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问没说话,她知道王英此刻需要的只是倾听。
  王英哭声渐小,话越来越密。
  她躲在房间不敢出门,可她能忍孩子不能忍。
  学步的孩子正是喜欢探索外面的时候,哪肯老在家待着,不让出去就哭。
  小的哭大的也哭,赵刚想孩子过来正好看见这一幕,问清缘由后,体贴的一天三顿饭给她往回打。
  不光给她打饭,休息的时候还带着她跟孩子到岛上人少的地方散心。
  鼓励她一次考不上还有下一次,再复习一年总归能考上。
  但是,赵刚对她的好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即使住在一个屋檐下也是跟她分房。
  也不像以前那么谦卑,王英形容不出来什么感觉,就好像两个人不是夫妻,自己只是赵刚邻居一个妹妹,感觉心里空落落的有些酸楚。
  “我知道我是自找的。”王英吸了吸鼻子,“这阵子,我发现大家虽然还不是太愿意搭理我,但是也没人因为我落榜嘲笑我。”
  有天她带孩子去小卖部买东西,连李嫂都鼓励了她一句“一次考不上不还有下一次吗?明年再考呗?”
  其他人或许没善意的安慰但也没恶意的嘲笑,只是无视她。
  可有时候无视更让人难受。
  王英不喜欢这种感觉,却又不知道自己能做点什么改变。
  许问听她嗦了半天,还是没听到重点,有点不耐烦了。
  主要王英发呆这地方多丛木,蚊子厚,许问一边听一边拍打身上的蚊子,越来越烦躁,忍不住打断她:“你到底想怎么着?人家供着你给你脸的时候,你不要。现在人家跟你离婚了你不想离。大家好言好礼相待时,你鼻孔朝天谁也不愿搭理。现在你都如愿了,却又不满足了?王英,地球不是围着你转的!”
  王英被突然爆发的许问吓了一跳,终于给了一句嘎嘣利索脆的话:“我想跟赵刚好好过,想请你辅导我学习。”
  “为什么?”许问问她,在王英开口前又补了一句“别再废话!”
  王英低头沉默了一会儿,抬起头,借着昏暗的灯光看着许问,小心翼翼问她:“我说我想改,你信吗?”
  “改什么?”
  “就努力学你当个好妈妈,好老婆。”顿了下又急切地补了一句,“我不会占部队便宜!我也可以帮忙做事情。别的我可能暂时帮不上什么,但我也是上过一年高中的人,可以帮你代代课,教教小朋友们识字。”
  许问抬手又拍死了一只落在腿上的蚊子,指尖沾了一抹殷红,被叮的地方传来一抹痒意,语气愈发不好:“王英!我觉得你还是没认识到自己的问题。你跟赵班长在一起,不是你施舍他懂吗?赵班长比你有骨气。你若真想跟他好好过日子,你第一个要改掉的就是总想通过别人达到自己的目的。
  就像现在你觉得高考落榜了,趾高气扬不起来了,很难受,想让人家再跟以前一样对你。那你得用以心换心,而不是想着再次利用赵班长,以及讨好大家,懂吗?
  至于教孩子,等你真正从心里想帮大家的时候,再跟我谈吧!
  哦!学习的事可以帮,不会的你来问我。还是看赵班长面子,懂吗?”
  说完牵着路远征的手就往回走,边走边抱怨:“岛上蚊子怎么这么狠?咬人不光痒还疼!”
  “回家我给你弄点薄荷叶擦一下。”路远征脱了外套,在她身旁甩来甩去的驱赶蚊子。
  王英怔怔地看着许问的背影,突然明白了许问的意思,收了眼泪,目光渐渐坚定。
  她不是好人她知道。
  她犯过错不招人待见她也知道。
  但是她也学过一句古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国庆,举国欢庆。
  岛上一片忙碌。
  昨晚半夜下过雨,四处湿漉漉的。
  营部这几天赶出来的临时舞台被风雨打的七零八落,一部分战士忙着修复。
  舞台旁边还有一个班的战士正忙着搭帐篷,用以给文艺汇演的同志或同学当更衣室。
  从营部到临时港口的路还没铺设完,为了防止湿滑,沿路铺上厚厚的干草,还会浸湿,但可以防滑。
  石磊亲自去中心岛上接人,路远征负责调整岗哨加强布防。
  再三指导检查战备布置。
  来表演的同志和学生有百来个,不光需要保证他们的安全,还得保证岛上的安全。
  所以路远征早晨起的平时还早。
  许问被吵醒,埋怨:“好不容易过节你们怎么比平时还忙?”
  路远征在她额头亲了下,起身拿过衣服往身上套,随口回她:“越过节才越需要警惕!”
