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电梯,大家没有逗留太久,各自拉着行李回房间去了。
  冬天的衣服带得多,行李也重,盛明寒站在外面,管着大大小小四个行李箱还带包,活像个英俊挺拔的‘保镖’。
  周岁刷了房卡,俩人进去后才发现空间不大,差不多三十多平米左右,如果是女生住应该刚好,两个男人就稍微有些挤了。
  房间的布局很普通,原木主色调,双人床间错地放着,中间隔着一张床头柜,床头和床尾巾是咖色的,颜色很和谐。
  卫生间是实心木门,中间做了格挡,要是磨砂玻璃门……那洗澡的时候也太尴尬了。
  周岁把行李箱推到衣柜旁边,简单地把常穿的几件挂了起来,盛明寒从卫生间里出来,看到他走到窗户边,拉开了米白色窗帘。
  他打开窗,寒风从外面刮进来,把脸上的温度吹散得干干净净。
  窗外就是漠河的街景,和哈市的风格很相近,没什么太大差异。不过大概是地理位置偏北的缘故,气温也比哈市冷一些。
  他们离开哈市的时候,正好是取冰的时间,松花江的江面上堆满了清澈冰透的蓝冰,煞是好看。漠河的雪域覆盖率比哈市还要浓重些,天地之间入目所见尽被银装素裹覆盖,几乎是座雪城了。
  街头的云杉和樟子松枝头挂着厚厚的雪团,路面的积雪也已经十分厚重。
  周岁贪恋雪景,没忍住,打了个喷嚏。
  盛明寒站在他身后看了半晌,默默地走了过来,没有关窗,只是给他递了件围巾。
  “漠河经济发展一般,风景倒是不错。”
  周岁应了一声,把围巾圈好,旁边挪了挪,盛明寒便顺势挤了过来。两人一起站在窗前看户外纷纷扬扬的雪,肩膀挨在一起,窃窃私语。
  “听说北极村、圣诞村都很有可玩性,有驯鹿、有白烨林、还有马拉爬犁……”
  周岁觉得很奇怪。
  “听说?你没去过吗?”
  盛明寒是会滑雪的,而且还滑得很好,这些信手拈来的才艺,不难猜出他以前受到的是什么样的教育。网友们虽然是开玩笑调侃,但他也确确实实过的是‘少爷’生活了。
  “嗯?”盛明寒随口说,“你不是怕冷么?你不和我一起来,大冬天的我来做什么。”
  他二十岁刚出头的时候,还在欧洲念书,那儿每逢冬天格外寒冷,盛明寒喜爱滑雪和一些极限运动,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不过自从遇到了周岁,他就开始顾家念家了,平时有空的时候,基本就是在家里窝着,偶尔跟着生意伙伴出去钓钓鱼打打球。
  但总体来说,比年轻时收敛了太多。
  周岁愣了愣,他忽然想到几个月前,他们抽签决定前往D市时,那个下午,他正在和繁姐筹备组团买机票,盛明寒忽然走了过来,让周岁跟着他,他们俩单独走。
  那时候两人的关系并不算融洽,他们也都不能明白彼此的感情。沉默的那个下午,恐怕是盛明寒在踌躇,要用什么样的理由才能说服周岁,听从自己的安排。
  他想了那么久,最后还是决定破罐子破摔,拿出所有勇气直接做出了决定。
  万幸的是,周岁没有反对。
  他一直很爱盛明寒的直接、坦诚。
  这是他身上没有的,就像天上挂着的咸鸭蛋流油似的日光,澄黄澄黄的,让他看着心生羡慕、又心驰神往。
  后来,周岁在火车上看到了银山云海。
  那抹小窗外的景色,不知道盛明寒在拍戏时描摹了多久,终于有一天,把想象中的画面呈现在了周岁的眼前。
  周岁呆呆地想了会儿往事,回过神,看到盛明寒正在注视着自己,又有些难为情。
  “我不去你也可以去啊。”他敛着眼睑,神情不自然地说,“你又不是我的跟屁虫,难不成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
  他声音很小,带着点别扭,像熟透了裂开一条缝的西瓜,欲盖弥彰地掩饰着害羞。
