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凌恒本想先去道观将父亲抓回来,但是思虑再三,考虑到还有任务在身,季凌恒不敢多耽误时间,决定完成任务之后,再回家处理此事。
他在家没多停留,见过母亲之后便要和步莲离去。
季夫人依依不舍,两眼含泪,但听说有小村之人正在遭遇危险时,立马就催促季凌恒赶快动身,再三叮嘱季凌恒和步莲要小心。
任务地点离武陵城并不远,以他和步莲的速度,不到一炷香时间便赶至。
也不知过了这么多天,师门有重新派人来处理过没。
乌石镇。
这是一座普普通通的小镇,没有繁华热闹的集市,拥挤的人群,沿途的景象显得陈旧而贫瘠,是附属于武陵城的小镇之一,像这样的小镇,武陵城可以找出上百个。
季凌恒和绿容一路走来,发现人烟凄清,一路上并未见到几个人,小镇看上去空空荡荡。
此时正是八月,正是农忙的季节。小镇外的田野间一片金黄,成片的水稻已成熟等待收割,然而田地里竟然一个人也没有。
这极为反常!
季凌恒与步莲对望,季凌恒道:“找个人问问。”
他不想打草惊蛇,变化身形,从街道拐角走出时,已变成一个外表清秀斯文的读书人。他收敛自身的气质,使之变得平常,如正常的凡人一样。
季凌恒转头一看,步莲变作一个鹤发童颜精神饱满的老者,手中还持着一柄拂尘,由于自身的气质,使得这老者显得仙风道骨,又兼儒雅之气质。
两人一老一少,像是云游到此的师徒二人。
两人在茶馆找了一位年约四十,着寻常青衣短衫打扮的人,仔细问询着。
步莲扮演的老者沉稳站着,这个时候就该由徒弟出面打听了。季凌恒对那人微微一笑道:“请问这位先生,我路过小镇外时,见到水稻已经成熟,为何没人收割呢?”
那位中年人不善打量着季凌恒和步莲,见到步莲气质高邈,不似凡俗时,他脸色稍缓道:“这些人都去镇外的道观了。”
又是道观!
季凌恒微蹙起眉头,追问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中年人神色蓦地变了,他霍的站起身,眸光幽幽落在季凌恒和步莲身上,头也不回走进茶馆,茶馆大门啪的一声关闭了。
步莲摇头对季凌恒传音道:“他已经被感染了。”
季凌恒点头,从一开始时,他就闻到中年人身上有股挥之不去的气息,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气息,类似于泥土腐烂变质的味道。
就在这时,一个圆圆的脑袋从巷道口探出来,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孩,一双黝黑的眸子像是两颗黑曜石,十分可爱。
“你们是在问道观的事吗?”
季凌恒冲虎头虎脑的小孩招手道:“小鬼,你过来,我给你买肉包子。”
小孩黑黝黝的眸子忍不住亮起,传出吞咽口水的声音,确认季凌恒和步莲都没有恶意之后,他才从巷道走出来,两手在背后握着,手指头勾来勾去,显得拘谨。
步莲微微一叹。
只见小孩子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一张脸脏兮兮的,只能看清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小孩的发髻打着结,歪歪扭扭的扎着,一看就是好久没梳理过了。
季凌恒心中不忍,他先带着小孩去买了十个包子,看着小孩狼吞虎咽,左手抓一个,右手抓一个,眼睛还一直盯着盘子里的,只觉得又好笑又心酸。
等到小孩吃完,他才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孩手背一抹嘴唇,又觉得这样表现太过粗俗,眨巴着眼睛,两手放在腿上,背书一样念着:“我叫狗娃,今年五岁。”
季凌恒捏了捏狗娃的圆乎乎的脸蛋,发现狗娃的脸上的肉其实很少,之所以看起来虎头虎脑圆乎乎,全是因为头大。
他收回手,白皙的手指上两条黑印,季凌恒若无其事擦掉。倒是狗娃眸子带着慌张,好像很怕惹季凌恒不喜欢,结结巴巴道:“我知道道观的事情。”
季凌恒问道:“小镇里的人都去道观了吗?”
狗娃点点头,接着黑亮的眸子闪过一丝惧意:“我偷偷溜到道观外面去看过,里面好多人,我本来想到里面借点东西吃……”
狗娃悄悄瞥季凌恒一眼,见季凌恒没有生气才继续道:“可是里面臭臭的,就像是埋了两个月的坟里面散发出的味道一样,像是死人的味道,我很害怕就跑了。”
季凌恒愈发察觉事情严重。
这时步莲开口问道:“那些道士是什么时候来的?”
