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触即分。
  只是蜻蜓点水一吻。
  许问摆明了是逗路远征。
  路远征还是呆住了,无意识舔了下唇瓣。
  上面似乎还残留着温润的触感。
  心跳有些失控。
  同时失控地还有些他说不明道不清的情绪。
  许问眨眨眼,嘴角上勾,“想亲就亲,两口子用不着偷偷摸摸。”
  路远征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许问就逗他玩儿,扬了下眉梢,“你说的?”
  他上半身压低,一手撑着沙发靠背,一手扶着茶几,凑近许问的唇。
  这丫头实在太欠教训了。
  再说,这事都让女人主动了他还是个男人吗?!
  许问咯咯笑着用食指抵着路远征的唇不让他靠近,摇头拒绝:“先上床等我,我还没洗澡呢!”
  路远征:“……”
  瞳孔倏地放大,满脸满眼的错愕,嘴也微微张开,似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红晕从脖子一路往下蔓延,连脖子和裸露在外的锁骨都透着淡红。
  许问趁路远征发呆从他胳膊下钻出来,笑着跑进浴室,反手琐上门。
  她也羞,但是看见路远征更羞就觉得不那么羞了。
  虽然料到路远征会相对保守,却也没想到他会保守到地步。
  许问麻利地洗完澡出来,路远征坐在床前,摸着唇不知道在想什么。
  许问拿着毛巾擦拭头发,啧了一声,打趣他:“还回味呢?”
  路远征听见动静回头看了她一眼,警告:“你一个姑娘家家,别什么都敢说!小心真弄你!”
  许问往他打了石膏的腿上瞄了眼,“以后不知道,现在你可能真不行。”
  说完还挑衅地笑了笑。
  路远征:“……”
  他嘶了声,咬牙切齿道:“明天我就去拆石膏。”
  许问怕真把路远征惹恼了吃亏的是自己,把毛巾扔到一边,盘腿坐在沙发上,问路远征:“你能在里呆多久?”
  路远征有点跟不上她这话题跳跃的速度,想了下才开口:“理论上来说,最多能呆三个月。但,如果有急事就得走……像我们结婚那天一样。”
  许问自动忽略但后面的话,点点头:“那差不多够了。”
  “头发不擦干睡觉会头疼。”路远征拿过她扔在一旁的毛巾,眼神示意许问转身,问她,“够什么?你要干什么?”
  许问背对路远征坐好,开口:“我想提前毕业,跟你一起去岛上。”
  路远征不说话了。
  许问等了会儿没听见动静,扭头想看路远征。
  路远征忙按着她的肩膀制止:“别动!”
  然而已经晚了,还是扯到了几根头发疼得许问嘶了声。
  “许问。”
  “啊?”
  “从我睁开眼看见你,我就一直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
  “你这么好的姑娘,我能给你什么?”
  路远征信奉的一直是流血不流泪,也一直很习惯一个人。
  可以再强大的人生病受伤时,总也比平时脆弱几分。
  路远征也一样。
  每次从手术室被推出来,闻着医院刺鼻的消毒水,难免会生出几分惆怅。
  这一次也是。
  在许问来之前,他已经有了意识只是睁不开眼睛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
  这本身就是一种非常煎熬的折磨。
  他们练过长时间静默,不至于崩溃,但绝对不会喜欢这种感觉。
  时不时会有人来看他,也会有人来照顾他。
  也无非是给他换换药,清理下伤口,也没睡想着会跟一个昏迷的人聊天解闷。
  别说昏迷,醒着也一样,都是男人,干巴巴地没啥好说。
  只有许问,坐在他身边跟他絮絮叨叨说那么多话。
  动不了的路远征突然就觉得时间不那么难捱了,她清脆的声音在耳边叽叽喳喳,很热闹。
  热闹地他想睁开眼看一看。
  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是件非常难受且痛苦的事,他努力了又努力,终于睁开了眼睛看见了坐在他病床前的姑娘。
  那一刻,他想抱抱她,想亲吻她。
  可惜他什么都做不了,也来不及做。
  她发现他醒来就跑去喊大夫了。
  从那时候路远征就在想,他能给许问什么?
