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八零矿区重组家庭 > 第20章020
  卫孟喜心头一跳,陆广全又加班去了?这家伙到底要不要这么拼,别的男人好容易老婆孩子热炕头的,怎么也得请几天假吧?
  他倒好,除了带他们住招待所那天,居然一分钟假没请,还加班!
  后世的996算啥,他这是全天二十四小时在线,只要矿井需要他,他随时都能到岗,资本家都能感动哭了他!
  孩子装病拦得住昨天,却还是挡不住他今天下井。卫孟喜心头是又急又气,又不知道怎么说,额头都开始冒汗了。
  “醒啦?你家小陆可真勤快,我都说了我家那口子回来会挑,他偏不听,把我仨水缸都给挑满了。”
  刘桂花不无赞叹的说,“你们甭跟我客气,大家都是来讨口吃的,你们多在我这儿住几天咋了?他还把你们睡过的铺盖全给洗了呢。”
  陆广全这是觉着,自己妻儿住在刘桂花家,又受她的恩惠,心里过意不去,又是挑水又是洗刷的。
  “他没下井?”
  “没下。”
  这就好,一直绷着的弦松了,卫孟喜才发现自己后背也在出汗。
  “哎哟小卫,你脸咋这么红,别是发烧了吧?”
  卫孟喜摸了摸脑门,确实烫手,不提还好,一提感觉浑身酸痛头昏脑涨,后背黏腻的全是汗。
  “赶紧躺会儿去,娃我帮你喂,这么多天忙得脚不沾地,可把自己累坏了吧……”刘桂花嘟囔着,把小呦呦抱出去把屎把尿。
  幸好这孩子没以前怕生了,见是每天笑眯眯的姨姨,就揉着大眼睛,将压得卷翘的小脑袋靠在她怀里,乖兮兮的嘘嘘。
  “哟,尿布都没湿,真乖。”刘桂花本以为睡了十个钟头的小娃娃,怎么说尿布也得成“炸弹”了,可她摸了摸小呦呦的,居然干爽得很。
  别人家周岁的孩子大多数在夜里是不会有意识憋尿的,但呦呦就会。卫孟喜也疑惑过,这娃就像懂事似的,知道不给妈妈添麻烦,要拉要尿都是要把妈妈哼唧醒,白天更不用说,她一哼唧,妈妈就知道是大是小。
  把孩子收拾好,又给她泡上奶粉,刘桂花一面嘟囔“这娃命真好能有奶粉喝”,一面给卫孟喜熬了一碗姜汤。“我看你这就是伤风,先喝点姜汤试试,要还没好再去卫生所。”
  在这个淳朴的年代,这么不求回报对她的人,卫孟喜很感激,一饮而尽后觉着不仅身上烫,连胃里也烫起来。
  迷迷糊糊躺下,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双冰凉的大手落她脑门上,卫孟喜爱极了这股爽意,下意识就挨过去,贪心的蹭了蹭,就像夏天的冰西瓜,吃之前抱怀里不撒手。
  陆广全怔了怔,面色很快恢复,“麻烦嫂子帮我看着点,我去请大夫。”
  而卫孟喜就像一个沙漠里行走了很久的人,忽然看见水源怎么可能轻易放过,直接就一把拉住那“冰西瓜”,“不许走。”
  她早病迷糊了,哪里知道自己在干啥,可刘桂花却捂着嘴笑,这小俩口真腻歪……还贴心地抱走孩子,把空间留给他们。
  陆广全却没听她的,抽手去盆里拧了一块湿毛巾,给她盖脑门上,眼看着没多久毛巾都给捂热了,就皱眉。
  都说轻易不生病的人生起病来最凶险,卫孟喜就是这样的。自从重生回来,她每天忙里忙外像一只不知疲倦的陀螺,本以为来到金水矿终于能休息几天,结果又是买东买西的准备盖窝棚,又要想办法让他避开意外,就是铁打的也要累倒了。
  之所以还能一直撑着,一是年轻,二是心里有口气,不能让陆广全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了。
  想到这个,她忽然就惊醒过来,“不要去上班。”
  声音嘶哑得陆广全再次皱眉,小声问:“大夫,这真的不需要去住院吗?”
