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修真小说 > 我有一座彼岸阁 > 第152章造化弄人
  有道之世,必以厚生为本,而止于善……
  煌煌帝国在这些时日里经历的种种,虽未动摇国本,却也是千疮百孔,元气大伤。
  南方楚越二州硝烟散尽,西北边疆便再次奏响了战争的号角。
  三十万北虞铁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不到半月,横扫凉州,锐不可当。
  天疆诸国纷纷依附,为北虞提供大量马匹粮草,成为其最坚实的盟友。
  据谛听坊在北境的探子回报,女帝秦素许诺攻下凉州后,不占一城一池,将所有土地平分诸国。
  幅员几万里的凉州,堪称九州疆域之最。
  虽半数为荒漠戈壁,渺无人烟,却也不乏水草肥美的富饶之地。
  与之毗邻的天疆诸国,焉能不心动?
  没了后顾之忧的北虞大军,五指成拳,集中全部精锐与东夏军队,对峙于凉蜀边境的黑水城。
  大战一触即发!
  而远在万里之外那位登基不久的圣人李阙,的确是一位有道仁君。
  不仅免除了水患严重的唐洛二州三年赋税,更是鼓励迁徙至蜀地的楚州百姓开垦荒地。
  规定蜀州荒芜田地,户给十五亩,有余力的不限顷亩,皆免三年租税。
  并由朝廷供给牛、种、车粮,以资遣之,同时还大举修筑堤防,兴建水利……
  而此时的人间第一大城,神都城,已然恢复了昔日盛景。
  由于泰州和蜀州的赈灾物资及时运抵,不仅缓解了数十万灾民的饥荒,神都城的含嘉仓也终于有了余粮。
  最令人意外的,是唐洛二州的洪水,一夜之间竟悄无声息的褪去。
  坊间传闻,说是当夜子时突然明光大作,天降神石于大河。
  不仅镇住了水神河婆,使得肆虐洪水偃旗息鼓。
  而且随着水位的下降,又多出上百万亩适合耕种的滩涂地。
  景德皇帝为此在长乐宫举行了盛大的祭天仪式,以此感谢上苍护佑东夏,泽被九州。
  至于隐于乡野的妖族之祸,在以青冥学宫为首的人间修士们合力围剿之下,九州渐渐趋于太平。
  尤其是梵镜幻泽一战,几乎荡平了中原几州复苏的妖族。
  至于白山黑水之地和南境十万大山的隐秘,世俗王朝却鲜有人知。
  恢复勃勃生机的神都城一时间歌舞升平,百姓安居乐业。
  仿佛又回到了“隆武之治”的那个辉煌时代。
  此刻,在东夏皇城的长乐宫大朝会上,君臣却为一个人争得面红耳赤。
  而这个人,也是新皇实行一系列仁政的真正幕后策划者。
  李阙虽是君子仁风,敦厚善良,可惜作为一国之君,却显得魄力不足,优柔寡断。
  比起他那个做事雷厉风行的胞弟,蜀王李禹似乎更适合做这个圣人。
  加之久病不愈的身体,更是被繁重国事压得日渐油尽灯枯。
  如此迫不及待地把姜婉儿接入宫,不仅是二人的海誓山盟,还有她的理政之能,犹胜当年的隆武皇帝。
  刚一入宫,李阙便下旨册封姜婉儿为婕妤。
  甚至不惜砍了十几个叫嚣“悖逆人伦”的御史台言官脑袋,
  至此,朝野再无一人敢触逆龙鳞……
  最后连挑拨言官劝谏的右相严九龄,也不得不承认这个事实。
  只能在暗中徐徐图之!
  好在圣人的身体每况愈下,不出几年,估计就得撒手人寰。
  届时,除了蜀王李禹外,随便拥立一个李氏皇族的废物,严党便可继续把持朝政,稳居凤阁。
  但今日大朝会上,圣人李阙当众宣布欲立姜婕妤为东夏皇后。
  此言一出,满堂哗然。
  已然突破自己底线的严九龄,一改往日老持沉重的稳如泰山,与左仆射廉仲等人争得不可开交。
  朝廷这一系列的新政和大胆举措,根本不可能是当今圣人的手笔。
  曾为太子师的严相,太了解自己这个学生了。
  他岂能不知背后是谁在运筹帷幄,指点江山。
  看似密不透风的皇城之内,谁还没几双眼睛。
  从姜婉儿进宫后,她的一举一动,皆在严党的视线中。
  每日有多少奏章和九州抵报送进碧凝宫,甚至姜婉儿每餐吃了什么,严九龄都一清二楚。
  此女如今还只是个品级不高的婕妤,一旦入主中宫坐上凤后之位,定会走到幕前,辅君参政。
  那时,以神都第一奇女子的才干和手腕,加之安阳侯府的势力。
  难保东夏王朝不会出现第二个北虞女帝!
