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远征悔不当初。
  他为什么要答应跟李道明那个兽医来吃饭?
  主要做梦他也没想到李道明那牲口竟然记忆力这么好!
  十多年前的事,还特么那么记清楚!
  他都不记得那信上写的什么了,李道明竟然还记得!
  路远征双手在脸上揉搓了一把,一脸无奈地想,或许就因为李道明记忆好,所以他才能记住那么多医学知识,这么年轻就能在这么大的医院里有现在的成就吧?!
  李道明倒是成功了,可他连房门都进不去了。
  路远征再次不死心地拍了拍门板,“媳妇儿,我错了,你开门好不好?”
  正好有其他人客人要回房间,路过路远征站着的走廊,打量他,眼神有些警惕。
  拜脸上的疤所赐,现在倒是没女同志前仆后继了,但是很容易被当成坏人。
  如果不是因为这家招待所只接待有身份的人,其他住客肯定会报警。
  被怀疑的眼神来回扫射,路远征很尴尬,只好装作从口袋里掏钥匙。
  其实路远征身上还穿着军装。
  但这年头军装不算制服,街上百姓很多也都穿着。
  不能代表他的身份。
  等人回了房间,路远征再次敲门,小声给自己求情:“媳妇儿,我错了!你开下门行不?咱有话好好说。给我判刑之前也得给我个辩驳的机会吧?你不能听兽医一面之词。”
  里面依旧没动静。
  路远征再叹息一声,左右看了看,这是在招待所,又不敢大声说话,“媳妇儿,开门吧!你再不开门,人家大概一会儿就得报警了。”
  “……”
  咔哒一声。
  门终于从里面被打开。
  刚洗完澡的许问,一手拿着毛巾擦头发。打开门后,换了另外一只手,背过身就往回走。
  路远征:“……”
  所以他刚才苦苦哀求,为自己陈情了半天许问压根什么都没听见?
  随即又有点郁闷,许问竟然还有心思去洗澡?
  或许想跟他床头吵架床尾和?
  路远征跟进房间,长腿一抬把门从里面踢上,两胳膊圈在许问腰上,“媳妇儿,还生气呢?”
  许问拍他胳膊:“松手!我头发往下滴水呢!”
  “我的心还在滴血呢!你把我关在门外半天都不理我,还以为你真不要我了!”路远征扮乖卖惨就是不松手。
  许问冷哼一声,从他胳膊和人圈成的圈里回过头面对他。
  路远征自觉坐在床沿上,这样许问看他不用仰着头换他仰头看她。
  “我不要你?你怕什么?那不是有排着队等着要你的大姑娘小媳妇儿?”
  路远征:“……”
  嘴角微抽,脑仁一抽一抽的疼。
  他继续一只手圈着许问,另外一只手捏了下眉心,有气无力道:“李道明那嘴你也不是第一次见识,他的话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或者你告诉我,他说的哪一件事是污蔑你?”
  路远征没说话。
  “分新兵连的时候,你是去卫生连了?”
  “嗯。”
  “在新兵连的时候,有女同志给你写情书了?”
  路远征沉默。
  看在许问眼里这就是默认。
  “你还追过新兵连的女兵?”
  “这个真是误会。我是帮人送情书,结果她误以为是我送的。”
  “所以她就答应跟你相处了?证明还是你魅力大!”
  路远征:“……”
  一时间除了后悔,他都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此刻的内心大约是孤军奋战时,又被千军万马包围了。
  偏他还不想死。
  垂死挣扎道:“我又没跟她处。后来解释过了真就是个误会!那都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后来这不毁容了吗?都没几个女同志敢正眼看我!也就是许问同志你能慧眼识珠能发现我的内在美!”
  “所以……”许问哼了一声,理智被醋意腐蚀,脱口来了一句:“我是捡破烂的?”