  以前能给她她想要的,现在她已经不需要他给什么。
  这个认知一度让路远征挺挫败。
  尤其是除夕夜,看见许问为了李嫂的话哭得稀里哗啦,他有点怕有一天那个哭的人会变成许问。
  所以他退缩了。
  也惹得许问大过年不高兴。
  他懊恼也开心,很复杂的感觉。
  许问说是深思熟虑过才跟他在一起,他窃喜也惶恐。
  生平第一次有了自私的念头,想把她留在身边,想跟她在一起。
  所以他借机申请跟来她上学的地方,哪怕只能在一起呆两个月。
  谁知道这姑娘看着理智也是个冲动的,开学第一天就闹着要毕业。
  路远征又不傻,许问这么做,一定有他跟冬生的原因。
  许问啊了一声,奇怪道:“不用给我什么啊?为什么你一定要交换呢?结婚前是这样结婚后还这样?!难道夫妻俩过日子,一定得等价交换吗?”
  “我不是这个意思。”路远征皱起眉,抬起左手扒拉了下头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他长叹一声,“许问,岛上很苦。交通不便,物资短缺,贫穷落后,跟大学生活完全是两个极端。”
  大学里都是青春洋溢的学生,即使有些年龄略大也不妨碍他们因为学习会有共同语言。
  这是繁华的首都,衣食住行,日常所接触的人和事跟岛上完全是两个世界。
  这次许问听明白了,八成路远征去学校参观后又受打击了。
  许问想了想,决定跟他开诚布公。
  “路远征。”
  路远征倏地挺直背脊,许问都看见他马上要张嘴答到了,大约又反应过来把“到”咽了回去,嗯了一声。
  “你关注的重点难道不应该是我作为一个刚入学的学生,想提前毕业的底气哪来的?”
  路远征挑了下眉毛。
  坦白说,他虽然不了解大学的制度,但听起来许问这要求就不那么靠谱,八成实现不了。
  所以他只是内疚让许问有这个念头,根本没想到她能成功。
  但,听许问这意思,她有把握?
  许问从路远征手里拿过毛巾,自己擦头发。
  她转过身盘腿坐在沙发上跟路远征面对面,开口:“路远征我给你讲个鬼故事吧?”
  路远征:“……”
  什么故事?
  她给一个天天刀口舔血的人讲鬼故事?
  还有不是在说大学毕业的事吗?怎么就又到鬼故事了?
  许问才不管他怎么想,自顾自开口:“我跟你说我是个鬼你信吗?”
  路远征摇头轻笑:“你不如说你是条白蛇?可能更浪漫点。”
  许问:“……”
  “你才蛇成精!我是人不是妖怪。”她翻个白眼,“其实结婚前就犹豫要不要告诉你,毕竟两个人朝夕相处你这么厉害早晚也会发现。”
  她不想总夹着尾巴做人,每天过提心吊胆连枕边人都防,像在许家一样,连觉都睡不踏实,生怕梦中说错什么,再发生温一鸣那种事。
  许问相信以路远征的人品,他就算接受不了真相也不会出卖她。
  最坏的结果也就是两个人分道扬镳。
  路远征见许问这么认真,不笑了。
  许问皱起眉一时间不知道开口解释,想了下措辞:“我是许问也不是许问,或者换个你能接受点的说法,我投胎的时候忘了喝孟婆汤,所以有上辈子的记忆。”
  她说话时一直观察着路远征的表情。
  路远征没有表情,最起码看着不像被吓到,只是有几分若有所思。
  “不过我的上辈子不是六几年五几年四几年或者更往前的历史人物。我的上辈子是二十一世纪以后,也就是说从现在往后数四五十年。”
  这回路远征有表情了,明显地错愕和不敢相信。
  “上辈子我也算英年早逝,一共活了二十四年,人生的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在上学。幼儿园三年,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大学四年,硕士两年总共二十一年。没上学那三年,还年纪太小不记事。”许问掰着手指头数,“好不容易投胎再世为人,又开始上学,两年高中刚上完,现在马上四年大学……”
  路远征啧了一声,“这么一听你混得有点惨呐!”
