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能说的事情。
埃恩心微微一沉。这才借钱没几天,总不能是催著还钱吧。到黑街看病的日子也没到。或许是临时有人病重,需要去一趟吧。埃恩在心嘀咕著,同时道:
“等我把东西放下就去。”
“是。”
克鲁低下头。
埃恩进店放了东西,重新锁好门。两人一前一后朝黑街走去。埃恩看了眼表。这个时间,回来的时候恐怕天已经黑了。最近埃恩是真的一点也不想走夜路。
但怀亚特是债主,埃恩没办法拒绝对方的邀请。
到了怀亚特家,埃恩被带入了二楼的书房。
十几平米宽的屋子。靠窗放了一张矮床,两壁则堆满了各种书籍。从书表面翻动的痕迹来看,这些书是真的看过,而不是摆在这做装饰。
而怀亚特本人,此刻则坐在铺着厚厚地毯的地板上,身前放了一个小火炉,手拿着一本厚重的金边书著。
听到门外的动静,怀亚特也没停下,只是抬头看了埃恩一眼,嘴巴做了个‘请随便坐’的动作。
埃恩走到一旁坐下。
片刻后,有仆人端著一碗杂粮粥和一盆烘烤得金黄酥脆的饼进来,放到怀亚特和埃恩之间。
怀亚特又看了几页,看完了一个章节,才合上书本,放到身后。他拿起一个烤饼塞进嘴,哢擦咬断,大口咀嚼,啧啧有声,道:
“不知道为什,每次看完书都觉得很饿。想要大吃特吃一顿。”
闻言埃恩会意一笑,道:“大脑的运动毕竟也是运动。”
“您也吃一点吧,”怀亚特挥手示意,“请放松一点,把这当做自己家。这个点您应该还没吃晚饭吧,先吃点饼将就著。等会儿费尼就会把晚饭做好。今晚法兰西式的橡木味儿烤鹅。在一只鹅的肚子,塞满了苹果,橡果,奶油土豆……一刀切开的时候,香气满溢,充斥整个房间。到时候您可要好好尝尝。”
怀亚特看上去胃口很好,谈性也不错。今天他叫埃恩来大概不是坏事儿。不过,对埃恩来说也不一定。
埃恩拿起一个饼咬了一口,非常脆,面应该是抹了一层糖浆,口感微甜。
“您今天叫我来是有什事儿呢,唐。”埃恩礼貌地问道。
“哦,一件小事情,”
怀亚特大口吃掉一个饼,拿过干净的白布擦拭手指,道:“我听说霍姆斯夫妇把药店卖给了您,去了那不勒斯?”
“……”
埃恩不自觉快速瞥了怀亚特一眼。他不喜欢和人谈这件事情。每每提起霍姆斯夫妇,药店,那不勒斯,都让埃恩精神紧绷。
怀亚特在黑暗世界很有影响力,耳朵灵通,他知道这件事一点不奇怪。只是不知道对方了解多少。
“是。”埃恩简单地回答道。
“这样的话,我想,您也许一个人忙不过来,会需要一个人打打下手?”
怀亚特啧了一声,“我这有一个人选想要推荐给您。”
“……”
怀亚特如果想介绍人给埃恩,大可以直接让对方上门。哪怕埃恩觉得那人不行,也会把人留下。这是对唐的尊重。他完全不必请埃恩来这。
“您说的人是谁?”埃恩问。
怀亚特抿了抿嘴唇,拍手。趁着这个空荡,他又灌下一碗稀粥,吃掉一个半的烤饼。片刻后,克鲁带着一个女孩走进书房。
女孩看上去十八九岁的模样,娇小的脸庞稚气未脱。嫩黄的头发梳在脑后,鼻翼上点着些许雀斑。娇柔的身子裹在浅绿色长裙,看上去格外瘦弱。
她走到一旁,微微屈膝行礼,道:
“父亲,夏蒂昂先生!”
“您好,小姐。”
埃恩起身,低头回礼后,与对方一同坐下。
这女孩是怀亚特的二女儿,薇安。
怀亚特说的人,是薇安?……埃恩不由自主地撚动着手指。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想到了很多,又好像什都没想到。
“夏蒂昂先生,您觉得薇安怎样?”怀亚特望向埃恩,问道。
“啊,”
埃恩回过神来,“当然,能得到薇安小姐的帮助,是我的荣幸。但,这是不是太委屈她了?”
“叫她薇安就好,”怀亚特道,“薇安对药理知识了解得不多,她不给你添乱就算好的了。到时候还得您多包容几分。”
埃恩抿了抿嘴,露出一丝笑意,没有接话。
怀亚特继续道:“我让薇安去药店,除了给您帮忙外,还希望她能够从您哪儿学到一点东西。到时您能够教教她吗?当然,我不会让您白费心思的。为了表达我的感谢,您的借款免除所有的利息。您看这样可以吗?”
“……”
如果能够免去利息,埃恩会感觉压力小很多。事实上,就算怀亚特什都不做,指定埃恩来教薇安,出于对唐的尊重,埃恩也无法拒绝。
埃恩完全能理解怀亚特的目的。他大概是害怕埃恩离开,或者发生别的什事情,黑街回到没有医生的状态。
埃恩沉吟了片刻,回答:
“当然。如果您认为我浅薄的能力不会误导薇安的话,我并不介意在工作的时候传授给她一些知识。”
“您太谦虚了,”怀亚特开怀大笑,“除了没有医师营业执照外,您不比任何一个医生差。不,事实上您比他们更好,埃恩先生。您有良心!”
埃恩挤出一丝笑意,附和地笑了笑。
…………
走出怀亚特家时,天已经黑了。
一片混乱的黑如毯子遮住黑街。
埃恩走下台阶,回过身来。他取下帽子扣在胸前,对上方的薇安道:
“就到这吧,薇安小姐。”
薇安取过一盏提灯,递给埃恩,道:
“叫我薇安就好,老师。我还是送您出去吧。这晚了,我怕您会迷路。”
“您也叫我埃恩就好。”
两人相视一笑。埃恩接过提灯,道:“我自己走出去就行。这我来过很多次,不会有事儿的。”
“就请让我送您吧!”
薇安微扬起下巴,目光透著不容拒绝的执著。这一点上,她和她父亲倒是很像。
埃恩回头看了眼如蛇般蜿蜒曲折的道路,叹了口气,道: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