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竟然还能分心想这种事?
  路远征喊冤:“你要不这么销魂的姿势,我能有反应吗?”
  敢情还是她的错了?许问重重地哼了一声,“路远征你今晚自己睡吧!”
  路远征:“……”
  果断认错:“媳妇儿,我错了!没你我会失眠。”
  许问翻个白眼,连标点符号都不信。
  他们为了修路,得从山上敲碎石头运下来,全是体力活。
  路远征虽然说是个营长,但是就巴掌大的海岛,平时也没什么事,他也不是能个能坐办公室闲着的,经常跟着去帮忙。
  累一天回来沾枕头就睡,还失眠?
  不存在,叫都叫不醒。
  叫不醒但是吹哨就醒。
  他们集合也好,训练也好,整天都是靠那么一个小小的铁哨子,从班长开始往上每个干部都有一个。
  之前有一次休息路远征喝了点,加上也累睡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
  偏底下的人有急事找他。
  许问也跟着急:“这怎么办?”
  那连长默默从脖子上解下哨子递给许问,“嫂子,你对着他吹一下就起来了。”
  许问狐疑地看了眼手中的哨子,不是那么相信。
  她刚才都动手掐他脸了也没叫醒,一个哨子能醒?
  许问半信半疑上了楼,一进卧室就吹了声。
  路远征蹭一下就坐了起来,眼神清明,第一件事就是把木仓抽了出来,咔咔上膛。
  整个过程不超过三十秒。
  许问傻眼。
  她没见过这样的路远征。
  一般都是他早起,而且正常起床,他不会反应这么大。
  他这种更像是从深度睡眠中强行叫醒的应激反应,或者说条件反射。
  路远征也反应过来,重新收了木仓,在脸上抹了一把,眨了眨眼,“吓到你了?”
  许问点点头,“多少有点。二连长找你,说有事。”
  路远征一边穿裤子一边安慰她:“对不起!成习惯了。”
  他单手扣腰带指了下她手中的哨子:“这东西对我们来说就是命令。”
  许问在他下楼时,把哨子给了他让他还给连长。
  微怕过去后是心酸。
  路远征的习惯,多数都是些违背人正常生理反应的。
  当然,不只是路远征,这岛上很多战士和他有一样的习惯。
  哪怕是给她哨子的二连长也是这样。
  路远征不知道许问因为他一句失眠回忆起了他的“哨声条件反射”,还以为她不高兴,在她肩头轻拍了下,“真生气了?”
  许问被他拍醒,摇摇头,“你不怕丢人就行!我什么好生气的?”
  大白天在海上玩个冲浪玩到升国旗,可真有他的。
  路远征摸摸鼻子,“幸好这里他们看不见。”
  他仗着艺高人胆大,把许问带到了更远的的海面上冲浪,体验更大的刺激。
  离他们最近的冬生二人组,正在忙着比赛。
  再说海浪一浪接着一浪,扑头盖脸的,肯定看也看不清楚。
  许问不想再聊这种少儿不宜的话题,问他:“冲浪的感觉怎么样?”
  “挺刺激。用你的话来说,挺解压。”
  许问听见路远征的肯定,回头朝着他比了个耶,露出极其灿烂的笑容。
  路远征微怔,也跟着笑了起来,一口跟肤色对比鲜明的白牙,特别抢眼。
  于是经过路远征、冬生、还有那第一个报名尝试的战士的亲身体验,大家一致认为许问的提议可以通行。
  石磊二话不说,自掏腰包从小卖部买了一堆奖品往营部一摆:“有本事都赢走。”
  奖品有了但是比赛规则还没有,最重要的是还没有冲浪板。
  石磊跟路远征去打问了一下,现在市面上也不是没有冲浪板卖,就是贵。
  他们要几百个冲浪板就算钱够票也不够,好板子都是要外汇券的,这个可真不好弄。
  尤其是他们这职业本就敏感。
  所以商议过后,由营部出钱买材料,回来大家自己做。
  反正就是图个乐呵,他们又不是真去跟专业的比赛没那么讲究。
  石磊一算账有点肉疼:“光买原材料也不便宜啊!”
