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
  许问瞠目结舌地望着几只裹满了绷带还在康复期的动物。
  天天被路远征挂在嘴边的“兽医”李道明,这回名副其实了。
  于许问而言,她只知道她提出了一个可行的3d打印骨骼移植办法。
  可于李道明他们而言,这是一场人身安全的冒险。
  本着对患者对生命的敬重和谨慎,他们需要反复实验之后才敢把打印的骨骼直接移植到患者身上。
  这些天,谭长林和罗泽民一直留在海城配合。
  谭长林负责打印机程序方面,罗泽民负责打印机相关。
  而李道明则负责医治动物。
  最小的当然是实验室常用的小白鼠。
  但是小白鼠太小了,实验数据严重不够。
  李道明在街上找了一条流浪狗。
  这条狗原本只剩两条前腿拖着走路,两条后腿残缺不全。
  每次李道明下班路过看见它,都会喂它吃点东西。
  这次借这个机会,李道明把它弄了回来,借着打印机给他换了两条后腿。
  一条是断骨,一条是按了假肢。
  当然,李道明毕竟不是真的兽医,还是在真正的兽医帮助下进行的手术。
  目前看来,流浪狗恢复的不错,能感觉得到它在逐渐驾驭后腿。
  另外一个实验对象,更大,也更有价值。
  是附近生产队的一头驴。
  这头驴正值壮年,就因为生了个宝宝,莫名其妙瘸了腿。
  可心态坏了生产队的队员们。
  现在生产队还是集体所有制,这一头驴在干农活的时候,比几个壮劳力都顶用。
  这说瘸就瘸了,卖也卖不掉,干活也干不了。
  李道明之所以知道这头驴,是因为生产队的人病急乱投医,拉着这驴来医院它看病。
  当时堵在医院门口闹了好大的动静,李道明也跟着看过热闹。
  后来,被劝着去了兽医院。
  如今郭建业的事缺少更多的实验对象,李道明想起这头驴,又一直打问到生产队。
  这驴依旧瘸着。
  李道明便把驴买了回来。
  也动过手术,看起来很不错。
  除此之外,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哺乳动物。
  李道明指了指这些:“目前来说,3d打印骨骼移植后,问题确实不大,患……动物们恢复情况比我们想象中好。能找来的实验样本都在这里了。
  动手术过程中,会出现的小问题,我们也反复记录核实过。下一步,就得临床试验了。”
  也就是说,得在人身上试了。
  如果成功,郭建业能重新下地走路,3d骨骼打印,则扬名世界。
  如果失败,郭建业能不能活着都是个未知数。
  许问跟李道明聊了几句,问他:“你是不是特别紧张?”
  “如果这话是你男人问的,那打死,我也会说不紧张。既然是你问的,坦白说,真有点紧张!”李道明扭头看着许问道,“有时候,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你说你如果不提这么个办法。郭建业安安心心躺一辈子,我也安安心心继续没心没肺当我的大夫。
  可你偏偏给了这么一个解决方案。给了郭建业站起来的希望,也给了我一个新的方向。
  这事成与不成,对你来说影响可能不是很大。
  但是无论成与败,对郭建业,对我,影响都非常之大。”
  许问点头,深以为然,“那我是不是该说声对不起?给你们平添这些困扰?”
  李道明连连摆手,“别!我担不起。这也就是咱们混熟了我稍微发个牢骚。我肯定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你!真的。
  你不知道,这些年,我看着多少像郭建业一样的小伙子,从医院里离开。他们都是为了守护国家和百姓才身受重伤。一个个正值中青年,却身患残疾。
  有很多人甚至到生命的结尾都需要人伺候。像眼睛看不见耳朵听不见的也比比皆是。
  你不知道我那天听完你的设想时,我有多激动!如果,真得成功了,以后像郭建业这样的战士,他们即使脱下军装了,最起码也还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
  刀子不割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痛。
  那些战士们,他们不惧剖头颅洒热血。
  他们也不后悔自己受伤致残。
  但,明明也都是二三十岁的青壮年,要生生熬几十年到白头,这其中的折磨不比训练时的苦痛轻半分。
  许问轻声道:“我懂!”
  李道明站直了身子,抚平白大褂,恭恭敬敬给许问弯腰行了一礼,“嫂子,无论这次结果如何,我都替郭建业以及其他战士谢谢你!”
