务，他比较上心。
放到现在，现在是很难请到他了。
a大原本都没有抱期望到今年能请到谢疑亲自来。
原定的是另一位董事，已经足够有分量，没想到提前几小时又临时变动，说董事长也会亲自到场。
普通董事和董事长的份量肯定不在一个级别。
a大的高层们当然高兴了！
他们看的是谢疑吗？不是，是赞助费啊！
就算金主长得跟路边崎岖的石块一样，在他们眼中也是行走的香喷喷的大馅饼。
更别说谢疑的容貌如此英俊慑人。
人天然就会对样貌好的人多一些瞩目。
不知道之后谢氏能不能同意将他们董事长入境的照片公开出来。
很想挂在他们学校网站首页，轮播滚动。
这么出众的外貌，到时候肯定能引起一波舆论。
可以借此宣传一波。
说来惭愧，别看他们学校是清贵出身的名校。
但现在这种信息时代，名门高校也是需要多多宣传、追名逐利一下的。
—
谢疑之所以今年特意过来，倒也不是因为什么企划上的特殊原因，只是想起这里是苏知的母校，也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地方。
他和苏知之间完全美好纯粹的回忆不多，苏知刚毕业的那段时间算很大一部分。
那时候他们两个人还在a大逛过好几圈。
苏知这个刚毕业的学生还好，嫩生生的，他一个社会人士混在大学校园中实在格格不入，跟误入了羔羊群的狼似的。
即使戴了口罩身上的气质也明显和学生们拉开一大截。
两人走在一起，时常会有人好奇地打量。
……
直接邀请苏知回来玩会有被拒绝的风险。
但要是正常工作安排，就很保险了。
苏知是个不会在工作上闹脾气的人。
谢疑打算的很好。
在他的原设想中，这一趟应该算得上是两人故地重游。
不说触景生情，但至少能勾起一些不错的回忆。
结果苏知一下车就往后面跑，他身边又一直围着二三十个人。
明明是同行，两个人却隔了一大截。
硬生生搞出了连对视都对不上的效果。
还不如在公司呢。
至少他偶尔下楼一趟，还能看见苏知在工位上乖乖坐着，周围也没有那么多烦人存在锲而不舍地包围上来。
啧。
他磨了磨齿根，眼底划过一抹阴郁。
耐心等了一会儿，总助回来了。
一个人孤零零回来的，神色有点尴尬。
在他耳边低声说：“老板，苏先生说不方便……”
总助说完几秒钟的时间内，他的周身的气场肉眼可见但地变得更凝沉了。
偶一个垂眼瞬间，锋利的眉宇几乎能凝出寒冰。
周围的校领导有人察觉到气氛不对。
怎么那个助理附在他耳边说了两句话，这位大老板脸色就变得这么吓人啊？
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了吧？
不过他们仔细打量的时候，谢疑已经压住了脸上的沉郁之色。
除了面色过分冷淡外，好像又没什么异常。
“嗯。”他颔首压住情绪，道：“先继续吧，你多注意那边。”
只是放下袖口时，腕上绷起的淡色青筋，显露出几分强忍之意。
……
跟两个同事不太熟，苏知和他们聊了一下a大的风景后，话题基本就结束了。
他一个人坠在最后面打量着校园。
这会儿是上课时间，校园内很安静，偶尔才有几个学生蹬着共享单车路过，惊起在喷泉旁边喝水的白鸽，扑棱棱飞起来。
学生们的身影张扬活泼，只是远远看一眼就能触碰到青春的气息。
苏知看了好一会儿。
虽然他现在看上去是刚毕业两年的年纪，很年轻，离开大学还没有多久。
但加上上辈子，他已经将近二十年没回到过这个地方了。
称得上是一段很漫长的分离。
在这里的发生的回忆仿佛也十分遥远。
但不知道为何，苏知此时回想起他和谢疑在这个校园中见过的几次面，却发现他还能记起每一处细节，纤毫毕现。
那些久远的记忆好像并没有随着时间被磨灭掉。
……奇怪。
他明明极少回想起来，怎么清晰得好像从未忘记过呢？
苏知正在发愣，忽然从背后被人叫了一声：“学弟。”
他回头，看到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笑意盈盈地在朝他眨眼。
苏知看了好半天没认出来。
直到对方好笑地说：“不是吧，这才多久吧你就把我忘掉了？我是……”
直到对方报出姓名，苏知才恍然大悟。
