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不信。
  “少把这事当借口。新福利政策下来,不是退伍的人数明显减少了吗?还用得着每周都把人带回家做思想工作?”
  她一个普通老百姓都觉得新福利真挺好,也算弥补了一部分战士们精神上的损失。
  虽然不能等价交换,但有得必有失。
  换个行业都没这么高收入。
  当然,也没这么高风险。
  路远征叹息一声:“媳妇儿,你要知道一件事。钱是很重要,但当你在一个地方过得每天都很压抑的时候,钱对人的诱惑就不大了。
  有家的战士们都想老婆孩子。
  没家的战士们孤独久了也是盼着找个姑娘谈恋爱,结婚有个自己的小家。
  有件事没跟你说。咱们俩在这事上得算个诱因。”
  “什么意思?”许问从他怀里扭过头看他眼睛。
  路远征把玩着她的手,“你太好了!对我也太好。我们俩在一起是会让人羡慕的。本来一些战士是不想家不想找对象的事,看见咱俩这么幸福,就会动心思了。”
  许问皱眉:“你的意思是我的错?那要不我回老家?”
  说着就要挣开路远征的胳膊。
  路远征稍微用了点力箍着她,近乎无奈道:“问问,你今天怎么了?”
  特别敏感,一点就着。
  总是曲解他的意思。
  “什么怎么了?你的意思是我也无理取闹?”
  路远征:“……”
  默了会儿,手挪到许问小肚子上,“媳妇儿,你是不是快来例假了?”
  每次许问来例假前,就会易怒且不讲理,不过持续时间不算长也就一两天。
  许问想了想,“好像是吧!”随即拧路远征的耳朵,“你少转移话题。你告诉我李茂不得已在哪?说不出来你今晚睡客厅。”
  路远征:“……”
  他忍不住为自己叫屈,“为什么李茂惹他未婚妻不高兴,你要罚我?”
  “谁让你是李茂的领导。证明你没管好。你不但没管好,他这么委屈他未婚妻,你还觉得他不得已。你是不是也想跟他一样?”
  路远征:“……”
  他深吸一口气,大手在许问小腹上揉了揉,“你知道每次有家属来队,大家有多激动吗?你也知道我们这职业没有隐私。都是多少人二十四小时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但,关系再好,人也总想要点自己的空间对不对?没有人喜欢天天把床单抻到没有一丝褶皱,把被子叠成豆腐块,所有的物品摆放到用尺子都量不出偏差。
  这种整齐整洁会显得过于清冷少些人情味和温暖。
  家属楼虽然只是一个临时的家,再临时也是家,在家里人会放松也会略松一口气。
  这就是大家喜欢家属楼的原因。现在在岛上这种感觉更强烈。
  李茂是个指导员,别人叫他他可以少去或者不去,但不能自己家属来了谁也不叫。
  跟自己平级的几个连长指导员得叫吧?人家家属来也是请他做过客。
  自己下属的排长班长得叫吧?他身为指导员,下面还好几个班。
  班里的人家属来了,他送过礼物慰问过。李茂家属来了,别人是不是得礼尚往来?
  人家礼物都到了,不请人家吃个饭?”
  许问想了想,这么一说李茂也没做错什么,“可是也不用每周都请吧?”
  “我们的休息时间有限。说是周末,其实也就休一天。周六上午开会,周天下午打扫卫生开会。但是那么多人需要请,只能一周接着一周。”
  “说到底,还是李茂选了工作,委屈了蒋依依。战士们不能冷落,要雨露均沾。那属于蒋依依的陪伴在哪?就像她抱怨的那样,她一个女孩子千里迢迢出这么远的门就为了跟李茂在一起。结果来了自己只是个提供房子供他们谈心谈工作交流感情的工具人。谁能不委屈?”
  换许问,她也会委屈。
  “所以说,能当军嫂的女人绝对不一般。每个军嫂都特别伟大。耐得住寂寞,一个人赡养老人教育孩子,还得经常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自家男人就彻底没了音信。有音信能说的话也不多。
  隔着千山万水,每次一张信纸上寥寥几句都是你好吗?家里好吗?孩子怎么样?父母还健康吗?关于自己的日常几乎没几句能在信上写的。
  这样还能不离不弃的女人实在太少。
  所以即使是黄嫂,她虽然经常说话惹人厌,但是人还是个好人,大是大非上不含糊。”
  路远征说到这里,看了许问一眼,“说句你不愿意听的。蒋依依这种整天喊着要陪要哄特别黏人的姑娘,不适合我们这个职业。如果蒋依依不改,他们俩可能走不到结婚。”
  “凭什么蒋依依改?为什么不是李茂改?”许问为蒋依依打抱不平。
  “李茂不是不想改,也不是不想当一个体贴温柔的未婚夫。他的职业就在这里。就算他想为了蒋依依转业也不是轻易能做到。部队培养一个干部不容易,他才刚刚从军校出来没几年就要回地方上,那对部队对其他军校毕业的干部都不公平。相当于他浪费了这么珍贵的教育资源。所以即使他申请转业,也不一定会批。
  当然,以我对李茂的了解他也不会转业。他工作压力已经够大了,他希望的是蒋依依的到来给他一个喘息的空间一个温暖的家,而不是白天在营区忙,回来还得应付蒋依依的哭闹,时间久了,他也会扛不住。
  到那时他们两个除了分手没有第二条路走。”
  “那蒋依依就能扛的住?对,你们是不容易。那蒋依依就容易了?她从中专毕业,也算是高学历。她也放弃了分的工作,冒着父母跟她断绝关系的怒火,跑到这座孤岛上。除了李茂她现在什么都没有,还不允许她委屈一下?不跟李茂抱怨能跟谁抱怨?”
