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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p>
阿辉起了个大早,前往约定的小茶馆。</p>
他假装在告示牌看明日的预告。</p>
悄悄地在下面写上了一行小字。</p>
本来预告就会放出三五部话本供人选择。</p>
上面圈圈点点的也不少。</p>
隐藏其中,倒也不晓得突兀。</p>
为了避免引人耳目,阿辉并没有亲自前往楚月所在的客栈。</p>
他相信,待楚月看到了告示牌上写的内容,自然会前往陈家。</p>
作戏做足。</p>
阿辉留完言就进入了茶馆,准备听一个早书。</p>
大堂内零零散散没几个客人。</p>
一些专门拉车的大汉围在一张桌子前,平摊一份茶水。</p>
地板上灰扑扑的,看来也没怎么打扫。</p>
不过也是,反正扫了还是会脏。</p>
在这个区域的茶馆,都是给穷困人找乐子的廉价地方。</p>
谁也不在乎环境,书说得好就行。</p>
阿辉随便找了个桌子坐下。</p>
准备等待楚月前来。</p>
小二眼尖,一看有客人坐下,就立刻上前。</p>
脸上带着笑意,谦卑地说道:“客官您想喝什么,这大麦茶是三文钱一杯,十文钱一壶,最为划算……”</p>
说着说着他声音变小,目光在阿辉身上不留痕迹地打量了一番,直接越过了中间层,开始推比较贵的茶:“其次还有普洱和龙井……”</p>
“……看客官的身份不如来一壶龙井,挑的都是明前的嫩芽,味道可香了。”</p>
“多少钱?”阿辉笑着问。</p>
他喜欢这样的环境,大家都十分放松,没有任何拘谨,没人端着。</p>
市井烟火气。</p>
小二脸上的笑容更甚:“客官,这龙井会贵一些,五十六文钱一杯,一壶二百六。不过这点钱对您来说肯定不算什么。”</p>
阿辉没有否认。</p>
整个陈家除了嫡系这一支,其他旁支都奢华糜烂,城内谁人不知道陈家腐烂。</p>
他是陈飞白的侍卫,被认出来也很正常。</p>
“那就来一壶吧。”</p>
“得勒,客官您稍等。”小二喜笑颜开,一熘烟跑开。</p>
阿辉心里安定。</p>
早上陈府就贴出了招聘的告示,目前陆陆续续有很多人已经前往面试了。</p>
不过她们不知道的是,这场面试是因为楚月的存在而存在,这个位置是为了楚月而产生的。</p>
整场面试是为了楚月进府。</p>
而陈飞白之所以愿意插手这件事,是看不惯那些仗着自己有权有势就欺负他人的世家罢了。</p>
他无力改变太多东西,但能稍微改变一点点也会去努力试试看。</p>
台上,一个中年男人上台准备开始说书了。</p>
周围也跟着安静下来。</p>
他们也就这么一小会休息的时间,待中午大人们出来吃饭,他们又要忙活起来了。</p>
阿辉也收起了思绪,他来这个世界这么久,一直在专注试图找线索,难得有空闲的时间,放松一会也好。</p>
楚月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p>
总之,不会超过傍晚六点便是。</p>
这是他们的约定。</p>
另一边。</p>
令狐先眯着眼睛在茶馆对面的二楼盯着阿辉。</p>
他一早就出来了。</p>
昨日恰巧观察到那侍卫不对劲的地方,心中按捺不住,今日又早早地起来跟着。</p>
此刻,虽然看不清那侍卫完整的身影,但依稀可以看见他的衣摆。</p>
令狐先把玩着手中的酒杯,若有所思。</p>
他一直觉得这个人有问题。</p>
好像是两个月前吧,他去陈府找陈飞白去打猎。</p>
这陈飞白看着一板一眼,与人格格不入。</p>
张口就是大道理,还有点杞人忧天。</p>
没有什么朋友,独来独往的。</p>
但实际上只要熟了,算得上是个冷面心善的兄弟。</p>
他也算是看穿了这个人,而且人家是丞相之子,处好关系总是没错。</p>
所以他隔三差五就会喊陈飞白出来玩。</p>
许是令狐先性格聒噪,陈飞白虽然烦的要死,但确实又喜欢他带着自己玩。</p>
跟令狐先在一起,总是能体验到不一样的人生。</p>
什么城南斗蛐蛐,郊区打猎,上树偷果子,去人家百姓家里偷衣服(会留下银子),这样的事没少做。</p>
甚至带着堂堂京城第一公子陈飞白逃单。</p>
不像个公子样。</p>