  盛明寒笑了笑,余光里撇见房间门是关着呢,便倾身过来。周岁还在走神,根本没发觉,等隐隐察觉到温热的呼吸声时,两人之间只隔了三寸左右的距离。
  他呼吸顿时一收,心脏也跟着一停。
  盛明寒撑着胳膊倚在窗台上,虽然靠得近,却没有做什么亲密的举动,就只是眼睛里含笑的看着他。
  明明什么都没说,但看着看着,周岁脸上又微微地热了起来。
  盛明寒脸虽然长得俊逸,但是嘴唇却薄,又是剑眉星目,放松时五官就显得格外的冷峻,看着脸色很臭。但是一笑起来,就像冰山融化了似的。
  他还记得,他们第一次约会,是盛明寒邀请他去看电影,《爱乐之城》。其实那会儿周岁已经看过一遍了,但是盛明寒已经提前订了票,再加上这是爱情片,约会的时候看正好,于是就没有拒绝。
  本来他做好了打算,想着已经看过一遍,重温的时候应该不会那么难受了,没想到出门之后,还是泪洒现场。
  没办法,他就是很容易被触动的人啊。
  盛明寒就站在一旁,有些吃惊,一手抱着爆米花桶一手给周岁擦眼泪。毕竟他在片场演的感情戏加起来也能有上百个小时了,看这些片子其实没什么太大感受。
  反而是周岁哭得眼睛都红肿了,他人生中好像还没有遇到过这样感性的,或许也有啊,只是只有周岁被他看见了,让他心软。
  周岁哭着哭着,发现他的男朋友一句话都不说,安安静静地,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止住了哭声。
  抬起头时,盛明寒眼睛里含着笑,温温柔柔地看着他,好像连微微颤动的眼睫毛都在诉说他遮不住的喜欢。
  那直白的爱意让他心里一慌,手上好像握得不再是用过的纸巾团、而是刚从炭盆里拿出来的滚烫的鹅卵石。
  当盛明寒问他,晚餐想吃些什么的时候,周岁下意识地找了个借口推拒了。
  第一次约会把眼睛都哭红了,也太不好看。但另一方面,他又忍不住想要逃离。
  才刚刚开始,怎么会陷得这么深。
  就像现在这样。
  周岁心里一颤,不知为何,这次他却没有再躲避了。他抬起手,轻轻拨弄着盛明寒垂在额前的发,就像他们婚后许多次早起时那样,盛明寒顺势握住了他的手腕。
  手指触碰,温度并不高,却像是触电般的,表层皮肤被激得一跳。
  饶是如此,盛明寒也舍不得放手。
  他垂下眼睑、低头看去,自己的拇指食指刚刚好将周岁的手圈住,他肤色并不算黑,但在周岁的对比下,也黯然了许多。
  盛明寒宽大的指节像是握着一块玉,乳白温润,带着一种破碎柔弱的美感。
  他太纤细了。
  周岁任由他握着,把他的头发整理整齐,顺势胳膊轻轻垂在了盛明寒的肩上。
  盛明寒默认接受了这样的邀请,低下头,呼吸都缠在两人的脖颈之间。他微微张开唇,正要吻下去,周岁柔软温润的手指轻轻动了动,落在了他的耳尖。
  像是安慰,像是撩拨。
  “你还有一件事没跟我说。”
  周岁调整了姿势,背脊懒洋洋地靠在窗户上,盛明寒半搂着他,手臂垫在他腰上,目光看着他圆润的鼻、高挺的鼻梁、一路慢慢上扬,和他的视线缠绵。
  这目光看得周岁身上发软,靠着墙支撑,还有些许理智,才能挣脱得出来。
  盛明寒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问:“什么事?”
  他声音微哑,带着一股隐忍许久的火气,是针对周岁,但又不是针对。
  周岁眼角微扬,他胳膊挂在盛明寒肩上,手指拨弄地玩着他的耳垂,学着他慢慢吞吞地说:“你之前说,以后我有什么烦恼,你都会帮我解决,这话做不做数?”
  盛明寒想起来,这是那天周岁不开心,自己把他带到雪场附近的小树林里安慰了一番,临走时,他对周岁许下的诺言。
  既然是诺言,就是要实现的。
  他便回答:“当然作数。”
  “既然作数,那你告诉我……”周岁目光微抬,忽地说,“沈应淳到底做了什么?”