  “不用,就普通感冒,干嘛花那钱。”这年代的医生拿的都是死工资,奉行的都是用最少的钱治好病。
  送走矿医院的出诊大夫,陆广全又来到床边,就见妻子已经醒了,正幽幽的看着他。大眼睛里满是迷茫,似乎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哪儿,“好点没?”
  “嗯。”
  他又递过一杯水,搀着她喝下去,两人相对无言。
  “我刚才做了个梦,梦见你们班吊笼出事了。”
  所以是被噩梦吓醒的?陆广全抿了抿嘴角,“要讲科学。”
  卫孟喜决定还是把吊笼有问题和局部冒顶的事告诉他,虽然她靠生病把他强留下了,但万一被困在井下的是其他人呢?任何一个煤矿工人,都是家里的顶梁柱,都是一条人命。
  结果,换来的却是男人的不以为然。毕竟,吊笼每天都有专班工人检查维修,他们现在掘进的6号井也是结构最稳定的,不可能冒顶。
  卫孟喜见说不通,也懒得理他,心想待会儿不行就去找李茉莉试试,她的父亲是矿长,安全生产是头等大事,哪怕不信也会让人再多检查一次吧?
  午饭是刘桂花做的,她没啥手艺,就蒸了一笼杂合面馒头,让几个孩子就着咸菜吃饱就行。
  卫孟喜吃过药,又吃了半个馒头,强撑一会儿又睡着,但心里一直记挂着找李茉莉,眼睛刚闭上又强迫自己睁开,“找……找李茉莉。”
  刘桂花风风火火推门进来,“哎哟小卫,你家小陆同志这次可立大功啦!”
  卫孟喜一愣,不待她发问,刘桂花就噼里啪啦全说了。原来是他去找张副矿长汇报工作的时候,顺带说了一嘴吊笼和冒顶的事,当时副矿长第一反应也是不信,毕竟矿上的安全工作每天都有人检查,一旦发现问题都会维修,但陆广全不知怎么说动了他,找人去又检查了一遍,还真发现吊笼有几根钢丝已经脱离滑轮轨道,哪怕今儿不出事最近几天也要出故障。
  副矿长把维修工骂了一顿,又想到小陆说的担心局部冒顶,不放心还是下去看了一眼,“结果你猜怎么着?”
  “撑子都垮啦!要是再晚去那么一会儿,就冒啦,里头还有十几个工人哩……”刘桂花害怕的拍着胸脯,这里头就有她男人啊。
  她抹了抹眼泪,“这杀千刀的,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我以前在老家是日也愁夜也怕,就怕哪天听到他的噩耗,我这头发你瞅瞅,是不是都白了一半?”
  卫孟喜哪有时间给她看,“确定真没事了?无人伤亡吧?”
  “没,发现的及时,一个也没,听说是刚把工人撤上来,下头就冒顶了,不知道现在停没停,得等过几天才能下去检查。”
  卫孟喜长长的舒口气,心里悬着的那把刀终于落下,甚至有点喜极而泣,为自己,也是为陆广全。
  小呦呦活下来,是她对这狗屁命运的第一次抗争,陆广全活下来,是他们整个家庭对命运的抗争!
  去他娘的好命歹命,以后都是她说了算!
