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对许问同情和敬佩的声音中突然响起了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大意说许问是个天煞孤星命硬克夫。
  说许问先跟温一鸣相亲,克得温一鸣坐了牢。
  路远征娶了她直接被克死了。
  这些谣言刚出来的时候许问还觉得好笑,这么荒谬的话也有人信吗?
  事实证明,还真有人信。
  许问不在乎,许家人可不能不在乎。
  朱美珍在生产队就跟人吵了起来,扬言要撕了说闲话人的嘴。
  可许家人总不能去跟每个人吵,人家在背后说闲话背着许家人,他们也拿人家没办法。
  气得朱美珍天天在家抹眼泪,“我们问问咋这么命苦?相个亲遇见温一鸣那么个黑心烂肺的!这好不容易找了个靠谱的却牺牲了!她年纪轻轻当了寡妇,这些吃人血馒头的还不放过她。这不是往心窝子撒盐吗?”
  许问本不想计较这些流言,但是许家人的生活明显已经瘦到了影响,家里人气氛很不对。
  许家人出门,别人看他们的眼神充满了探究。
  最让人不舒服的是,本来以群人在路边说话,许家人过去,大家就突然噤声。
  这种情况很难不让人多想。
  最重要的是,冬生某天闷闷不乐地回来问她:“麻麻,爸爸真是你克死的吗?你把爸爸克回来好不好?”
  许问性子再佛听见这么诛心的话也得有脾气,何况她只是不主动惹事又不是真没脾气。
  盛怒之下的许问耐着性子跟冬生解释:“爸爸是在保护国家领土的时候死的,他是个英雄。这不是妈妈克死的,妈妈和你一样很喜欢爸爸,当然希望他回来。”
  冬生仰起头,泪眼婆娑:“死了就是再也回不来了吗?那我以后是不是就没有爸爸了?”
  许问没回他,只是把他抱在怀里,轻哄:“以后,你还有我。”
  冬生趴在许问的肩膀上哭得撕心裂肺。
  等哄好冬生,许问做了两件事。
  第一件事,她翻出结婚时剩下的糖块交给许切,同时也给了他一个任务。让他去学校打听谣言的来源。
  大人们都防着许家人,所以许家人即使出去打听,别人也只说听说或者说自己没听说过不知道。
  小孩子却没这么多花花肠子,容易套话。
  公社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真要查源头也不是真查不到。
  一块糖解决不了就十块,看谁提供的上线多就给谁糖吃。
  比如豆豆是从妈妈那里听来的,妈妈是从姑妈那里听说的,那姑妈是邻居那听说的……依次类推,总能找到源头。
  第二件事,许问写了一篇文章寄到了报社。
  她文笔好,爆出的事又比较博人眼球。报社采纳后还给她了一笔稿费。
  没多久许问就在报纸上看见了自己那篇文章,标题特别夺人眼球。
  《高考状元许问克夫?战士路远征死不瞑目!》
  副标题:战士为国捐躯被却被说成被妻子克死,封建迷信和谣言哪个更诛心?
  许问用最朴实的文字讲述了自己的经历。
  其中一段文字是:【我不介意我自己受到的污蔑,可我介意我的爱人路远征受到这样的不公。他明明是血洒战场为国捐躯,是个值得让大家肃然起敬的英雄。可这样的一个英雄在人们口中却只是一个被我这样一个“不详人”克死了。
  轻飘飘一个克字抹杀掉了路远征流的血汗,做出的牺牲。
  我们的孩子也因此备受折磨痛苦不堪。
  因为在孩子眼里,他的爸爸不再是个英雄,他的妈妈也只是个克死爸爸的刽子手。
  而我又做错了什么受到这样的屈辱?
  我跟路远征在结婚当天就分开,他接到命令提前结束休假】
  这篇文章引起的轰动很大,全民讨论度很高。
  自然也引起了相关部门的重视
  从上到下要求务必彻查此事,不能让烈士家属心寒。
  命令一级一级到市里,县里,社里。
  社长亲自到许问家慰问。
  社长到之前,许闻刚到,他们查到了流言的源头。
  竟然就是路家生产大队。确切地说就是路家人。
  路远征的大伯娘跟小婶娘。
  许问二话不说直接把这俩人交了出来,让社里给个公道。
  社长大发雷霆,让人把大伯跟小叔两家过来。
  许问让冬生打开大门,供街坊邻居围观。
  流言是他们传出来的,也得靠他们把事情的结果传播出去。
  大伯一听二话不说当众给了伯娘一耳光,又抽了小叔一耳光。
  小叔喊冤:“大哥,这事我真不知道。”
  “你不知道才该打你!谁让你没管好自家的婆娘!”
  小叔咕哝:“你不也没管好?”
  大伯听清小叔的话,二话不说对着许问就给了自己一巴掌:“问问,这事是大伯不对!我没管好你大妈和你叔婶。放心这事我会给你一个交代。”
  他动作太快,许问实在来不及拦。
  大伯已经转过身质问大妈跟婶娘:“你们两个到底为啥这么糟践人?这话多戳人心窝子你们没点数?都不说远征是烈士的事,单就许问是侄媳妇儿,你们也不该传这么缺德的话!路远征把命豁出去赚来的功勋让你俩娘们一嚼吧,就成了死的不明不白?”