  上学是好事,活一辈子只上过学听起来就不那么美好了。
  许问气得把手里的毛巾扔向路远征,“我讲鬼故事呢!你能不能尊重我一点?我混的什么样这是重点吗?再说我哪差了?我一直都是好学生!”
  路远征接住毛巾,折好放在暖气片上,忍笑回她:“好。”
  哪怕许问就是故事里的女鬼也实在让人怕不起来,何况她只能算是个有文化的鬼,还是个投胎成人的鬼。
  许问翻个白眼,继续道:“我自己死过一回,冬生病危我签过字,也看见过你奄奄一息的模样,听见过李嫂的哭声。其实从冬生差点死在我面前我就开始想,我为什么还要过按部就班的人生?为什么还要重复上辈子的生活?
  所以我不想上学了。人生苦短,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天人永隔。我不能两辈子一直在念书吧?!之前我考大学是因为除了大学我没更好的选择,但是现在有了。
  我想跟在乎的人一起生活,怎么舒心怎么来。一家人整整齐齐平平安安于我而言,比读书更重要。”
  鬼使神差地,路远征抬手在许问头顶揉了揉,“这辈子你会长命百岁。”
  许问微怔:“你都不害怕吗?”
  “怕你用一肚子学问砸死我?”
  许问:“……”
  掐腰反驳:“知识改变命运!”
  “那你改变了吗?”路远征失笑。
  许问:“……”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见路远征就这么平静地接受了她的话,许问还有些诧异。
  她料到路远征对她的事接受度比一般人接受度要高,却也没想到高到这地步。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
  路远征认真想了想,开口:“虽然你很厉害,但是提前毕业可能还是不太行。”
  许问:“……”
  我让你问这了吗?你这也不是问你这是给我下定论。
  见许问气得鼓着腮帮子跟个小河豚似的,路远征又在她头顶揉了一把,认真问了她一个问题:“几十年后还有战争吗?”
  许问点点头又摇摇头:“大致算是世界和平了,但难免有些国家还会有战乱。不过我们国家很好,国泰民安。各方面都越来越强大!”
  路远征满意了:“那就好。”
  许问看着路远征,看着看着就笑了。
  路远征看看墙上的挂钟,轰她:“太晚了,得睡觉了,你明天还上学。”
  许问应了,穿上鞋,扶起路远征回了卧室。
  临睡前,许问还是不放心:“你真不怕我?”
  “当兵这些年,见过不少稀奇事,什么都遇上过。你这虽然有些骇人听闻,但已经我是听过的鬼故事最不吓人的了。”
  许问:“……”
  “问问。”
  “嗯?”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因为想跟你一辈子在一起,不想在你面前还背着这么大的秘密。”
  许问要提前大学毕业的事看起来像没了下文。
  京大师生们都只当个笑话。
  唯独当事人许问天天跑图书馆查资料。
  她得写论文。
  校长说只要她两个月内完成一篇出色的论文,就考虑许问的要求。
  许问白天忙着写论文,下午下课后就会回疗养院。
  疗养院是军方的自然也是军事化管理,同样配备食堂,饭会一天三顿送到房间。
  但到底是大锅饭,有时候饭菜难免不合他们口味。
  院里有小厨房,有时候许问跟路远征也会自己做饭。
  多数时候是路远征做。
  每天晚上许问下课回来,一进门就有热气腾腾地米粥,还有她爱吃的菜。
  让许问惊讶地是路远征厨艺竟然挺好。
  每到周末,太阳也不错的话,一家三口就在大院里溜达溜达。
  适合疗养的地方,风景自然不差。
  大院溜达够了,周边还有那么多景点可以去。
  有一天许问还陪着路远征去□□前看过升国旗。
  当然路远征还不适合出远门,很少出去。
  倒是许问带着冬生经常四处跑。
  许问带着冬生爬长城逛故宫给他讲圆明园。
  冬生回到疗养院就叽叽喳喳地再跟路远征显摆。
  路远征除了羡慕还能说什么。
  只能在心里骂一万遍庸医。
  许问还带着冬生吃炸酱面吃烤鸭,当然也没忘给路远征带一份。
  抽空了也会教冬生读书写字。
  他们经常换地方,冬生不能总换幼儿园,许问就干脆自己教。
  时间一天天过去。
  柳树悄悄抽了新芽,冰无声融化。
  路远征的伤一天天好了起来,身上又落了不少骇人的疤痕。
  还好不缺胳膊不少腿,是个健康的人。
  除了腿还打着石膏,已经跟正常人无异了。
  而许问的论文也终于写完交了上去。
  又过了几天,校长找许问谈话。
  “你既然有这么大本事为什么还要考大学?”
