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看李道明跟路远征见面就掐,贫起来感觉心智比冬生强不了多少。
  办起事来还是相当靠谱。
  很快安排好了路远征出院的事。
  还弄了个担架让人把路远征抬上车。
  本来路远征嫌不体面不肯,李道明也不劝,不知道从哪弄了个相机来,对路远征说:“行,你走!你走吧!哥们今天啥也不干,就跟在你身后拍几张照片,回头洗出来,给你战友们一人寄一张你“伟岸”的英姿。”
  路远征眼神威胁,李道明耸耸肩,并不怕他,欠嗖嗖道:“有本事你来抢啊!”
  现在让路远征五百米,比一千米也是他赢。
  许问哭笑不得,劝路远征:“别折腾了,再折腾就到大年初一了。你现在这样就是不用担架抬你,你也走不了,何必跟自己过不去?大丈夫能屈能伸不是?”
  路远征看了许问一眼,对李道明道:“行吧!听我媳妇儿的。”
  李道明:“……”
  知不知道什么叫遵医嘱?
  李道明最后还是没忍住吐了一句方言:“耙耳朵!”
  “哈!”路远征被抬上救护车还N瑟了一句:“想耙耳朵也得先有媳妇儿,你有吗?”
  李道明:“……”
  贫归贫,李道明还是拉住要上车的许问,细细的嘱咐了一些注意事项。
  “按时吃药换药。”
  “不能让他喝酒。”
  “尽量让他卧床休息。”
  “一过完大年初一就得回来。”
  “……”
  许问一一记了,道谢:“谢谢你!李医生。”
  车先开到机关,接上了冬生。
  许问也回招待所拿了些东西。
  她本来想拿上全部行李,但是路远征说不用,他年初二还得回医院,许问还得回招待所住。
  许问便只拿了几件自己跟冬生的换洗衣物。
  冬生一听要回去,特别开心,上了车就坐在旁边的长凳上扭来扭去。
  许问摸摸冬生的头,“这么想回去?”
  冬生用力点点头:“我想连伯伯,想顾叔叔、李叔叔、薛哥哥、王叔叔……”
  许问余光瞄向路远征。
  冬生每报一个名字,路远征的脸色就有点不好,到最后那脸色许问已经想不出合适的形容词。
  大半个小时的车程就到了目的地。
  路远征所在的驻地有些偏,说偏都是客气的,其实算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门卫查过证件后,打开大门放行。
  年三十,部队里也放假。
  大家都忙着贴窗花,贴春联,弄拉花,也是一片喜气洋洋。
  过了会儿道路尽头,一群人蜂拥而至。
  许问听见他们喊:“路连回来了!”
  她从窗户探头往外看,见一群穿着海魂衫的兵哥哥们呼啦啦围了上来。
  救护车停在家属楼前,车门从后面打开,许问明显察觉空气安静了一瞬。
  随即打头一人乐了,“吆!路连,你这打扮挺别致啊!”
  “对,省衣裳。”
  “就是有点费纱布。”
  “……”
  路远征只回了一个字:“滚!”
  “李叔叔,宋叔叔,周叔叔,张伯伯……”冬生挨个喊人。
  许问放开冬生,冬生跑到车门口,被那帮人接了下去。
  “哎呦!半年不见冬生你重了不少啊!在老家是不是特别舒坦?”
  其他人麻利的抬着担架往下架。
  “路连,你回自己房间还是到家属楼?”
  “家属楼,我媳妇儿跟后边呢!”
  “啊!”众人回头齐刷刷看向许问,像是练过一样,一起开口,“嫂子好!”
  “你们好。”许问很是拘谨。
  抱着冬生那个人啧了一声,“原来这就是嫂子啊!我还以为医院来送你的护士。难怪你休个假乐不思蜀,不召唤都不回来的。”
  路远征欠欠儿的一仰头:“是又咋样?看你嫉妒的嘴脸!”
