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岁的第一反应是,没有反应过来。
  一开始,他没明白盛明寒的意思:约会?是他最近没刷手机,赶不上潮流了吗,难道约会又引申出了其他的含义?
  周岁很想拿手机百度一下,但是那样也太不礼貌了,他只好忍住,委婉地问:“你说的约会,是类似男女生约会那种吗?”
  “你并不是女生,但如果这样方便理解的话,那么可以这么认为。”对方说。
  周岁:“……”
  盛明寒的神情真的很认真,但是这些话听起来真的很荒谬。如果只听内容的话,周岁说不定会觉得他是在开玩笑。
  但盛明寒显然没有幽默这种东西。
  周岁噎了好半晌,才说:“但我们这样不算是约会,我以为我们之间是商务洽谈,才会答应跟你见面。而且,我喜欢的是女生。”
  那会儿他还以为盛明寒是个普信男,仗着自己长得帅,约出来喝两杯咖啡就会觉得自己被他迷得七荤八素。导致周岁对他的印象大大降低,说的话也很不客气。
  盛明寒没有生气,只是有些吃惊。
  “很抱歉,我不知道这点。我看到在书上说,如果约喜欢的人出来喝咖啡,他答应的话,就是约会。看来是我误会了。”
  “回去之后我要把那本书扔掉,太误导人了。”他快速地站起来,拿过搭在椅子上的外套,说,“下次约会,我会再郑重一些的。”
  他又说了一声抱歉,转身立刻走了。
  从解释到离开,中间不超过一分半,快得周岁还没反应过来,盛明寒已经不见了。
  他愣愣地坐在座位上,好久没说话。
  周岁回忆着盛明寒惊慌失措、夺门而逃的模样,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没再觉得冒犯,只觉得好笑。
  盛明寒像是另一个星球突然降临的人。
  之后,对方的确没有再发过类似的约会信息。那会儿周岁也忙,飞来飞去的到处跑路演,这件事就这样被落在了记忆里。
  大概半个月后,周岁再回到公司,上陈海萧安排的表演课时,下午忽然收到了外卖小哥的电话,说是有件闪送需要他签字。
  一枝红玫瑰,一枝黄玫瑰。
  单只包装,各自裹在复古做旧的报纸里,花瓣很鲜嫩,还撒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闪送小哥说雇主希望他取走一只,周岁沉默良久,就挑了那束黄玫瑰。
  他记得黄玫瑰的花语是等待。
  公司里人来人往的,周岁带着花躲到茶水间里看了眼手机,短信里没有新信息。
  白炽灯顶头打下来,冷白的光线照在玫瑰花花束上。黄玫瑰安安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中,像是等待着达摩克利斯之剑落下。花局促不安地蜷缩着,跟着失去了几分鲜气。
  周岁犹豫了很久,没有扔掉。他带回公寓里,插.进花瓶好好保存着。
  此后,每隔两三天周岁就会收到两束玫瑰,他发现每次收到的花品种都不太相同。
  周岁的助理以前是开花店的,可以熟练地帮他认出不同的花名,有时候是卡罗拉,有时候是达拉斯,有时候是黑魔术。
  盛明寒送花没有固定时间,如果出差,他前一天送的玫瑰里会附带一张卡片,上面写着自己的日期和行程。
  有时候他两三天就会回来,但也有时候走得比较久,进组一拍就是两个多月。
  周岁依旧没有认可盛明寒的约会邀请,但他慢慢的开始对下次的礼物心怀期待。
  这种感觉,他并不讨厌。
  他喜欢这种直白又含蓄的想念。
  ・
  第二天起来,周岁眼下明显多了两个黑眼圈,因为睡眠不足,头也疼痛欲裂。
  简单吃过早饭后,等待他们的还有一段单采,今天时间紧张事情也不少,为了节约时间和人力,大家都是分组分批进行的。
  周岁推开采访间的门,看到郑从容正在让灯光调试光影,头隐隐作痛。
  郑导亲自把关,可不算什么好事。
  和他心事重重的反应不同,郑从容看见他倒是挺高兴的,还不忘调侃他,“小周怎么脸色这么差啊,昨晚没睡好吗?”
