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路远征点头,“他太年轻了。多一点希望也是希望。”
  最差就是活马当死马医。
  许问一听,也连忙起身穿衣服。
  路远征到营部跟石磊他们打招呼,许问先跟冬生说了下自己得去海城部队医院的事,又去朱美珍那边跟爸妈打过招呼。
  朱美珍问她还会不会胀到疼的时候,许问心虚的含糊过去,只说了句还行。
  正好路远征来接她。
  朱美珍很久没见女婿了,各种殷切问候,一时间门把女儿晾在了一边。
  换以前许问早要争宠吃醋了,这回恰恰松了口气。
  路远征跟许问有正事在身,也没过多寒暄,打了个招呼,两个人就匆匆离岛,直奔海城422部队医院。
  去看那个红三代,许问记得,他叫郭建业。
  许问自己养了客船,日流水还不错。
  平时都雇佣了一个老海员和一个老渔民负责开船载客。
  每到晚上会随机停在鹏城码头或者彩虹岛的港口这边。
  这天船恰好在彩虹岛,路远征驾船载着许问赶往海城。这样节省下了路远征打报告申请用船的时间门,速度非常快,两个人在凌晨抵达422医院。
  值班的医生恰好有路远征的老熟人,就是他挂在嘴边的兽医李道明。
  李道明值大夜班,双眼熬的跟兔子一样,看见路远征瞪着一双红血丝的眼,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啧啧有声:“真没想到,咱俩也有好几年没见的时候。坦白说我还怪想你的!看你这么生龙活虎的我还有点不适应。”
  路远征抬腿踹了他一下,“想踹你的想很久了!以前一直没机会,现在补上。”
  李道明也不以为意,被踢了个趔趄也只是拍拍屁股哎呦了一声。
  大约自知打不过路远征,连还手都省了,反正他在路远征身上动刀的次数太多了,权当让他找补回点儿。
  “什么风把你吹到这来了?太稀罕了!”尤其是路远征还是站着进来的。
  以前他们经常见面,只是每次见面路远征都是横着来的,十之八九也是失去意识的状态下,勉强剩口气。
  “我那兄弟呢?”
  “这里住的八成都是你兄弟!你认识的也得占一半。”
  “彩虹岛来的那个,被你们判定下辈子瘫痪在床的,他叫郭建业。”
  “哦!他啊!”李道明长叹一声,神色几分凝重,“这不是误判,他能重新下地的机会确实不大。他不单是腿的问题,他整个左侧的胯骨都碎掉了,腰椎也伤了一截。治伤容易,再想下地怕是不容易。”
  这都是很委婉的说法了,基本没可能。
  路远征看向许问。
  李道明打刚才就注意到许问,顺着路远征的目光跟许问打招呼:“嗨!嫂子,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你精神还这么好!”
  李道明立马回头教育路远征,“你听听!你听听!人家嫂子不愧是大学生,就是比你会说话!”
  “她的意思是你该脱了身上这件白大褂,换个科室住一段时间门。”
  李道明累了半晚上,多少还有点困,一下子没跟上路远征的节奏,眨眨眼:“你什么意思?换科室换什么科室?”
  路远征当然不搭理他。
  李道明向许问求救,许问轻咳一声,含笑低头。
  李道明福临心至,一下子明白了过来。
  换到精神康复科!
  说他神经病!
  李道明:“……”
  李道明翻个白眼,“你还有事没?没事赶紧滚!我上大夜班已经够苦逼了,不想看你带着嫂子来刺激我一个孤家寡人。”
  “屁孤家寡人!我三年前就交过你结婚的喜酒钱了!”
  “唉!别提了。”李道明摆摆手,特别排斥说这事,“咱换个话题,你们到底来干什么的?”
  “你听说过立体打印吗?”许问见他们俩总扯不到正事上,只得自己开口。
  李道明点头,“你弄的那个?听说硬生生逼走了卡亚号!女英雄一个!”
  他毫不吝啬地朝许问竖起拇指。
  “立体打印机不光能打印墙体,它还能打印人体骨骼。”
  “嗯?啊!”李道明反应了一瞬,顿时明白了许问的意思,眼睛瞬间门亮了,布满红血丝的眼睛泛着兴奋的亮光,有些吓人:“你的意思是,郭建业还有机会重新下地?”