  许问哪见过这么认真的李道明,怔了下,反应过来连忙去扶他,“你这就折煞我了!你都说了这些战士是为了保护国家保护百姓。我作为被保护的百姓之一,略尽绵薄之力也是应该的。”
  两个人聊了一会儿,李道明长叹一声,“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明天该给郭建业动手术了。功败垂成在此一举。”
  第二天一大早,许问就到了医院。
  罗泽民跟谭长林应该都没怎么睡,反复检查打印出来的终版骨骼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交给医护人员去消毒。
  许问把顺手买的早餐递给他们:“辛苦了!”
  罗泽民摇头,“我还好。毕竟除了这是救人的好事以外,对咱们的生意也大有助益。”
  如果郭建业这事一成,可想而知,3d打印会再次轰动全国。
  这对他们的生意而言,绝对有很大的助益。
  谭长林没说话,默默地啃了一个糖包,才开口:“如果他的腿能好,我就值!”
  他在这里没有利益,单纯是因为许问相求才放下手里的项目过来的。
  不过谭长林也在彩虹岛上住过一段时间,深知这些战士付出的。男人嘛!谁骨子里没有点血性?!
  所以对谭长林来说,只要郭建业的手术成功,他这一趟就值了。
  许问想了想,对谭长林道:“如果郭建业手术成功了,可能还有一件事得麻烦你。”
  谭长林半兴奋半警惕地看着许问:“什么?”
  许问抬手示意了下手术室门上亮起的灯,“等手术结束后再说。”
  过了一会儿路远征也赶了过来。
  他赶得很急,尽管步伐依然沉稳,听不见急促的喘息声,许问也知道他是着急赶来的。
  先把拎在手里的水杯递给他,又拿了帕子给他擦了下额上细密的汗。
  “手术时间挺长的,不用这么急。”
  路远征目光往门口亮着的手术灯上看了眼,嗯了一声。
  在谭长林跟罗泽民起哄的长吁短叹中,扬起脖子灌了几口水。
  许问充耳不闻,仰头看路远征。
  他喝得有些急,喉结上下滚动。
  这男人连喝水都这么a!
  路远征拧上杯盖,自己拎着,才开口:“刚才司令部开完会,不放心,想过来看看。”
  郭建业也算是他一手带出来的兵。
  跟自己的弟弟差不多,说不着急那是骗人的。
  许问知道他心里绝对没有他脸上表现出来的这么淡定,在他手上轻拍了下安抚:“放心,会没事的!”
  一定会没事的!
  毕竟在未来也算是相当成熟的手术了。
  就算现在医疗设备略有欠缺,凭李道明的技术也应该没问题吧?!
  等待往往是最煎熬的。
  最初,四个人还站在门口闲聊几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四个人一个比一个沉默。
  明明房门前有一排椅子,却谁都无心坐下,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墙上的时钟。
  许问穿着一双有根的鞋,站久了脚疼。
  她动了动脚,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路远征第一时间发现许问的异常。摁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自己也跟着在她身边坐下,跟她十指相扣。
  他没说安慰的话,许问比他懂。
  再说这时候说什么都是苍白无力的。
  除了等,他们什么都做不了。
  良久,路远征忽然低声开口:“媳妇儿,这其实就是我最讨厌的感觉。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别人宣判!”
  他声音特别低特别轻。
  以至于在他开口的第一时间,许问都还没反应过来,听清以后,跟着叹息一声:“没有人喜欢这种感觉。”
  医院是个救死扶伤的地方,但却是个很难让人喜欢的地方。
  这里总是充斥着各种药水的味道。
  随时都是生离死别。
  关于这一点儿,罗泽民跟谭长林也都没有意见。
  “所以,老百姓之间流传着一句话‘有啥别有病!没啥别没钱!’比起没钱更让人难接受的是有病。”谭长林道。
  许问倒是很意外他会有这样见解,因为谭长林性格在这儿。
  谭长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就在这时,手术室的灯终于熄灭。
  等候着的四个人,齐刷刷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两扇由于年代久远已经有些泛黄的门扇。
  门玻璃上,两边各贴了一个大字,手和术。
  此刻两个字从内往外被打开。
  先是两个护士,随即是两个带头的老专家,后面跟着李道明等人,推着病床从里面出来。
  路远征上前一步,朝老专家敬了个礼。
  这里的医生都是军医,老专家也都是老干部们,真要论军衔,没在路远征之下的。
  老专家点点头,示意后面的李道明:“你们都是年轻人好沟通,你们聊吧!”