  周岁扯了扯嘴角,有些笑不出来。
  其实刚才化妆师已经帮他上过妆了,为了看起来有气色,还涂了有颜色的润唇膏。
  郑从容是借机打趣昨天的事情呢,和盛明寒聊完,回去后周岁就把摄像机盖住了。
  录制节目这么多天,其他嘉宾多多少少都遮盖过。只有周岁始终如一,宁可去卫生间换衣服,也从不遮摄像头。
  看来,昨天情绪是真的掩饰不住了。
  这才对嘛。
  周岁长得漂亮,为人随和认真,和他搭档会很省心,但郑从容很快发现了问题。
  他没有性格。
  像宋林书招摇得像只花孔雀,曹锐是钢铁直男,梁茴脾气火爆古怪,温溪两面三刀。盛明寒更简单了,高冷毒舌的大男神。
  不管好的坏的,所有人的性格都很分明,只有周岁永远温柔和顺,从不发脾气。
  他戴着一张面具。
  戴得太久,本来的面目都有些模糊了。
  为什么那么多明星都要立人设吸粉,就是因为性格是人物魅力的重要体现,周岁哪儿哪儿都好,就是没有魅力。
  他单独出去时,郑从容都不怎么派跟拍了,因为拍出来千篇一律,没什么意思。
  但此刻,郑从容突然发现有趣了起来。
  他低声跟助手说了两句,把自己的椅子搬到了采访的主持人身边。
  周岁心里一沉,但他没办法拒绝,只能露出一个有些无奈的笑容,“郑导,我今天身体不太舒服,还希望你手下留情。”
  郑从容没答应也没拒绝,只是让工作人员去倒了杯温水,又让助手把空调调低。
  补光灯的温度很焦灼,长时间待在高温和亮光下,会加重不适的反应。好歹也是盛明寒心尖上的人,他也不至于那么刻薄的。
  周岁喝了点热水,才感觉好受了一些。
  场记打了个板,单采正式开始。
  镜头亮灯的一瞬间,周岁直起身,脸上看不到刚才疲惫的神情,依旧是温温柔柔的笑。
  “观众朋友们好,我是周岁。”
  采访进行的很顺利,稿子都是提前对过的,有很平常的话题、也会有爆点,周岁从善如流地回答了下来,甚至说太顺畅了,他记忆力很好,答案在脑海里过了好几遍。
  郑从容在旁边看着,没说好还是不好。
  采访过一大半的时候,他忽然打了个手势,主持人余光里瞥见,从容地说:“说起来,这次节目录制中,大家也多次吐槽过郑导下手太狠,花样也太多了哈哈。那我们来看看郑导想对我们岁岁说些什么呢?”
  话头流利地递了过去。
  周岁微微绷紧。
  笑容微敛、坐姿拘束,是紧张的表现。
  郑导收回目光,没问采访稿上的问题。
  “去川西的时候,我把你们八个人拆成了AB两组,当然,节目播出后大家都清楚了,盛明寒脱队选择了去A组。但我想知道,在头两天你们分开的时候,你心里是什么感受?”
  他这个问题有些犀利,但还在周岁可以稳定发挥的水平区间里。
  按照郑从容一贯的作风来说,其实已经放水了。不然他问的第一个问题应该是,昨天听到那番话后周岁是更开心还是更心酸。
  不过这么干也太损了,回头盛明寒要是看到,估计能直接提着刀杀到他家。
  周岁想了想,“不习惯。”
  这个回答有些出乎郑从容的预料,他微微挑了挑眉,缓缓地重复,“不习惯?”
  “是。”周岁坦然道,“毕竟我们从H市到D市都一直是一个组,占据了录制时间的二分之一,突然分开那么远,肯定会不习惯。”
  他很擅长抛出一个看起来很真实的回答,再用官方的话术来修补和掩盖。
  似真非真,似假非假。
  “这样吗,”郑从容对这个回答并不是很满意,“所以也是出于不习惯,在盛明寒路过的时候,你才会跑出去,留住了他?”
  “……”
  周岁微微一顿,不过镜头里看不太出来,他的表情依旧是流畅自然的。
  “是因为吃惊。突然看到他出现在这里,担心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了解之后,又觉得他一个人在外面太危险了,征得了其他人的同意后,才决定重新一起活动的。”
  滴水不漏。
  郑从容叹了口气,知道自己是不可能从他口里听到真正的答案了。
  起码这一季是这样。
  郑从容没再搞出幺蛾子,按部就班地问完了剩下的问题。
  周岁心中暗自松了口气,就在他以为录制要结束时,郑从容忽然道:“小周,你知道我们一直有个写信的环节吧?”
  “……是。”他愣了愣,“现在要写吗?”
  “今天换个形式,不用写。你对着镜头简单地说下这段旅程的感想就好。”
  就这么简单?
  周岁隐隐感觉还没结束。
  果然郑从容话音落下,顿了顿,又慢慢地说:“不过呢,你的情况比较特殊。在你聊感想之前呢,我们想让你读一封信件。”
  信件……
  难道是盛明寒的信?
  工作人员很快拿来了一张信封,刚才郑从容吩咐助手去办的就是这件事。
  不过这当然不是盛明寒亲手的那封,他的亲笔信现在还躺在D市邮局的信箱里,眼前这封是为了后期方便、打印下来的副本。
  周岁迟疑了片刻,“郑导,之前不是说录制期间不会曝光,等到节目播出时才会看到答案吗?我们这样是违背规则剧透了吧?”