  许问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只知道打印机能打印出符合要求的骨骼,但是具体的要求以及是否可以手术移植,需要什么样的材料,什么尺寸还有损伤骨骼的构造,这些得你们来判定。
  如果你能准确提供数据,我应该可以想办法打印出来。但是最终手术能否成功,他能不能下地,这些我就不敢保证了。”
  李道明这次没着急回话,他神色凝重地想了好一会儿,摇头,“我现在也给不了你确定答案,我还得约几个其他科室的大夫会诊。”
  许问点点头,这是他们没有接触过的,肯定会慎重一点儿。
  “明天如果可以的话,麻烦您二位一起到现场跟我们探讨一下?”李道明开口邀约。
  事实上他只需要邀请许问,但,路远征既然跟着来肯定是不放心,干脆做一回好人,给他个台阶。
  要不然他自己厚着脸皮来多没面子。
  路远征嗤了一声,半点不感激他。
  李道明深吸一口气,“我万分怀念你躺在我床上的时光!”
  许问:“……”
  路远征没废话,直接又抬脚。
  这回李道明没站在原地挨踹,小跑跑出了一小段距离才停下脚步,回头,“嫂子,你们自己找地方休息去吧!明天我去接你们。”
  看着李道明匆匆跑远,许问还有点没反应过来,眨眨眼问路远征:“他这就这么丢下我们了?”
  这待客之道是不是有点过于自来熟。
  路远征更熟悉李道明的作风,习以为常,解释:“你提供给他了一条从没想过的路。我猜他现在一定是冲到郭建业病房去折磨他了。”
  许问:“……”
  默了会儿,许问还是不太好接受,“他说他明天来接我们,是客套话还是真想接?”
  “真接。他有车。”
  许问啧了一声,这年头有私家轿车的不得了。
  一辆轿车十几万呢!按鹏城现在的房价买房还能买两套起步。
  “那他也没问咱们住哪啊?”
  “海城招待所的所长是他叔,他的意思是让咱们去那儿。”
  许问:“……”
  就那么一句话,交代了这么多。
  如果不是真朋友,谁能想的到?
  明明李道明说的是让他们自己找地方。
  换许问理解,就是自己安排住宿。
  没想到人家是让他们自己过去他安排的地方。
  最后许问跟路远征是步行到招待所的。
  难怪李道明让他们自己回去,这招待所离医院特别近,步行不过十分钟,看起来还挺大。
  两个人十指相扣,慢慢悠悠朝着招牌醒目的招待所走去。
  “困吗?”路远征问。
  许问摇摇头,“还好。”
  其实有点困,但不严重。
  这两三天因为涨奶都没睡好。
  现在其实又开始胀了,但是不想告诉路远征。
  “要不要吃点东西?”路远征指了指路边摆摊的大排档。
  八一年,南方做生意的氛围已经特别浓烈,大街小巷不缺小摊小贩。
  尤其是很多回城一直无法安排工作的知青们。
  许问有点犹豫。
  她有点饿,又怕喝多了汤水,晚上还得胀得疼。
  路远征低头,就着路边昏黄的灯光看了眼许问有点起皮的唇,“不能因为怕疼,什么都不敢吃不敢喝。你先吃饭,回头我们再想办法!”
  许问翻个白眼。
  想办法?能想什么办法?再帮她吸一回?那她何必委屈小夏初断奶。
  “你看你想多了吧?”路远征凑她耳边道,“我的意思是送你回招待所后,我再去找兽医开点你要的维生素b和麦芽。”
  “那个麦芽不是中医才有?”
  “他家有中医铺子。”
  许问:“……”
  倒是低估这位李道明的实力了。
  只看平时嘻嘻哈哈那模样,还真挺像个兽医。
  许问点了一份肠粉。
  路远征在这边当兵十来年还是吃不太习惯这边的小吃,在隔壁摊位点了一份炒面。
  两个人吃完饭,路远征把许问送到招待所。
  这是国营招待所,看起来规模并不小,在海城估摸着数得上号。
  重要的是,一般身份的人都住不进来。
  路远征的职位不知道够不够?
  不过许问暂时没机会知道,路远征已经熟门熟路报了李道明的名字。
  李道明的名字还是相当好使,入驻手续很快办好了,还是这里的豪华房。
  “你先洗个澡,困了就睡,我去给你拿药。”
  许问点点头。
  等路远征走后,她真去洗澡。
  像路远征说的,真难受了稍微挤一点出来,大不了回奶慢一点儿,但是也少受罪。
  等路远征拿着药回来,许问也刚刚从浴室出来,头上裹着毛巾。
  路远征回来的并不快,他还得等着药铺给他煎好药。毕竟招待所还不能提供这项服务。
  许问捏着鼻子灌下还温热的中药,直皱眉:“你确定这是麦芽?怎么这么难闻?”
