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从容有心晾一晾盛明寒,然而没过多久,台长就打来了电话。
  “小郑啊,你这是怎么情况啊?”台长语气很和蔼可亲,然而说出的话却完全不是一回事,“怎么把盛老师的微信拉黑了呢?”
  郑从容:“……”
  盛明寒有你是我的福气。
  “盛老师有紧急的工作事宜都联系不到你,电话都打到我这儿了。我不管你们私下里是怎么相处的,但他现在是你的合作伙伴,你怎么能用这种工作态度来对待呢?小郑啊,你这让我连带着都怀疑起你的专业能力了。”
  “……”
  郑从容闭着嘴巴乖乖挨训,因为认错态度良好,台长也没有再深究了,临了挂电话前,还不忘让他把人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淦。
  挂了电话,郑从容立刻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他把盛明寒从黑名单里拖出来,没过多久对方就打来了语音。
  “盛明寒你今年多大了,”郑从容没好气地道,“还玩告家长那套是吧,这回不给我助理打电话了,跟台长告状??”
  太可恶了,这小子平日里无视了他多少消息啊,自己不过是拉黑了他半个小时,还要被顶头上司拉过来训斥十几分钟。
  什么时候能来个人制裁一下他啊?!
  “你刚刚说周岁同意录制了?”盛明寒置若罔闻,自顾自地问,“你确定他会参加?他没说再考虑考虑?”
  “呃……”
  周岁的原话确实是‘到时候再说’。
  不过郑从容自动理解为‘到时候再定时间’,联系上下文语境,也应该是这样的吧?
  “我觉得他松口的几率很大。”
  郑从容跟拍了他们这么久,又亲自监督剪了一个星期的片子,自认还是有几分了解的。
  “他的经纪约应该快到期了吧?我听说不少公司都在观望,应该也有几家已经在联系了。没有一口定下来,应该也是因为这个。”
  “他不会改签的,还是续给星程经纪。”
  盛明寒说。
  星程经纪就是周岁现在所在的公司。
  “不会吧?”郑从容瞪大了眼睛,有些吃惊,“你从哪里得来的消息?他真不考虑改签别家?哪怕是泰禾娱乐也可以啊!!”
  泰禾娱乐早年还算是个老牌经纪公司,但这些年因为人才流失严重,面临着青黄不接的困境,但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星程经纪……
  那不是三流的经纪公司吗??
  周岁现在前程一片大好,为什么非要在这家公司里耗着?还是说老总有他的把柄?
  但不管怎样,都是郑从容无法理解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是自古就有的箴言,哪有非要往山下走的道理?
  盛明寒也没有回答。
  其实周岁也没有完全定下主意,但是盛明寒比他自己还清楚他会做什么决定。
  陈海萧带了周岁整整五年,对周岁来说,这不仅是救恩的恩情,还有知遇之恩。周岁想带着陈海萧一起跳槽,其实也不算难,按照他现在的身价,陈海萧可比什么小明星便宜多了,这个附赠品买得不算亏。
  但是陈海萧这几年来一门心思都投在了周岁身上,再加上公司资源差,栽培不出什么像样的苗子,他的履历看起来自然就差了许多。到了新公司,竞争力不强,就必然是经纪人圈层里的底层,搞不好还要降职。
  陈海萧今年也三十好几了,家里有老婆孩子和贷款要供,换了新公司反而降职了先不说,工资也低,这怎么撑得起日常开销?
  把人带过去,反而还不如不带。
  更何况,眼下整个公司的资源都向他倾斜,周岁一走,公司的半壁收入就没了,刘总卷铺盖走人是迟早的事。
  周岁对金钱其实没有太多的欲望,但偏偏又是个心肠软、还重感情的人,两相权衡之下,他多半会选择妥协。
  “哎,他要是真续签,那就太可惜了。”
  郑从容不明就里,又建议道,“对了,你不是开了个工作室吗,你就不能给你老婆,哦,现在是前妻了,就不能行个方便吗?”
  盛明寒原先还想解释几句,一听到‘前妻’两个字,顿时心里被刺了一下。
  “关你什么事。”
  说完,他冷冰冰地挂了电话。
  “……喂、喂?!”