  “规则还不是我说了算的?”
  郑从容笑呵呵地说,“退一万步说,刚才我也说了,你是特殊情况嘛。毕竟你昨天也说,暂时不考虑参加第五季,那我们这个伏笔埋着也没什么意思,你说是不是?”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岁不好再拒绝,毕竟他确实说过不参加之后的录制,这会儿再反驳,不是打自己的脸了?
  他接过信封,封口用邮票封得严严实实,周岁担心撕到里面的信纸,就问道具组借了把裁纸刀,轻轻划开。
  取出来才发现,里面有一张明信片,怪不得摸着硬硬的。
  他们俩几乎天天待在一起,周岁都不知道盛明寒什么时候买的。
  明信片的正面是银山云海的风景照,背面是一局简单的祝福语:岁岁平安。
  一语双关。
  他默了半响,把明信片重新收回去。
  打开信纸,周岁吃了一惊。
  翠竹底色的信纸写得满满当当,因为写不下,盛明寒又不愿意写到背面去,后面还加了一张,是从酒店赠送的记事本上裁下来的,角落里还印着圣里斯汀酒店的logo。
  对比他的那一两句话,格外用心。
  周岁有些微微的窘迫。
  盛明寒练过一点书法,字写得飘逸俊秀,笔尖出锋,却又不会过于凌厉散乱。
  “岁岁,”他轻声地念,“现在我在酒店的书桌边写字,一抬头就能看得到你……”
  他尾音垂了下去,微微顿住。
  盛明寒在他断开的语句后面接着写:
  可我还是很想你。
  ・
  除了周岁之外,其他人的写信环节也全部用单采来替代了,录完接近早上十点。盛明寒很快就从采访室里出来了,却一直没见到周岁的影子。
  好不容易出来了,盛明寒看了眼他的神情,看上去也不知道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他刚过去,周岁就走到江繁身边聊天了,盛明寒在旁边转了几圈,一直到录制结束,也没找到机会跟他说话。
  大家录了个结尾,热热闹闹地说了下结束语和口播,工作人员买了几个彩炮,啪啪地几声,彩片和彩带漫天飞舞,这一季《分手之后》就正式收官了。
  周岁定的是下午两点的飞机。
  大家的航班时间错开不一,周岁拎着行李箱下楼时,没看到盛明寒,跟其他人打了个招呼,就出发去萧山机场了。
  然而前脚刚在别墅分开,后脚托运检票的时候,周岁就在队伍后面看到了盛明寒。
  吓得他连忙拉着行李箱躲到了厕所里。
  “……”
  这么凑巧的吗,他们是同一班飞机。
  看来刚才他没看到人,应该是盛明寒在别的房间,两个人碰巧错开了。
  头等舱就那么大点的地方,想不撞上都难。再加上《分手之后》预热得这么红火,指不定就有狗仔和私生在蹲点。
  周岁纠结了好一会儿,还是决定改时间,不坐这一班了。他蹲在地上给陈海萧微信报备,发消息时都是打字,就怕盛明寒正好进来,碰巧听到他的声音。
  陈海萧听到他说改航班,淡定地发了一个ok,又说,他这回雇了十个保镖机场接送,绝对不会再出现之前的问题。
  周岁心想,现在狗仔已经算不了什么了,盛明寒才是头号难题。
  [你快多给我安排一些工作,跑路演做公益怎么都行,我暂时不能待在A市……]
  这句话还没来得及发出去,陈海萧的新消息已经跳进了他的眼前。
  [对了,沈应淳联系不上你,电话打到我这儿来了,也不知道是有什么事,你记得回一下消息。]
  周岁怔了怔,把列表往下拉了拉,发现确实有两条未读的消息。
  录制期间他的斯人手机很少用,有什么工作上的安排都让陈海萧和助理帮他去回复了,以至于到现在才发现。
  他点开看了一眼。
  [小周哥,好久没见你了,最近还忙吗?]
  [等你录完综艺,我们见一面吧]
  沈应淳是他同公司的师弟,比他小一岁,从出道时周岁就一直很照顾这个弟弟,沈应淳也一直很黏他。
  两年前,沈应淳出演了一部仙侠巨制片里的男二,从此一炮而红,被粉丝奉为古偶白月光,也顺利地稳居二线了。
  那时候的周岁正在准备结婚的事宜,工作繁忙,再加上没能参加他的婚礼,沈应淳很不高兴,慢慢地就跟他关系淡了。
  这次突然联系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周岁想了想,回复:
  [今天刚录完,准备回A市。]
  [这两天都有空。]
  *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润色了一下,两章写了快一万,昨天请的假算是还完了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