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砚尘珏就喜欢跟江铭昀较劲儿的,这么一说,怕是砚尘珏要生气的。
  清吾抬眸,试探性地看他一眼,那人脸色果然阴沉沉的,难看极了。
  于是乎,清吾只能改口说:“我喜欢你脾气差。”
  砚尘珏脸色没好多少,仍旧是黑黑的,“你以前那么嫌弃他,如今也觉得他好了?”
  这话带刺儿,清吾抬手在他前额拍了一巴掌,“胡说八道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觉得他好了,我们俩是过命的兄弟……呸,是姐妹情谊,你别瞎想。”
  少年又说:“你以前也总说我像个女人,还叫我公主殿下,是不是也把我……”
  清吾气得喘了几口粗气,这才缓和下情绪,打断他说:“砚尘珏,我告诉你,你别没事找事,我……我……哎呀……”
  说着,清吾捂着肚子,脸上冷汗都要下来了。
  这可把砚尘珏吓坏了,连忙打横抱起清吾往回走。
  没走几步,清吾又拍着他肩膀,“放我下来,没事了,没事了,好像不疼了。”
  砚尘珏没停下,坚持带着清吾去瞧了大夫。
  老大夫说:“无妨,只是一时急火攻心,已经没什么大碍了,陛下多体谅些姑娘的情绪便是。”
  随后,老大夫又给了砚尘珏一盒丸药,嘱咐道:“这药是稳胎的,姑娘疼了便吃一颗,能缓解阵痛,陛下收好了。”
  砚尘珏点点头,便告辞了。
  回去的路上,清吾不肯要他抱着,两人一前一后的走,只间隔了一小步的距离。
  砚尘珏怕自己控制不住惹她生气,又担心自己离得远了处理不及突发情况。
  清吾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他,“我是老虎吗?你离我那么远做什么?”
  少年张了张嘴,想说不远,但忍住了,没开口,只能站到她身边去,低垂着眼眸。
  清吾见他这副老鼠见了猫似的样子,便是有心想训斥他几句,也开不了口了。
  “江铭昀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清吾转了话锋。
  砚尘珏如同向上级汇报似的回答:“已经安排好了,明日对外宣称释放战俘,让他们名正言顺回去。”
  说完,他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叶岚阕的身子好多了,你的灵脉和他融合的很好,想必日后不会影响他修行。”
  听了这话,清吾摸了摸鼻尖,“你都知道了?”
  “江铭昀告诉我的。”砚尘珏如是说。
  江铭昀,江铭昀,什么都是江铭昀告诉他的。
  清吾觉得江铭昀是拿他当自己人的,偏生砚尘珏总过不去这个坎儿,一心把江铭昀当成情敌。
  恍然间,清吾想起江铭昀先前说,砚尘珏和白弥对战的时候,白弥曾想偷袭砚尘珏,江铭昀踢开了白弥的匕首。
  在江铭昀心里,那个不冷不热的师父,和有血有肉的砚尘珏是有差别的。
  清吾叹气说:“江铭昀对你挺好的,你别总跟他过不去。”
  少年点了下头,“他们明日就走了,你想见见他们吗?我悄悄叫人送他们来,你若高兴,也可以一起吃个饭。”
  清吾看得出,他虽嘴上这么说,心里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的。
  可清吾是真的想再见一见他们,往后天涯海角的,没了华光门,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有机会再见面。
  清吾按了按砚尘珏的肩膀,“你蹲下来些。”
  少年不明所以,但还是听话的弯了弯膝盖,矮下身子。
  清吾抱着他脖子,亲了他一口,耳鬓厮磨地说:“我就见这一次,你跟我一起,不准生气,不准吃醋,可以吗?”
  砚尘珏被她哄得心里甜甜的,点点头,“好。”
  当晚,砚尘珏命人摆了一桌菜肴,没有酒水,全部用茶水代替。
  清吾瞧了,忍不住说他,“我不喝酒也就罢了,你怎么也不准旁人喝?”