  郑从容张大嘴巴,满脸疑惑,“刚才还聊得好好的,怎么不说一声就挂啊。”
  不是他说,盛明寒这得上多少年的陈年老火啊,最近脾气是越来越臭了。
  郑从容想着,眼底不仅露出几分同情。
  啧,除了周岁,还真没人忍得了他。
  ・
  “刘总,你没开玩笑吧?”
  周岁一脸纳闷,“这时候引什么外部融资啊,我马上就要解约了呀?你这从哪儿骗来的冤大头,亏本的生意人家也愿意接手?该不会是煤老板来玩票的吧?”
  “你听我说嘛,”刘总听他一口一个冤大头、煤老板的,忍不住擦了擦汗,笑呵呵地道,“所以人家并购的唯一条件就是你续签,而且会保证咱们公司人员配置基本不变。”
  也就是说,陈海萧还是会留在原部门,小刘也还是跟着周岁发展,做生活助理。
  “你想想,是不是不用和新人同事磨合了?而且咱们公司内部的配套设施都会更新迭代一遍,和总公司共享资源……”
  “刘总,你是不是最近炒股赔钱了啊?所以急着卖公司呢?”
  陈海萧听着也觉得怪怪的,“这么好的事情,能轮到咱们头上?人家能让我们白白捡这么大的便宜?”
  说着,三人走到了会议室门口,周岁推开略微厚重隔音的金属门,看到会议长桌末端坐着的人影,神情瞬间僵住。
  陈海萧站在他身后,周岁迟迟不进去,他也纳闷呢,于是踮起脚往里面一看。
  紧接着,他也傻住了。
  盛明寒坐在会议桌短边主座上,翻看着一叠资料,听到外面的动静,他微微抬起头来,挑了挑眉,“不进来坐坐吗?”
  周岁:“……”
  他早该想到的,除了盛明寒,刘总求神拜佛嗑一百年的头也找不来这样的‘大慈善家’。
  盛明寒这次不止是一个人来的,左边坐了柳时宁,右边是一个他并不认识的律师,戴着金丝边眼镜,衬衫纽扣系得一丝不苟。这两人分坐在两旁,活像是盛明寒的左右护法。
  周岁公私分明,既然讨论的是公事,他就换上了一副工作的态度,陆陆续续地入座。
  这次开会,也是重点商讨一下并购方案。刘总早年也是做生意发家的,有了几个小钱,又看到娱乐圈里人人都赚得盆满钵满的,就心痒痒一时冲动也开了个经纪公司。
  三四年前竞争还不算激烈的时候,年收入还很喜人,不过随着同行们越来越卷,星程经纪就被圈子甩在了后面。
  对于盛明寒提出的并购,刘总举双手赞成。他年纪也大了,不想再处理这些麻烦事,只想早点躺平在自家的庄园里喝酒拿分红。
  陈海萧是打工人,也没什么资格开口。
  唯一的问题和关键点就在于周岁。
  并购方案正式开始后,盛明寒会成为第一大股东,同时任命柳时宁做总经理,负责处理公司事宜。至于陈海萧,他依旧还是在艺人经纪部门,只是周岁不会在他名下。
  到时候周岁会分配到优秀经纪人,公司不会干涉他的工作方向,剧本和代言选择上他拥有最大的的自由权,甚至给周岁的分成待遇也几乎是整个行业里最高的。
  公司分成的比例低到难以想象,甚至有种五星级酒楼大厨房开火只为了给那一位客人炖一碗浓稠甜蜜的红枣小米粥。
  此外,盛明寒的工作室在完成并购后也将挂靠进公司名下,这意味着他们的收入将不再按照低昂的个人所得税来缴纳,但相应的,周岁可以与工作室进行一切资源共享。
  当然,也仅限他一个人。
  周岁已经不是当年刚入行的新人了,这份合同代表着什么他很明白。
  盛明寒根本就不是为了星程来的,他承包下这家破败的经纪公司,就是为了解周岁的燃眉之急,让他毫无后顾之忧。
  盛明寒知道他现在处在什么困境里。
  这份合同太完善了,刘总的法务部挑不出一点点毛病,如果真要挑什么错处,那可能是这不该叫一份合同,这该叫捐款回执。
  背后的心意比价值更重若千钧。
  周岁找不出任何一点拒绝的理由,盛明寒已经把路给他铺好了,就连签字的钢笔墨囊里装着的都是防水防晕染的墨水,它外貌崭新光亮,出水流畅,一笔成型。
  好像它就为了等待这一刻而生的。
  周岁在微微透着打印机墨韵余香的合同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五年。
  他又签给了星程五年。
  但这五年时间,被盛明寒握在了手中。