  ***
  这边,跟卫孟喜预料的一样,严家人不仅没来找麻烦,就连孩子们也不敢惹卫东了,基本是双方彼此无视。
  而盖窝棚的材料已经就位,剩下的就是工人。病好以后卫孟喜赶在礼拜天之前先找好工人,约定好第二天来盖,因为还得提供伙食,她就先进城去一趟,看看有没啥便宜能捡的。
  煤矿的发展,让金水村的农民们也有了发展副业的机会,偷偷卖点鸡蛋啊自留地的蔬菜啊啥的,价格其实也跟国营菜市场差不多。但卫孟喜嘴巴厉害,去国营菜市场经常能以很低的价钱买到不新鲜的菜,只要没坏没变质,其实就是口感相差些。
  现在一切为了省钱,自己吃嘛,又不是卖给别人,她捡些便宜的芹菜、洋柿子、土豆大白菜,留着自家人慢慢吃。但做给工人们吃的,就不能马虎,得去买新鲜的。
  这么一半一半的混搭着,也能省点钱。
  天气一天比一天热,太阳像个大火炉似的挂在头顶,跟着哥哥姐姐们疯跑的小呦呦,不知不觉就会走路了。
  她现在不爱要人抱,得自己下地,哒哒哒乱闯。
  “你的申请下来没?”刘桂花挑着一担水,进门就问。
  卫孟喜刚买菜回来,摇了摇头,上辈子这些时候都是刘利民去跑的,她还真不知道原来流程这么慢。
  “我听说……”刘桂花提起桶,将水全倒大水缸里,盖上盖子,喘了两口气,“我听说是有人不让你盖呢。”
  原来她去后山水井那儿挑水,听见几个金水村的村民闲聊才知道,大队部那边本来已经同意她的申请了,不知道是谁去偷偷告状,说她虽然是煤嫂,但她的丈夫是这个矿上的□□臭老九,被矿革委会给下放到井下的。如果卫孟喜的申请通过,那就说明金水村政治站位有问题,有人不服,还得向公社,向县里一级级往上举报呢。
  当时,大队部的领导们就吓得不敢动了,本来准备送来的同意通知书也给撕了。
  刘桂花善于交际,在窝棚区住了好几年,跟金水村的村民也很熟,所以这话十有八九是真的。
  卫孟喜腮帮子有点酸,还真是出岔子了。
  “你们家小陆的运气也是……当年要不是得罪了李矿,也不至于被撸……这次会不会也是……”刘桂花吞吞吐吐,说吧,像是在挑拨离间,不说吧,看着小卫不明缘由的着急,她心里又过意不去。
  卫孟喜却摇头,“应该不是他们家。”
  李矿长堂堂一个国有大矿的二把手,跟陆广全过不去还勉强说得通,毕竟“害”得他闺女终生不嫁嘛,但跟卫孟喜过不去,这不扯蛋嘛!
  这个年代的大领导,是真正的战场厮杀下来的,久经考验的战斗英雄,是深受组织器重和信任的,还不至于心胸狭隘到殃及她这条无辜小鱼。
  这次的举报,她有点拿不准,是单纯的针对她,还是陆广全?当年陆广全被撸,不可否认确实有李家报复的成分在,但其他人就没推波助澜吗?他都结了两次婚,可他跟李茉莉的抠门事迹还广为流传,肯定是有其他人在搞鬼。
  再联系上次李茉莉带来的“警告”,这事怕不是还另有隐情?
  卫孟喜决定,必须找他好好谈谈,他都有些什么敌人。虽然不知道他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互相矛盾的地方,但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被整,自己被牵连。
  再被整几次,他可能连挖煤的工作也保不住了。采煤工人和工程师之间差的可不止十万八千里,光待遇就是天壤之别:工程师可以享受单位分房,那可是一套面积40平米的楼房!至于工资福利啥的,刘桂花也不太清楚,但绝对是采煤工的双倍。
  一套四十平的楼房意味着啥?大人孩子能分别住不同的房间,小呦呦能在干净整洁的家里随意跑跳,她的内衣裤也能有地方晾晒,不用在室内阴干。
  所以她现在不仅想让他保住工作保住命,还得让他重新成为工程师。
  “嫂子,找广全哥呢?”刘利民刚从宿舍出来。
  “他在不?”