狗娃想了想,掰着手指认真数了数道:“好像是半个月前,不对,还要早点。那时候来了一个道长,穿着黑衣服,看起来很可怕的样子。大家一开始也都不喜欢他,后来过了几天,大家就开始跟他去道观了。”
黑色衣服……
这个特点让季凌恒和步莲都不约而同想到什么。
步莲神色凝重,对季凌恒传音道:“凌恒师弟,此事关系甚大,你先回师门禀告。”
季凌恒点头,知道事情严重,不如让步莲一个人留在这里调查,自己先回师门复命。
他借故离开,离开乌石镇之后立马施展身法向着文峰山赶去。从乌石镇回到师门需要一日时间,来回需要两日,这两日希望不要出什么变故才好。
他那倒霉父亲也还在道观里!
不对,仅仅一个乌石镇就有几千人口,武陵城更是有几十万人口的大城。这么多人,根本无法同时待在一个道观,这说明武陵城周围根本不止一个道观,乌石镇的事也不是特例,很可能其他小镇也出了这样的事情。
短短半月多的时间,道观林立,无数凡人成为信徒。只因为没有人死亡,蒙蔽了藏锋派的视线,使之得以偷偷发展。
如果是圣阴邪教的话,他们为什么要建立这么多道观?他们到底有什么图谋?
季凌恒越想越是心惊。
就在这时,季凌恒忽然心生预警,胸口处传来一阵闷痛。
他眸光一凛,身体柔韧地向后倒去,一根银白色的细针融入虚空中,几乎透明,射向季凌恒原本所在的胸口处。若非季凌恒有预感,此时已被银针刺入心脏。
偷袭之人为何不刺他眉心处呢?要知道眉心才是修道者的真正死穴!
季凌恒来不及多想。
十数根银白色的细针在虚空中近乎透明,如诡异的丝线向着季凌恒身体各处袭来。
……
小世界外。
从透明薄膜中掉落出来的绿衣之人静静躺着,安静如一具灰白色的尸体。
过了半日,被破坏的苍茫山林中终于有了野兽活动的迹象。一只体型较小,浑身黑色羽毛的乌鸦飞落下来,落在绿衣人三米外的位置,黄豆大小的黑色鸟瞳打量了绿衣人一会儿,振翅飞走了。
又过不久,一头体型庞大的棕色大熊从这里路过,棕熊每走一步,地面都在轻轻震颤,它路过绿衣人身边,低头扫过绿衣人的身体,而后忽略掉继续从这里走过。
一头浑身覆盖着坚硬鳞甲,闪耀着青色光泽的十几米高的青麟犴脚掌踏地,无声无息落在地面上,它暗金色的兽瞳透着危险的光芒,它速度极快如同一阵疾风,直接从绿衣人身上掠过,未做停留。
又过一日一夜,无数山林妖兽从绿衣人身边经过,它们不约而同忽视绿衣人的身影,像是经过一个树木一块石头。
第二日的晨曦,一缕晨光照射在绿衣人的脸上。
绿衣人惨白的脸上,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睁开了眼睛。那是一双狭长上扬,带着阴冷气息的凤眸。
很快,绿衣人坐了起来,黑如海藻的长发披散着,散落下来的发丝挡住他的脸庞,露出线条完美瘦弱的下颌骨,淡紫色显得薄情的嘴唇,和苍白得能看清每一根血管的修长脖颈。
阴鸷的气息再次充斥在眉间,遮盖住纤细美丽的眉眼,绿衣人摇摇晃晃站起身,嘴里喃喃:
“我是绿容,我……死了?”
在他衣服胸口处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血洞,可以透过这个洞口直接看到望到后面的景象。
绿容低下头,怔怔看着自己的胸口,张张嘴欲说什么,最后化成一丝带着浓浓嘲讽味的嗤笑:
“那我现在是什么,尸体吗?鬼吗?”
既然是这个状态,为什么不直接让他死去?
师门,他再也不能回了,否则这个状态如何解释,他已经变成一个怪物;家,他生来流浪,何来的家?
天地之大,竟然无处可去。
绿容笑笑,就让他以一个怪物的状态继续游离人世间吧。
他一步步向着山下走去,沿途那些凶猛妖兽全都忽略了他,如同看待一具尸体。
他没有心脏,却不觉得空空荡荡,仿佛自始自终就该是这样,又好像上千百万年前就是这么过来的。只是有些不方便的地方,他再也不能运行灵力了,以前数年的修行全部做了废。
就这样一直走着,绿容也不知道走了几日,他既不觉得渴,也不觉得累。
又不知过了多久,绿容来带山脚下,隐隐见到前面飘出缕缕炊烟。
有人烟了……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六点和九点还有更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