  说完潇洒走人。
  李道明等他师傅走远,垮了肩,特别没正形地往墙上一靠,使唤路远征:“来给哥按摩一下!累死小爷了!”
  许问也急,忍不住开口:“手术怎么样了?”
  这些老专家一个比一个沉得住气,从他们脸上根本看不出喜怒。
  护士们嘴也比较严,只管推着人走。
  至于郭建业,此刻昏迷中,腰腿上都是密密麻麻的绷带。
  唯一一个能说话能解密的就是此刻看着让人想揍两拳的李道明。
  “唉!不按一下都没有力气说了!”李道明有气无力道,“哎呦喂!近七个小时的手术呢!”
  路远征低头在许问耳边道:“放心,成了!”随即最近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往李道明身边走,“那确实辛苦了!来,我给你按按!”
  许问一怔,再抬头,只见路远征一手握着李道明的手腕,另外一只手钳着李道明的肩膀。
  她怀疑自己甚至听见了咔咔两声骨头响。
  之所以说怀疑是因为,李道明尖叫声太响。
  “路远征!有你这么对救命恩人的?”
  “我没让你救命!”
  “以前救的就不是救了?我就说你没良心!不指望你报答我,你也不能忘得这么干净吧?”
  “你的意思是在提醒我跟你算,你在我身上做实验的帐?”
  “……”
  两个加起来花甲之龄的男人,唇枪舌战了好一会儿。
  最后李道明败。
  “好了,不吊你们胃口了,郭建业的手术……”李道明眼睛黑亮黑亮地掠过在场的几个人,宣布,“非常成功!”
  罗泽民跟谭长林下意识互相击掌。
  倒是许问有些好奇地问路远征,“你怎么知道手术成功了?”
  那会儿李道明根本都没说话。
  “他肚子里藏不住事,一脸等着夸的表情就证明成了。再说,你别看他这样,内心里特别娘们唧唧!如果手术真失败了,他都不会从这个门走出来,一定会在里面哭得比郭建业还凄惨。”
  许问:“……”
  这形容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吐槽。
  李道明自己当然不服,“你才哭得比郭建业凄惨!要手术失败,郭建业就没机会哭了!”
  谭长林当天的飞机飞回了京城。
  他是项目负责人,不好一直缺席。
  八十年代的飞机归部队管控,所以路远征找了人让他坐飞机走的。
  罗泽民当天就返回了鹏城。
  他之前给许问跑腿出国买设备,回来后又马不停蹄地来海城呆了这一段时间,自己的生意一直放着那,他也会着急。
  只剩路远征跟许问,多留了一天。
  等郭建业醒了,才离开。
  部队医院跟地方医院不一样,一般不需要专门陪床,护士都会很照顾他们。
  如果特别重病患需要陪床的,也是单位会派陪床。
  对他们来说,只是换了个地方还在部队里。
  地方上的人住院,都比较自由,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不报销的脸查房都不惧。
  但是战士们不行,他们归医院管。
  轻症患者,每天就只有半个小时放风时间,其他时间也是不能随意离开病房的。
  不仅如此。
  地方上的人来医院动手术,都是需要家属签字的。
  往往术前还会组织病患家属谈话,告知一些手术的注意事项。
  但是部队医院没有这一套,确切地说是部队医院对着官兵没有这一套。
  治疗全程都不需要通过家属。
  上次路远征也是这样。
  要不然,也不至于有他牺牲的传言传回村里。
  许问走出医院,站在大门口,回头望着住院部的高楼感慨:“你说你们这是人性化管理还是非人性化管理?”
  路远征知道她想起以前的不痛快,主动握住她的手,“对我们来说,是保命优先,其他往后靠。很多时候顾不上讲规矩!”
  许问点点头,声音有些闷:“我再也不想来这个地方了!”
  路远征轻叹一声:“我也不愿意再看见那个兽医!”
