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原又一次从相同的梦境中醒来。喘著粗气，下意识抓扯了胸前挂着的玻璃珠子。
伴着窗外的路灯，红，黄，蓝的花纹缠绕在一起。
黄原艰难地走下了床，点了一支烟，拿起桌子上的几块胶囊直接吞了下去。
看着窗外的灰蒙黄光，因为最近这两年长期吃药的原因。精神似乎有些好转。
以前的经历，或许真的是幻想，真的是梦境。心空落落地。
黄拿起手机点开屏幕，没有消息，看了眼时间。
他叼著烟，回到床旁的书桌前。翻开一本明显被水泡过的本子。
翻到一页。
“
2023年12月23日。雨，有梦，本月第20次。医生要看日记。
2024年1月12日。雾，有梦，本月第8次。今天去楼下吃了饭，川菜很正宗，跟小平原弄的一样。
2024年2月15日。雨，无梦，本月第6次。第一次跟楼下老爸搭话，姓周，天府人，给我精明但是善良的感觉。他们也很久没回过家了。我的家，郑阳市孤儿院已经不知道合并到哪儿去了。倒也没脸回去。
2024年3月23日。阴，有梦，本月第4次。退伍费加上抚恤金，还够我什都不干吃几年。还是觉得都觉得什都提不起兴趣。去了医院，忘记带日记。
2024年4月1日。大雨，无梦，本月没有。今天楼下饭馆的小男孩儿，差点被雨货车撞到。反应还没迟钝，救下了他，但是左手肿了。
2024年4月2日。晴无梦，本月没有。楼下的老板和老板娘，在我吃饭的给我送了个沾水蹄花。问我几岁，我都快忘了，我才26岁感觉活的像86岁。反正一天不是睡觉就是睡觉。什都提不起兴趣。明天老板娘会给我带家乡的腊肉一定让我去吃。
2024年4月3日。晴，有梦，本月第1次。梦还是一样，烦。但是，老板娘的腊肉很好吃。坐在一起吃饭的感觉真好。他们大女儿才10岁，都已经看高中的数学了，未来不敢想了。
2024年4月7日雨，无梦，本月第2次。今天，老板弄了抄手，老板娘弄了饺子。让我尝尝哪一个更好。都好。
2024年4月14日云无梦，本月有2次。今天，楼下客人有点多，我赶紧吃完去帮了老板他们。最后一起吃了晚饭，感觉很好。
2024年4月20日阴，本月第3次。今天，跟老板喝了酒。给他说了，我有ptsd。他不懂，我不想让他知道我住过精神病医院。他知道我是当兵受的伤，他哭了，说是想起了自己在战场受伤的父亲。喝到最后，他让我做他干儿子。虽然不好意思但我答应了。还让我跟他学做菜，说是以后怎样也饿不死。对，不死就行。
...”
虽然已经很久没做这个梦，但它好像没有彻底放过我啊，黄原拿起笔开始继续写今天的日记。
2024年5月3日晴，本月有2次。今天，在家睡了一天。干爸干妈他们要从天府回来了。弟弟妹妹也要回来了。这个劳动节真长啊。今天要去医院。
黄原最后拿着笔点了几下。开始收拾已经很乱的房间，干爸干妈看了会担心。
早上10点，黄原从医院大厅出来。
医生看了日记，开的药一次比一次少了。想来应该症状好了不少。
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听见了小娃娃的大声嬉闹。
黄原快步过去，推开了门。
“哥！姐姐，抢我的弹珠！”一个挂着鼻涕的小男娃娃对着一位带着红围脖的中年妇女告状。
“谁要你的弹珠啊！弄那响，楼下邻居会找哥哥麻烦的。”小女孩扎着短马尾和白色的发卡，歪著头教训著弟弟。
“爸妈，那早就回来了。路上还顺利吧。”黄原开心地从后面抱起了也歪著脑袋的小男孩。
矮小但敦实的男人，拿着刚烧开的水壶倒入自己的保温瓶。一边打趣地说着。
“累哦，开那远。耍都没耍到，尽都当司机咯。哈哈。”
“哟，你老汉还会说普通发哦！”红围脖的中年妇女也带着笑调侃著自己家的老头。
“没事儿我听得懂四川话。我以前有个战友也是天府的。”黄原也笑着说到。
被抱着的小男孩在黄原的怀中，也还在怄气，直到看到了黄原脖子上带着的什东西。
一把扯了出来。
“是球球！是玻璃球球！”小男孩兴奋的叫了起来，然后一脸期待的看着黄原。
“哥哥，我也会耍球球的。”小男孩斜眼看着眼又做出可爱期待的眼神。
黄原心想，我当然知道你会玩球球，刚才不是姐姐都说你了吗。
黄原实在是抵挡不住那个无辜但是又可爱的眼神。
从脖子上取了下来，准备递给怀的弟弟。
刚准备递给他，突然就瞧见一个马尾突然跳了起来。从刚接玻璃球的小手夺了过来。
“说了不准玩！”妹妹的小马尾又开始摇了起来。
“哦豁！搞铲铲！”旁边的干爸也打趣。