  “哈!我是挺嫉妒的。嫉妒你不能自理,上楼都得让人抬。”
  许问:“……”
  还是不太能习惯他们的相处方式。
  家属楼还有不少空房间,为了方便路远征给他们找了个一楼。
  “一楼有些潮湿,你将就一天。冬生我先带走了,你跟嫂子先休息会儿,一会儿我让人送饭过来。晚上老规矩。”
  路远征从抱冬生那个人手里接过钥匙嗯了一声。
  同样是不大的一室一厅,不过卫生间旁边多了一个厨房。
  整体条件比机关的招待所差了些。
  见许问来回打量房间,路远征开口:“委屈你跟我住这了。”
  许问忙摇头:“这里挺好的。”
  确实挺好。
  如果刚穿来那会儿或许还嫌弃,但是现在的许问过过更穷的日子,很习惯。
  何况这里除了小点,真挺好,什么都有。
  从出院到回来安顿好,这一折腾书就到了中午。
  路远征的兵给他俩从食堂打了饭菜送过来。
  四菜一汤。
  “你们这伙食还挺好。”
  “今天过年,改善生活。平时比这稍微差点。”
  许问自己吃了些才喂路远征。
  她倒是想先喂路远征,只是他不同意。
  吃过饭,路远征明显精神不济。
  他才刚醒来,折腾这半天估计累不轻。
  “你先睡会儿吧?”许问给他放好枕头。
  路远征拍了拍身边的位置,“一起?”
  “啊?”许问倏地红了脸,有些手足无措。
  “放心,不占你便宜。”
  许问不说话只是脸更红。
  路远征现在这样翻身都困难,许问倒不是怕他占便宜。
  路远征跟冬生不一样,冬生在旁边,许问睡觉可以不受影响。
  但是路远征这么大一人,就算什么都不干,两个人躺在一张床上,许问也很难不拘谨。
  他们这夫妻连塑料都不算。
  突然响起的敲门声,适时缓解了许问的尴尬。
  “我先去开门。”许问说完转身跑了。
  路远征挑了挑眉,笑了。
  来的人是营区卫生室的军医,过来给路远征输液,换药。
  路远征胸口的纱布才一揭开,许问脸就白了,倏地扭过了头不敢看。
  按照他们的说法,路远征已经昏迷了大半个月,身上多数小伤口其实已经愈合了。
  但有些比较严重的或者是在李道明口中那二十三次手术中的重伤还没怎么愈合。
  加上手术缝针后,伤口被手术线勒紧皱皱巴巴挤在一起,将好未好的模样特别狰狞吓人。
  许问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那伤口的位置太接近死亡。
  李道明那些话怕是没夸张。
  路远征见许问脸色不好,开口:“帮我倒杯水好不好?”
  许问点点头,到了客厅,倒水时手有点抖。
  房间不是很隔音,还能隐约听见房间内两个男人刻意压低的聊天声。
  “轻点!你比李道明那庸医技术还差,你是兽医吧?”
  “啧!你还有怕疼的一天?我天天跟你们打交道可不就是兽医?”
  “你懂什么?我这是怕我媳妇儿心疼。你没看刚才脸都吓白了?”
  “……”
  许问听得眼睛一酸。
  等大夫走了,许问才回卧室。
  反正路远征也不是真喝水。
  路远征一张脸惨白无血色,头上都是细细密密的汗。
  行吧,这次估计是真想喝水了。
  许问把水杯递到他嘴边,让他喝了点水,又去拧了一条湿毛巾给路远征擦了把脸。
  就在许问以为路远征睡着的时候,他突然开口:“许问。”
  “在。”
  “我答应你活着回来的。”
  “嗯!”许问开口就带了鼻音。
  因为他这么轻飘飘一句话,眼泪控制不住流了下来。
  “别哭。”路远征睁开眼,抬起能动的左手,用指腹抹去许问的泪水,“再哭不漂亮了。”
  路远征有气无力地吓唬她。
  “没事,反正已经嫁出来去了。”
  路远征:“……”
  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反驳。
  半晌笑了笑,“嗯。是我的福气。”
  “你睡会儿吧!别说话了。”
  “好,你也休息一会儿。晚点他们可能会来请你帮忙。”
  “啊?我?能做什么?”
  “包水饺。”
  “啊!可我不会啊!”
