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漆漆的石块被洗刷掉表面的泥土和灰垢后呈现出柱状棱状的斜方晶体,晶体在烛光的照射下反射出彩虹色光芒。
  元元‘哇’的喊了出来,兴奋道:“宁娘子我就说我挖的是宝贝,对不对。”
  “这是彩虹石头!”
  江晚宁把晶体捧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了老半天,却还是看不出来这是个什么矿石。
  反正不是银矿石。
  一般的银矿石表面多为黑色和灰色,经过炼化后会呈银色。
  有些裸露在外的矿石经过路人在表面有篝火等燃烧活动后可能会有被炼化的迹象,也呈现出金属色。
  这就是当时那个发现银矿石的士兵拿出来的矿石有银色切面的原因。
  现在银矿石就那么点,几天就被开采完了,上报朝廷肯定会被判为欺君。
  若能知道这块是什么类型的矿石,大概率能弥补一下。
  譬如说发现的是伴生矿共生矿之类,既有银矿也有其他,银矿的占比少其他类矿石多。
  “元元,宁娘子拿着你这块彩红宝石去找人看看行么,你先睡觉,明天一早我就把宝石还给你哦。”江晚宁蹲下来给元元商量。
  元元的脸上沾着黑灰,一笑露出小小的一排牙齿:“好啊,要是宁娘子喜欢元元就送给你了,明个儿我再去捡。”
  刚说完小丫头把嘴巴一捂,黑亮的眼睛转了一圈,“我大哥不让我去了,诶……”
  江晚宁被她可爱的模样逗笑了,她让碧叶端来热水帮元元洗脸洗手,“明个我一定会把宝石还给元元的。”
  “你可千万不能偷偷过去了哦。”
  “省得在里面迷路了,我们再找不到你,就糟糕了。”
  元元乖巧地点头:“十七哥哥也说不能再去了,说那个洞明天就要被封了,他怕我被压在里面。”
  江晚宁明了,这是挖不出银矿准备把之前打的矿道给封了。
  看来得赶紧搞清楚这晶石是什么才行。
  她哄着元元睡着后,拿起晶石准备去找谢辰瑾,想与他一起看看这块晶石到底是什么物质。
  谁知她刚掀起帘帐,碧叶小跑过来。
  “王妃,有个伤重的快不行了,你让奴婢盯着看的仪器都不动了。”
  “不动了?”江晚宁把晶石往桌子上一放,跟着碧叶走了出去。
  营帐里,几个烧伤严重的士兵全身裹着纱布躺着,最里面床位上的士兵浑身抽搐,单从肢体的挣扎程度来看就非常痛苦。
  而他身上挂着的血氧饱和度已经降到了85以下。
  “刚才他有什么不符合常规的举动吗,或者有人碰了他的药?”江晚宁边检查边询问。
  碧叶和碧枝皆摇头:“没有,都是按照王妃您交代的来照看的。”
  “我们两个一直都守在这里,就连吃饭出恭都没有离开过这里。”
  江晚宁看了她们一眼,这几天两小姑娘也熬的不行,两个人都是大大的黑眼圈,满脸油光,看起来就疲惫得很。
  “别担心,这也是正常现象。”她说着给士兵的药水里加了点肾上腺素。
  这个士兵烧伤面积过大,差不多能有90%,浑身上下只有两只脚和脑袋后边的部分还算完整。
  其他皮肤全部都烧烂,有些地方直接碳化,能挺过这两三天已经算是奇迹了。
  新的药水打进去,士兵的情况稍微稳定了些。
  他睁开眼看着江晚宁,眼里慢慢涌出泪水,嘶哑的声音在静谧的夜晚很清晰:“别、救、我。”
  江晚宁愣住了,正在调吊水滴速的手放在那里半天没有动弹。
  上辈子她见过许多许多求生欲爆棚的人,每个人在发现自己患了癌症或者意识到自己即将死亡的人都会抓住医生的手说:“我想活。”
  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位七十多岁的老爷子,心衰尿潴留已经到了晚期,能挺过一周都算多活了的那种。
  可老人家却说:“我还想活两年。”
  然后住院打针遵医嘱,一把老骨头愣是抗过了病危,住院一个月后和家人们一起回去了,甚至在半年后都还在乐呵的团年。
  而现在,和前天她在给这些士兵抢救的时候,不止一个人给她说‘别救我’。
  起初江晚宁是以为那些士兵是因为当时清创疼痛,疼得不想活,说胡话。
  而现在,这个士兵他是清醒的,身体也因为刚注射了镇痛剂处于麻醉不疼的状态。
  可他却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别救他,他想死。
  生和死,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江晚宁不知道,这一刻她生为医者有些迷茫,职业上她该救他们,可情感上却觉得‘死’似乎也是对他们的解脱。
  或许……
  有没有可能,这位士兵死后会像她一样进入其他空间,其他朝代里继续以其他人的身份活呢。
  “这位小娘子,我知道你在救我,但我不想活了,你让我死了罢。”
  就在江晚宁分神时,士兵又轻轻拽了拽她的衣角。
  碧叶走上前来劝道:“你别这样想,现在你才多大啊,往后还能有大把时间能活呢。”
  “我们王妃是神医,肯定能救活你的。”
  士兵摇了摇头:“我知道,我感谢你们救了我,但我也知道以后我会是个什么样子,让我现在就死了罢。”
  “也好过以后活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还得拖累家人。”
  江晚宁没有说话。
  平心来讲,这个营帐里的士兵们哪怕渡过了危险期,后边所面临的问题还很严重。
  烧伤的皮肤面积过大,自身是康复不好的,需要找新的皮肤植皮;同时双手十指和面部五官恢复时得提防着皮肉粘连。
  腿部腰部需要做康复训练才能逐渐恢复行走。
  还有后续的生活谋生等问题,都是不可回避的。
  目前以医者的角度来看,江晚宁只能依靠她意念里有的医药来对他们进行身体生命的抢救,剩余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可现在,这个士兵,方才濒死的士兵却再度要求去死。
  “好。”半晌后江晚宁点了点头,“我尊重你的个人意愿。”
  士兵露出一个坦然释怀的笑:“多谢。”
  一针高浓度的安乐麻醉打进去,士兵缓缓闭上了眼睛像是睡着了。
  江晚宁转身往外走,她路过营帐里的其他病床,每个病床上都是一个个被包扎的像木乃伊似的重伤士兵。
  忽然她心里空荡荡的。
  “王妃……”碧枝见她失魂落魄忍不住喊了一声。
  江晚宁扭头故作轻松:“没事儿,我自己随便走走。”
  矿场上的晚风带着一股刺鼻的原油味儿。
  当时为了方便救人,他们临时搭建的营救帐篷离黑金矿并不远。
  江晚宁深吸了一口空气,皱了皱眉,得换地方在这样的环境下,受伤的士兵很快会有其他肺部并发症的。
  这一瞬,她把方才要求安乐死的士兵抛到了脑后,心里只装着那些可救的想活命的人。
  蓦的,她醒悟了。
  生死或许是被动选择,或许是主动选择,只要那人在临时之前的那一刻是不遗憾的约莫就够了,这一生大概也就圆满了。
  而她身为医者,只能拯救他们的躯体,无法拯救他们的心。
  她能做的就是把其他有求生意志的人救活,其他的她也无法操纵。
  这番想过后,江晚宁心情松快地往回走,此时已经深夜,不便再去找谢辰瑾还是等明日一大早罢。
  谁知,次日她起来后面对的却是另一个她没预料到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