D市除了银山云海之外,古镇也特别多,光是云海附近就有四个。
  宋林书行程安排得很满,中午他们在邓江吃了饭,下午又逛了汉云古镇,等到三点多的时候,大家又开了车去登银山。
  这一天微信步数直接爆表,好在银山有索道,很方便。他们坐着小车厢升到顶空,风卷残云,露出一片蔚蓝的天,从山顶往下看去,能俯视到整片云海,周围树林郁郁葱葱,像是西蓝花的茎叶,唯独中间露出一片镜面的蓝色湖水。
  他们运气很好,天气晴朗,银山现在正好是丰水期,水流哗啦啦地往下淌去,流淌到湖泊里,宛若人间仙境,叫人移不开眼睛。
  周岁举起手机,取景框中是澄澈的云海。
  他的手指放在快门键上,迟迟没有按下去。
  他在列车上提前浏览过这道独一无二的风光,此后哪怕再看一千遍,浮现在眼前的,依旧是车内那道昏暗的光线,列车冲出隧道时窗户外投进来的日光,照耀着远处银装素裹的山海。
  从山上下来,天色已经微暗。
  大概是他们人多、又有摄像师跟着,在人群里格外显眼,围观的路人也多了不少,还有很多人跟着拍他们的照片。
  宋林书忍不住感叹:“感觉好久都没自由自在的旅游了。”
  “想要清静一些,只能去国外度假了吧。”温溪笑着说,“干咱们这行,工作就当是旅行了。”
  对这一点,大家深有同感。
  对于演员来说,横店基本就是第二个家。
  江繁说:“我们结婚的时候,工作比较忙,也没怎么出去旅游过。等生了孩子,就更加走不开了。现在想想,还真是……”
  遗憾在她口中打了个圈,还是咽了下去。
  他们都已经离婚了,说这些也没什么用。
  “那小周和明哥呢?”温溪笑着问,“你们结婚时间好像也不长……不过蜜月旅行应该有的吧?”
  周岁皱了皱眉。
  温溪语气还算温和,但他还是感觉到一股隐隐的敌意,好像在故意讽刺他们一样。
  盛明寒冷不丁开口:“你问这个干什么?”
  温溪笑容顿时一僵。
  问问都不行了?
  “怎么,”盛明寒掀起眼皮,不冷不热地嘲讽,“现在就开始筹备二婚去哪儿蜜月了?”
  “……”
  温溪的脸色瞬间黑了。
  周岁咳了一声,掩饰掉嘴角不经意的笑意。
  大家顾及着他的面子,没有搭腔,而是扯开了话题,但温溪还是觉得十分丢脸。
  怪不得盛明寒很少参加综艺,就他这性格这态度,这么刺来刺去的,不迟早得被人骂死?要不是影帝的身份,他还能在这儿耀武扬威??
  而且不是说他们俩感情不和的吗?怎么盛明寒还三番四次帮周岁说话……
  真是见鬼了。
  为着这件事,晚上回到酒店的时候,周岁跟盛明寒说话的语气都不那么冷淡了。
  “我之前还觉得,前面几天当导游也未必是件好事,而且景点那么多,也不至于全逛完。现在看来,我还是大意了。”
  他们今天逛了两个古镇,总共打卡了五个地方,除了情人崖和想象中的大相径庭,其他都是D市热门景点,不管质量和数量都占优势。这样下去,对他们很不利。
  盛明寒已经洗漱好了,靠在床上看平板。
  周岁吐掉牙膏沫子,打开水龙头冲洗牙刷,说:“还有两天时间,等轮到咱们的时候不知道还能剩下几个景点,咱们还是得有些危机意识……”
  他说着说着,意识到盛明寒一直没说话,忽然有些生气。
  “你有没有在听我的话啊?”
  盛明寒这才嗯了一声。
  他的目光落在平板上,又抬起头来看他,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你很在意吗?”
  “什么?”
  “你很在意输赢吗?”
