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
  从生产队赶回来报信的许闻,肝胆俱裂,疾跑几步跳起来整个人砸向了李红花。
  李红花整个人被许闻撞的趔趄一下,跟许闻双双摔倒在地。
  所有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许闻特别生气,人都还没起来躺在地上就抓着李红花质问:“李婶,我娘怎么你了你怎么还拿镰刀砍人?”
  朱美珍一见有儿子撑腰,惨白着脸告状:“她说你妹妹被抓去坐牢了!”
  许闻扬起手就想给李婶一巴掌,“你这么大年纪了怎么什么话都敢说?你在背后编排我妹妹你能得什么好处?我要说你家闺女坐牢被抓走了你能乐意吗?”
  李红花吓得尖叫一声,可嘴上硬道:“可问问就是被抓走了,我又没胡说。”
  许闻到底不好打女人,重重一拳砸在李红花旁边吓唬吓唬她。起身拍打了下身上的尘土,对着李红花哼了一声:“我妹妹那是去协助公安调查公社温一鸣投机倒把的案子。现在我妹夫已经接了她往回走着了!公安还说过几天给我妹妹颁发个奖状呢!没事别胡咧咧。”
  他冷眼看着那些伸脖子探头的好事者,扶着朱美珍往回走,“娘,我妹妹妹夫一会儿就回来了!你不回家做饭跟这些烂舌头的人在这吵什么?”
  “是的呢!咱这就回去。”
  许闻扶着朱美珍,许秋石扶着奶奶,一家四口往回走。
  等一拐过自家屋角,朱美珍就停住脚步追问自己的儿子,“你说的是真还是假的?问问跟小征一会儿真能回来?”
  “这哪能骗人?那不一会儿就穿帮了?刚才路远征往队里打电话我接的。问问真没事了,路远征正带着问问往回走呢!”
  许家人齐齐松了口气。
  朱美珍破涕为笑,小跑着往屋里走,“那俩孩子忙活半天该饿了吧?我这就做饭去。”
  一头雾水的社员们还站在路边议论纷纷。
  “问问真放回来了?还有人被公安带走能回来?”
  “怕是真的吧?这撒谎也没意思,问问要不回来,咱不早晚还得知道。”
  “说的也是。刘家嫂子,温一鸣是问问前头相的那个对象吧?他犯什么事了?”
  刘秀娥身为媒人也被公安问过话,只是没被带走所以很多社员不知道。
  她还为温一鸣说过不少好话,也作证过温一鸣跟许问见面,说人家感情好来着。
  后来听说许问被抓走了还有些心虚,这会儿听见许闻的话多少松了口气,对打听事的人也没了好语气:“许闻从大队那来,是真是假你去打听一下不就知道了?”
  “对哦!”有人听不出好赖话,还真顺着刘秀娥的话往生产大队去打听了。
  其他不着急回家做饭的大姑娘小媳妇儿也跟着往大队走。
  路远征跟许问进门时,天已经黑透了。
  听到消息的许望也赶了过来。
  朱美珍跟许望拉着许问转圈,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见她毫发无伤才真正放下心来。
  等路远征跟许问在桌前坐下,许家人一通问为什么。
  公安为什么带走问问?
  那个温一鸣到底犯了什么事连累问问?
  路远征是怎么把问问救出来的?
  ……
  路远征跟许问简单的说了说事情的经过。
  许家人一听纷纷痛骂温一鸣。
  奶奶气得直打颤:“温一鸣年纪轻轻心思怎么这么坏啊?问问一个大姑娘要真坐了牢可怎么办?”
  许闻咬牙切齿道:“看我明天不打上门去。”
  朱美珍点头,“子不教父之过。明天我也上他家,好好跟他爹娘说道说道!”说完又叹息一声,“幸好问问没真跟了温一鸣,要不然这辈子都毁了!”
  桑小青拉着许问的手,也是泪流满面,“问问,嫂子对不起你!要不是因为我抱怨……你也不会着急想结婚,那就不会遇见温一鸣这个畜生了!都是我不好!”
  许问这是平安回来了,要是有个万一,她就是许家的罪人了。
  许问摇头,“嫂子,你别这么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温一鸣平日里装得那么好,谁能想到他一肚子坏水,心肝肺都是黑的!”
  许闻拍了拍桑小青的背,“你也不用这样。虽然咱们都有错,但说到底还是温一鸣那个孙子太不是东西!”
  许切倒是没说话,一边扒饭一边暗搓搓的想他明天要溜学,偷偷跟在二哥身后,去把温家的玻璃都打破,让他们欺负问问姐!