  “不巧,刚上张副那儿了。”自从广全哥提醒张副,避免了一场重大安全生产事故后,他跟这位副矿算是搭上关系了。
  当然,以前张副也抛出几次橄榄枝,但广全哥都没接。
  卫孟喜问清楚,“张副”就是矿上的张劲松副矿长,干脆去门口守着。当时陆广全对她的“梦”将信将疑,却能说动张副,说明俩人关系匪浅。
  副矿长这个级别的领导都是单独住一栋红色的小楼房,独门独院,院里种着桂花芭蕉和石榴树,铁栏杆的围墙上还爬满绿油油的爬山虎……虽然煤灰不少,可卫孟喜已经很羡慕了。
  小呦呦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院子,指着里头一丛芭蕉“啊啊”叫。
  “小馋猫,眼睛可真好,还一眼就看见芭蕉果了你。”
  “果果……”
  “哎哟,再说一次,果果,芭蕉果果。”
  “八脚狗狗。”
  卫孟喜觉着,今天真是她的幸运日,她的宝贝闺女居然能说四个字了!这段时间哥哥姐姐教,她也会说一些简单的叠词,但四个字却是第一次。
  卫孟喜正想亲亲她,忽然,院里传来说话声:“战略性矿产资源开发项目,这个提法很好,非常好。”
  “我说小陆啊,你是咋想到的,可以把煤炭和共伴生战略性金属矿产协调共同开采的?”这是一把雄浑的中年男声。
  卫孟喜听不清陆广全说了啥,反正中年男越说越高兴,一会儿抚掌,一会儿赞赏,最后还说:“行,你先回去查查现在国外在这块上是咋做的,咱们不会可以现学嘛。”
  “对了,井你先别下了,我会跟采煤队协调,就说抽调你跟我出去搞勘探,多的你也不用说。”
  卫孟喜一愣,继而有点高兴,不用挖煤了,意味着风险就小了很多。但听副矿长意思,这些话不想让人知道,她赶紧躲到一边,密密麻麻的爬山虎遮挡着,他们也看不见她。
  “你怎么来了?”陆广全出来,正好看见她只带着一个,“是孩子怎么了吗?”
  小呦呦对“这个男的”根本没兴趣,看一眼就移开视线,准备玩妈妈的头发。
  卫孟喜单刀直入,把最近接二连三的不顺都说了,“你在这矿上到底有多少仇人?”
  “我知道你工作忙,我也不想知道你忙啥,但上次提醒你的话,你得放心上。”
  要整人的人,不知道躲在什么地方。
  陆广全不说话,转而低头,看着小闺女,轻轻摸了摸她脑袋,“奶粉还有吗?”
  小呦呦觉着痒痒的,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而他也好像觉着很有趣,孩子越摇,他越喜欢摸。
  小呦呦是个好脾气的孩子,不哭也不闹,就躲进妈妈怀里,嘴里“坏坏”的叫,还叫“哥哥打”,要是卫东根宝听见,说不定会真打哦。
  卫孟喜好笑,这个男人,前脚刚从牙缝里抠出来三百块钱,后脚孩子们就谁也不待见他了。
  “有,现在一天喝两顿,其他时候都跟着我们吃主食。”不吃主食的话,那点奶粉可撑不了几天。
  陆广全摸了摸鼻子,他的手掌很大手指很长,可手背的青筋特明显,虽然经常下井,但皮肤不像普通挖煤工人那么黑,还是很白的,能看见青色的血管。
  刘利民是个诚实的小伙子,卫孟喜试探过几次,知道陆广全虽然加班多,工资是整个宿舍最高的,但跟其他人不一样,他那贴身穿的衣物都破烂得不成样子了,依然舍不得换一件新的。
  他几乎不吃早餐,因为不上早班的时候他也会早早的起床看书,一直看到午饭时间,然后打一个杂合面窝头,哪怕逢年过节,他的一日两餐也是杂合面窝头……去年矿工报慰问的时候,当班的人每人一碗水饺外加三个肉包子,其他人都是敞开肚皮的吃光光,他却把肉包子省着,一连省了三顿饭钱。
  就是这样,他才能省下单位所有的补贴粮票,寄回家去。
  刘利民还说了,去年有一次发高烧,他舍不得花钱去矿医院看,一直扛到第二天夜班,晕倒在井下。
  可即使是这样,他晕倒前依然嘱托大家别把他送医院,送回宿舍喝点水休息一下就好了。
  这是个对自己极度节省,极度苛刻的男人,可他依然在第一天就把辛苦攒下的三百块给了她。知道节省,知道把钱攥自个儿手里,无论老头老太怎么拍电报写信的哭穷,他也没手软……至少说明他也不是愚孝。
  卫孟喜觉着又可以给他加两分了,毕竟在这个年代,他要想保住工作就没法与妻儿在一起,这样异地分居没有感情的夫妻千千万,都是为了建设大好龙国中的一份子。
  只要人品没问题,那就还有调教余地。
  “你是不是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跟你过不去?”