  “所以说各有各的不得已。军嫂难当。”路远征掐着许问的腰,把她放在自己身边,问她:“许问,那你委屈吗?后悔跟我吗?李茂这些不得已我也都有。”
  许问怔了下,说起蒋依依的委屈,她能共情,可是自己好像真没多委屈。
  大约因为从互相表白后他们也没分开,许问没尝过异地恋的心酸。
  路远征虽然也会经常带人回家来吃饭,可是再忙也会陪她一会儿。
  要对照蒋依依为李茂做的,她似乎放弃的更多。
  但,许问发现自己不后悔,委屈偶尔有过那么一两回。
  路远征知道她想明白了,“这就是你跟她的区别。你可以当军嫂,蒋依依够呛。”
  不等许问再反驳,路远征低下头吻住她的唇。
  许问开始还反抗,她觉得路远征这逻辑不对,却一时间没想出来哪里不对。
  路远征大掌扣着她的后颈,不给她躲闪的余地,加深了这个吻。
  慢慢许问忘了反抗,推搡的手改成搂着他的脖子。
  渐渐两个人呼吸渐乱。
  路远征抱起许问上楼。
  第二天许问果真来例假了。
  路远征也松了一口气。
  她来了例假,代表明事理的许问又回来了,不会每句话都能迁怒他。
  许问宫寒,每次来例假也是会肚子疼到不行。
  路远征给她热了牛奶,拿了暖水袋,嘱咐她好好休息就回营区值班了。
  许问睡了会儿,起来后坐在床上,还是开始工作。
  官兵也好,嫂子也好,各有各的委屈又对彼此有感情分不开怎么办?
  许问觉得有两个办法。
  第一,让官兵多理解嫂子的不容易,不能光知道,得看见。也得让嫂子们多理解官兵的不容易,同样不能光知道,得看见。
  第二,让嫂子们忙碌起来,忙到不再像个等待皇帝临幸的宫妃,把目光从男人身上离开落回自己身上。
  努力提升自己,变美变强变成独立自主的新时代女性。
  许问轻哼一声,到时候指不定会成怨妇呢!
  不就是比谁更忙吗嘛?!
  许问让冬生帮忙跑腿去李嫂那传话,她想请岛上所有的嫂子跟孩子吃甜点。
  日期定在她离家走后的第二天,她还需要一天时间准备做甜品需要的材料。
  嫂子们和孩子加起来也是几十张嘴,太麻烦的许问赶不出来。
  就做了一道简单的双皮奶。
  从炊事班借了一些小碗,分装好送到食堂。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嫂子们都到了,包括黄嫂。只是她一看见许问就不自觉的把视线调开。
  许问让冬生去给小朋友分双皮奶,并且单独占几张角落的桌子不要来打扰大人们开会。
  许问等嫂子们都拿到自己那份双皮奶才开口:“今天来除了请各位嫂子尝尝我做的双皮奶,还有几件事要跟大家说。
  第一件事,估计大家也都听家里的干部或者班长们说了,就是自留地的事……”
  许问把具体的分配方案代石磊传达了一下。
  石磊就是在她提的方案上稍微又改良了一下。
  嫂子们虽然都听过,但是知道真要分地了还是忍不住开心,纷纷鼓起掌。
  “自留地想种菜也行,种粮食也可以,看自己兴趣来。如有有愿意帮着没来岛上的嫂子们打理自留地的,一会儿来找我报个名。”
  “第二件事呢!是关于一场比赛的。大家都知道这些战士们都多不容易。你们自家的班长或者连长指导员应该或多或少脚上都会起一些小小的水泡。这些小水泡会很痒,就是所谓的脚气。多数原因就是因为他们长时间在闷热的环境中还穿那么不透气的胶鞋。
  所以营里想组织一下嫂子们给战士们做些千层底的鞋。元旦之前评出做的又快又好的嫂子,会颁发奖状和奖品。有想参加的一会儿也找我报个名。”
  立马有嫂子举手:“想参加不会怎么办?”