  签完合同,几个人又聊了一些后续的事宜,就散会了。
  柳时宁把东西和文件都收拾整齐,看律师还在那儿慢吞吞的像个蜗牛,忍不住啧了一声,一把抓起他桌上的文件往包里一塞,拽着人就出了门,“柳、柳女士,你――”
  律师惊慌失措地叫了两声,很快声音就消失在会议室外。
  其他人也很有眼力见地提前离开了。
  盛明寒起身,周岁也跟着他站了起来,主动说:“我送送你吧。”
  盛明寒点点头。
  说是送一送,其实也没有什么交流。
  等电梯的时候,周岁主动问:“你要去哪儿?回家吗?还是回公司?”
  “公司。”盛明寒顿了顿,有些失落。
  其实他也很想回家,倒不是因为别的,而是那样周岁说不定也会顺口提出送他回去,那样他们可以待得久一点。
  然而事实是,并购案在即,他还有一大堆的工作需要去亲自处理。
  晚上能回家睡都已经很不错了。
  周岁点点头,“那我们走一段吧。”
  现在是下午三点,街上行人并不多。
  盛明寒微微一愣,又笑了笑,“好啊。”
  即便他们公司隔着两条街,步行只需十分钟。从前盛明寒总觉得两条街也很漫长,今天却又觉得,是鞋子可以丈量的距离了。
  他希望走得再慢一些。
  夏日炎炎,即使不在意晒黑,晒伤晒出雀斑也总不太好。他们打了把伞,戴着冰丝防晒口罩,慢吞吞地走在滚烫的街道上。
  周岁会下意识地踏在盲人行走的两条小砖道上,就好像摩西分海一般,两岸是汹涌的浪潮,而他一人行走在独木桥上。
  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谢谢你。”
  周岁忽然开口,拉回了盛明寒的思绪。
  “谢谢你为我做的这些。”
  盛明寒心里一紧,下意识地以为周岁又要‘批评’他了,就像之前他送荔枝时候那样。
  但是他什么都没说。
  就好像只是单纯地道了句谢。
  周岁握着伞柄,微微垂下眼睑。
  他看着地上两团清晰的黑影,像是勾肩搭背搓手顿足的亲密着,然而,实际上他们的肩膀还隔着一只手掌的宽度,像是磁铁的相同极,永远保持着合适恰当的距离。
  周岁慢慢停住了脚步。
  盛明寒没有察觉到,往前走的时候头发被伞稍微挡了一下,才意识到什么。
  “怎么了?”他回过头,耐心地问。
  周岁个子比他略小些,拿伞也更靠下,盛明寒微微弯着腰,否则脑袋就要把伞面杵出一个让路人频频围观的小山包了。
  “其实,你可以加附加条件的。”周岁没有笑,他缓缓地沉声说,“我还没有确定要不要参加第六季,你知道的,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没有理由……”
  后面的几个字,他微微吞进唇里。
  盛明寒好像没有理解周岁的意思,还被这几句伤到了,“我……我也没有那么坏。”
  他轻轻地说。
  他只是想帮周岁解决危机。
  没有离婚之前,他们就已经商量好,让周岁签到他的工作室。后来他们分开了,盛明寒就更加没有理由挽留住他了。
  于是盛明寒换了个思路:山不就我,我去就山。周岁续约在前,他并购在后,这样就算有人说三道四,也说不到周岁的头上。
  他也预想过周岁可能不想看到他,连续约都不愿意,正好柳时宁在他手里干了这么多年,也该升一升了,盛明寒就索性把柳时宁推了出来,做公司的总经理。
  这样,他应该不会那么介意。
  从始至终,他都没想过以此作为要挟。
  “……”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无语到了,周岁无言良久,过了好一会儿才说:“你误会了。”
  盛明寒愣了愣。
  “我只是很感激你,以及……”周岁想了想,头一次发觉自己的语言也很匮乏,叹了口气道,“算了,你只要不后悔就好。”
  他会努力挣钱,给公司带来新的效益。让盛明寒明白,即便不掺杂任何感情的情况下,投资他和星程依旧是个不错的决定。
  周岁深深呼出一口气,忽然轻松了许多,他举着伞忽然快步向前走。盛明寒被落在后面,还一脸不知所以。
  “那,”他跟了过来,弯腰躲进周岁的世界里,小心翼翼地问,“第六季,还来吗?”