  盛明寒前一句还浸在温柔乡里,听他呢喃撒娇般的口吻,半阖着眼轻轻嗅周岁发间淡淡的柠檬洗发露香气,沉浸沉醉。
  但等到后半句一出来,又不得不清醒了。
  他大眼瞪小眼地跟周岁对视了片刻,周岁神态虽然温柔,但目光却是坚定的,明显和上次换衣间时不同。
  他便明白了,这次是插科打诨不过去的。
  “……”盛明寒微微叹了口气,有些难受地抱怨,“咱们就非要这个时候提他吗?”
  如果周岁现在还没有完全卸下心房,那即便是说几句心里话,他也很开心了。但这么好的气氛,干什么要提沈应淳呢?
  这也太晦气了。
  “我也不想的。”周岁一脸无辜地耸了耸肩,拉长调子说,“谁让你之前不说呢?嗯?”
  这下,风水轮流转,转到自己身上了。
  盛明寒又叹了一声,微微松开他,看上去谈论这件事是真的让他觉得很烦躁。但盛明寒越是躲避,他就越是觉得更不简单。
  周岁手指微微一收,把人又拉了回来,唇瓣轻轻地碰在了他的下巴尖。
  盛明寒这次出差,惯爱用的那个剃须刀坏了,在当地买了个类似的急用,只是没办法刮得太干净。他前两天刚清理过,现在还没有长出青色的小胡茬,只是触碰时微微带着些刺棱,这是之前没有过的感觉。
  盛明寒总是会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从不会让周岁觉得,亲他是一件痛苦的事。
  这一点点因为意外而生出的青茬,却并没有让周岁畏惧,反而有种新奇。
  他闻到了盛明寒惯用的须后水的气味。
  “明寒……”
  他呓语不清地喊他的名字。
  他这样暧昧、可爱地纠缠着,任谁都是无法推开的。盛明寒一颗心顿时被这两个字、被这短短的一句话泡软了。
  “你不能这样。”他又是一声喟叹,在耳鬓厮磨间抽出一声徒劳抵抗的空隙,“岁岁……你这是在作弊。”
  “可我不管。”周岁托住他的脸颊,食指卡在他棱角分明的下颌线上,像是一滩水卧在他怀里,柔软地说,“我要听你告诉我。”
  他在刻意地、笨拙地勾引他。
  盛明寒明明很清楚,但就好像身体、心脏里真的被周岁打下了那一句烙印,他答应过的,令出惟行,是改变不了的。
  他真想亲一亲他的岁岁,但是想到沈应淳曾经做的,抚摸着周岁脸颊的手指又不自觉地顿了顿。
  “这些事,很脏,我本来不想告诉你的。”
  他几次张唇,都有些开不了口。
  “……”
  周岁刚才还水波盈盈的眼,在这几次卡顿下,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但他没有阻止。
  过了十几秒,盛明寒才说:“你不知道,他之前还偷偷和王明辉说,他喜欢你,是我中间插足,破坏了你们的感情。”
  王明辉就是当初听周岁诉说烦恼的那位朋友,后来转了行,两人就不再来往了。
  盛明寒之所以知道,是因为王明辉为了讨好他,故意把这话传到了柳时宁那里。
  周岁没有开口。
  他有种预感,按照盛明寒的性格,应该不会仅仅因为这个就对沈应淳这么厌恶。
  盛明寒轻轻碰了碰他的鼻子,半晌后大概是想起了沈应淳,脸上又带了几分厌恶。
  “也就是我知道消息后的那天晚上,我和张导他们一起吃饭谈项目,去了才发现,钱总和王总带过来的几个人里,就有他。”
  周岁脸色变了变。
  盛明寒不想脏了他的耳朵,所以说得很委婉。但既然是谈项目的晚宴上,被老总带过来的没有合作关系的小明星,起得是什么作用,圈里的都清楚。
  沈应淳明明知道他们已经订了婚,盛明寒是抢走他心爱之人的仇敌,但他更明白,在这一众大腹便便、肥胖谢顶的老板里,盛明寒是他最好的、也是最不委屈的选择。
  但是盛明寒看不上他。
  周岁挂在他脖颈上的手微微垂了下去。
  过了半晌,他轻声问:“之后呢?”
  盛明寒观察着他的表情,但周岁面色平静,看不出喜怒。
  “之后……”
  他平铺直叙地道,“他跟王总走了。”
  怪不得。
  周岁心想,怪不得那段时间,沈应淳突然接到了非常好的资源,从此一飞冲天。
  原来,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
  作者有话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