  谁会不在意输赢啊?不过这话周岁是说不出口的,他摇了摇头,“那也没有。”
  “那就不用管,好好玩吧。”盛明寒回答。
  好好玩?怎么玩?
  周岁一脸纳闷,直到关了灯上床睡觉,意识模模糊糊的时候,他才反应过来。
  大概是因为,从一开始盛明寒就没打算跟他们争抢排名次序吧?
  说到底,综艺看得是嘉宾们真实体现出来的生活,比赛只是一味调味剂,总要有人去做最后一名。之前,周岁总有种惯性思维,想着万一劣势了怎么办?但实际上,他们不会有任何损失。
  也不会影响他真正的生活。
  既然这样,又何必辛辛苦苦折腾来折腾去?
  周岁揉了揉困倦的眼睛,忽然发现,他好像能隐隐摸到一点盛明寒的脑回路了。
  ・
  第二天是江繁和唐逸文做导游。
  江繁今年已经四十多岁,保养得再好,体力也是比不上年轻人的。
  她和盛明寒的想法有些类似,选择的不是大众景点,而是靠近云海的几座小村庄。沿着公路和S弯,可以走到哪儿玩到哪儿,这样既不累人,也可以玩得很愉快。
  一天下来,说是旅游,其实更像是散步。
  傍晚,他们在云海湖畔的一家店里吃烤肉。
  之前她就想约大家伙一起吃吃火锅烧烤,再喝些酒放松放松,不过头一天周岁和盛明寒就缺席了,旅途中去饭店吃饭,又没有那种氛围。
  直到现在才终于实现。
  老板数着他们有八个人,就将两张长桌拼在了一起。天气暗下来,气温却不减,海鲜和五花肉在烤炉上滋啦滋啦,远远听着都十分悦耳。夜风微凉,海风吹来时,带着椒香和孜然的味道。
  周岁点了些酒。
  啤酒、烧烤和晚风太适合夏天了。
  还没入口,好像就已经开始微醺。
  酒过三巡,烧烤串也吃了大半。
  海鲜端上来的时候,盛明寒懒懒地坐在一旁,袖口卷起几道皱痕。他垂着眼睑望着坐在一旁的周岁,周岁戴着塑料手套,正笨拙地用工具挑蟹肉,好好的蟹腿被他拆得东一块西一块的。
  他直起身,宋林书的声音忽然横插了过来。
  “我们要不要来玩游戏?”
  “什么游戏?”江繁问。
  这小孩儿喝了点酒,这会儿正兴奋着,“我之前在道具组那儿看到了签筒,反正这会儿大家都在,要不要我们玩玩看?”
  “我们都收得好好的,你什么时候翻的!”一旁的郑导呵斥,“而且也不是让你们现在玩的。”
  大家善意地哄笑起来。
  宋林书双手合十,脸喝得微红,“哎呀导演,反正都是给我们准备的,早晚有啥区别嘛。”
  他软磨硬泡了一会儿,郑从容也没打算真扣着不给他,“行,既然是你要的,那你可得跟我保证大家都参与,别浪费道具。”
  宋林书回头看众人,录综艺嘛,肯定得有类似真心话大冒险的这种套路,大家都习惯了。
  见没人拒绝,他立刻说:“导演你放心吧,我们都是玩得起的,愿赌服输,不会赖账。”
  “行。”郑导就等着宋林书的保证呢,他露出一丝高深莫测的笑,“不过我可提醒你们一句,这个可没有大冒险,只有真心话。”
  周岁:“……”
  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
  “真心话就真心话。”
  说着,助理已经把道具拿了过来。
  宋林书既然是发起人,那自然要做表率的。
  签筒里装着二十几个竹签,签尾染上了红色。他使劲晃了晃筒子,确保搅拌均匀了,从里面随手抽了一根。
  摄像大哥站在他身后,给了一个特写。
  他翻过来,签头上写了一行小字。
  请详细说出你与搭档最激烈的一次吵架。
  郑从容也在后面看着,看到是他抽到了这个,有些失望。
  宋林书和曹锐都是直男,听他们吵架有什么意思?郑从容原本预想的是让周岁他们抽到这个,盛明寒平时那么神秘,估计大家都没见过他吵架是什么模样。
  就连郑从容自己也没见过。
  果然宋林书回答得很轻松。
  “我想想啊,好像是我们录团综的时候,我洗完澡就躺在床上敷面膜了,曹锐走进来,说人家小姑娘都没我护肤勤快,内涵我事妈。这谁听了不生气啊?我就骂他太糙,不要脸……”
  然后他们俩就当着镜头吵起来了。
  那是cp粉脱粉最严重的一次,超话排名直接下降了八个名次,两人加起来掉了五十多万的活粉,吓得他们第二天就发了营业微博,cp粉看到他们关系‘恢复如初’,才重新活络了过来。
  温溪一脸震惊,“镜头拍着你们还互骂啊?”