  “不只麦芽。他家里人听说是回奶用的,又给加了几样,听说很有效。你试试。”
  “喝完了你才说。”
  路远征从口袋里掏出两块巧克力递给许问,“那……用这个压压?”
  许问接过来,两块外国很著名牌子的巧克力。
  上辈子她还是挺喜欢吃的,有点惊喜,“这哪来的?”
  “海盗船上没收来的。”
  路远征现在跟着许问学了不少外语,尽管巧克力上都是英文他也能认出来是巧克力,吃的。
  听许问提过,她喜欢吃。
  于是留了几块巧克力,这么点零食还算不上贪污公家财产。
  许问剥了一块,咬了一口,满足的闭上眼。
  这个时代的工艺也许不如几十年后,但是巧克力的浓度更纯粹。
  路远征含笑看着她。
  他不在的时候,许问独当一面,人人都夸她。
  可他更喜欢眼前的许问,在他面前的许问,更像个单纯的女孩。
  简单、纯粹。
  路远征舔了下唇,问她:“好吃吗?”
  许问大方的拿出一块给他:“你尝尝?”
  路远征捏住她的下巴,低头,“我更喜欢这样尝。”
  纵欲过度的两个人难免起晚了。
  还是李道明狂砸门,把他们叫醒的。
  路远征开的门,一脸被吵醒的不爽,他站在墙和门板之间门,不让李道明进门,语气不太好:“你礼貌呢?”
  “你礼貌呢?约好的几点?现在几点?”李道明把手腕上的表,怼到路远征眼前。
  时针堪堪指向十。
  路远征打了个呵欠,“等我十分钟。”
  说罢重新关上门。
  气得李道明在外面跳脚:“老子昨晚熬了通宵到现在还没睡!你春宵……”
  大约觉得这词不适合公共场合喊,声音压低了几分,“重色轻友!等回头看我不跟郭建业告你的状!”
  里面的许问已经换好衣服,一天被滋润了好几回,即使眉间门还有一抹困意,也难掩春风满面。
  “真想把你藏起来!”路远征嘟囔着套上衣服,匆匆洗漱后,牵着许问的手开门。
  李道明当然不会真在门口等,他才不自己找虐,已经回到车上。
  本来也没几分钟的路,开车也就是起步提速再刹车的过程,但好歹比走路快一些。
  毕竟八十年代不堵车。
  会诊在医院的大会议室,一桌坐了九个人,就四个年轻的。
  许问路远征夫妻、李道明、还有一个做会议记录的,其他最年轻的头发也是半白。
  李道明用医学语言阐述了3d打印人体骨骼用于临床的可行性。
  许问是知道这绝对可行,有很多临床案例。
  但是,这年代应该还没有,最起码她还没听说过。
  李道明说完后,许问又捡着自己知道的临床应用相关的3d打印骨骼的理论说了说。
  不过到底她到底是个外行,可能有些说不到点子上。
  以至于这些专家和教授,没一个同意的。
  都纷纷持反对意见。
  路远征强势开口:“抱歉,打断各位一下。虽然我不懂医学,也不懂3d打印。但是这地方我经常来,收到的病危通知书也最起码有一沓了。同时我也是当兵的我了解我的战友,与其苟延残喘一生,我想他更愿意尝试一下这种新技术。不如问下他的意见?
  各位都是军医,在救死扶伤的基础上,是不是应该更大胆一些?多一些新尝试?”
  李道明偷偷给他比了个赞。
  别看李道明平时跟路远征他们说话肆无忌惮的,对着这些他的前辈,专家教授的,他也只能当个乖学生。
  老师不点头,很多事情他做不了主。
  说到底人命关天不能肆意妄为。
  郭建业听完大概的意思后,想都没想就点头同意试试许问说的3d打印。
  路远征不意外他的选择。
  许问也不意外,从冲浪上就能看出来,郭建业是个敢尝试新鲜事物的小伙子,他不会真甘心下辈子躺在床上的。
  老专家皱眉,再次跟他重申:“这种手术没有先例,失败的可能性很大!你可想好了?你要不尝试这个打印的骨骼,你能这样好好活到七老八十,但是若一个试不好,比如排异或者其他什么不在我们控制内的反应,有可能你的命都保不住。”
  郭建业呲牙一笑:“死就一闭眼的事,倒是一辈子这样活着才更难受吧?”
  他才二十岁出头,什么时候躺到死。
  于是一群专业的加上许问这个理论派和观众路远征开始第二次会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