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天气有了些许微风,蔚蓝色的天空之中,没有多少云朵。
  听闻叶氏商行旗下的新铺子开业,不少收到请帖和没收到请帖的士绅名流都过来凑热闹。
  人们惊讶的发现,一条条长长的红丝绦状物被挂在竹竿上。
  然后有人拿着火折子点燃,顷刻间噼里啪啦响了起来。
  众人先是被吓了一跳,但旋即感觉这种声音配合着锣鼓声,很是热闹。
  在万众瞩目之下,苏灿的远房堂弟站在叶渡身边儿,将牌匾挂上。
  这般动静,引来了无数乡亲们驻足观看。
  不少亲朋好友过来道喜,就连王夫人今日都停了生意,带着两个闺女,戴着纱帽过来送上红包。
  王嘉伊远远的看着自己的男人,觉得心里特别的自豪。
  “叶东家好本事,一口气二十几家店铺同事开业,老夫佩服佩服啊。”
  说着命人搬来一个箱子,现场打开,里面是一锭锭的银子。
  看热闹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不愧是沈家啊,这出手就是大气啊。
  “祝你叶家的生意兴盛繁茂,日进斗金。”
  叶渡叉手还礼,“谢过沈家主,来人啊,侍奉沈家主入堂。”
  “年轻人,别那么着急,你伯父我来这一趟,岂能只送些黄白之物。”
  旋即拍了拍手,立刻在管家的带领下,来了一队沈家的家仆。
  这群家仆虽然穿着普通,但是看他们抬着织机,且有一百多人,可谓是声势浩大。
  “呦呵,沈家主,你这是做什么?不知道还以为您这是来砸场子呢!”
  李哙一袭儒衫,手拿折扇,跟一群名流站在一起,哪里有一分都尉的样子,反而像极了风流雅士。
  他之所以站出来,就是因为他觉得姓沈的,今日所作所为,太过于喧宾夺主了。
  这个时候,大家想表达心意都是意思意思。
  你又是送金送银,又是弄一百多号人过来堵门,这是做什么?
  排场用在人家店铺门前,人家的买卖还做不做?
  面对李哙的责问,沈峤年不慌不忙的笑吟吟道,“我听闻,叶东家跟着孙县尉满城的寻找工匠,恰巧我手里有,用不着了,这不就都送过来了。”
  “这是卖身契,今日就交割,送给叶东家。”
  说着,拿出一把卖身契,直接塞给了苏酥。
  刹那间。
  在场之人,无一不倒吸一口凉气。
  这沈家真的是财大气粗,竟然一口气送了一百个奴仆。
  如此厚重的礼物,叶渡该怎么应对?
  明眼人都清楚,沈家人跟叶家在商业领域在未来极有可能爆发争斗。
  但人家沈家,都送上了这么大的礼,到时候叶家又如何好意思动手呢?
  而且这一百多人,收下之人,用不用都是问题。
  饿死了吧,万一哪天,沈家老爷子想起来,该如何交代?
  不饿死,总要去干活?可叶渡敢让他们干黄麻生意吗?学会了,带回去沈家怎么办?
  叶渡笑吟吟的上前,叉手谢礼之后,招呼道,“来来来,谢谢沈家主的大礼,不过我叶家不豢养奴仆,既然沈家主送给我,我便做主,赐予你们自由身,明日便可以领取土地,做大干的百姓了。”
  今日是叶氏商行的大喜的日子。
  在场的都是士绅、名流,不管人家送什么,自己都得接着。
  不能落了场面。
  等到这些奴仆安排下去,叶渡上前,命人搬来了十几个箱子。
  “沈家主,您送我这份大礼,叶渡不能不还。”
  “这些东西,是我们铺子自己卖的麻衣、麻袋、渔网,都是好东西,结实耐用,以后沈家的佃户、农人需要,可以来我这里预定,绝对比市面上的便宜七成以上。”
  “当然,您不要觉得咱们家便宜,就不是好东西,我这里的麻制品,绝对比一般商家的结实耐用。”
  沈峤年惊讶道,“这么便宜,还这么好用,真的吗?”
  “铺子在这,商品陈列在货架上,那么多乡绅见证,叶渡如何敢哄骗人?”叶渡笑吟吟的附和着。
  “那我得亲自体验体验,老夫年轻时,也经常穿着麻衣下地干活呢。”
  沈峤年说罢,便在沈福的搀扶下,跟随苏酥进了店铺。
  就在这时,外面此起彼伏又响了一阵祝贺声。
  众人扭头望去,却是百谷堡附近几个受益的庄园的庄主过来献礼。
  东西虽然不值钱,却代表着实打实的心意。
  看着几个本来该死去的死人,在叶渡面前一副恭敬的模样,堂内的沈峤年手不自觉的攥了攥拳头。
  好好好,沈家多少年,没受过这等窝囊气了。
  “恭喜叶东家,鄙人八里洼庄园庄主,江湖朋友送我一个混号,秦五,今日来此祝您生意兴隆。”
  叶渡扭头看向李哙。
  李哙的表情很是尴尬,大意了,光防备有人闹事了。
  没想到,这群家伙,竟然能在大战方歇之后,立刻跟没事儿人一样,过来送礼。
  前脚惹恼了沈家,后脚给叶家送礼。
  这不是摆明了向外送出信号,这是叶家和军方豢养的野狗吗?