  许问摊手:“校长,您觉得在高考恢复之前我会的这些能给我带来什么?”
  校长:“……”
  大约只有坏处。
  他点头:“你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教授们都对你的论文评价很高。他们都说教不了你什么你确实有提前毕业的实力和资格。”
  许问没说话,她知道这样的话往往后面会跟着一个但是。
  果然,校长接着道:“但是,咱们学校建校以来还从来没有过你这样的先例。而且,修学分也是日积月累没有人一天就修够学分,这对其他同学也不公平。我跟学校其他校领导开了个会商量了一下,最后的决定是:你还是得四年后跟你同级同学一起毕业拿毕业证和分配工作。”
  许问也有心理准备,有些失望不算意外。
  “但这四年里你可以不来上课,不过每年都得回来参加一次学年末考试。考试及格你能继续,若不及格你还得回来上课。到毕业时你也还是需要跟大家一样重新写论文。能接受吗?”
  这已经算意外之喜。
  许问点头:“当然能。谢谢校长!”
  校长摇头:“不用谢我!这是你凭本事为自己争取来的。”
  许问不用上课这事肯定是瞒不住,很快就传遍了整个学校,她又一次站到风口浪尖。
  质疑许问的不在少数,但许问已经离校,同学们拿她没办法,便到学校讨要说法,凭什么许问能享受特权。
  一个新生才入学就不用来上学还能跟他们一起毕业?
  这算什么?
  不公平!
  校长见同学质疑的声音越来越大,也没说什么,只是把许问开学第一天答过的试卷张贴在了学校大门口的通告栏。
  许问那一天做的二十几张卷子,贴满了整个通告栏。
  这些试卷是外语系大一到大四上次期末的考试的试卷。
  每一个年级都是五六门课,每个年纪当然也是不一样的内容。
  但,这所有的卷子不是满分就是接近满分。
  白纸黑字红分,一清二楚。
  而许问的论文,很多学生根本看不懂,但是不妨碍他们看清后面教授们给的评语。
  同时校长也放了话,想要许问这样的特权不是不行,拿出许问这样的实力他都给批。
  从此以后再没人跟许问攀比。
  许问的事从学校一直传到社会上。
  很多单位听说后,朝许问抛出橄榄枝,表示愿意提前聘用她。
  但许问都以学校不同意为由给拒绝了,一心忙着收拾行李去海岛。
  路远征看着忙碌着收拾东西的许问,问她:“你真要放弃这么多好的工作机会跟我回海岛?”
  许问毫不犹豫地点头。
  路远征不说话了。
  许问收拾完衣物叠在箱子中,回头一看路远征那表情就知道他想什么。
  “你不用觉得拖累我。我只是不想上班,最起码暂时不想。你就当我跟你去海岛度个假!我这不是给自己争取来了四年时间?还是说你不想养我?”
  路远征:“……
  “养。乐意至极。”
  临走时,路远征先去找医生拆掉了腿上的石膏。
  伤筋动骨一百天。
  他来疗养院才两个来月,但是腿伤已经三个月了,石膏可以拆掉。
  拆完石膏路远征把拐杖一扔,活动了下筋骨,原地蹦跳了两下,感慨:“原来能走能跳的感觉这么好。”
  许问皱眉警告他:“只是拆了石膏不代表骨头好了,你悠着点儿。”
  路远征嗯了声,问她:“你晕船吗?”
  许问摇头,“不知道。”
  没坐过船。
  路远征一听,又让医生给开了些晕船药。
  他把晕船药揣在口袋里,一手拎着行李,一手牵着许问。
  许问另外一只手牵着冬生。
  “走,出发去海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