  “别怕,等咱们玩好了,群岛上那些人肯定也会巴巴的学,做好板子卖给他们,还能赚回来!”
  石磊:“……”
  奸诈!
  随即斟酌了下用词,“你跟嫂子不愧是一对!”
  还好不允许个体户做生意,否则他合理怀疑,大家的钱都会进这两口子荷包里。
  “谢谢!”路远征很清楚他什么意思,但还是当他夸奖自己跟许问。
  石磊嘴角抽了抽,签了自己的名字把采购单给路远征,路远征也签了字递给文书让他送给财务。
  于是接下来的一周里,大家白天采石铺路,晚上一起干手工。
  到了周末,基本人手一块冲浪板。
  新鲜的比赛规则也出炉了。
  比赛分为个人赛和团队赛。
  个人赛呢自愿报名,前三名有奖品。
  比赛规则是看在三十分钟内,参赛者能冲几个浪,机会只有一次,掉板就输。
  然后根据参赛者的起滑、转行、距离等进行打分,满分十分。
  团队赛是以连为单位,每连选出一组人进行比赛,比赛规则就是在个人赛的基础上累积团队积分,
  单人满分十分,一一打分后,十人分数相加就是总分。
  总分高的连队进入下一轮,直到决出冠亚军。
  当然,这是官方规则,他们私下还约了其他关于输赢的奖惩。
  评委是许问、石磊、路远征以及几个连长
  许问代表的是群众,再加上这项目她倡导的,所以评委席有她一个位置。
  为了怕晚上人多发生意外不好救援,加上参赛人数比较多,比赛定在周日上午。
  周六留给大家再练习一天。
  吃过早饭,除去站岗以及其他保障岗位的人员,大家都密密麻麻的围在沙滩上,等着看冲浪比赛。
  还有不参赛的人也抱着冲浪板来,准备等比赛完了,去下水试试。
  如许问所说,虽然冲浪没表明是年轻人的游戏,但是喜欢玩的多数都是年轻人,或者是特别喜欢刺激的人。
  其他人虽然不参与,但是图个新鲜也愿意来看看。
  毕竟人都有好奇心。
  先比的是单人赛。
  冲浪对岛上的官兵来说都是新玩法,谁也没有足够的经验,都是才入行的门外汉。
  报名的人很多,分了好几组,但比赛结束的也快。
  大多数人也都没有路远征这样的运动细胞和平衡力,说是三十分钟的比赛,真正熬到三十分钟的却寥寥无几,所以比赛很快在一片混乱中到了尾声。
  第一名就是那个知道冲浪的小伙,他叫郭建业。
  许问小声凑到路远征跟前:“他挺厉害啊!也是海边长大的?”
  路远征摇头,“不是,他家是北京的,住大院有警卫那种。是根正瞄红的红三代。从他爷爷开始家里都是当兵的,并且还立下规矩,家里每一代必须有一个从军的。其实以郭家现在的条件已经完全没必要这样,但老爷子轴,才不管家里什么条件……”
  郭建业爸爸兄弟四个人牺牲的就剩一半,郭建业二叔,就算这样,老爷子也依旧坚持郭建业他们这堂兄弟里必须出一个当兵。
  长辈女眷哭哭啼啼也改变不了老爷子的想法。
  郭建业堂兄弟三个抽签看谁来当兵,他中奖了。
  他没说什么,反倒是家里大人舍不得,仗着父辈的关系,打算给郭建业安排一个轻省点的驻地。
  老爷子不知道怎么知道了,一顿发火,直接做主把他扔到了路远征他们这边来。
  这里是海边也跟北京隔着一整个国家,他们家人手没这么长。
  但,路远征他们是一线作战部队,容易丢命那种。
  路远征说到这里,语气带了敬意:“光老爷子自己挣得功勋就足够庇荫孙辈,他不想让孙子们忘了本才下这决定。而且郭建业的父亲和叔伯也是战功赫赫包括已经为国捐躯的。”
  许问有种赞叹:“老爷子觉悟真高。”
  “嗯,老爷子觉悟高是因为见证过血火,他怕他的子孙生活在和平年代怕他们被富裕的生活磋磨的忘了本。”路远征指了指抱着一箱方便面兴奋得跟种了大奖一样的郭建业,“你能想象他现在这样,在家也是个有阿姨照顾的公子哥吗?”