  从海城回来后,路远征的时间似乎多了些。差不多能算按时上班下班。
  在许问看起来,他每天的工作要么捣鼓船要么捣鼓地。
  船是长江号。
  马亮的徒子徒孙们,每修好一处,就会去试船,路远征也会跟着。
  除此之外,他跟石磊完全像两个生产队的队长。
  石磊天天夹着个本子,路远征拿着个卷皮尺。
  身后跟着文书,副营以及拉拉杂杂其他几个人。
  就围着岛上那点合适耕地的地方来回转。
  现在土地分包到户的政策暂时还没全国推广,但是部分地区已经开始试行。
  不过彩虹岛这地方特殊,有些事可以特殊对待。
  比如现在这地,可以说耕地也可以说是荒地。
  个人开垦的荒地是可以种植一段时间才交公的。
  现在岛上已经有了不少岛民。
  对老百姓来说,没有什么比有地种更踏实的。
  但是这个地怎么分是个问题。
  暂时来说,岛上的土地资源供这些人种肯定是绰绰有余。
  可,彩虹岛不会只有这些岛民。
  和之前嫂子们上岛一样,人员会流动。
  和嫂子们不一样的是,嫂子们再怎么流动,已婚战士的数量就那么多,土地大概就那么些。
  可岛民不一样,上岛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这个变量是无法预估的。
  路远征跟石磊商量了一下,先分了再说,等明年人多了就再重新分。
  不过,还有个事,到现在还没解决。
  彩虹岛是没有原住岛民的,如果勉强算有,那就是李嫂他们。
  李嫂和她家赵班长,以及和赵班长同一年退伍后留在彩虹岛的岛民。
  这些人是货真价实喜欢彩虹岛了解彩虹岛的,自然少不了他们的土地。
  然后是许问带上岛的这些人,这些人是为了打工来的,他们来彩虹岛也不是为了种地,可以不分土地。
  最后是路远征他们救回来的渔民。
  渔民也是百姓,以后也要在彩虹岛上安家的。
  那么问题来了,渔民本身能捕鱼。
  彩虹岛范围内的渔场已经对他们开放了。
  如果再分一份土地给他们,是不是待遇过于优渥?
  那对只靠种地为生的百姓,比如许秋石这样的,是不是就不公平?
  为此,路远征他们还专门开过会。
  哦,确切地说是石磊他们开过会,路远征为了避嫌没有参加。
  毕竟他老丈人也在这些人里。
  许秋石虽然一直还想回魏庄,但他骨子里就是个农民,在岛上生活不给他地种会让他非常难受。
  石磊夹着本子,跟路远征并肩看着底下的人干活量地。
  路远征看看石磊,在看看大大的日头,犹豫了下还是往边上挪了一点点儿。
  尽管只有一点点,已经足够石磊反应过来,这是代表路远征的嫌弃。
  石磊:“……”
  他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我今天可没招你没惹你!你这又唱得哪出?”
  路远征抿了下唇,“如果我告诉你,只是单纯不想让人觉得我跟大傻子认识,这个说法会不会让你好接受一点儿?又不是第一回当爹!你至于吗?”
  好几天了!
  天天石磊那嘴角裂到耳朵根,眼睛眯起来不仔细看都看不见。
  最初路远征不知道,本着关爱残疾战友的想法,还慰问了他一句。
  才知道,宋宝英怀二胎了。
  然后石磊喜当爹的症状维持至今。
  明明大热天,大家都干活干得热火朝天!
  只有石磊夹着个本子,站在路边笑得跟朵狗尾巴花一样。
  石磊:“……”
  “你不知道!”石磊左顾右盼,压低声音道,“好几年没要上老二,我压力有多大!为了怕我爸妈给宝英压力,我都揽到我身上,说我忙顾不上。这两年我爸妈把我们那庙都拜了个遍。更夸张地是,前两天还给我寄了两张求子符。”
  “那也不至于让你乐成傻子吧?”路远征瞥了他一眼,不屑表达地明明白白。
  他又不是没当过爹!
  石磊:“……”
  他拽着路远征往旁边树荫下走了几步,“我跟你说了你得给我保密!”
  “你可以不说!”路远征并不想听。
  “去年休假回去,我爸妈拉着我看大夫了!!!”
  路远征纳闷地看了石磊一眼,不太明白就看个大夫这么大反应干什么?谁还没看过大夫?
  随即从他夸张的肢体动作里,悟出了他看得是什么科。
  路远征唇角抖了抖,握手成拳抵在嘴边轻咳了一声,“嫂子能怀孕,也不代表你病好了!”
  石磊:“……”
  石磊把手里的本子扔向路远征,路远征一把抄住,大步迈了回去。
  “姓路的,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干什么?我又不用去医院!”
