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明寒在外面站了一会儿,直到周岁走进酒店大堂,他才关上车门,快步跟了过去。
  克里斯汀悬崖酒店位于云海附近的度假区,远远望去,酒店民宿林立,风格自成一派。
  低饱和度的白色墙壁、湛蓝的池水、随风飘动的米色窗帘,满是热带风情的地毯、绿化和拱门,构成了一幅幅错综有序的风景图。
  盛明寒去办理入住登记的时候,前台的小姑娘一眼就认出了是他,激动得脸都红了。
  “请……请出示身份证。”
  小姑娘说话结结巴巴的,仿佛要求出示的不是身份证,是她和男神的结婚证。
  证件都放在盛明寒的包里,他把两张都递了过去。
  小姐姐顺势看了眼上面的照片。
  盛明寒五官深邃,在简陋的像素下,些许模糊的照片像自带一层港风滤镜,找不出死角。
  我靠,照片也好帅啊!!
  她美滋滋地多欣赏了两秒,余光瞥到周岁身份证的时候,微微一愣。
  不是因为丑,又或是特别漂亮才瞩目。
  照片中,周岁细软微长的头发别到耳后,脖颈处微微翘起一缕不听话的,不过谁都没有注意,但凡看过这张照片的,都不会注意到。
  因为周岁在笑。
  是温柔、羞涩、幸福的笑。
  他乌黑葡萄般的眼睛弯成两道漂亮的月牙,这抹笑热烈又内敛,带着一股旺盛的感染力。
  青春、活泼。
  这是所有人都没见过的周岁。
  就藏在这小一寸的照片里。
  大约是检查的时间过长,周岁往前迈了一步,轻声询问,“是要跟本人核对一下吗?”
  见到本人才知道,他音色也优越,随口说几句话,比直播时的哼唱还要柔软清澈,像是夏日清泉轻柔地滚过树荫下的顽石,流水淙淙作响。
  前台心都听化了,晕晕乎乎地点了点头,其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周岁便摘下了口罩,露出尖尖细细的下巴。
  他又瘦了些许。
  周岁皮肤白,戴着口罩时只露出额头和一双杏仁眼,露肤度不高,但当五官完全暴露出来时,就格外明显了。在酒店炽热的水晶吊灯灯光下,光滑的皮肤像腻子抹过一样,洁白、透亮。
  摘口罩的动态神图早就在微博上传阅了上百万次,小破站但凡是现代美人集锦视频,必定有这一幕出现,堪称颜狗的酒池盛宴。
  前台瞬间明白了,为什么周岁的路人缘并不好,但却从未有人对这张脸提出质疑。
  小周老师,娱乐圈有您了不起!!
  转交房卡的时候,她恢复了正经职业的微笑,“祝您入住愉快。”
  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前台小姐姐还忍不住看了一眼。盛明寒和周岁一左一右迈入电梯,电梯门合上的那一瞬间,两人神情淡漠,周岁微垂眼睑,脸上都没什么表情,几乎没有眼神交流。
  貌合神离的豪门联姻感一下子就上来了。
  只不过小破站都是瞎拉郎,他们可不是!
  搞到真的了!!
  等他们走后,趁着没什么客人,前台小姐姐激动地掏出手机开始发帖:
  [救命!!日月同碎be感好强!磕到了!!]
  底下很快有了回复。
  [49年入国.军,达咩达咩]
  [xp是自由的,但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未必,刚看了一张盛明寒近期的路透,手上疑似还带着婚戒,说不定复婚有戏]
  [???前面的求图]
  [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家人们]
  然而不管之后楼里怎么催促,提出戴婚戒那层的层主再也没回来过。
  ・
  盛明寒说订双床房的时候,周岁没反对,毕竟两间单人房开销也更大些。
  他看文字介绍里说是很宽敞的套房,但看到实物他才发现,之所以面积大,是因为有客厅厨房和阳台,还有一处小水吧。但可惜只有一间卧室,里面摆着两张一米五的床,没有隔断。
  也就是说,他们这几天都要睡一个屋。
  周岁摸了摸乳胶床垫,没说话。
  “这里的双床房都是这样的。”盛明寒看着他的脸色,说,“外面有沙发,我也可以睡那儿。”
  周岁站了起来,“可以拉开吗?”