  男人顿了顿,但还是点头,他确实不知道,一方面他不爱跟同事接触,就没有消息渠道,估计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自己有个外号叫“陆展元”。另一方面嘛,他也不在乎谁喜欢他,谁又讨厌他。
  “这样,你告诉我,你的钱是怎么来的,我就把整你的人揪出来。”
  陆广全挑眉,那种感觉又来了。
  他印象中的卫孟喜,温婉,文静,贤惠,持家,就是教科书式的龙国好女人。可现在,这段时间的接触下来,这个女人的种种表现说明,似乎是他的记忆力出错了。
  倒不是说她就不是好女人,而是她现在的大胆和勇敢,让他很是刮目相看。
  在这一刻,他居然鬼使神差地说出一个“好”字。
  虽然已经猜到大概了,可当他亲口说出来的时候,卫孟喜还挺意外。
  原来,他这几年涨了不少工资,而陆家人一直以为他的工资还跟刚进矿那年一样二十八块。
  其实是每年都在涨,算上为了赶任务时的加班加点,每个月至少能拿到三十八块。
  卫孟喜脑子很快,“寄回家二十块,你的一日三餐每个月最多五块,买书五块,还剩八块。”
  陆广全没想到,她的估量居然这么准,精准到仿佛她就生活在他身边,知道他的一举一动。
  然而,更让他意外的是——“两年时间你回过家三次,来回路费算六十,结婚时买的两套新衣服二十八,脚盆毛巾水壶八块八,我没记错吧?”
  陆广全喉头滚动,一分不差。
  “算下来,这两年你最多能攒九十五块二。”那其余的二百多块,就是跟她结婚前就攒的。
  在陆家那样的人家里,在老两口的高压政策下,能省下三百块钱,还能牢牢的捏手里这几年——“你真是个能人。”
  陆广全一愣,有点想笑。
  卫孟喜是真笑了,要是陆老太知道,准被气死!她的好三儿哟,她以为的全心全意为家里挣工资的老黄牛哟,居然私设小金库,她不哭个三天三夜都对不住那三百块钱。
  陆广全没忍住也翘了嘴角,下一秒,看见不远处过来的一群男人,他又恢复一丝不苟的模样。
  “申请的事我请张副帮忙,好好带好孩子。”
  甚至,他私心里还希望她不要搞这些难成气候的事,现在想偷摸着赚钱的人不少,可真能全身而退的没几个,更何况她做饭的手艺,他以前也尝过,还远未达到能开饭馆的程度。
  当然,陆广全作为新龙国早期的知识分子,还是很尊重女性的,他尊重她的想法,试一试也没啥,碰了壁会回头的。
  卫孟喜可是人精,能看不出他的不赞成?可她没别的,就是倔,尤其是被一个自己也觉着不怎么样的陆广全看不上,她还真就必须把事情做起来。
  “如果觉得我手艺不怎么样,你可以自己来尝尝,老娘这两年在你家当牛做马也不是白做的。”
  后半句,陆广全脸色尴尬。
  “我告诉你陆广全,在我和几个孩子的事上,你们老陆家欠我的可多了。”一想到上辈子早逝的呦呦,卫孟喜刚对他升起的一丢丢好感又没了。
  老头老太不是自以为把这个最出息的好儿子掌控在手心吗?她卫孟喜不为别的,就为了气死那俩老的,也必须把该拿的拿过来。
  “行,反正你自己注意安全,没钱了我会说。”
  看着头也不回的妻子,陆广全心里的疑惑更多了,这个妻子是他自己挑的,在当年也算双双看对眼,不是包办婚姻,可他对她的了解,好像还远不止冰山一角。