  许问笑,“嫂子别怕,我也不会。我们可以先请李嫂他们几个教咱们几天,等学会了再开始比赛。”
  嫂子们都没有意见,一来都不愿意闲着。二来自家男人多少都有脚气,一听说千层底的鞋养脚更乐意参加。
  路远征安排了几个战士轮流替李嫂看小卖部,好让她有时间教许问他们。
  许问知道做千层底的鞋麻烦,却也没想到这么麻烦。
  第一步就叫打结背。
  这是李嫂在大院时跟着其他嫂子学的,那嫂子没有文化不会写字,方言口音也重。
  李嫂只知道结背这俩字,但是这俩字到底什么意思,怎么写,书面语言是什么,她都不知道。
  不过也不重要,实践出真知,大家打了一次结背就知道什么意思了。
  首先弄一堆不用的破布。
  战士们提供了很多这样的破布给她们。。
  都是他们坏到不能穿的衣服,补丁摞补丁,或者洗到破的床单被套。
  李嫂说这样更好。
  接着熬了一锅浓稠的面糊,像浆洗衣服那样直接把布料泡进面糊里捞出来后一层层铺在一起,大约三四层或者五六层布为一张。
  几层取决于布料本身的厚度。
  岛上战士多,嫂子们干脆把他们提供的破床单被罩烂衣裳全部浆在一起打成结背。
  毕竟要做近上千双鞋。
  之后就要等着晾干。
  十层布料完全干透得需要几天。
  这期间李嫂领着大家画鞋样。
  鞋样就是图纸,分为鞋帮和鞋底两部分。
  鞋底的图纸好画,直接照着鞋垫画就行,区别也就是大小不一样。
  鞋帮就有点麻烦,许问感觉展开的鞋帮图有点像个齐肩发姑娘的正脸,不过只有头发部分没有脸的部分。
  刘海两侧各有一个凹槽,是绷松紧布的地方。
  画鞋帮的样图就稍微有点麻烦,因为“姑娘”的头发稍多少有点倾斜,另外齐刘海两侧那道凹坑,凹多大都是有讲究的。
  因为鞋样要反复折叠使用,所以用的是最好的“废纸”。
  需要不太硬而且反复折叠不太容易断的纸。
  这样的纸挺贵,嫂子们都节约不愿意浪费,就让营里帮着找一些不用的废纸。
  最后路远征找来一些逢年过节发的年画。
  虽然也不是太合格,已经是岛上最好的纸了。
  鞋样准备好了,接下来需要裁剪鞋帮和袜卡。
  鞋帮就是鞋面一般都是用黑色的布,这种颜色在岛上少见,并且为了让他们的衣服看起来更搭配,嫂子们特意去中心岛上买了些同款的军绿色布料回来。
  然后沿着图样剪成一个个齐刘海“姑娘。”
  袜卡就是一寸宽,弹性特别大的松紧绷带,用在鞋样凹槽的地方,这样方便战士们脚进去后提鞋。
  图样裁好以后,得先锁边。
  正好许问之前因为结婚多了样缝纫机做礼物,她一直也没空鼓捣,这次派上用场。
  每一步都是些说起来特别简单,做起来特别琐碎的活。
  而且她们也不只做一双,反正是送温暖,干脆全营战士一人一双。
  七八百口子人呢!
  而这差不多七十个军嫂了里,有一半以上都不会做这种布鞋,全是学徒,真正的主力军还是李嫂她们。
  所以一连几天大家都在裁剪鞋帮然后锁边绷袜卡。
  锁完边齐刘海姑娘就变成了一只漂亮的没有底的鞋,沿着鞋底一圈还要包一层白色边。
  李嫂也说不出为什么要包这么一层边,大约是为了美观吧。
  许问应该是这些学徒嫂子里最浑水摸鱼的一个。
  别的嫂子做十双鞋帮,她也就做一两只。
  不是许问懒而是她太忙。
  她的主业是跟在风力发电那边,每天顶着大太阳跟着施工队后面,在岛上四处跑。
  安装完风车后,要铺设电缆电线,架设机房,许问很用心的记住每一步,毕竟以后还得都交给战士们,可不能出半点纰漏。
  忙一天晚上回家也不得歇着,还得研究蛋糕。
  离冬生五岁生日越来越近了。
  说起冬生来,许问也算是提前感受了一把儿大不由娘。
  冬生跟豆豆的感情越来越好,两个小朋友形影不离,并且对彼此影响很大。
  比如冬生如果耍赖不想洗澡,只要说一句“豆豆喜欢洗澡,她说不喜欢臭臭的小朋友。”
  冬生二话不说就会跑去洗澡。
  据豆豆妈说,豆豆也是一样。
  在家只要豆豆不乖,提冬生的名特别好使。
  而且小冬生的情商越来越高,可会哄人。
  每次都在岛上采几朵漂亮的野花送给豆豆。
  偶尔许问也有份。
  又一次,据说冬生给豆豆送花时,好几个嫂子都在,就逗冬生:“冬生想不想娶豆豆当媳妇儿?”
  冬生猛点头。
  具体娶媳妇儿什么意思他不知道,但是知道路远征管许问叫媳妇儿。
  也知道爸爸妈妈总在一起,他也想跟豆豆在一起。
  嫂子们指着豆豆妈妈继续逗他,“冬生,想娶媳妇儿你得先叫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