  盛明寒便去客厅看了下,发现沙发虽然是四座的,但是没办法摊开来变成床。躺在这面不至于缩手缩脚的,但要睡觉的话肯定不自在。
  两个人都觉得不太行。
  周岁原本想的是,不然自己将就将就吧。但是得知不是沙发床,他就打消了念头。
  之前周岁拍戏时受过伤,颈椎不是太好,硬睡这儿身体不舒服,也会耽误接下来的拍摄。
  “这样的话,我们不如把床拉开一点,”他提议,“靠着两边墙,把床头柜移到中间。”
  都已经离婚了,再靠着一起睡真的不合适。
  盛明寒点了点头,酒店的床很沉,不是很好搬,他打了个电话请工作人员上来帮忙调整,顺便点了两份套餐,也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周岁把行李箱放下,先去了阳台。
  推开玻璃门,这里格外宽敞,粗糙的石墙下是一排排浓绿色的绿植,户外搭建了一座休息厅,用来乘凉和遮雨,厅墙上的壁龛里放着两只漂亮的花瓶。不远处是一道不规则形状的无边泳池,池边瓷砖湛蓝,衬得池水也格外透彻明亮。
  他们这间房的视野非常好,一眼就能望到广袤深邃的云海。即将落入地平线的余晖撒在湖面上,波光粼粼,到处都是细碎的泛光的钻。还能看到远深处峰峦连绵,雪顶加盖的银山。
  这样好的景色,总想坐着发发呆,吹吹风。
  周岁靠在藤编躺椅上,从银山处裹挟而来的风卷着一股淡淡的咸湿的湖水味,吹到鼻尖时潮湿的,吹到皮肤却又是清透干爽。
  阳台门没有关,他隐隐听到盛明寒接电话的声音。打给酒店的早就挂了,听零零星星传过来的几个字,现在这通应该是柳时宁打来的。
  “你做事任性也得有个限度。”
  耳边传来经纪人的训斥,盛明寒没说话。
  “还好这次只是在几个粉头手里传播,我制止得快。要是被营销号搬过去,你知道又要闹出多大的风波吗?”柳时宁感觉自己嘴巴都快说干了,真是打着经纪人的名头,操着保姆的心。
  她都不敢回忆助理把大粉群里那张照片发给她时是什么心情,心脏骤停都不过如此。
  那照片拍得模糊,只露出手背上一点点的亮光,粉丝们还能自己骗自己,但柳时宁天天和他相处怎么会看不出来?那就是婚戒!!
  自打离婚了,盛明寒也没摘下来过。
  之前是活动少,再加上偷拍的狗仔不多,他才能光明正大地带着和前妻契约的戒指,但现在不同,难道综艺里头他也要戴着??
  盛明寒听得刺耳,心里烦,“知道了。”
  柳时宁还不知道他什么尿性?当即说:“什么知道了?你别想糊弄我。”
  “……”
  “别忘了,现在你们俩已经离婚了!你自己一头热就算了,粉丝不会怪你,他们只会觉得是周岁跟你拉扯不清!你还不明白吗?”
  说到最后,柳时宁的语气重了许多。
  她知道这话不好听,但很实际。眼下周岁好不容易摆脱了‘盛明寒’这个标签,凭他的脸,营销一下美貌,再修炼演技,未来前途一片光明。可如果节目播出之后,再被大众贴上‘狗屁膏药’、‘不死心还想傍大款’的名号,那就完了。
  他沉默了良久。
  盛明寒在屋子里坐了一会儿,起身去阳台时,周岁手里也拿着手机,看到他来了,便说:“你来得正好,江繁约我们出去吃饭。”
  既然来了云海,就少不了要吃海鲜。江繁看了一家火锅店,价格不贵,口味据说还可以,正好大家都到了,可以借着晚饭再联络下感情。
  盛明寒问:“明天的行程表出来了吗?”