  路远征:“……”
  许问说完瞬间后悔,觉得这话有点伤人了。
  但一时间又拉不下脸道歉。
  路远征倒也知道这只是气话,没往心里去,两手圈着她的腰:“真生气了啊?我一直为你守身如玉呢!对,李道明说的那些不能说都是污蔑但我真什么的没干。
  去卫生连的事就不解释了,那也不是我一个新兵能说了算得。
  洗衣服是因为李道明他们出卖我。李道明他们几个才是真的公子哥,洗不干净自己的衣服怕被教官训。但是我们新兵连那会儿能见到的女同志就是女兵,她们又不愿帮他们,他们就拿我当引子,说我想找人帮忙洗衣服。
  我当时长相不占便宜,大家都信我不会洗衣服,那些女兵心善又不好意思只洗我的,所以一般会捎带上他们的。”
  说起这事,路远征真想时光倒流。
  明明占了便宜的是李道明他们,现在还得他挨骂。
  “至于情书。我是真不知道,我都没来得及看。李道明会记得是因为看情书的是他,他把情书抢走了,他们在那里起哄闹腾的读,被教官抓住,情书没收了。”
  当然挨训的还是他,被警告不要刚当兵就想些不该想的。
  那天他凭白还多站了两个小时的军姿。
  “至于谈对象,那真是污蔑。我这辈子只有你这么一个对象。”
  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许问也不是真得在意,但是说不在意吧?女人嘛!又都有那么点小气。
  被路远征这么认认真真解释了半天,又哄了一会儿,加上自己刚才口不择言也就没那么气了。
  “嗯,我也是。”
  “是什么?”路远征仰头,不依不饶的追问。
  “唯一的对象。”
  “你刚还不是这么说的。”路远征委屈巴巴地控诉,“你说我是破烂,还说你是捡破烂的。”
  许问心虚地视线游移,换了个话题:“你当初怎么又不学医了?”
  感觉要路远征学医,成就绝对不在李道明之下。
  “不适合吧?!比起给自己人动刀我个偏爱给敌人动刀。”
  当然在卫生连的时候他也矜矜业业,所以也学了不少外科的医学知识,经常给受伤的士兵包扎,或者跟着做手术,相关的医学知识也学了不少。
  许问:“……”
  这话没有半点毛病。
  路远征往后仰,躺在床上,连带也把许问拽上了床。
  许问枕在路远征的胳膊上,两个人呈大字型躺着。
  两个人昨晚一顿折腾,其实也没比李道明多睡多少。
  尤其是路远征,他是刚从长江号上下来,回家后跟许问做完,又赶到这边,又熬夜又当“苦力”的,这会儿实在有点睁不开眼了。
  用被许问枕着的胳膊把她往怀里圈了一下,含糊不清道,“当时新兵一分完连队我就一直想调走。但,我一个新兵,上头也没人,哪能说调走就调走。后来机缘巧合,救了个人……”
  路远征还没说完就睡着了,许问也顾不上追问,她也困坏了。
  跟路远征两个人就这么睡了过去。
  没能实现他床尾和的心愿。
  敲定了要用3d打印的骨骼移植之后,还有很多后续工作要做。
  比如调试3d打印机,罗泽民人在国外,许问只好从厂里调了个技术人员过来,据说深得罗泽民亲传。
  许问不放心,又致电谭长林,希望他来帮个忙。
  结果却是罗泽民比谭长林到的快。
  罗泽民是正好给许问办完事回到彩虹岛,听说了这边的事,又连忙赶了过来。
  谭长林是临时交接了下工作,又坐火车过来。
  三天后,所有的人到齐,在部队医院商量郭建业的手术。
  在未来,骨骼移植不算是什么高难度手术。不过各种高精尖大型医疗设备也起了很大的作用。
  在医疗条件相对艰苦的八十年代初,确实很有难度。
  大家几近商量之后还是决定先在动物身上做实验,再用于临床。
  在第五天的时候,许问赶回彩虹岛,她出来时间太久,怕小夏初跟冬生会想她。
  而且她也想他们。
  路远征跟她一起回去,他长江号的工作还没交接。
  不过再忙,也得看先抽空看看儿女。
  冬生还好,很适应路远征忽长忽短的消失,对他突然出现也没太大反应,就是比平时亲昵几分。
  倒是更黏许问一点儿。
  小夏初就不一样了,她人生一共才不到一年,路远征一下缺席了她人生的近二分之一,还能认他才有鬼。
  路远征想抱抱她,小夏初倒是不认生,但是明显比起他这个陌生的“爸爸”,更想要许问这个妈妈。
  见路远征一直不肯放她去找妈妈,妈妈都被哥哥霸占了,小夏初嘴瘪了瘪哭了出来。
  路远征:“……”
  许问:“……”
  朱美珍连忙打圆场:“你们父女俩很久没见了,这很正常。过会儿就好了。”
  路远征还有那么多积攒的工作,哪有时间等小夏初慢慢熟悉,只能先作罢,递给许问。
  许问坐在椅子上,一手搂着小夏初一手搂着冬生。
  冬生还好,很习惯接受夏初的存在。
  但是小夏初不知道怎么还霸道起来了,伸着小手一直推冬生。
  尽管她力气不大,嘴里也说不出成句的话,除了麻麻两个字能听清楚,其他听起来都是咿咿呀呀。可现场所有的人,包括冬生都明白她的意思。
  她让冬生走开,她想自己被许问抱着。
  许问哭笑不得,“几天不见,你这小丫头怎么还这么霸道了?”