  最令严党恼火的是,如今中宫那位康氏,居然主动提出受让册宝凤印,退位让贤。
  理由是至今未给皇室诞下子嗣,无颜面对李氏祖先,愿永居庵庙枯守佛灯,为圣人诵经念佛。
  还有一个原因,令得严党如坐针毡,寝食难安。
  姜婉儿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算算世间,刚好是她入皇陵的那段日子。
  若日后真是诞下皇子,后果不堪设想。
  朝堂一时间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寸步不让。
  严党势力几乎占据了东夏朝堂半壁江山。
  还有一部分诸如刑部尚书汪吉这样保持沉默的墙头草。
  因此反对立姜婕妤为后的声音,自然也就占据了上峰。
  不论廉仲等人如何据理力争,可有一件铁一般的事实摆在眼前,底气明显少了几分。
  那便是姜婉儿曾是大行皇帝的嫔妃!
  纳入宫中封为四妃九嫔之下的婕妤也就罢了,但一国之后,可就不同了。
  皇后乃天下之母,世间女子典范,上承天运,下辅真龙,不论品格德行皆是万里挑一。
  端坐龙椅上的景德皇帝,瞧着义愤填膺的衮衮诸公,也有些后悔自己太过着急。
  此番可不是杀几个言官,就能让他们闭嘴的!
  册立帝后,兹事体大,就算自己是一国之君,也不可能不顾朝臣们的反对,一意孤行。
  这么做,也会让婉儿遭天下人唾弃。
  郁结于心的景德皇帝剧烈地咳嗽了几声,忽然一口鲜血喷出,瞬时染红了了龙桉上康皇后的“请罪奏疏”!
  身旁的胖公公高涂,赶忙宣布散朝,扶着圣人回了碧凝宫。
  幸好李阙身边还有寸步不离的大宗师鱼朝恩,以雄厚内力护住了圣人心脉,才不至于当场昏厥。
  可惜,也只是治标不治本。
  武夫的气海和儒家的浩然真气,的确有着疗伤效果。
  但对于凡人生老病死,却爱莫能助。
  除非道宗丹师们那些玩意儿,才有可能白骨生肉,起死回生。
  比如隆武皇帝之前服下仇九良进贡的丹药,便是后者从青冥太虚院顾重阳那里求来。
  硬是让他从鬼门关饶了一圈后,转危为安。
  谁能想到,他李氏皇族三百年气运被姜叔夜一朝散尽,再有大罗金丹,也救不了隆武老儿。
  遑论如今的景德皇帝!
  群臣们离开长乐宫后,一个个眉头紧皱,忧心忡忡。
  三品京兆府尹陆秉炆紧跟在右相身后,不时唉声叹气,面露难色。
  严九龄旋身看了眼自己的得意门生,满脸不悦道:“陆大人,丧着这张脸给谁看呢?”
  陆秉炆叹了一口气,缓缓道:“老师,圣人的身子骨您也瞧见了,如今连个储君都没有,万一……”
  “老夫早有筹谋,过几天,我会上道折子,让你去做怀王世子的启蒙西席。”
  “怀王?”
  陆秉炆滴咕了一声,即刻心领神会地笑了笑,颔首致谢。
  怀王一脉虽是姓李,但却并非李氏皇族直系同宗。
  有些血缘,只是隔着好几层错综复杂的关系。
  若没有子嗣的景德皇帝一旦驾崩,能够继承大统的李姓皇族,除了蜀王李禹。
  最佳人选,便是快被世人遗忘且垂垂老矣的怀王李重毅。
  已近七旬的老怀王,一阵风都能将他刮跑,却能古稀之年得子,堪称奇迹。
  如今四岁不到的小世子,正满世界寻觅启蒙老师。
  陆秉炆心思剔透,恩师一句话,他便明白其中意味着什么。
  随即问道:“那碧凝宫那位若诞下皇子,咱们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严九龄冷笑一声:“这么多年,你见过后宫活下来几位皇子皇女啊?”
  陆秉炆听罢,不禁浑身一哆嗦,想起自大行皇帝沉迷酒色后,嫔妃所出之子不在少数。
  却无一例外的不是落水夭折,便是暴毙而亡。
  就连端木皇后也是胎死腹中,再无所出。
  堂堂帝王之家竟还不如寻常百姓子嗣兴旺,独独剩下太子和蜀王两子。
  而且近日听闻,李禹在蜀州王府唯一的儿子,也不慎得了天花,命不久矣。
  难不成,真是天要亡李氏皇族?
  缓过神儿的陆秉炆悄声问道:“恩师既然胸有成竹,何惧那姜婕妤入主中宫,一个女子而已,还能翻了天不成?”