一屋子的欢乐，冲散了黄原昨天做梦的阴郁情绪。
中午，楼下的家团原饭馆。干爸干妈今天才回家，整理饭馆今日歇业。
黄原整理擦拭著座椅。妹妹周灵也像模像样的擦拭著。像个小大人一样。
“哥，你的球球。”妹妹走到我旁边，把我的项链放在我面前的桌上。
“哥，以后别把这个给他玩。你忘了吗，上次就是那个小木头玩玻璃球玩儿到了大街上，我拉不住他。如果不是你，我们差点就被撞了。”妹妹又一脸幽怨地望着远处桌上正在补作业的弟弟。
“你真是个小大人咯！没事儿，有哥保护你们”黄原拿起玻璃项链，又摸了摸妹妹的小脑袋。
“我没有！”弟弟拿着笔在远处撅著嘴大喊。
“作业写完了啊？”周灵回头瞪了一眼弟弟周木。小男孩又重新假装低头开始补假期作业。
“老大，过来一哈。”干爸自从收了黄原当干儿子，就把黄原当成了自己的大儿子了。
黄原放下擦桌布，答应了一声。走进了厨房。
留着地中海的周家干爸喝了一口浓茶，砸吧了一声。
“源儿，上次教了哪些菜呀。”
黄原拿出衣服的妹妹送的牛皮笔记本。开始翻看。
“青椒肉丝，炒土豆丝，麻婆豆腐，水煮肉片，东坡肘子。”
“源儿，你晓得当厨子最重要的是啥吗？”周爸又喝了一口浓菜。
黄原突然想起一些电影的话。
“要用心！”
周爸正在喝茶差点被呛到。
“啥子心不心哦，没那大。用你的耳朵。”
“一个厨师，好不好，不是自己决定的，是吃的人决定的。你要学会听，听他们的意见，听他们的口味，听他们想吃的。才是最好吃的。切记千万不要钻进自己的味道面。对不对嘛。”
“给自己弄饭的叫煮夫，给别人弄饭的才叫厨师。学会听，学会吸收你才能永远进步。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嘛。”干爸说话有股中年人的鸡汤的感觉。
不过，黄原并没有感到不耐烦，反而很喜欢听这些絮叨。赶紧在本子扉页上写着。
“听他们的声音。”
“原儿啊，今天我们5点过就到这儿了。停车的时候看你灯还亮着。最近还失眠啊？”周爸一边端起一个锅一边说。
“有一点，但是最近这半年好多。医生药都开的少了。”黄原不让周爸担心没把这三天连续的发病给周爸说。
“嗯，那就好。对了，你以后半晚上睡不着，就等到4，5点跟我去买菜嘛。闲下来不舒服也可以去送送外卖，看看那些馆子在弄撒子。看看现在年轻喜欢点些撒子。”
“要得要得。”黄原也学着四川话点着头。
“还有哈。。。”周爸话还没说完。
周家弟弟就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
“哥！你答应我要给我讲打枪的事的。”小男孩撅著嘴，手拿着跟他一边高的玩具软弹枪。
“走嘛，走嘛。你说要陪我打枪的。”小男孩扯著黄原的衣角往厨房外走。
黄原无奈地看了一眼周爸，周爸喝了一口浓茶摆了摆手。
门外。家团圆饭馆开在一所大学对面的老旧小区的楼下。出了门就是马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黄原为了弟弟的安全和周围行人的安全。带着弟弟到了老旧地小区的巷子面玩儿玩具枪。妹妹看到了两人，也甩著马尾跟了过来。
一阵嬉戏打闹，像过年一样。
碰，纸杯倒了。碰，水瓶飞了。
碰，花盆被打了个洞。
楼上的老爷爷探出了头。嘴骂骂咧咧。
三个人飞快的逃离了现场。
黄原赶紧把周家弟弟背上的毛巾取了出来。
这是干妈防止弟弟玩儿疯了，把背打湿了引起感冒。
“原儿哥哥，讲讲。打枪的事情嘛。”弟弟一边整理自己衣服一边说。
“对啊原儿哥，你答应我们回来就给我们讲的。”妹妹也在一旁附和一脸期待地望着黄原。
黄原无奈地点了点头，开始说一些简单的自己当兵时候的事儿。
“说过了，这个说过了。这个也说过了”弟弟原地跳起来表示自己已经听过很多遍。
“哥，你不是说有一个很恐怖很奇怪的事儿吗？我想听？”妹妹也在一旁说。
“你们不害怕吗晚上？小心吓得不敢起床尿尿哦。”黄原一脸阴恻恻地看着弟弟。
“没事儿！我晚上跟爸爸妈妈睡。姐姐从来不怕鬼的。”小男孩一边拍著胸脯，一边骄傲地看向黄原。
“你都多大，还跟着爸爸妈妈睡。真害臊。”妹妹斜着眼看着弟弟。
“反正不管，你讲嘛讲嘛。”弟弟妹妹疯狂地拉扯黄原的衣角。
黄原最后无奈决定，将自己每一晚相同梦当成恐怖故事讲给面前的姐第。不过尽量把诡异的地方尽量说的搞笑与戏谑一些。
就这样左右手牵着弟弟妹妹往老旧小区深处的出租房走去。
“那天晚上下着大雨....”