  “小陆在这儿,今儿没下矿呢?”那几个年轻人走过来,领头的人笑眯眯地问。
  “嗯。”陆广全目不斜视,直接走开了。
  他跟这个严明汉无话可说。
  “严工,你看他分明就是没把你放眼里,就是缺教育改造,当初咱就应该直接把他弄乡下住牛棚去。”
  严明汉摇摇头,“算了,人现在可是大红人,刚立过功的,以后你们几个注意自己言行。”最重要的是,时代不一样了。
  不过,他的视线却在远处那抹高挑的女人身上,他以前也一直以为陆广全的二婚妻是个普通村妇,谁知道还长得不赖,甚至比矿花李茉莉也不差。这样的女人,居然愿意接受陆广全这么个抠瓢?
  是的,在全矿男人的心目中,陆广全就是个史无前例的脑袋少根筋的抠瓢。
  小喽啰给严明汉点了根纸烟,“严工你说世界上真有为了省钱把烟给戒掉的男人?”
  外头世道不一样了,只要是个人都想享受生活,这些黑漆漆的下井工人,每天待那黑漆漆的洞里,好容易出来,不得好吃好喝的安排上?烟抽上新皮鞋穿上,不然都对不起上天给这条命,鬼知道下一次能不能全须全尾上来呢!
  抽纸烟不仅消遣,更是一种显示男人地位和尊严的方式,而陆广全就是传说中的,为了省钱愣是可以不要尊严地位不用消遣的男人,别看长得人模狗样,可听说那袜子都只剩一根袜筒了他还舍不得扔。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欠了几万块巨债呢,瞧那抠抠搜搜的。
  就说这严明汉,只是个普通工程师,可穿的是成套的确良,抽的是特供商店里的中华,那尼龙袜一天一换,手腕上还戴着块梅花牌大手表……谁能想到当年他跟陆广全还在同一个班呢?虽然他是早工作几年,但业务能力却不如陆广全。
  哦不,当年还是陆工。
  这叫啥,世事变幻,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卫孟喜回到窝棚区,将已经睡着的小呦呦放床上,开始琢磨到底是谁跟陆广全作对。首要怀疑目标肯定是以前矿革委会那些小兵小将们,那都是些十几岁的孩子,自以为穿个绿军装就能搅风搅雨,其实很多连初高中都没毕业,三观都没正式形成,很容易被人带风向,成为指哪打哪的枪手。
  虽然外面已经彻底清算这些组织了,矿长副矿长也都官复原职了,但不保证有些“余毒”能清干净。
  刚才陆广全的眼神落在那群人身上,卫孟喜就发现了他的不耐,估计双方是真有过节的。再结合他们年纪和身上的痞气,让她不得不往那方面想。
  如果真是他们,那事情就难办了,她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煤嫂,想要对抗他们无异于痴人说梦。
  ***
  且说卫东根宝几个孩子,因为妈妈狠狠地教训了严老三家的大孩子后,他们在窝棚区的人缘那是蹭蹭蹭的上涨,比他们大的愿意带他们玩,比他们小的也愿意跟着他们当小跟班。
  那得意哟,走路都是六亲不认的步伐。
  这天,不远处卖杂货的徐家儿子,名叫□□亮的,神神秘秘地说要带他们去个好地方,不知道说了啥,所有孩子“哇哦”一声叫起来,回家提撮箕的,拎篮子的,浩浩荡荡直奔后山而去。
  卫红和根花在山底下看见,扯着嗓子喊:“喂,你们干啥去?”