  右相严九龄眯着眼,愤然道:“上天好生,竟将你也覆载其中,你也不想想,那北虞秦素,是如何一步步篡夺权位,登上女帝之位的?”
  “您是说?”
  “姜家女郎君何许人也,不费吹灰之力便让中宫康皇后上表请罪,甘愿被废,此种手段,较之那北虞女帝有过之而无不及,她若掌权,你我必将死无葬身之地!”
  恍然大悟的陆秉炆,浑身一阵冷汗,喃喃道:“怪不得礼部康尚书一反常态,乖得和只绵羊似的,方才在长乐宫,居然还支持姜婉儿晋位帝后。”
  严九龄袍袖一甩,吩咐道:“去让你手下的来汝臣,将神都大街小巷的不良人召集起来,等我安排,你晚间把他带至我府中!”
  “有这个必要吗?恩师吩咐下官便是!”
  京兆府尹说罢,看了眼横眉怒目的严九龄,即刻改口道:“遵命!”
  随即又问道:“方才在大殿光顾着争论立后一事,竟无人提及消失了许久的仇司丞,这靖安司可是国之重器,不可一日无主,恩师可知其中详情?”
  严相瞥了他一眼,露出一副老怀安慰的神情。
  “你呀,终于问到点子上了,不光是仇九良,连他从蜀州带来的西岭雪山所有精英,像是一夜之间消失了似的,连老夫都不知其中蹊跷,算算日子,都已经大半个月了。”
  说罢,他旋身望了眼那座恢弘的大殿,沉思了片刻。
  “走,你我去一趟青云门!”
  心知肚明的陆秉炆微微一笑,跟着他一道离开皇城。
  此时的碧凝宫,到处是一副忙碌而又紧张的景象。
  太医署以廖神医为首的一干人等,又是灌药施针,又是推拿活血。
  此番圣人李阙咳血,不同以往。
  血色已呈黑紫,乃是心肺衰竭之像。
  好半天才醒过来的年轻皇帝,屏退众人后,握着泪痕满面的姜婕妤一双素手,挤出一丝笑容道:“生死有命,早晚会有那么一天的!”
  随即,他伸手抚摸着姜婉儿的小腹,惨然道:“就是不知道……能否撑到咱们孩儿出世。”
  “李阙,我不准你死,就算寻便天下神医和良药,我姜婉儿发誓,绝对不会让我的孩子没有阿耶!”
  直呼圣人名讳的姜婉儿,擦干眼角泪水后,一副信誓旦旦的模样说道。
  “你又说傻话,什么真龙天子,命授予天,都是些哄骗世人的鬼话,我李阙就是一介凡夫俗子,一样会生老病死,只不过没能和你一起抚育我们的孩子,是唯一令我不甘遗憾之事。”
  自青冥集薪堂认识他那一刻起,姜婉儿便被李阙的真诚所打动。
  他从未自恃东夏储君,而又任何居高临下的傲人姿态。
  甚至对学宫一些出身贫寒的弟子,也是客客气气,平易近人。
  仁孝谦卑,温文尔雅的懿宁太子,就这样走进了她的心里。
  后来苍天弄人,自己一夜之间成了隆武皇帝的昭仪,李阙依旧对她不离不弃。
  多次于危难之时出手相助,甚至不顾朝臣反对,将她从皇陵接回修葺一新的碧凝宫。
  至此以为二人可长相厮守,再续前缘。
  谁曾想,情深不寿的李阙身体每况愈下,怎能不让姜婉儿伤心欲绝。
  “陛下,放心,我家三郎神通广大,一定有能治愈你的法子,臣妾这就去寻他来。”
  姜婉儿刚要起身,被李阙一把拉住。
  “婉儿,没用的,你忘了当初水镜先生赶来救你时,临走时说过的话吗?”
  回想当日,三人安顿好昏迷不醒的姜家三郎后,半圣方朝树曾替脸色惨白的李阙把脉。
  说他的病,并非普通痨症,已是油尽灯枯之像,药石罔效。
  就算是太虚院的甘道陵炼制续命金丹,也是徒劳。
  当然,水镜先生还有一句话没说。
  那就是李氏皇族气运尽散,和他的病情加重也有直接关系。
  否则隆武皇帝也不可能那么快薨逝。
  姜婉儿重新坐回龙榻,神色凄婉道:“只要陛下能康复如初,婉儿愿折寿十年,不,二十年,甚至以命换命,也绝不会让你有事。”
  李阙苦笑一声,无奈地摇摇头:“你的心意,朕明白,好了,不说这些了……诶,听闻你家三郎修行一日千里,还在梵镜幻泽亲手斩杀了传说中的无相兽王,朕当日还瞧不上这个名满神都的纨绔子,为了他,没少与你争吵,没想到,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