  “怕他们喝了,叫你也忍不住,还是都不喝的好。”
  清吾等了片刻,便见几个暗卫把四个身着黑色披风,帽子遮住了面容的人送了进来。
  房门关上,几人才摘下帽子。
  清吾连忙招呼他们,“快坐,快坐。”
  赵锦英一脸诧异的看着清吾和砚尘珏站在一起,肚子还高高隆起,结结巴巴道:“姚清,你……你你你……是不是被……砚尘珏欺负了?”
  清吾无奈,想起除了江铭昀,其他人都不知道砚尘珏的身份,也不知道她有孕这件事。
  没办法,清吾只能先叫他们坐下,细细的把事情跟他们说了一遍。
  叶岚阕脸色难看,看向砚尘珏的眼神跟要吃人似的,“阿吾,你要清楚一个会骗人的男人,往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可能是在欺骗你。”
  清吾往身侧看了一眼,砚尘珏的眸子有些殷红,若不是清吾在场,怕是这会儿叶岚阕要倒地不起,重伤不治了。
  她握住砚尘珏的手,道:“叶哥哥,他不会的,你别看他这么凶,骨子里还跟以前一样软,他不敢欺骗我,是吧?”
  清吾面带笑容地看砚尘珏,少年被她感动得眸子颤啊颤,羞羞答答地点头,叫在场的一众人都目瞪口呆。
  尤其是黄名姝,简直觉得天都要塌了。
  她的狐仙哥哥,和那个娇娇弱弱的小狐狸,真的是同一个人!!!
  方才清吾说的时候,她还觉得可能只是清吾搞错了,如今再看这人的神情,可不就是那个娇滴滴的砚尘烬嘛!
  江铭昀鄙视道:“还以为做了妖王能有所长进,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砚尘珏一个眼神瞪过去,赵锦英赶紧打圆场,“别动怒,大家别动怒啊!”
  清吾戳了戳砚尘珏的腰,“别冷着脸,添添茶水。”
  砚尘珏虽不很高兴,但也不敢拒绝清吾的要求,挨个儿给几人倒了水。
  到给黄名姝添水的时候,黄名姝眼眶里的泪珠儿都快掉下来了,“狐仙哥哥,你怎么……怎么会变成这样?”
  砚尘珏冷着一张脸,“我原本就是这样。”
  清吾无奈的摇头,顿时觉得砚尘珏这人真是冷淡,对不喜欢的姑娘这么淡漠,难怪她死了五六年,他身边的姑娘没一个跟他亲近的。
  这一顿饭吃着吃着,便从一开始剑拔弩张变成了悲悲戚戚。
  清吾被惹哭了两回。
  第一回是叶岚阕遗憾的不是当年看错了砚尘烬的可怜,把他送去了琅琊山,而是不该轻信母亲的话,和清吾失之交臂。
  清吾也觉得,或许当年叶岚阕没有离开,她不会一个人孤独的度过几百年。
  倒是砚尘珏全程握紧了清吾的手,生怕真的有重来一次的机会,叶岚阕会取代他的位置。
  第二回是赵锦英流着眼泪说自己没想到,没想到和清吾相处这么久,不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也就算了,连什么时候有了孩子都不知道。
  他说自己失败,八卦都挖不到大瓜,把清吾笑哭了。
  四人之中,除了江铭昀,没人对华光门有使命感和责任感。
  黄名姝从不在乎那些,也进门不久。
  叶岚阕在知晓了自己母亲当年是被白弥利用而死,也说不上来是恨还是欣慰,对山门也无感。
  赵锦英更别提了,他是孤儿,没什么归属感,一心只想混混日子,在哪里都无甚所谓。
  至于江铭昀,清吾问他日后打算如何。
  他说:“以前一直在门中修行,修得性子冷情又淡漠,如今正好是个机会,踏遍山川河流,降妖除怪,四海为家吧!”
  如今的江铭昀似乎很释然,清吾也就放心了。
  熙熙攘攘人烟至,喧喧闹闹客退场……
  第二日,清吾和砚尘珏给四人送行。
  望着马车离开,清吾不由得伤感落泪,砚尘珏哄着她,“清姐姐,别哭,你若是日后想念他们,我带你去寻他们就是了。”
  清吾吸了吸鼻子,道:“天下之大,如何还能找到?”