  卫东那可是小小的大哥大,这么多孩子看着呢,怎么能泄露军情?男孩子们说不要等她们,跑!
  女孩们自然是,追!
  于是,两拨小家伙们就在山上打起了游击战。
  ***
  丈夫这几天日子不好过,心情不好喝闷酒,喝了就对刘红菊拳打脚踢,她连续好几天都顶着青一块紫一块的熊猫脸干活,就是几个儿子也不体谅她,只怪她小饭馆生意怎么越来越差了。
  刘红菊心里郁闷死了,“还怪我生意差,不是你们兄弟几个没看好家吗?我就出去后头拉泡屎的工夫,饭馆就让人砸了。”
  窝棚区是没有厕所的,没公共的,更没私家的,而她又懒,懒得跑进矿区上公共厕所,所以经常往后山拉野屎。
  刘红菊就是严老三的婆姨,因为从小会做饭食,来了金水矿后开起小饭馆,哪怕每天只有七八桌客人,倒腾三四年,赚的也不少,小日子那个悠哉。
  可自从那天卫孟喜砸了他们的饭馆以后,包括肉、油、家什等直接经济损失五六十块钱以外,居然连客人也少了。本来她不干,要去找卫孟喜那个女人拼命,可丈夫严老三拉着,说去了谁知道这条疯狗会干出啥事,要是闹大了小饭馆就开不了了。
  刘红菊忍了又忍才给忍下,心说大不了从客人身上找补回来,反正多去肉联厂买点不好的脖颈肉,只要炒出来谁知道是哪个部位的?还有些是当天没卖掉,第二三天剩下的,她也图便宜全收了。
  材料成本控制得好,再悄无声息的涨点价,不出两个月,损失的钱肯定能赚回来。
  她是这么想的,可现在事与愿违,这些煤黑子穷鬼,不知道怎么地都不来吃了,就是以前那几个常客,她站门口叫了半天“大哥”“同志”,人也推说没带钱今儿不吃了,就是她再退一步说可以赊账,人也不来。
  你就说吧,这怪不怪?
  就因为这,严老三愈发拿她出气,一言不合就是一个大拳头砸过来。她现在家里连喘气都不敢大声喘,心里把个卫孟喜恨得要死。
  当然,再怎么恨,该干的活还是得干。趁着天黑,他们两口子身上带几个蛇皮口袋就往后山爬,那里以前是荒山野岭,自从矿上人越来越多后,就被社员们开垦为村集体的菜地,种点时令小菜瓜瓜豆豆啥的,一部分吃,一部分可以卖给矿上煤嫂和职工。
  而严老三和刘红菊控制成本的一大手段就是——偷菜。
  土豆悄悄刨几个把土埋回去,扒拉平整;茄子挑着大的嫩的摘几根;辣椒想吃红的摘红的,想吃青的摘青的;更别说小青菜大白菜的,反正只要村民有,他们家就不用买,一个月能省下不老少菜钱哩!
  “娃他爹,你说这卫孟喜到底啥来头,咋这么凶横?”
  “小点声,别把人招来。”严老三让她一个人摘,他嫌刚浇过大粪水脏,就在旁边蹲着把风。
  “知道,咱们饭馆现在生意也不好,你说是不是她这一闹,把咱的财运给吓跑了?我真是越想越气,老大老早就闹着要双旅游鞋,这生意不好我拿啥给他买?”
  严老三却嘿嘿一乐,“放心吧,鞋我过几天就能给他买,气我也能给你出。”
  刘红菊眼睛一亮,“啥?”
  严老三往四下里一看,这种时候家家户户都在金水村大队部看电影,他们每次偷菜都挑的是不会有社员来巡逻的时候,于是说话声也有点大了。“她卫孟喜打砸咱们的东西,名义上是给孩子出气,其实就是想自己开饭馆,先把咱们的生意弄没了,她好捡现成的便宜。”
  “真的?我还以为那几个小臂崽子吹牛呢……好啊这卫孟喜,居然打的是这种主意,等着看吧,等她开了老娘也要去砸她的,把她店砸个稀巴烂,把她窝棚一把火烧掉!”