  许秋石更有大局观一点,看着路远征欲言又止。
  路远征当然懂他的意思,忙表态:“叔,别担心!别人说什么我管不着,但是我跟问问会好好的。”
  许秋石这才松了口气,招呼他们:“先吃饭!边吃边说都饿坏了吧?”
  人言可畏。
  尤其那个温一鸣还跟问问相过亲,外面肯定说什么的都有。
  好在路远征明事理,没有悔婚的意思。
  要不然,问问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
  周一一大清早,路远征陪着许问到学校。
  那些笔记跟书既然是从宿舍翻出来的,想必现在满学校也都在传许问的事。
  她若不出现怕是真会被人当罪犯了。
  路远征先带着许问先去见了校长。
  校长说公安那边已经打电话通知学校了,说许问是无辜的,温一鸣才是罪犯主谋。
  路远征心道:老何办事还是那么周详细致。
  “你们放心,学校会秉公处理,既然许问同学是无辜的,我们不会让许问同学再遭受不公平的待遇和非议。我已经下过通知,把事情原委都张贴在公告栏里,至于温一鸣已经被开除了。”
  路远征和许问道过谢,离开校长办公室。
  正好是下课时间,路远征在教学楼下等着许问,许问自己上楼去老师办公室跟班主任请假。
  这事一闹,她也没心情再上课,反正没几天就要跟路远征结婚了,干脆请了十天长假。
  班主任一听她要结婚,批假到是痛快,只是连连嘱咐:“许问,虽说结婚是大喜事,你可不要荒废了学习。”
  许问连连点头。
  她刚从办公室里出来就被班里的同学们团团围住。
  大家以为许问是来退学的,都围着她叽叽喳喳。
  尤其是邵月都急哭了,“问问,我们都知道你是清白的你别想不开!你要是退学了不正中温一鸣那个小人的奸计吗?”
  “就是。”李芸附和,“你不能拿坏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其他同学也都纷纷附和,只有刘如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不肯来。
  她是盼着许问退学的,倒不是见不得许问好,只想着许问如果退学了,她就是班上最好看的女生了!
  许问不退学她有些失望,撅起嘴不高兴。
  不过许问没犯罪她也松了口气。
  要不然有个犯罪的同桌,她也讨不了好。
  许问哭笑不得,“我没有退学!我只是请个婚假。”
  “哦!不退学就好不退学就好。”邵月连连点头。
  李芸抓住重点,“请婚假???”
  邵月这才发现自己重点错了,一激动忘了在公共场合,“你真要跟路教官结婚啊?”
  李芸连忙去捂她的嘴。
  为时已晚,大家都听见了。
  几十个学生瞬间安静。
  许问神色不变,笑着点头:“对。不过婚礼不在周末,你们都还要上课我就不请大家来参加婚礼了,回头给大家带喜糖。”
  虽然大家都还是高中生,但年龄在这,并不觉得许问结婚有什么突兀,只是略惊讶,尤其是许问结婚的对象还是那个魔鬼教官。
  都纷纷打探许问跟路教官什么时候好的,是不是因为军训。
  许问当然摇头,“他来带军训之前我们就认识的。”
  “那今天路教官也来了吗?”
  许问嗯了声,指了指阳台的方向:“他在楼下等我。”
  立时有好事的人跑到阳台上往下探头,对着路远征叫:“路教官!”
  等在楼下的路远征听见动静抬头。
  那几个喊话的同学,习惯性缩了缩脖子往后躲。
  勇气这东西在看清路远征脸时就消失不见。
  路远征抬胳膊朝他们挥了挥手。
  已经不是他们教官了,当然不会再拿教官的架子压人。
  其中一个同学见状,恶向胆边生生,大喊:“路教官,你跟许问同学结婚,都不给我们带喜糖吗?”
  路远征微怔了下,失笑:“来的匆忙,确实没准备。一会儿给你们买了送来!”
  “我也要!”
  “还有我!”
  “……”
  见路远征不恼,都纷纷开始讨要喜糖。
  路远征好脾气地点头,“见者有份。”
  其他班的的同学听见也跟着跑来起哄:“真的吗?路教官我们有没有?”
  “有,都有!”