  伯娘跟婶娘做梦也没想到许问能把她们揪出来,再加上公社的人和队里的人都在,直接吓傻了,只会抽抽噎噎地哭。
  “哭什么哭?人家许问都没哭你们有什么脸哭?说!为什么这么这么做?”
  两个人还是只哭不说话。
  “你说!”大伯怒指伯娘。
  伯娘一哆嗦,多年来对大伯的畏惧深入骨髓,连忙开口:“是弟妹撺掇我这么干的。”
  婶娘急了:“大嫂你不能把事情推这么干净!难道闲话不是你先传出去的?是你说你们家整天人来人往串门的多,好往外散消息。”
  “那是不是你出的主意?你说许问这一上大学肯定得把冬生留给我们?你不愿意抚养冬生就说坏了许问名声,她就没办法改嫁这样就不会把冬生送来了。”
  婶娘心虚默了一瞬,又反驳道:“难道你不是这么想的?你要愿意抚养冬生你会巴巴的上赶着来我家找我商量?还那么积极的往外面传闲话?”
  “够了!”大伯怒吼一声,气得手都哆嗦了,回头朝许问弯腰鞠躬:“许问,大伯给你赔不是,是我没管好你伯娘,是我对不起远征的托付。”
  许闻冷哼一声:“道歉有什么用?现在许问的名声都让你们败坏了。她以后还怎么过日子?”
  社长也开口:“老路啊!你是个老队长了,还这么糊涂不应该。那孩子是你路家的种,你们照看本就应该。就算你们不想你们可以跟人家许问同志商量,说什么也不该坏人家姑娘名声!那牺牲的路同志更是你们路家的骄傲。你们这样就不怕遭天打雷劈吗?依我看,你连家都管不好还管什么大队?队长先让别人干,你先把家管好。至于你们……”
  社长指了指小叔两口子:“看来是饭吃太饱了才有力气这么编排人。扣他们家一人三个月的口粮。”
  大伯倒是没说什么。
  伯娘,小叔,婶子纷纷为自己求情。
  “社长,这事都是我一个妇道人家的错,跟我们家老路没关系,您别撤他的职!他这队长当了二十多年,这么撤了,让队里人怎么看他?”
  社长冷哼一声:“你们传谣言的时候怎么没想到别人怎么看许问同志?”
  小叔也连连求饶:“社长,扣三个月口粮是不是太多了?这样我们一家人都吃不饱饭啊!”
  “饿着点好没那么多坏心思算计别人。我还听说,那孩子交到你们手里差点送命!你们说起来也算这孩子的亲爷爷奶奶,怎么做事这么没良心?”
  社长说完转头问许问:“许问同志,你看这样行吗?你还有什么其他要求?”
  许问先让许闻把冬生带出去,顺便把大门带上。
  “社长,今天你在这里给做个证。以后无论我是不是上大学,都不会把冬生丢给任何人。他是我儿子!”
  社长愣了下,应了:“好。”又忍不住指了指路家四人,“你们四个加起来都超过两百岁的人了还没人家年轻女同志觉悟高。”
  大伯连忙表态:“你带着孩子怎么上大学?你把冬生留在家里我们照顾就行!我保证不会再发生上次的事。这是我们的孙子,我们照看是应当的。”
  许问摇头:“他不是你们的孙子。”
  天井里十几号人顿时一片安静。
  “这孩子是路远征战友的孩子,父母都是军人。他是个烈士遗孤,自小在大院长大。路远征之所以回村就是为了托孤给你们。怕你们不是真心待冬生才一直瞒着他的身世。现在看来他对你们还是盲目信任了。就算是他的骨血,你们也不见得多在意。”
  许问嘲讽地勾了勾唇角:“以后你们不用想着怎么推诿,冬生跟你们没关系,也需要你们养育。但是,我希望你们能保密我今天说的这些话。当然,恐怕你们那嘴也信不过。不重要,反正我过完年就开学了,我会带冬生离开。”
  社长也懵了。
  谁也没想到这孩子对许问而言真无半点关系,是个纯粹的孤儿。
  良久,社长朝许问竖起拇指:“许问同志,好样的!这样,以后冬生的生活费社里也出一部分。”
  许问犹豫了下还是摇摇头:“谢谢社长的好意,但是我不能要。路远征之所以认收养这个孩子,就是不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个孤儿。社里要给生活费,势必要经很多人的手,那就是个公开的秘密了。我还是希望越少的人知道越好。你们就当他是我亲儿子。”
  社长点点头:“还是你想的周到。”又转头问他们,“都听明白了吗?这事要再传出去,在场的全部都有责任,谁也别想跑。”
  除了撸掉大伯的队长职务,扣了小叔家的口粮之外,还在全公社张榜批评了大伯小叔两家。
  这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而且还没完。
  有报社和电台跑来跟踪报道把这事也写了上去。
  每天有天南地北的来信骂大伯小叔他们。
  说他们才是吃人血馒头。
  公社里社员们的茶余饭后谈资又成了共同指责大伯和小叔两家人。
  许问跟冬生的生活渐渐恢复平静。
  临近过年,突然有个电话打到公社又转接到大队离,点名找许问。
  许问接了电话。
  电话那面问:“请问是许问同志吗?”
  “我是,请问你是谁?”
  “嫂子,你好,我是路远征的战友。他还没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