...
一栋老小区的楼梯间。楼梯台阶上坐着一个年轻人和两个小孩。
年轻人说话静悄悄地，但诡异的气氛还是在楼梯间回荡。
左右两个小孩把中间年轻人抓得很紧。这个故事不仅恐怖，最重要的是无比恐怖。弟弟还好，有些地方甚至听不明白。
但是妹妹已经上小学三年级了，加上天才一样的理解能力已经吓得有点发抖了。
“就在这个时候，我和我队友的身后传来了....”
...
“咯，吱。”楼梯间不知道几楼，一道陈旧的铁门打开了。
“啊啊！！”弟弟妹妹好像被吓到了，疯狂地往楼上大哥的房间跑去。
“你们两慢点儿。”黄原在身后追着提醒道。
三个人打闹着来到了黄原的门外。
黄原打开了门，放两位小家伙进去。
弟弟直接冲向了笔记本电脑熟练地开机，打开桌面上的枪战小游戏。
妹妹看向弟弟老练地叹了一口气。
又转过头看着黄原。
“哥，咱们下棋吧。”
听到下棋的请求，黄原真是一个头两个大。
过节前一个星期才教妹妹下地象棋，干爸干妈走的前一天，妹妹周灵已经将黄原这个“某军区某部象棋比赛第一名”杀的丢盔弃甲，毫无反抗能力。
“行啊。”黄原插著腰扶著眉头。
一下午。黄原一局都没有赢，甚至最后两局。
妹妹已经开局让了“车马炮”。前面还能形成对抗。不过遭遇了妹妹几个连环陷阱，瞬间被杀的颜面全无。
“周灵的智商已经达到有点恐怖的地步了啊。一个三年级的小学生要看中考的试卷。一共跟我下了才不到十盘象棋，已经可以让我车马炮了。现在的年轻人，恐怖如斯啊。”
“哥，你已经想了很久了。”妹妹从厕所出来看着焦头烂额的黄原。
“，再想想。再想想。”
黄原已经满头大汗了，自己当哥的被让车马炮就算了，绝对不能输啊，那也太没面子了。
黄原艰难地移动了“象”。
“将军抽炮。你最后一个炮也没了。车马炮没了，你输了。”
话刚说完，妹妹就笑嘻嘻地望着黄原。
黄原当然知道移动了“象”会被抽掉“炮”。
这是黄原自己不得不舍弃的防守。
但是自己也能吃掉妹妹最后一个有进攻能力的“车”。
吃掉之后，场只剩一人五个卒和兵。
就算不能赢，但是黄原觉得还是有很大可能性可以和棋。
“怎会输了呢。”黄原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黄原脑子闪过一个更加震惊地念头。
“车马炮，没了？车！马！炮！没了。”
黄原震惊地发现，不知道是不是没有给妹妹讲清楚规则。
一下午，妹妹总是以“车马炮”的顺序吃掉黄原的棋子。
现在回想起来，过节前，第一次教妹妹下棋，教她规则。
黄原就是以吃掉妹妹的“车马炮卒士象”这样的顺序讲解规则。
从第二盘开始，黄原就在也没有连续吃掉过“车马炮”一次。
黄原头上已经开始有了细密的汗珠。他看着棋面想着。
“她不会以为吃掉棋子是必须要有顺序的吧。我**。”
每一把，妹妹也是都是先吃掉车，再吃掉马，最后吃掉炮。
每一把，都是这样的顺序吃掉黄原的棋子。
每一把，最后黄原没了车马炮棋面没有了明显战力就会认输。
妹妹可能以为的规则是。
除了“将”的丢失以外，谁先没了车马炮。谁就算输了。
天，这可比单纯地战胜难度不知道大上几千倍。
黄原，费力地抬起头，瞧着面前笑吟吟看着自己的妹妹。心波涛汹涌地想着。
她以她自己的规则在“屠杀”我。
“妹妹的智商，可能会超出我们所有人的想象。”
突然，就像是天降神兵打破这尴尬一幕。
弟弟突然跑了过来，去上厕所。
因为太过兴奋，左脚拌右脚。不偏不倚地正好摔在棋盘上。
棋子劈劈啪啪地落了一地。
黄原心，尴尬，折磨，无助地情绪终于被缓解了。
妹妹又甩著马尾，直接将弟弟放在棋盘上拉开屁股就开打。
“我不...是故意的。”
“周！木！头！”姐姐说着就要扒弟弟的裤子。
弟弟却在这时不经意地对我做了个鬼脸。
黄原立刻会意，赶来劝架。
突然，楼下传来大妈责怪的声音。
“干嘛呢！大中午地，要死啊！”
三人同时做出小心翼翼的感觉。
黄原看着眼前的打作一起的姐弟。
她们可爱，聪明，懂事。
自己真的很荣幸成为他们的大哥。
黄原，心响起一首宁和的民谣。
“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一个叫木头，一个叫马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