  “没事,咱们北方人随便糊弄下也比他们强。”
  “好吧。”
  路远征说着声音低了下去。
  许问想了想,脱了鞋从床尾爬上了床贴着墙躺了下去。
  昨晚有些认床没怎么睡好,早晨起的又早这会儿还真有点困。
  加上睡着的路远征侵略感没那么强,许问身体紧贴着墙也睡着了。
  路远征他们营就在家属楼旁边,只隔了一条主过道。
  每个连队都是单独一排二层楼,从北边大门到南边路的尽头都是他们营区的地盘,路尽头再往左边过一段就是其他营的地盘。
  许问认真的听着冬生介绍,想着如果允许的话,一定好好转转这个地方。
  她来的时候看见了,这个院子东南角没有围栏,下面就是海。
  就是特别清澈壮观的那种海。
  母子俩说着话就到了连队的食堂。
  炊事班门口挤了一堆人,都是来炊事班帮忙的。
  有休假的兵哥哥也有一些看起来就是随军家属的嫂子们。
  他们正围着两条长条桌拼成的临时案板分工合作包水饺。
  还有些小孩子在连队前面的小广场上玩。
  冬生牵着许问往人堆里走,小声嘱咐许问:“麻麻,你一会儿包了水饺偷偷做个记号,这样我就不会吃错了。”
  许问失笑,“为什么?水饺不都一样?为什么非要吃我包的?”
  冬生摇头,“你包的水饺比叔叔们包的水饺好吃。”
  被冬生硬叫来帮忙的许问虽然觉得只是冬生的主观评价但还是信心大增,点头许诺:“好。”
  许问第一次到大院这种特殊的环境,不知道该怎么做,正想着是应该先打个招呼做自我介绍还是直接上手干活?就听见冬生掐腰大喊:“让一让,我麻麻来了!我麻麻包饺子最好吃了。”
  许问:“……”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迎接大型社死现场。
  大家纷纷回头看了许问一眼,谁都没介意冬生这句挑衅意味十足的炫耀,含笑跟她打招呼:“嫂子好。”
  没有许问想象中的调侃降临,大家都是特别自来熟,很亲切的语气喊她嫂子。
  许问略略松了一口气。
  “你们好,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许问主动开口,顿了下,又补了一句,“我也会包饺子,但是没冬生说的那么厉害。”
  “那可太好了!你快来救我。”一个嫂子特别自然地把擀面杖塞给许问,“这玩意可太难了!”
  许问低头,那嫂子擀的饺子皮确实有点惨不忍睹,听口音她应该是长江流域附近的人。
  再看看他们包完的水饺,许问挺直了背脊莫名自信了很多。
  在家里她包水饺比不上桑小青更比不上朱美珍,着实新手一枚。
  但要按照现场水饺的成品水准来看,许问觉得自己在这里面的包饺子水平应该能数一数二。
  果然许问擀了几个饺子皮,就备受好评。
  “嫂子你真厉害!擀的饺子皮竟然都是圆的。”
  “废话!饺子皮本来就是圆的只有你擀的那个才是四不像。不过,嫂子确实擀的皮很好,特别好包。”
  给许问擀面杖那个嫂子大约三十多岁,性格一看就比较开朗,主动跟许问搭话:“嫂子你真厉害,我跟着他们包了四五年水饺了还是没学会。你这是第一次来大院吧?”
  许问嗯了一声。
  “难怪脸皮还这么薄,多来几次就好了。我是随军的一直在这里住。平时除了我们几个都看不见几个妇女,整天闷在院里快傻了。也就是过年来探亲的人多大院里才热闹些。嫂子你也是来探亲的吧?你家哪的?”
  许问点点头,又嗯了一声,报了个省名。
  “噢北方人啊!难怪这么会包饺子。不过北方离这里比较远吧?嫂子你一个人来的吗?其实今年人少了很多,不如往年热闹。这一次光他们连队就牺牲了十七八个……唉!”嫂子说着摇摇头。
  “啊?”许问惊呼。
  “嘘。”那嫂子竖起食指比在嘴边示意许问小声说话,她抬抬下巴示意同样技艺生疏在忙活着包饺子的几个兵哥哥,“别看他们笑嘻嘻的,其实可难过着呢!只是大家都不愿意大过年提这件事。这还得亏是他们路连厉害!要不是他们路连牺牲自己保护了他们,他们连就全军覆没了。”
  嫂子说着也是长叹一声,“就是他们连长自己遭了不少罪,听说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你大约也见不着他。他虽然长得不太面善但真的是个好人,希望老天保佑她早点醒。”
  许问刚想说路远征现在已经醒了,嫂子又摆摆手,“大过年的先不说这些。对了,还没问你,嫂子你家男人是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