他记得那日他进府,碰巧看到了这侍卫迎面走来。</p>
令狐先有一个特殊的癖好,他喜欢闻别人身上的味道。</p>
若是将他放到现代,估计也是调香师一枚。</p>
此前他见过他无数次。</p>
每次遇见。</p>
他身上都是澹澹的汗味和下等衣皂的味道。</p>
可是这次,他居然闻到了另外的味道。</p>
是干净的清爽的味道。</p>
这侍卫,居然换衣皂了?</p>
还是说……开始变得勤洗澡了?</p>
要知道,陈飞白的那只侍卫兵里都是和陈飞白一样的人。</p>
一板一眼,皆是规矩,无趣得很。</p>
他们洗衣服,都是干净就好,怎么会突然换味道?</p>
还有洗澡,练武之人,不拘小节,哪有把自己身上弄得香喷喷的,又不是主子。</p>
所以当时,他就觉得出问题了。</p>
可是他不动声色,甚至没多看阿辉一眼。</p>
因为……</p>
在那个时候,穿越者的事已经在高官之间传得沸沸扬扬,他也有所耳闻。</p>
他不希望被阿辉看出自己有所怀疑,从而隐藏得更深,而去伤害陈飞白。</p>
敌在暗,自己得更暗才行。</p>
说真的,虽然他一开始和陈飞白接触是奉了父母之命,只是政治关系,拉拢而已。</p>
可是接触下来,他知道像陈飞白这样性格的人,在这个时代有多难得。</p>
他明明可以任性可以跋扈。</p>
但他,长成了最正直的样子。</p>
偶尔的时候,令狐先也会羡慕他。</p>
但大多数时候,还是嫌弃他无趣。</p>
陈飞白这个人,有自己的一套理论,活得严肃,不像自己,懒懒散散,没个定性。</p>
他有点怕,这个侍卫是外来者,会伤害陈飞白。</p>
陈飞白不太关注穿越者的事,又或者说,他算是保越派的那一类人。</p>
但是整个大兴大部分都是反对派。</p>
你想想,某一天醒来,你的爹,娘,或者弟弟妹妹哥哥姐姐突然被人顶替了。</p>
那得多恐怖?</p>
你的亲人会莫名其妙没了。</p>
而陛下,在压榨完穿越者的最后一丝利益后,就会直接杀了。</p>
你的父母,亲人,或者好友,再也没机会回来了。</p>
可是陈飞白不这么想。</p>
他觉得穿越也不是人家能控制的。</p>
如果一个人已经牺牲了,又不要再去牺牲第二个人了。</p>
令狐先跟他说不清楚。</p>
但他也从来没想过改变陈飞白的想法。</p>
各抒己见很正常。</p>
他只是希望陈飞白能看出自己侍卫的不同。</p>
自己也要有所防备才好。</p>
令狐先的父亲是刑部侍郎。</p>
所以他比其他人知道更多关于穿越者的事。</p>
穿越者来到这个世界,有三个是莫名其妙就来了,但是有两个,在死的时候说着很奇怪的话。</p>
什么系统,任务,快要完成了之类的。</p>
还有什么积分。</p>
根本听不懂。</p>
但是可以隐约猜到,有些穿越者是带着目的来的。</p>
而陈飞白的侍卫,他不确定是哪一种,为了自己兄弟的安全,他只能当作是最坏的那一种。</p>
所以这两个月来,他做过无数次努力。</p>
好兄弟嘛,总不能看着他被骗。</p>
他各种让陈飞白看见,陈飞白每次都是沉默,沉默,沉默。</p>
第二天又当什么都没发生一样。</p>
最可笑的是有一次,陈飞白居然郑重其事地跟自己说,他的侍卫和他是一样的人,只是最近病了,有些变化很正常,让自己不要多加怀疑。</p>
令狐先简直被气到吐血。</p>
什么叫不要多加怀疑!</p>
陈飞白是瞎了吗!</p>
可即便如此,令狐先也只能按下自己的担忧,继续努力找线索。</p>
可惜这陈飞白,木鱼脑袋,脑壳白长了,简直不像深宅里长大的孩子,独子就是了不起,都没有兄弟相争!导致性子这么单纯!</p>
昨日那么明显的奇怪现象,一个陌生女人主动找他侍卫,而且两人看起来还很熟络,他不觉得奇怪吗?</p>
别说是问路之内的,问路会表现得那么亲昵自然?</p>
也许是令狐先家里弟兄众多,他总是要争宠,总是要讨父亲欢心,保持兄友弟恭。</p>
从小察言观色到大,在他看来那两个人就差把‘我们认识’写在脸上了。</p>
可陈飞白硬是什么都没看出来。</p>
想到这,令狐先觉得胸口憋着一口血。</p>
他摇了摇头,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p>
罢了罢了,这个雷,兄弟替你拔了!</p>
“来人,加菜!”</p>
令狐先又点了一大桌东西。</p>