  “为什么?”许问含糊不清地问。
  “打仗的时候,都喜欢挑黎明之前,因为那是人最困最疲惫的时候。拼的就是谁意志最坚定。节假日也一样。”
  许问就是听着这句话再次进入梦乡的,后面路远征还说了什么她就不记得了。
  许问再醒来,外面依旧热热闹闹,路远征依旧不见踪影,冬生也不在。
  最近岛上来的嫂子们带了很多小朋友来,冬生忙着交新朋友,除了饭点跟睡觉基本都看不见人。
  许问下楼,茶几上用纱网罩罩着饭菜,压着一张纸条。
  她弯腰抽了出来,上面写着:别只忙着高研究,先把饭吃了!
  字迹有些潦草,看得出来写字的人特别匆忙。
  许问勾了下唇,百忙之中还记得给她送饭。
  饭菜还温热,许问不饿,还吃了不少。
  吃饭重新上楼,抱着一杯冰凉的奶茶以及一碟水果走回二楼露台,放在小桌上,又折回卧室拿了纸笔,坐到蒲团上,先依着栏杆往外扫了一圈。
  一边石磊接人的船刚到,很多战士都围在岸边接人。
  许问耳边依稀传来一连串的叮嘱声诸如“小心点!”“别滑倒!”“抓着我胳膊”等等。
  另外一边,海滩上很热闹,新来的嫂子们还在熟悉彩虹岛。
  大部分陆上的人都没见过海,因为新鲜特别兴奋。
  正好又是休息日,为了让家属来岛的官兵们一家团圆,尽量不给他们布置工作,让他们多点时间陪着老婆孩子。
  所以这会儿海滩上才这么热闹。
  时不时传来嫂子或者小朋友惊喜的叫声。
  “哇!这里有螃蟹!”
  “你看这个贝壳好漂亮!”
  “原来海水这么清澈。”
  “这沙子真的好软!”
  “光脚小心点,别被石子扎伤。”
  许问目光扫了半天没看见路远征,便收回目光,往里挪了挪闭上眼睛回忆之前跟魔镜沟通的内容。
  “魔镜,魔镜,小朋友问蓄电池的原理是什么?”
  “魔镜,怎么教小朋友自制蓄电池?”
  “魔镜,小朋友想知道七十年代有没有蓄电池”
  “……”
  许问一点点的从魔镜那搜罗关于蓄电池的点点滴滴。
  于是她知道了,把化学能变成电能的装置就是化学电池,俗称电池。
  如果在电池放完电后,通过充电的方式重新激活内部物质把电能储存为化学能,等再次使用时,化学能重新转化成电能。这类电池叫二次电池也就是所谓的蓄电池。
  蓄电池通常是指铅酸蓄电池。
  许问还通过魔镜了解到,早在二十世纪初就蓄电池就已经发明,在二十年代充电蓄电池就已经作用于汽车了。
  甚至早在十九世纪末就产生了蓄电池的栅架,它的原理至今仍是铅酸蓄电池使用的部件。
  一直到许问上辈子生命的终点都没有太大的变化,总是那些单个电池、极板、硫酸液。
  当然慢慢也在探索其他成分的锂电池,只是铅酸蓄电池最适合这个时代。
  这些让许问松了口气也长叹了一口气。
  松了口气就是锂电池不是啥稀罕东西。
  长叹一口气是时代不同物价不同。
  七十年代跟几十年后最大的区别大约就是房子不值钱但是工业品值钱。
  现在北京的四合院一万能买一套挺大的,但是一万块连个车轱辘都买不到。
  哪怕铅酸蓄电池已经电池中造价最便宜的,对许问来说,买成品的蓄电池,还是有点贵。
  许问要捣鼓的这些虽说是贡献给部队,到时候绝对会给她报销,就算她不要也会换成奖励或者慰问给她。
  可做出来之前只能算个人试验,总得自己掏钱买原材料。
  许问还在闭着眼睛一遍遍看魔镜镜面上自制蓄电池的视频和注意事项,就听见一楼有敲门声,“嫂子,在家吗?”
  许问忙睁开眼起身往下探头,见路远征的文书站在院门口,她朝文书招招手,应:“我在呢!”
  文书听见她的声音,后退两步,仰起头看了看她,举起手中拎着的蛇皮袋,“嫂子,路营让给你送过来的,你看我给你送上去还是怎么着?”
  “帮我放院子里就行,我这就下去。”
  文书应了,推开院门。
  许问拿上遮阳帽,蹬蹬下了了楼。打开蛇皮袋,正负极和稀硫酸以及其他材料零件都很齐全。
  能当文书的自然不是文盲,看见稀硫酸,主动从口袋里掏出一副他们日常干活用的内层涂胶的手套递给许问,“嫂子,这个有危险,你还是带着手□□吧!放心,这手套是新的,不脏。”
  许问接受了文书的好意,道了谢。
  文书怕东西重,帮着她把东西一一摆了出来,好奇地问了句:“嫂子这都什么呀?”