  石磊:“……”
  两个人打闹了一会儿,底下的人土地也丈量地差不多了。
  “不闹了!说真的,这事要不你再问问嫂子的意见?”
  路远征摇头,“咱一帮大老爷们还整不明白这么一块地?”
  “那倒也没这么无用!只是总感觉,以前每次嫂子轻飘飘一句话,就能解决咱们莫大难题。”
  “你都说了是以前!最近我媳妇儿太忙了!”路远征摇头,把皮尺递给手下的人,跟石磊挥了挥手,“辛苦石指导再努努力!”
  “你去哪?”
  “回家陪媳妇儿!”
  石磊:“……”
  “艹!我媳妇儿还怀着孕呢!”
  他都还没陪媳妇儿呢!
  话是这么说说,石磊还是老老实实带着人回营部。
  因为,他现在不陪可以明天陪,明天不行,就后天,而路远征跟许问,又要再一次分开了。
  路远征到家时,许问刚给小夏初脱了纸尿裤在那研究。
  纸尿裤跟卫生巾比,除了形状也有很多其他的不一样。
  小孩子皮肤更嫩更敏感,需要更多的呵护。
  小夏初作为纸尿裤的实验对象,可以说受尽了宠爱也可以说受了罪。
  第一次做好的纸尿裤,可能是材质的原因,小夏初竟然过敏了。
  小屁股通红。
  第二次倒是不过敏了,但是快一岁的夏初,尿量肯定跟小baby不一样。尿不湿吸收的速度不够快,小家伙尿裤子了。
  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现在。
  许问手上的拉拉裤已经很完美。
  除了小夏初之外,岛上其他的小孩子也是许问的实验对象。
  大大小小的孩子,男孩女孩,都一一测试。
  再根据魔镜里提供的尿不湿尺码,反复修正,终于能达到批量生产的目的了。
  许问洗净手,把夏初留在朱美珍这里,自己跟路远征回家属区。
  只他们两个,一个孩子都没带。
  “你什么时候走?”路远征开口。
  许问侧头。
  路远征半垂着头,一缕阳光穿过树荫照在他有疤的这半边脸上,添了一抹暖意。
  好似下凡的战神有了烟火气。
  没听见回答,路远征也侧头看许问,好看的剑眉微微扬起,似是有点困惑。
  许问伸手比了个五,“路同志,我知道你舍不得我。但是这个问题你从昨晚到现在已经问我五遍了!”
  路远征不说话了,薄唇紧抿。
  “这么舍不得我,要不然你跟我走好了!”许问朝他勾勾手指。
  路远征轻叹一声,“我当然想。这不是身不由己?”
  许问失笑,停下脚步,也拉停了路远征。
  在路远征困惑的眼神中,她踮起脚双手捧着路远征的脸,用力搓了一下,“路同志,不是吧你?你天天满世界跑我说什么了?我就是回趟学校而已,你看看你这一脸苦大仇深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跟其他男人私奔了呢!”
  “嘶!”路远征抬手在许问光洁的额头上轻弹了一下,“什么话也敢说!最近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许问咯咯地笑。
  他不是最近太惯着她,他是一直惯着她。
  原本以为还是得许问目送路远征跟着长江号离开。
  谁知道算算时间还得她先离岛一步。
  倒也没什么大事,她这一级是自恢复高考以来,最特殊的一级。
  其他高考都是夏天,毕业季也是夏天,论文什么都是春季。
  但许问这一级高考,是唯一一次冬季高考。
  高考在冬季,开学在春节。
  他们的这一级的时间总跟其他年纪不太一样。
  人家暑假升学,他们是寒假。
  往往大学最后一年除了准备论文往往就需要实习。
  许问这次回去,除了交论文就是为了宣传自己厂里的尿不湿。
  不过她的事也没那么急。
  “我总归是得过完女儿的生日再走!”
  一岁生日在魏庄还是蛮重视的。
  现如今,许秋石跟朱美珍就是他们俩唯二的长辈,肯定得按照他们的规矩来。
  路远征是知道这个答案的,并不意外,也不满意,咕哝道:“左右不过这两天!”
  “要不然呢?我再等几天等你先走?”
  路远征想了想,摇头,“算了,还是我送你吧!”