他今日倒要看看,这柳侍卫成天请假,占着陈飞白的偏爱,究竟要干嘛。</p>
来一个如此偏僻,下等人才会来的茶馆,究竟想做什么!</p>
别告诉我就是听书!</p>
……</p>
时间过得很快。</p>
说书人实在说得太好,阿辉居然一下子忘记了时间。</p>
待他反应过来时,北边的窗户已经完全照射了进阳光,耀眼的光波让整个茶馆看起来暖烘烘的。</p>
虽然有些古朴,但别有一番风味。</p>
他身边的人来来往往,居然已经换了几波人了。</p>
茶水三文钱一碗,是非常低廉的价格。</p>
劳累了几个时辰,讨口水喝,休息会,还能听段书,对于许多劳动者来说已经很满足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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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辉瞥了瞥门外。</p>
楚月来过了吗?</p>
还是没来?</p>
他两商量过,只要对方看到了消息,就一定要有所回应。</p>
阿辉想了想,站起来,准备出去看看告示牌。</p>
这时,小二连忙上前。</p>
他看见这位公子桌上的茶水并未喝完就要走,连忙小声提醒道:“公子,您这茶水还没喝完……”</p>
阿辉盯着小二有些紧张的面庞,忽然懂了,这家店是离店就会收茶水,重新收拾桌子。</p>
不然一个人付三文钱就在这坐上一天,没有翻台率也赚不到钱。</p>
来这的都是穷苦人,点了茶水也不可能不喝。</p>
只要喝了总会想上茅厕。</p>
离开了再次回来就要重新付钱。</p>
开在这个位置,其实就是方便他们接活流动。</p>
这间店更像是开在驿道出的休息小摊。</p>
只是给口渴的人们提供茶水,顺便听段故事,乐呵乐呵。</p>
阿辉笑了笑,善意地说:“你收了吧,我一会不回来了。”</p>
按理说,楚月要么此刻已经去往陈府了。</p>
要么,就是出问题了。</p>
现在已经是下午了。</p>
他们昨天才见过面,楚月不可能耽搁一上午都不来查看消息。</p>
这绝对不是她的作风。</p>
所以,无论是什么结果,他都没有时间在这继续听书了。</p>
小二听了,面上带着讨好的笑:“客官,这多可惜……这茶您才尝了一口……”</p>
阿辉看着桌上的茶。</p>
是啊,他只在最开始抿了一口,后面就被说书人的故事吸引了。</p>
没想到在这个朝代,话本也能这么有趣。</p>
或许是因为没有任何限制的原因,所以可以随意畅想吧。</p>
“无事。”阿辉回答道。</p>
给了小二一个礼貌的笑脸就转身出去了。</p>
他心中有些惴惴不安。</p>
隐隐约约的,像是心脏被一双手揪住了。</p>
街上一览无余,白亮的阳光照射在这片大地的每一处角落。</p>
所有东西都无处可藏。</p>
楚月呢,她到底来了没有。</p>
阿辉缓缓地朝告示牌走去,他有些慌乱。</p>
小二边收茶壶茶杯,看着阿辉离去的背影,好心地大声提醒道:“客官,告示牌有第二天的故事,您可以看看有没有感兴趣的。”</p>
阿辉像是没听到,继续往前走。</p>
小二也没当回事,他心疼地看着茶杯里的茶,偷偷端了起来,尝了一口。</p>
茶汤清碧,沁人肺腑。</p>
刚一入口清香在舌尖炸开,像是洗去了口腔内的混浊,很快扩散到整个口腔。</p>
小二眼睛都亮了。</p>
茶水已经咽下,却依旧留有余香。</p>
不愧是两百多文钱才能喝到的茶,果然不同凡响。 </p>
他笑眯眯地将茶水收好,舌头忍不住舔了舔牙齿,似乎想吸吮干净齿间的清甜。</p>
准备一会藏起来自己尝尝。</p>
反正客人付了钱,倒掉也浪费,不如便宜了他。</p>
阿辉已经走到了告示牌前。</p>
告示牌和刚刚没什么两样,没有多出来任何东西。</p>
阿辉就站在那,看着空无一物的告示,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宛如雷鸣一般响起。</p>
一声,两声,三声……</p>
楚月她……出事了……</p>
……</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