  许问摇头,说他是隔壁村二傻子,可能更容易有人信。
  一张脸被晒的只剩一口牙还白,为一箱不值多少钱的方便面呲着牙乐呵得确实有点傻气。
  路远征看着郭建业也笑了笑,“他刚来真不这样,白白净净说话特别斯文,下边的人老笑他二妮子。”
  二妮子不是好话,形容男孩娘里娘气。
  郭建业总是红着脸辩驳,但是他家背景那样也不是个会说脏话荤话的,不但争不赢还总被气哭了,就更被添了别人笑他的理由。
  不过男人嘛!想得到认可也很简单,拿出实力就行。
  “你别看他现在像条海中的蛟龙,刚来的时候就是个旱鸭子。我们这可不像你泳游馆的教练等着你们慢慢适应。打起来的时候谁都不会遵守规则,想活命就得逼出自己最大的本事。对新兵最大的仁慈也就是下水前给一个轮胎……”
  许问打断路远征:“为什么给轮胎?”轮胎那么重还不掉下去?
  “不是外胎是内胎。充上气能当游泳圈用。”路远征解释,“像家里牛拉的板车车轮用的车胎分内外两层,内圈是软的,充上气浮力很大。我们部队有些车也是用的这种。我们行军打仗,不敢用补过两次的车内胎,替下来也是浪费就当游泳圈用了。”
  许问哦了一声,“还挺会废物利用。”
  不赖许问不知道,她见过的汽车轮胎就只有一层没有内胎一说。
  “没办法的事。”路远征轻笑一声接着道,“我们教游泳的办法比较粗暴。要么游泳圈一套先游个三公里。要是不敢下水的,我们会有船跟着,把人拉到中间直接扔进海里。游也得游不游也得游。只要不淹死绝不对不会管。”
  许问:“……”
  她咂舌,“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也太粗暴了。
  “是不好。不这样的话有两个选择,坐在船上被人打死或者掉进海里淹死训选一个。”
  许问不说话了。
  学会游泳才有第三个选择,跳进海里逃走。
  路远征他们这些人,也许入水动作不完美,去参加奥运会绝对得不了奖,但是论海中生存,游泳冠军怕也不是他们的对手。
  他们能长时间憋气,最起码平均憋气水平都超过专家公布的人体极限时间。
  他们能悄无声息潜伏到敌船附近,连半个水花都不起。
  也能在巨大的风浪中游行数公里。
  “他入伍那会儿我是他的连长,他第一次下海还是我踹下去的。”路远征有点感慨,“这才几年?现在这小子厉害着呢!曾经的旱鸭子现在游泳在营里都能排上号。”
  路远征想起什么,皱眉轻叹一声:“可惜!这么优秀的兵今年也要退伍了。”
  “啊?为什么?”
  路远征摊手,“他都二十多了,家里催着回去找媳妇儿。再说老爷子去年没了,家里人就不想他自己在这里了。还想他回去参加高考。”
  “他自己也不想留下?你们不是也能考军校?”