  许问指着填满海绵状铅的格子体道:“这是电池的负极。”又指着填满二氧化铅的铅基板栅道,“这是电池的正极。”
  文书哦了一声,“要做电池啊?嫂子你可太厉害了什么都懂!”
  “我也就是无聊瞎捣鼓。”
  文书把东西给许问摆在遮阳伞下,问她:“嫂子,你看还有什么需要我忙的吗?没有的话我就走了。”
  “没了。”许问摇摇头,想起什么,又喊住文书,“你等我下。”
  她跑回房间,倒了一杯冰镇西瓜汁递给他:“辛苦了,喝点果汁凉快下走。”
  这么大热天,文书头上的汗顺着头发往下流。
  文书有点不好意思,本想拒绝,但确实口渴了再看见鲜红冰凉的西瓜汁,舔了下唇角,拒绝的话有些说不出口。
  许问笑了笑,把搪瓷缸硬塞进他手里,“喝吧!”
  文书道了谢,扬起头,咕咚咕咚一口干了,用袖子擦了下嘴,把搪瓷缸还给许问,一脸痛快地跟许问道谢:“谢谢嫂子!那我走了嫂子。”
  许问点点头,朝他摆摆手。
  等文书走了,许问开始研究组装电池。
  有句话叫一看就会,一做就废。
  虽然很简单,但总有些细枝末节弄不好。
  一直折腾到太阳西斜,许问终于抹了把头上的汗,把电池装在四轮斗车上。
  字面上的装,就拿个废弃的小木箱,把电池往里面一敦开始往小发动机和轴承上接线。
  电线路远征早就布好了,她接上线,试了一下,电动四轮斗车真的动了!
  回来喊许问吃饭的冬生,正好看见这一幕,开心地一蹦三尺高:“哇!麻麻你也太厉害了!可以不用蹬就走的车车!”
  许问拍拍车斗,“来,进来!带你出去兜风。”
  冬生二话不说,麻利的爬进车斗里。
  许问坐在座位上,扶着建议方向盘,踩下踏板。
  车子真走了起来。
  许问一路把车往沙滩上开,不走已经踩实的小路,直接从荒草上压过去。
  冬生站在车斗里,扶着车斗边缘兴奋地大喊大叫。
  大约他的声音过于兴奋,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
  大家看第一眼没察觉哪不对,大部分人只扫了一眼就回头去看海。
  但也有小部分跟冬生很熟的,知道冬生不是那种喜欢大呼小叫不懂礼貌的孩子,所以多看了眼。
  这一看就惊了!
  车斗竟然会移动?
  哦,有轮子。
  只是没有脚蹬子。
  ????
  没有脚蹬怎么骑的?
  出于好奇,那小部分注意到异常的人伸长了脖子往许问母子的方向看。
  “我靠!问问嫂子这是又发明了个什么玩意?怎么不用蹬还速度这么快?”
  “不用蹬的四轮车?那不就是汽车吗?”
  “可没听见发动机的动静啊!”
  “……”
  众人议论间,许问已经带着冬生到了沙滩上。
  柔软的沙滩顿时卸掉了一部分力,许问明显的感觉速度慢了下来,但也还凑合,比想象中好。
  她在众人惊奇的注视中,开着这辆简陋但同样奇怪的车,载着冬生在沙滩上兜风。
  路远征本来在舞台那边,听见海边的动静,随口问刚从海边回来的战士:“海边有折腾什么呢?这么热闹。”
  这个战士把扛回来的麻袋放在地上,抹了把头上的汗,回头看了眼,回他:“哦,许问嫂子弄了辆特别奇怪的车载着冬生在沙滩上呢!”
  路远征一听二话不说大步往沙滩的方向迈。
  他知道这是许问的电动车研制成功了。
  他迫不及待想看看。
  许问转过来正好看见往这里走的路远征,便又开着四轮车过来接路远征。
  到了跟前,路远征吹了声口哨,拍了拍车架子,“吆喝!真弄出来了!不错啊!”
  许问从座椅上跳下来,骄傲的一仰头,“那是!你也不看看我是谁。”
  她面对路远征张开胳膊。
  路远征秒懂,抱起她放进车斗里。
  冬生在前面,许问就后挪了挪,蹲在车斗里。
  路远征跳上座椅,踩下脚踏。
  “吆喝!很真挺厉害!我媳妇儿就是牛!”
  许问点点头:“还是有几个小瑕疵的地方。比如我们应该再加一个倒车功能和刹车功能。还得弄个一二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