  仔细想想,虽然每次都是路远征离家久,但她也没送过路远征。
  要么路远征趁许问睡着,半夜偷偷走。
  要么跟过年那会儿一样,他把许问送离岛上,再自己走。
  正因为知道送别的滋味过于难受,所以一直舍不得让许问尝这苦。
  “既然这样,那就痛痛快快享受当下,不要老想要分开的事!咱俩也不是第一回分开。”
  “可是今年在一起的时间真心太少!”路远征轻叹一声。
  八一年都快6月了,他们俩一共在一起的时间也就一个来月,再分开,恐怕又是半年起步。
  “你要这么想的话,早晚得愁成一个小老头。人要活在当下!”许问说着绕到路远征身后,纵身一跃,跳到他背上,软着嗓子撒娇,“我脚疼,你背我!”
  路远征虽然没防备,但是下盘特别稳,稳稳地立在原地,等着她跳到自己背上,长腿缠在自己腰上,才伸手从后面托住她。
  手不安分的在她臀部捏了两下,“你这里是不是大了点儿?”
  惹得许问抬手拍他,“生了孩子都会大好吗?!”
  这是常识。
  路远征笑。
  笑得许问两手拽着他的耳朵往反方向扯。
  两个人笑闹着往家走。
  突然路远征神色一变,只来得及把许问往旁边一扔。
  等许问爬起来,已经看不见路远征的影子。
  “路远征!路远征!”许问着急忙慌地起身四处喊。
  “我没事。”路远征的声音从下方传来。
  许问:“……”
  这是掉到陷阱里了?
  这个认知让许问稍微冷静了一点儿。
  毕竟掉到陷阱跟消失是个两个概念。
  她仔细在地上找了找,才找到机关所在。
  好不容易掀开盖子,见路远征两手撑在挖出的洞上,下方都是利器。
  许问没有逞能要去拉路远征,连忙让开地方。
  路远征三两下跳了上来。
  许问仔细看了看他,不像受伤的,这才放心下来。
  “谁在这里弄得陷阱?”
  路远征摇头,“不知道。看着陷阱还是刚挖的。估计不知道岛上谁无聊弄来抓野兽什么的。”
  “可岛上有那么多小孩子,这要掉进去可怎么办?”
  “估计是那些渔民里有人想捕猎。”你在这里看着,我叫人来处理。”
  说是叫人路远征也没走远。
  他脖子上一枚哨子,吹了几下收了哨子,让许问等着,自己就走了。
  过了会儿,一连长带着一队战士过来。
  许问把事情经过说了,一连长带人平了陷阱,并且下令让他的人在附近搜索,看是否还有其他陷阱。
  许问见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就回木屋了。
  5月下旬,于北方城市是春末夏初,于彩虹岛而言已经是盛夏。
  折腾这一遭,身上汗哒哒的,许问便先去洗了个澡。
  等她出来,路远征也回来了,光着背在茶几前喝水。
  “查到谁弄的了?”
  路远征点点头,目光却不离许问周身,“就几个熊孩子想体验打猎。你也认识,就是娄家那几个孩子。”
  许问:“……”
  “打猎?”这是什么原始的生活习惯?
  路远征食指在眼尾轻轻摩挲了下,“他们这个民族确实比较原始。很多生活习惯也是。你放心,我已经跟他们族长说了,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
  许问坐在沙发椅上,抬手拿着毛巾擦自己的头发,若有所思道:“想改变这种情况,不能只靠族长约束,还是得从思想上改变他们。简单说,得让孩子们上学。”
  路远征点头,“咱俩一样的想法。不过,让他们上学可能也不是很容易。”
  “因为穷?”
  路远征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光因为钱。主要还有语言上的不同以及文化底子上的不一样。”
  穷,肯定是最大的原因。
  即使岛上的小学不收学费,那课本总得自己买。
  当然,现在渔民也不算太多,适龄的小学生不过二三十个,免费提供课本也不是给不起。
  问题是,是给他们也不会让孩子来上课。
  因为即使不要钱可以上学,那也还耽误孩子做饭干家务。
  再大点的都能跟着下海捕鱼。
  资助上学,只是他们一厢情愿的事,对渔民们来说,说不定都还是负担。
  另外就是路远征说的这样,他们的语言有点不通,听普通话问题不大,但是说和写难度太大。
  就许问见过的娄家仪,明明已经十二三岁的小姑娘,真要写字读书恐怕比不过冬生。
  这样的孩子,插班跟不上,从一年级开始读年龄又过大。
  “不管怎么样。你把人带回来了,就是彩虹岛上的百姓。你们还是得负责。”
  路远征闷声嗯了一声,又自嘲地扯扯嘴角,“我想负责的人太多了!到最后我连自己的妻儿都没能负责。”
  许问把毛巾往他身上一丢,“咱们说好了,不许再说这种丧气的话!好好珍惜当下!”