  朱美珍心疼不让许问训夏初,“她哪霸道了?你这断奶也就罢了,还断人。这么小的孩子说不给吃奶就不给吃奶,说走一下子好几天。孩子想你不正常?”
  冬生一听从许问怀里溜下来,“那麻麻你先抱妹妹吧!妹妹很想你的,最近经常想你想的哭呢!”
  许问心里一软一酸,先在冬生额头上亲吻了一下,“谢谢我家冬生这么懂事!那麻麻一会儿再抱你。”
  她紧紧地把小夏初抱在怀里。
  母女连心的思念还没等借由拥抱抒发就又被小夏初打断。
  小夏初咿咿呀呀地一边着急乱喊,头往许问身上拱,小鼻子一耸一耸的,手很自然地就去勾许问的衣领。
  意思很明显。
  她要吃奶。
  许问:“……”
  冬生:“……”
  朱美珍:“……”
  “奇怪了!她最近跟着我也没找你呀!”朱美珍摇头,“这都八九天了,你还有奶水?”
  许问摇摇头,“应该没了。”
  她这几天在海城忙,忙到有时候顾不上胀痛,再说有路远征拿的那些回奶药。
  这两天她已经渐渐感觉不到胀痛了。
  许问抱着小夏初,制止了她的动作,耐心安抚,告诉她她已经可以独立进食不能再喝奶奶了。
  主要也没有奶奶喝了。
  小夏初怎么说也十个多月了,平时没事都能蹒跚走两步,自然也能听懂许问的拒绝。
  小嘴一瘪就开始哭。
  许问觉得这可能有馋奶的原因,但更多的应该是分离焦虑。
  她很心疼也很自责但是不能心软,都断奶这么多天了,不可能因为小夏初哭了就妥协。
  主要已经都是残奶了,吃了对她身体并无好处。
  也不管小夏初能不能听懂,许问耐性地跟小夏初说自己离开她这段时间不是因为要丢下她,是因为有个很重要的病人需要救。
  而且这个病人叔叔还曾抱过她。
  冬生也在一旁听着,其实许问这种安抚的讲解他过去几年里经常听。
  自打夏初出生后,他也潜意识里会去比对许问对他跟对夏初是不是真得一样好。
  可惜夏初太小实在无从比对。
  总不能夏初吃奶他也跟着吃奶吧?那夏初垫尿布他总不能倒回去穿开裆裤。
  一直无从比较,许问跟路远征都没因为有了夏初怠慢过他,慢慢也就放下了。
  但是可能冬生自己也没注意,在内心的一角,还是会记着这个事。
  直到今天,冬生发现许问对夏初跟对他真得没什么区别,迫不得已也会离开他们几天,回来了,不管他们年龄大小,都会很认真的跟他们解释她去做了什么所以才没能陪在他们身边。
  短暂的分开不会影响她的爱。
  她不在他们身边的时间,会和他们想她一样思念他们。
  冬生坐在小板凳上,仰着头看着许问温声哄夏初,心角那一抹阴暗莫名就散了。
  那一刻,有种不符合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感悟,由心而生。
  他是不是亲生的不重要。
  重要的是许问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自己选的母亲就是这样好!
  当然,他爸路远征明显也是这么认为。
  正好许切回来,冬生就又跟着他跑了。
  许问哄了小夏初好一会儿,有了八颗牙的小夏初才破涕为笑。
  就是比平日里黏许问了不少。
  朱美珍知道她赶路吃不上饭,去自留地里摘了些蔬菜,还让许秋石杀了一只鸡备在一边,就等他们回来开始做饭。
  许问抱着夏初,跟着朱美珍进了厨房,“妈,怎么没看见我爸?”
  “他上山去采石了,过会儿就回来。”
  许问皱眉,“他弄石头干什么?一把年纪了怪危险的。缺石头跟路远征打个招呼,让他弄回来就是了。你不总说路远征也是你儿子吗?那也不能有好吃好喝的时候就想着儿子,干活的时候选择性遗忘他吧?”
  洗菜的朱美珍闻言回头朝许问翻了个白眼,“我跟你爸干不出来这种事!再说小征什么时候有空了?他不是才刚上岸?别说他,你也这么忙,想跟你商量一声,都逮不着你人。
  正好,今天晚上你留在这吃饭。咱们好好商量商量,你也劝劝你爸,别这么一根筋!”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