  越想越气,刘红菊直喘粗气。
  严老三又笑了,还有点恨铁不承钢的往她屁股上踢了两脚。
  “死鬼,讨厌……”
  “你男人可不是吃素的,她想抢咱们生意,我就能让她饭馆直接开不起来,那词儿叫啥,釜底抽薪……”
  刘红菊疑惑,“她盖窝棚的材料不都早买回来了嘛,听说工人也找好了,没几天就要开工,咱们拦不住的。”
  “你这骚婆娘,说你笨你还真笨得猪似的,我啊,只需要写封举报信就行了,你看她男人以前被革委会那班小兵小将整成那样,我只要随便给他安顶帽子,大队部那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还能让她盖窝棚?通知书都早撕了!”
  刘红菊一想还真是,难怪这女人好几天还没盖起来,“原来你干的好事儿。”
  两口气越说越高兴,就在菜地里哼起小曲儿,优哉游哉。
  ***
  卫孟喜今儿真是快气死了,好容易安生几天的娃娃,她就忙着做饭的工夫,回头四个崽都跑了,只剩一个不会跑的指着外头啊啊叫。
  “你也想跑啊?你要跑了妈妈可是会伤心的哟。”卫孟喜亲了亲闺女,给她奶粉泡上,一面在小旅馆里等陆广全的消息,顺便给菜花沟写封信回去。
  当然不是写给陆家人,而是柳迎春,自己当初能全须全尾的逃出来,还多亏她的帮助,二蛋也是孩子们的第一个好朋友不是?
  走的时候柳迎春千叮万嘱让到了安顿下来一定要告诉她一声,并再三保证他们不会往外说,不会让陆家人知道他们去向。
  卫孟喜自然信得过她,但只能偷偷的写,要是让陆广全看见她会写字,那她身上很多事情就解释不清了,这扯一个谎就要用无数个谎言来掩盖啊。
  想想,她就头大。
  写完信,她拿出前几天就准备好的信封,把信件投递到矿区后门的邮筒里去,每天都固定的有邮递员来收取。
  往回走的时候正好赶上晚高峰,矿区各种商店菜店,窝棚区各种卖菜的,卖杂货的,熙熙攘攘都是顾客。她就一路寻思以后自己要是开起小饭馆,这原材料从哪儿进。
  菜店工作人员态度那叫一个差,动不动就骂人,连职工去买菜多挑一会儿她们都不乐意,自己这窝棚区去的,人肯定第一个不顺眼。
  既然你看我不顺眼,那我肯定不会再腆着脸给你送钱不是?
  后门农民卖的菜,新鲜倒是新鲜,但菜品少,像豆芽豆腐这些需要一点处理工艺的加工品,就没有。
  而这时候的豆芽豆腐,那可是工人们最爱的,价格没肉贵,但口感却嫩生生的,香喷喷的,被当作是公认的猪肉替代品。
  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两全其美的办法,今儿天已经黑了,刘桂花一家三口已经吃过了,卫孟喜借了他们的锅灶,炝个酸辣土豆丝,中午煮的稀饭还在,就着就是一顿。
  这不,卫东卫红就在那嘟嘟囔囔了,“妈妈怎么又是土豆丝儿?咱们脸都跟土豆一个色了。”
  “真没劲。”
  卫孟喜气得给他们一人打了一巴掌,“不吃一边去。”
  她也想给崽崽们做点好吃有营养的,可奈何囊中羞涩啊,穷怕了才知道积蓄的重要,能不动就尽量不动。
  “想吃好的等以后咱们有钱了再说,要还在菜花沟,饿不死你们四个。”
  这么一说,她才发现,根花根宝居然不在,刚开始她以为是在外头洗手,可饭菜都上桌了,还没见人,“根花根宝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