  路远征从善如流的点头,“你说的对!既然只争朝夕,那让为夫现在好好尽尽责任!”
  他欺身压向许问。
  许问忙伸直胳膊推他:“不行!你还没洗澡呢!”
  “一会儿再洗!”轻笑了一声,勾开许问的浴巾,“你洗了也白洗,何必呢?!”
  许问:“……”
  夏初的周岁宴是在鹏城办的。
  确切地说,一天办了两回。
  晚上彩虹岛也还有一场。
  其实,许问跟路远征商量的是,尽量不扰民,就跟许家一大家子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就算了。
  为这事,许闻还专门闭了一天店,做东挑了一家好酒店要了个包间说给他外甥女儿过周岁。
  许望给夏初亲手缝制了一套小公主裙,粉粉嫩嫩,层层叠叠的特别漂亮。
  许问给夏初扎了个丸子头,戴上一个小皇冠。
  许望做女装认识的有钱人多,还给夏初买了一个大大的双层蛋糕,蛋糕上面有个白雪公主的奶油画。
  许切、元宝、冬生、春生都巴巴地望着蛋糕。
  冬生其实不咋馋蛋糕,因为以前许问经常做。
  “那你还流口水!”元宝嘲笑冬生。
  “我麻麻太忙了,已经很久没做过甜点了!这次夏初生日她都没有做。”冬生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
  以前他生日,许问都会给他做蛋糕的。
  去年冬天也还有。
  没想到夏初才周岁就已经没有蛋糕了。
  感觉妹妹比自己还可怜!
  许秋石跟朱美珍则忙活着让夏初抓周。
  抓周才是周岁宴的重头戏。
  老俩也不知道从哪攒了这么多抓周用的东西。
  许问看见还有渔民织网用的梭子。
  许闻探头看了一眼,也表示十分惊讶:“爹娘,你俩去彩虹岛拾破烂去了?”
  这满满一地,什么乱七八糟都有。
  大多数一看就是捡来的。
  朱美珍轻拍了许闻一下,“胡说八道什么?!彩虹岛上缺这少那,我跟你爸咱这些抓周的东西攒了好几个月呢!要知道来鹏城过周岁生日的话,我们就不这么费劲了!”
  许问连忙把附和许闻的话咽了回去,还朝许闻翻个白眼,“就是!哥,你这么能这么不懂爸妈的良苦用心呢!爸妈这叫隔辈爱!”
  许闻:“……”
  明明刚才许问不是这么说的。
  吃了闷亏的许闻转脸朝路远征告状:“看看你娶的好媳妇儿!”
  路远征只回了一句,“二哥,她姓许!”
  许闻:“……”
  许问掀了掀眼皮,问路远征:“我姓许,然后呢?”
  路远征连忙竖起拇指,“特别贤良淑德!特别漂亮大方!是个好媳妇儿!”
  许问白了他一眼。
  许闻也切了一声。
  许切耳朵动了动,往他们的方向看了眼。
  他似乎听见有人叫他?!
  许秋石跟朱美珍懒得理这几个儿女瞎贫,认认真真地在包间的地毯上把他们搜罗的代表了三百六十行的物品一一摆放在布包袱上。
  确实有很多旧物品,但是同样也有很多新的。
  比如许问的戒指。
  还有纸笔都是新买的。
  摆好后,路远征把小夏初放在这堆物品中间。
  “选一个你最喜欢的。”许问给夏初解释游戏规则。
  小夏初想了想,拿了一盒火柴。
  一家人傻眼。
  这什么意思?
  将来要当伙夫吗?
  还没等想明白,小夏初转手把火柴塞到了路远征手里。
  路远征一愣,随即抱着夏初,亲了下她的小脸蛋,一脸得意:“还是我闺女疼我!”
  小夏初没怎么搭理她爹的热情,夺回自己身体的控制权,转着圈在一堆东西里挑挑拣拣。
  挑了支笔,送给了冬生。
  挑了一枚钱送给了元宝。
  挑了一个玩具给了春生。
  挑了一朵鲜花,别在了许问头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