  “曾经想,现在应该是改主意了。至于军校……”路远征也有点遗憾,“他考了两次没考上。”
  不是郭建业水平不行,经常打仗没时间复习。
  “为什么?”许问问得是改主意。
  路远征苦笑:“还能为什么?之前是上场杀敌,越战越勇。他亲眼见过战友死在眼前,立志要杀敌报仇!也一直这么做的。但是到现在,天天在这岛上没仗打,日复一日枯燥的劳作。加上家里人整天的召唤,就动摇了呗!又刚恢复高考,以他家的能力,只要郭建业考个差不多,未来仕途无忧。”
  许问没说话了。
  很能理解。
  要不然石磊也不至于这么头疼。
  当兵也分为义务兵和志愿兵。
  义务兵只两年,到了时间也能自愿退伍。
  志愿兵更是自愿性质的,服役到了约定年限可以选择自愿退伍也可以申请再留队。
  路远征他们舍得也罢不舍得也罢还是得尊重大家的意愿。
  其实不好留不是不能留,可以强制不让退伍。
  主要没必要。
  路远征没再说话,看着嬉闹的人群,再次被拦到安全线以外。
  以连为单位的二十名选手都准备就位。
  裁判一声哨响,他们扑腾扑腾一齐扎入海中。
  期间还伴随着彼此放狠话的声音。
  “一连的,爷爷下周袜子就等着你们洗了!”
  “二连的,记得兄弟们内裤得手洗!”
  还有围观群众的哄堂大笑声。
  每个连挑十名,自然都是游泳的好手。
  但游泳的好手不代表冲浪也厉害,只能说不怕被海水淹。
  许问看着他们在海上漂浮的身影,若有所思。
  这么年轻有活力的战士们,确实不该把守岛的日子过得死气沉沉。
  许问咬着笔帽,问路远征:“你说,如果咱们岛上招来一些女同志,他们会不会愿意在这里留下?”
  路远征皱眉,伸手从她唇角把笔帽拿下来,训她:“怎么跟冬生似的总咬笔帽?脏!”
  许问松口,任由他拿走。
  路远征这才回她:“要真来一些女同志,这些要退伍的人里最起码有一半不走的。”
  路远征视线挪回海面,接着道:“上头领导发话了,以后驻守岛的官兵都会有额外的补贴,听说数额还不低。加起来的话,相当于一个月拿两个月的津贴。就冲这一点,就有不少人会留下。毕竟都要养家户口。当然,年轻的士兵们金钱压力小,娶妻压力大。要是这个问题能解决谁还愿意离开?
  毕竟退伍容易,想再穿上这身衣裳就难了。”
  “这倒也是。有一句男人们常说的话叫‘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我不知道这句话从哪年从谁那里流传下来的,但估计是当过兵的人最深的感悟,要不然也不能流传那么久。”
  “当兵后悔两年,不当兵后悔一辈子?”路远征没听过这句话,重复了一遍,咂摸了下,笑了笑,表示认同,“确实这样!”
  许问突然凑近路远征的耳朵,特别小声地问他:“那你呢?也是有额外补贴吗?”
  路远征闻言,抬手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财迷!”
  许问哎呦一声,捂着有些酸的鼻子瞪他。
  路远征轻笑:“不光我有,你也有!以后随军上岛的嫂子也会有生活补贴。不过不算多,一个月大约也就十块左右吧?”
  “不少了!”许问知足,她觉得其他嫂子们也会知足。
  啥都不用管,白吃白喝,还有十块钱拿。
  在家的时候,一个工七毛左右,朱美珍和桑小青非农忙的时候一个人才能算八工分一天,也就是五毛六一天。
  一个月才十六七块。
  当然,许问的知足是这项政策,不是满足十块钱。
  她就盼着等政策放开了发家致富呢!
  她想了想问路远征,“那是不是就有很多嫂子愿意上岛来了?”
  “不好说。没工作的嫂子或许会来,有工作的肯定不划算。就看是愿意要稳定的工作还是愿意来岛上一家人团聚了。孩子大的也不行,得上学,不能光上岛不管孩子了。所以,最后来的应该也不多。”
  许问低头在本子上给落水的士兵打了个分。
  旁边路远征轻叹一声:“还有一项政策,跟咱们有关。我可能要食言了,木屋不能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了。咱们在岛上怕是呆不太久了,那栋木屋会让给别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