当年大四的时候，他虽然最终没有选择读研，但还是有过一阵子的考虑期。
主要是他的老师觉得他的成绩有很大保研希望，劝了他很久，还找了个上一年保研的学姐给他介绍细节情况，希望他能多考虑考虑。
那位学姐非常热心，给他找了很多读研的资料，包括后来确认他不准备读研后，也丝毫不介意，又在工作上也给了苏知不少建议。
她此时一说，苏知渐渐就想起来了。
顿时觉得有点羞愧。
他这记忆力怎么时好时不好的？
苏知连忙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学姐性格很大方，也没介意，哈哈一笑：“我猜，你一定也没发现我刚刚就在优秀学生队伍里。在那呆着也没什么意思，我看到你在后面就溜过来找你说说话。行啊你，都混的能跟大老板一起出差了！”
苏知老实地解释：“只是这次需要本校毕业的员工，论资历我差得太远了。”
学姐：“哈哈哈哈你这小孩！怎么都工作两年了还是这么可爱啊？都说男生毕业后就会开始变油，看来对小帅哥不通用哦？”
苏知被她夸得抬不起头。
其实他上辈子也没少被人夸，那些疯狂的追求者说过许多更露.骨的赞美，苏知的脸皮早就被锻炼出来了。
他听到类似的话内心已经不再会有波动。
但或许是因为谢疑还在前面工作。
即使这个距离并不能听到他们的对话，他仍旧莫名有种说不出的窘迫。
学姐非常健谈，即使在苏知的记忆中两个人上次接触已经是近二十年前，但在这位社交达人的学姐面前，他渐渐也褪去了陌生感。
学姐：“要麻烦你跟我介绍一下你们公司的情况啦。”
学姐今年是读研的最后一年，她研究生毕业后就要考虑就业的事。
她对谢氏很有意向，但还需要再斟酌一下。
考察一个公司，薪资和待遇只是最基础的部分，更深入的实际体验，还有什么是比询问正在公司内打工的员工更真实完善的吗？
苏知认真地给她解答。
平心而论，谢氏的就业环境确实很好。
至少在不强制加班这一点上已经能够在行业内脱颖而出。
公司内部也有各项完善人性化设施，氛围也不错，只谈工作感受的话，他从没有过不满。
两人聊了一阵子正事。
学姐忽然说：“哦，对了，你们大老板长得可真帅啊。”
苏知呆了呆，缓缓说：“嗯，是……”
谢疑的长相确实没得说。
学姐东看看西看看，见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两个小喽啰在摸鱼，露出一个略八卦的微笑。
凑近他耳边悄悄说：“你们老板是不是gay啊？”
苏知瞳孔微缩，过了几秒钟才道：“啊？”
……这是从哪看出来的？
他和谢疑都离得那么远了，还是被抓到了吗？
学姐兴致勃勃地跟他讲八卦，“那个，信院的院草，你看到了没？他是喜欢男生的哦，刚开学就在学校出柜了。刚刚你们车辆打开的时候，我在旁边看得好清楚，他看见你们大老板的一瞬间眼睛就亮了，哇塞，那个眼神，啧啧。”
她不着痕迹地指了指一个方向。
苏知循着看去，正是刚刚好像在和谢疑靠的比较近的那个男生，当时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总之是红着脸退开了。
苏知：“……”
不是他和谢疑之间的猫腻被发现了，好像是该松一口气？
但是，似乎也没有那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学姐还在兴致勃勃地说：“性取向相同的人之间是不是有雷达啊？你别说，那小子是长得蛮好看的，具体我不太懂，就是听他们说很会钓？是这么形容的吗？我们学校好多直男都被他掰弯过。这位老板虽然看起来很高冷，但说不定也会被他搞到手诶！”
“不会的。”苏知轻声打断了她的讲述。
他好像有些走神，但却仿佛自然而然、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谢……我们老板，对他没有想法。”
他到不至于怀疑谢疑会喜欢上别人。
如果这种事可以发生的话，他上辈子不至于苦恼了那么久，都甩不开男人的控制。