  “我问问宋林书。”
  昨天下午讨论的时候,宋林书自告奋勇,说想做第一天的导游,他们俩毕竟是四对里年纪最小的,大家就都让了。
  其实宋林书抢着选择的理由,其他几个人也都明白,云海就这么大,有名的景点也就那些,当然是先到的人能抢占先机。
  去两次三次,新鲜感也淡了。
  商议过后,大家排好了顺序:宋林书第一天,江繁第二天,梁茴第三天,盛明寒是最后一天的导游。原本江繁想谦让一下,不过盛明寒说他们要单独录制半天,这样正好补上空缺,于是就这样定了下来。
  明天就要出发了,总不能连行程都不知道。
  这次录制,节目组严禁台本,没有规划他们什么时候该做什么、谁和谁之间要怎么闹矛盾。郑从容就是要拍他们真实的相处。
  但有些时候该透露的还是得透露,就比如旅游路线这种东西,大家都看一看,心里有个数,明天如果遇到突发情况,也好解决。
  宋林书很快发了大致的路线图过来。
  周岁瞥了一眼,从早上九点集合开始,到晚上八点吃晚饭,行程安排得满满当当。
  看得他头皮都开始微微发麻。
  看来,明天是一场硬仗啊。
  “我刚才叫了餐,一会儿送上来。”盛明寒问,“还是说,你想去吃火锅?”
  “……”
  周岁想想就觉得累了。
  算了吧,今天先歇歇。
  养精蓄锐,明天才不至于给大家拖后腿。
  他给江繁发了婉拒的信息,繁姐也没生气,还说到时候给他们打包一些带回来当夜宵。
  反正两家住的挺近。
  周岁回复了一个好的谢谢,还没来得及退出微信,郑从容忽然打了过来。
  他按下接听键,话筒里隐隐说了些什么,盛明寒没听清,周岁抬起头看了他一眼。
  “郑导有话跟我们说。”说着,他打开了扩音。
  “他打过来来干什么?”
  盛明寒刚凑过去,就听见郑从容在电话说:“明寒啊,你来得正好。”
  “今天第一天到D市,想必你们现在都有很多的感慨、很多想要说的话。所以咱们节目组特地设置了一个环节……你看到信封没有?”
  盛明寒环顾一周,在桌上看到了两个淡蓝色的信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送过来的。
  “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搭档写一封信。”
  “不管是抱怨、感激、欣赏还是遗憾,想说什么都可以,这封信录制期间不会曝光,直到节目播出,你们才会看到彼此的答案。”郑从容说。
  一下子给两个人干沉默了。
  郑从容话还没说完,实际上不光现在要写,他们节目结束时要再写一封。要不怎么都说,郑从容是鬼才导演呢,竟然也想得出这一招。
  恋综里经常有给对方写信或是发心动短信的环节,但是在分手综艺里搞这套的,少之又少。
  毕竟前者是表达喜欢和爱慕,而他们呢?
  表达怨怼吗?
  当然不是。
  周岁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什么普通的心动信封,它真正的作用是一封和解信。
  旅途是检验性格三观是否相合的最好方式,他们曾是夫妻曾是爱侣,但在这一趟旅途中,现在只是朋友。从前难以释怀的,或许换个环境换个角度,会得到答案。
  和过去和解,说一声再见。或许从前发生过什么,但从今往后,他们都要坦然地向前走。
  盛明寒目光落在周岁身上,他垂着眼睑,神情乖顺温柔。或许周岁没发觉,或许明明察觉到盛明寒的视线,只是装得不在意,装得很平静。
  盛明寒忍不住猜想,周岁会在信里写什么。
  是会模板一样的写他们性格不太合适,还是会长篇诉说对婚姻对自己的不满和委屈?
  周岁的心情,盛明寒大概率能猜到。
  或许他会把这场相遇,归为一次错误。
  只要一想到这个,盛明寒就觉得无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