  对于这帮人的操作,叶渡一点都不意外。
  因为江湖客,多少有点血性的。
  虽然自己扫了他们,但是那是凭本事见真章。
  可以说是,自己一定程度上把他们打服气了。
  但是沈家的所作所为,多少就是有点落井下石,背后捅刀子。
  他们如何咽得下去这个口气,自然而然想倒向自己。
  叶渡看向沈峤年,却发现这老人家,气的脸都绿了。
  一直恶狠狠等着秦五,丝毫没有一点隐晦。
  “谢谢秦庄主,这里是一百套麻衣,回去你可以给庄子里的乡亲们穿戴。”
  叶渡一挥手,立刻有人搬着箱子过来。
  “什么给乡亲们穿戴,搞得跟咱秦五不穿一样,咱也是经常下地干活的。”
  说着,竟然当众脱掉丝绸,还上了麻衣,当众抖了抖,惊讶道,“这确实是好东西啊,叶东家,您真的是大才!这绝对比秦某见过的任何一件麻衣都要好!”
  “叶家出品,必是精品,欢迎秦庄主以后多多光顾。”
  “那是必然,叶东家,我们几个庄子就在您的百谷堡旁边儿,您要是缺人手,却粮秣、缺木材、缺铁器,尽管开口,我们竭尽所能。”
  “甚至我听说这黄麻是一个叫做赵家峪的村子种植的,我们也可以给您种植,价格绝对会比赵家峪低。”
  秦五是武人出身,说话的声音很有中气。
  但却并不是那种纯粹的狂野,而是话里有话。
  他们本来就仰叶氏商行鼻息而活,叶家又帮忙扫了漕帮。
  所以今日叶氏商行的铺子开业,他们就马不停蹄的来表忠心。
  什么人手、粮秣、铁器、木材,看起来都平平无奇,但是汇聚在一起,就是实打实的战争机器。
  就是明摆着告诉叶渡,我们就是来给你当狗的。
  这番话,除了给叶渡表忠心之外,也有给沈家听得意思。
  叶渡忍不住看向沈峤年。
  这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鸟,虽然他一直没有对叶氏商行直接出手,但也没少派人监视,鼓噪其他人出手。
  甚至刺史的孟浪之举,也跟他脱不开关系。
  叶渡看的明白,这群山贼余孽,能活下来,自然也有聪明人。
  如今被一个山贼余孽冷嘲热讽,也是活该。
  昨日一战,他虽然小心再小心,但还是中了圈套。
  尤其是李哙一计横扫漕帮,绝对让沈家吃了个大亏。
  这一战过后,即便是叶渡不会刻意培植秦五这群人,他们也在沧州站稳了脚跟。
  所以沈峤年气的浑身止不住的颤栗。
  “做生意么,你帮我,我帮你,和气生财,来来来,里面请。”
  叶渡示意,立身于一旁不怎么说话的王老五,带着人走来进去。
  叶渡看着眼前众人,不禁心里暗想,“听说,这群山贼余孽之中,有一美娇娘,生的风情万种,怎么不见踪影?”
  店铺大堂内。
  来来往往的客人,以及来恭贺道喜的士绅,都在伙计的指引下,了解着铺子里的产品。
  麻衣这东西,华夏绵延了上千年,不是什么稀罕物。
  但黄麻制造的麻衣却是稀罕物。
  大家都忍不住上前抚摸,穿上感受,当实物落在手里,大家才意识到,这真的是实打实的好东西。
  尤其是家里有农庄的,雇佣者佃户的。
  瞬间意识到,叶渡没有说谎,这东西便宜耐用,给大家买回去,绝对物有所值。
  不少人立刻叫喊着下单,大批量购买。
  今天本来想摆摆场子,让所有人都知道知道,沈家的霸道。
  结果让人落了面子,如今更是被晾在一边儿,连刚才那个叫做苏酥的小子都不见了。
  让本来就心情抑郁的沈峤年,心里更加烦闷了。
  哪怕是刚才苏酥做主,送了他几套高级麻衣,适合他这个身份的,穿着也很舒服,也让他没有了多少兴致。
  “哼,东西好归好,又不是我的。”沈峤年郁闷的观看着商品,恨不得立刻将店铺夺过来,然后将这种新式麻衣卖遍大江南北。
  “老爷,这些东西早晚都是您的,您消消气。”沈福凑在一边儿说道。
  “你看看今日叶家的排场,你觉得老爷我那么容易把属于咱们家的东西拿回来?”
  “沧州的士绅给李哙面子,来了多少?”
  “你瞅瞅,还有军方送来的贺礼,这牌面,咱们沈家也没有吧?”
  心里极度抑郁的沈峤年,恼火道,“怎么一个破落的村正,死了一回,就变得那么厉害了。”
  “自己能挣钱,还不停的在咱们沈家身上割肉?”
  “没有这破麻衣铺子,咱们沈家的成衣铺的衣服不知道多抢手,可今日过后,就要门前冷落了。”
  “对了,漕帮的临时驻地,你去了吗?”沈峤年小声问道。
  “去了。”提起漕帮,沈福的表情也很是沉重。
  “我知道,现在的府兵如狼似虎,不再是先前那软绵绵的样子,真的有意对漕帮动手,肯定挡不住,而且还是趁着人手空虚的时候,怕是损失惨重,三五年恢复不了元气了。”
  沈福连忙道,“但大家对老爷您忠心耿耿,说只要您一声令下......”
  沈峤年摆摆手,回身看了一眼不远处的叶渡等人,气的差点摔倒。
  恨不得立刻回家,召唤人手血拼,但一想到不远处招呼贵客的李哙,就压制住了火气。
  冲动是要被惩罚的。
  连刺史都栽了,自己不能再冲动了。
  从袖子里掏了掏,拿出一张票据,“拿着,去咱们家的账房上支三万贯。”
  “老爷,您这是做什么?三万贯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他们折损了那么多兄弟,岂能让他们寒心。再说了,给他们多些钱,让他们快点恢复元气,对我们也是好事儿,这世道总归要有人干脏活。”
  沈峤年这一开口,就暴露了他的脆弱和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