谢疑的独占欲强到了古怪的地步，他对一切可能动摇他们关系的存在都深恶痛绝。
不仅对苏知身边出现的人严防死守，对自己周围也毫不含糊。
苏知还记得，上辈子公司中曾经有一位女性高层，和谢疑传过一阵子的绯闻，都传到两个人快订婚了。
闹得满公司沸沸扬扬的，自然也传到了苏知耳中。
没过多久，那个高层就被调离了总公司。
外派到距离总公司最远的一个分公司，职位上是升了，但这背后代表着的意味就很耐人寻味了。
苏知没对这场风波发表过什么意见。
倒是那之后的某天，谢疑忽然提起来，跟他解释那件事当时没有立即处理是因为牵涉到一些高层间的博弈，问他有没有不高兴。
把苏知给问的懵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他被问得骤然生出股局促。
有些心慌地想：
他能有什么看法啊？
这压根就和他没什么关系吧？
苏知就说他没有想法，没在意。
谢疑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当天弄他弄得特别凶。
苏知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眼泪也有点止不住。
也不知道是因为承受不住，还是因为一些自己也没意识到的心情，弥漫出一点酸涩柔软的雾气。
半晌，狠狠啃了一口男人的肩膀。
才算平静了一些。
……
总之，谢疑不会随便变心这一点，苏知还是可以确认的。
也不是说他们俩有多情比金坚，这个词用在他们身上实在太奇怪了。
大概还是因为变.态的脑回路确实不能用正常人的标准衡量。
他并不是因为那个男生疑似和谢疑握了手这件事本身在走神。
怎么说呢……
苏知自己也有点茫然。
“哦，哦……”
学姐被他虽然语气清淡，但莫名含着笃定的态度唬得楞了一下。
局促起来：“不好意思，我这算不算说你们大老板坏话啊？”
苏知也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点奇怪。
没想太多就脱口而出，搞的好像他能给谢疑代言一样。
有点赧然：“不算，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就是，他平时比较冷淡。”
学姐：“哦哦，我懂，我懂。这种级别的大老板嘛，眼光都比较高。嘿嘿，我就说着玩的。”
她想了想，很有幽默感地找补：“也是哦，我都没想到。要是你们老板喜欢男人的话，干嘛不喜欢你嘛！你还长得比那个小院草好看多啦，那他又不至于年纪轻轻就瞎了。哈哈，当年发你照片的那个帖子，现在还时不时被学弟学妹们顶上来，每年开学季都能看见。”
苏知：“……”
他这次是真的接不了话了，不自觉垂下头，耳根有些热。
半晌，才心虚气短地低低“嗯”了一声。
……
人群前方。
总助出面委婉地沟通了一下，表示不需要这么多人随行。
太多了，乌云似的一大群。
等会儿学生们下课看见，影响也不太好。
走了几位领导和学生，场面变得松快许多。
谢疑侧身，终于能够看清苏知落在最后面的身影。
就看见他和一个女生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说什么。
女生笑得很开心，苏知的脑袋垂着，指尖无意识地曲起来，互相蹭了一下。
谢疑知道这是一个苏知不好意思的时候特有的小动作。
谢疑：“……”
脸颊被他咬紧的齿根绷起一道微微的凸起。
总助跟着看过去：“……”
顿时悚然一惊！
今天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一直在修罗场？
怎么还能有来有回的呢？这又不是什么回合制小游戏。
这合理吗？
他感觉自己脑袋上的冷汗唰一下就冒了出来。
整个人疲惫不堪。
……等等？等等！
总助恍惚感觉有哪里不对。
奇了怪了。
为什么明明是两个小情侣在拉扯，他这个局外人却也跟着如此心焦气短？
甚至比正主还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