  曹锐讪讪地说:“情绪上头的时候,哪儿顾得上镜头在哪儿。后来经纪人把我们骂得狗血喷头,说那期后期光是消音就消了十分钟。”
  大家:“……”
  不愧是你俩。
  宋林书说完了,就可以指定下一个人。
  他选的是江繁。
  江繁挑了挑眉。
  说实话,她原本以为宋林书会选择周岁的。
  宋林书嘿嘿笑了笑。
  他看着傻乎乎的,实际上心里门门清呢,周岁和盛明寒肯定是节目组设置的重头戏,要是这么早就爆出来,那观众还看啥?
  江繁抽了一根签,上面写着――
  这段感情里谁爱谁更多?
  她轻笑了一声,“这个还用我回答吗?”
  其实答案很明显了。
  江繁在事业上升期嫁给默默无名的唐逸文,为他生儿育女,牺牲所有,已经足够说明一切。
  她那句说是开玩笑,其实更像是自嘲。唐逸文皱了皱眉,用一种微微揪心的表情看向她。
  江繁笑着笑着,神情渐渐淡了。
  她转过头去,没再看唐逸文,“我回答完了,下一个,嗯……我选梁茴。”
  他们这八个人里,男盛女梁已经是公认的怼怼王了,江繁还挺期待她会是什么反应。
  还没开始抽,温溪就已经紧张了起来。
  梁茴的问题是,请说出对方的一个缺点。
  和之前的相比,这个已经很温和了。
  她想都没有想,“一无是处。”
  温溪:“……”
  我谢谢你。
  周岁忍住笑,听到一旁宋林书差点没憋住。
  别说,看梁茴怼人真挺有意思的。
  “下一个,我选周岁。”
  梁茴毫不犹豫地说。
  这也很好理解,剩下没有回答的人里,她和曹锐、唐逸文、盛明寒都不熟,梁茴也不可能选温溪来回答,那能让她膈应死。比较下来,性格温和的周岁就成了唯一的选项。
  周岁拿过签筒轻轻晃了晃,原先靠在椅背上休息的盛明寒缓缓直起了背。
  他抽了一根翻过来,宋林书坐在他左手边,第一时间去看上面的文字,一边看一边念,“你最后悔的一件事是……”
  话音未落,他看了眼周岁。
  其他人的视线也汇聚了过去,有些是看好戏,也有些是善意的。
  周岁神色如常,“这个啊,让我想想。”
  桌上很安静,江繁垂着眼睑,轻轻晃了晃酒杯。没有人说话,只有这一点点晃荡的酒声。
  所有人、包括导演组都在等待他的答案。
  盛明寒屏住呼吸,一刻不错地看着他。
  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有种很强烈的、不太好的预感,但是还没触及到那一闪而过的念头,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盛明寒在心里否认了千万遍,心脏快跳出胸膛,期望他不要说出那句话。
  周岁微微仰起头,目光坦然。
  “我最后悔的一件事,是结婚。”
  所有人都没想到,周岁直接甩了一张王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