  “……”
  离开学校后,路远征载着许问到百货大楼买些婚礼用品。
  “不回家来这里干什么?”许问从自行车上跳起来,仰头看着偌大的招牌纳闷道。
  “不是还欠你两身衣裳?”路远征停好自行车,走过来,自然地牵着许问的手往里走,“早知道你婚前请这么久的假,就等你自己挑了。”
  许问摇头,“你挑的我都很喜欢。”
  “那就好。”
  许问又自己选了一身红色单衣,还一套日常衣服。
  等结婚后没几天就入秋了,不能只可着夏装买,还是买些厚实的衣裳,这样换季省的再买。
  临走时,路远征还真又买了些硬糖,送回学校让各个班自行分着吃。
  “他们就是开玩笑,你还真买了。”
  “难得你肯公开我。我还以为你会瞒着。”
  许问没说话,有几分羞意。
  之前确实不太想让人知道,倒不是说想要隐婚,就是觉得自己还是个学生,有点不好意思。
  现在被温一鸣一闹,也没藏着掖着的必要了。
  “许问。”路远征突然开口。
  “在。”
  “我很高兴。”
  简简单单一句话,许问就红了脸。
  她知道路远征是说她公开承认跟他结婚这事。
  不过……
  她也很开心。
  和他一样。
  婚礼虽然只有一天,但是细细碎碎的事准备起来还挺麻烦。
  许问身为待嫁的新娘都忙不消停。
  眨眼就到了婚礼前一天。
  在魏庄公社,婚礼前一天是女方待喜客,俗称送闺女。
  这一天,新娘一家的亲戚朋友都会携礼前来祝贺。
  许家地方小,摆不开这么多桌,便借了周边邻居家的桌椅设宴。
  肉菜果蔬都是提前采买好的,请的是队里前两年掌勺大锅饭的师傅主勺。
  跟许家沾亲带故的社员们也都纷纷来帮忙。刷碗洗盘子的,烧水的,端盘子的,各司其职忙得脚不沾地,却也说说笑笑十分热闹。
  一大早,许秋石、朱美珍、许闻两口子、许切以及许望一家人就穿上新衣,胸前带着红花迎接宾客。
  一群人中,最闲的一个反而是许问。
  这些亲戚朋友,她认识的不多。又不需要她抛头露面,躲在里屋……补作业。
  老师们虽然一再表示结婚是喜事,但布置起作业来半点不手软。
  许问想,都要结婚了还要写作业的新娘,估计她也是十里八乡头一份了。
  这喜宴一天要摆两次。
  中午一次,待得都是关系略远的街坊邻居朋友。
  比如像许闻的朋友,桑小青的朋友。
  以及一些远房亲戚。
  许问家统共摆了七桌宴席。
  晚上还一回,宾客都是关系极近的亲属,以及白天帮忙的社员们。
  满满当当坐了九桌人。
  有许问的舅舅姨,桑小青的父母兄弟。
  爷爷的堂兄弟妹们,许问的堂兄弟姐妹们,表兄弟姐妹们。
  等等。
  中午和晚上两种宴席规格是不同的。
  中午略次,晚上更丰盛。
  许问不知道差别的缘由是什么,大约是拿礼金多少的区别?
  魏庄这地方,穷归穷,但是礼节多。
  在许问看来丁点事都要摆席设宴。
  所以像结婚这种大事更是隆重。
  她曾好奇问过,奶奶告诉她:“咱们魏庄穷,又曾都为魏家的长工,所以较别处更团结。你看,谁家当兵摆宴,生孩子摆宴,孩子周岁摆宴,哪怕谁家考个中专都有人摆宴。一来是想分享喜悦,二来是咱们这是穷。随份子虽然没多少,但也能积少成多帮着这些办事的人家暂度难关。
  拿结婚来说,听着是喜事。可现在娶媳妇从见父母到把媳妇儿娶回家,没有六百块往上办不成。你嫂子嫁过来,咱没单独房间给她,不也是把家具钱都给她了?不说咱家,你看咱们生产队几百户人家,有几个一把掏出六百块的?
  都是东家借了西家借,就等结婚收的礼钱来还债。
  凡事都讲究给你来我往,人家帮了咱,人家有事咱们自然也得去。”
  好容易折腾到晚上送完客,帮忙的社员们也把碗盘清洗干净送回各家这才算完事。
  许问上辈子听结过婚的同学都说婚礼前一夜,都会紧张到失眠。
  她想这是因为,她们都没在魏庄结过婚。
  从天不亮忙到月亮正空,许家人各个累到直不起腰,奶奶更是早早睡下。
  “都早点休息吧!明天还得去送问问。”
  这也是魏庄的特色风俗之一。
  新娘家前一天待客,就为了结婚当天腾出空来把女儿送到夫家,并且参加女儿的婚礼。
  这一晚连许问都没失眠,早早睡了过去。
  累的。
  一家人才刚刚进入梦乡,就被窗外猛烈的敲击声和叫门声喊醒。
  “叔儿,婶儿,许问!”
  许问睡眠浅,最早醒来。
  仔细听了听动静,不太确定地问:“路远征?”
  “是我。”路远征停止了拍打窗户,“问问,明天……我不能娶你过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