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太医来了?”
  橙意实话实说,“不是殿下让我去请的吗?”
  沈听听一哽,瞪着橙意不说话。
  橙意不敢直视,被迫低了头。
  沈听听冷哼一声,“我是怕他病死在王府,多晦气。”
  “可殿下不是不喜驸马?”橙意困惑,说,“驸马病死了,殿下不用和离,还能另寻个如意郎君。”
  沈听听一本书砸过去,“呸,你咒我守寡呢!”
  橙意抱着书,满脸委屈,“这也是殿下说的呀。”
  “我……”沈听听要气死了,“平日里也不见你记性这么好。”
  “才没有。”橙意辩驳说,“绛紫还夸我呢,说我可聪明了。”
  “绛紫八面玲珑,能说会道,有必要痴儿都敢夸是文曲星下凡。”沈听听摇摇头,“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橙意噘起嘴,蹲沈听听脚边不说话了。
  “行了,别蹲着装小狗了。”沈听听踢了她一脚,说,“去春上斋守着,有事再来寻我。”
  见沈听听要走,橙意赶紧问,“您去哪儿?”
  “睡觉,困死了。”
  五更天,绛紫来回话时,书房的烛火还亮着。
  沈听听抬眸看了她一眼,复又垂下,继续看书,“梁太医安置了?”
  “是。”绛紫走过去挑烛火,“梁太医给驸马扎了针,好容易才退烧的。”
  沈听听斜她一眼,“我问了吗?”
  绛紫低头,不再言。
  四下安静,烛火亮得沈听听眼睛疼。
  她放下书,满脸的不自然,“我不问你就不说了?”
  绛紫垂首,赶紧行了一礼告罪,才不至于让殿下发现她嘴角那不该有的弧度。
  绛紫斟酌着向沈听听转述了傅渊回的病况,忧心说,“驸马体弱,稍感风寒就可能引发旧疾,梁太医嘱咐驸马要好生卧床休养。可后日便是谢恩日……”
  新婚第五日,按制是新婚夫妻进宫谢恩的大日子,旨在叩谢皇恩浩荡,亦有带新人面见祖母长辈的意思。
  前世,因着种种缘由,傅渊回并没有在这一天同她进宫。虽说闹出了不少笑话,但也因这一日,驸马与她感情不和的传言经久不散,倒是避免了不少的事端。
  沈听听手轻抚过《国策论》,她想将驸马从这场风波里择出去,不如……做个顺水推舟。
  “驸马身体要紧,有什么不是来日方长的。”沈听听说,“待我写个请罪折子,明日让阿福递宫里去。”
  这日,被支使去东宫进货的阿福苦哈哈地来回话,“太子殿下请您滚。”
  沈听听看着那小半筐银骨炭,小声地抱怨,“太子哥哥真小气。”
  阿福闻言嘴角抽抽,这话可不敢应。
  “殿下,那这炭……奴才就送去春上斋了?”
  沈听听丢给他一份折子,让送宫里去,“府里是没人了,要你亲力亲为?”
  一份木炭罢了,平日里谁送过去不是送。可驸马新人入府,昨日又刚受禁足,身为王府大总管的阿福此时去送炭,自有安抚作用。可若随意指个人去,好心也成恶意。
  阿福揣摩殿下心思,也不像是真心恼了驸马爷,莫不是怕驸马爷恃宠而骄?
  阿福越想越觉得有道理,又不敢真的随便只一个人去,只好去库房找管事的廖嬷嬷。
  廖嬷嬷是伺候过王妃的老人,又管着王府大库房的钥匙,平日里就是阿福见着,也得给三分笑脸,让她去给驸马送安抚也当得。
  廖嬷嬷一听是殿下指派,不敢推诿,这头刚送走阿福,让人又给添了两筐红罗炭,一并送去了春上斋。
  “问驸马爷安好。”廖嬷嬷笑出一脸褶子,恭恭敬敬地说明来意。
  傅渊回久居南方,也知道近京西山窑产的银骨炭专供御用,一个紧俏难以形容其稀缺,尤其今时尚未入冬,新炭还没下来,这么些银骨炭不知道要费殿下多少周折。
  傅渊回过意不去,“我这风寒不过一时的,并不要紧。且还不到隆冬时节,此时用银骨炭,太过奢靡了。”
  银骨炭耐烧扛造,燃烧无烟,价格比红罗炭都要贵上许多,一个冬天用下来,没有十几万两白银怕是造不了。
  玄正帝勤政爱民,力克奢靡之风,瑞安王府为其肱骨重臣,历来秉承节俭,傅渊回怎敢叫她破例。
  廖嬷嬷却道:“这是殿下对驸马爷的爱护之情,您只管安心笑纳。”
  暗影蹲在梁上撇嘴,心想昨个儿安公主才以莫须有的罪名发作了他家主子,今日就上赶着送来银骨炭,这不是典型的打一巴掌给一颗枣么,哼,虚伪!
  偏他主子就吃这套,还珍之重之喊人收起来。
  竹心收拾的动作慢下来,几次偏头向傅渊回,欲言又止。
  “有事?”傅渊回服下药,靠在窗前看书。
  窗外晴天有薄云几缕,凌霄花亲吻清风,摇曳落地。
  竹心揣着小心,低声说,“公主殿下差福管家进宫送信,言明日谢恩,不让侯爷随同。”
  傅渊回捏书页一角,转目朝竹心看来,往日常见熙和的眉目透着平静冷彻,分明无异,却叫竹心短暂的呼吸困涩。
  傅渊回笑了,“难为你在王府还能如此耳目通达,竟能听得殿下同福管家主仆谈话。这样本事的人儿,怎忍心叫母亲舍给我。”
  竹心莫名胆颤,不敢站着,“侯爷明鉴,奴婢是去厨房给侯爷煎药,路过大堂,偶然听得殿下嘱咐福管家,并非有意偷听。”
  “哦,这么说来还是殿下的错了。”傅渊回恍然大悟,“是殿下不该在大堂上说事,该避着你,免得叫你听了去,再大肆宣扬出来。”
  这话实属大逆不道,若传扬出去,她有十个脑袋都不够掉。
  竹心大惊失色,求饶道,“是奴婢不知避让,冲撞了殿下,请侯爷责罚。”
  “披云似有凌霄志,飘零满地逢人踩,实在凄凉了些。你去收拾收拾吧。”傅渊回抚平页角的折痕,语气平静无澜,“本侯禁足这几日,你们就不要往前院去了。”
  竹心凄惶应是,收拾了东西慌忙退走。
  手边的茶被换上热的,暗影无声无息来到他身边,沉默地表达着愤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