  周岁轻轻哼笑了一声。
  天气热,他额头上微微沁出一点汗珠,正好和乌亮乌亮的眼睛相称,晶莹透明。
  周岁眼角微微扬起自然的弧度,一点点细碎的眼纹托着漂亮的杏仁眼,弯成了一艘小巧精致的月亮船。
  盛明寒看了一会儿,默默移开视线。
  他看着脚底,脸色还是冷硬的,耳朵却微微红了。
  周岁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会给公司改名吗?”他问。
  很多企业家吞并完新公司之后,要么跟着总公司改名为分部,要么就是重新起个名。毕竟都能沦落到被并购的地步了,再用原来的名字,未免也太不吉利了些。
  盛明寒走了一会儿神,没听清,周岁便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他才哦了一声。
  “不改。”
  周岁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听他语气这样坚决,忽然生出一点好奇,“为什么不改?”
  盛明寒又不看他了。
  过了一会儿,才含含糊糊地说:“嗯……就单纯喜欢这个名字。”
  可能就是单纯的喜好吧。
  周岁点了点头。
  等走出大概五十余米时,他才想起自己和盛明寒死灰复燃的cp粉,就叫星辉。
  “……”
  他握紧伞柄,太阳隔着防晒伞,把他白皙的脸晒得滚烫发热。
  ・
  开播一个月,随着雅江偶遇、日照金山等名场面的出现,《分手之后》的收视率也成功突破2.9%,而且还在持续不断地增涨。光是第五、第六集篝火晚会的预告,平台播放量就破千万,数据夸张得恐怖。别说同期了,就连同年的综艺和影视剧都毫无敌手。
  小破站、微博、小黑书、豆豉酱和抖音,几乎所有主流社交平台都在推送相关内容,养活了一大批剪辑师和营销号。
  随后,影视剧博主也不甘示弱,纷纷做起了观综指南,甚至还衍生出了一大批‘星学家’――
  星学家,指专业嗑cp100年,用放大镜收集蛛丝马迹、写千字小论文以论证两人互相喜欢互相在意的《分手之后》‘学者’们。
  不光是网播数据喜人,电视收视率也是一骑绝尘的高。但凡周末,休闲的大爷大妈们就要忍不住打开电视,看看周六晚黄金档播出的热门综艺《分手之后》。
  眼下这档综艺对大妈的吸引程度完全不亚于当年红遍半边天的《金牌调解》和《爱情保卫战》。
  家长里短,夫妻情感,墙头八卦……
  试问,哪个种花人能拒绝得了??爱看热闹已经深刻刻进民族DNA里了。
  从老到少,从男到女,数千万的观众们蹲点守在电视机和视频app前,被骂了一个星期卡剧情、为了收视率臭不要脸的水果台,终于放出了万众瞩目的第六集。
  一个小时后。
  热搜默默地升起了一个奇怪的词条,点进去一看,广场里所有人都在刷同一条词条名。
  :亲亲,老婆=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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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我!改!作!者!名!了!
  从此,我脱!胎!换!骨!
  新名字是不是很好听?嘿嘿嘿,那就麻烦大家收藏一下我的作者专栏啦!啵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