  砚尘珏有些心虚,低垂着眸子说:“我……我先前怕他们逃跑,在他们灵脉里留了一丝魔气,不管他们走到哪里,只要我想找,很容易就能找到。”
  “真的?”清吾狐疑地看他,虽然觉得砚尘珏干得出这样的事情,但又担心他只是为了安慰她,故意这么说的。
  砚尘珏点点头,“你会不会觉得我很阴险?”
  清吾笑了笑,“是有点。”
  女儿节前夕,清吾做了个梦,梦到去年在混沌山,和江七白一起做巧果的情形。
  醒来之后,被沉重的肚子压得她想哭。
  抽泣了几声,身侧那人便醒了,轻揽着她的肩膀,揪心道:“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清吾反手抱住他,委委屈屈的说:“我不要怀孕了,好沉,好难受。”
  砚尘珏低声道歉:“对不起,都是我不好,以后不生了,以后再也不生了。”
  这孩子来的突然,也在砚尘珏的预料之外。
  但若不是这个孩子从中牵绊,或许清吾也不会这么快原谅他。
  砚尘珏心里气这孩子,也感激这孩子。
  哄了好一阵儿,清吾把脸贴在他心口,“我想七白了,明日女儿节,我要去看她。”
  许是骨头贴着骨头的缘故,砚尘珏的声音显得格外空灵,“好,你想去哪里,我们就去哪里。”
  第二日一大早,砚尘珏便又把诸多事务推给了小砚。
  小砚哭丧着脸说:“哥,你太过分了,这个月都第几次了?到底你是妖王还是我是妖王。”
  砚尘珏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你要是想做这个位置,我立刻让给你。”
  早先清吾就跟砚尘珏讨论过这件事,也因为他不能时时刻刻在身边陪着,吵过闹过。
  清吾如今情绪不稳,砚尘珏哪里敢惹她,于是一而再再而三的找小砚帮忙,才有了空闲陪着清吾。
  好几次,清吾说妖族太闷了,待不下去了,叫他不要做什么妖王。
  砚尘珏也都听到心里去了,若非小砚身体不好,妖族又没有其它氏族兄弟能继任这一职位,砚尘珏早就把妖王这苦差事让出去了。
  久而久之,砚尘珏只能寄希望于清吾肚子里的孩子,他盼着是个能担当大任的孩子,他日接替了这差事,也好让他专心致志地陪着清吾。
  如今小砚一说这话,砚尘珏巴不得让他赶紧顶替了他。
  可小砚哪里肯答应,连连摆手,“我不要,我不要,这么辛苦,我才不要,我还要娶媳妇儿陪媳妇儿的,谁有这个闲工夫。”
  砚尘珏斜他一眼,道:“那就不要多言,你嫂子这几日心情不好,我得陪着。”
  小砚嚷了起来,“你有时间陪媳妇儿了,我怎么办啊,我每天苦哈哈的给你干活儿,都没时间找媳妇儿了,娘亲昨日还说我老大不小,该娶亲的,你们母子俩要逼死我。”
  他气呼呼的往地上一坐,摆烂不干了。
  砚尘珏面无表情地往他屁股上踢了一脚,“娘亲那边,我去跟她说,别想偷懒,否则我饶不了你。”
  小砚跟小孩儿似的委委屈屈的嚷起来,“娘亲!!!哥欺负我!!!”
  砚尘珏由着他喊,也不理睬他,反正他自己喊够了,还是要干活的!
  他转身离开,身后小砚气急败坏地喊,“你这么欺负人,我要告诉我嫂子!”
  半个时辰后,小砚要告状的对象便坐着他哥准备的马车,腾云驾雾般的往混沌山飞驰而去。
  原本几日的路程,在砚尘珏法术的加持下,不到半日就到了。
  清吾心中不免感慨,好像有一个修为高深的孩子他爹也挺不错的。
  马车停在江七白家门前,砚尘珏扶着清吾下车,手臂结结实实的护着她的腰,生怕有半点意外。
  咚咚咚,清吾敲了敲门。
  等了片刻,没人来开门,清吾又敲了几下,嘀咕道:“七白该不会出门去了,没人在家吧?”
  还没等砚尘珏猜测,里头传来一个男子粗鲁的声音,“敲什么敲,催命吗?”
  那声音正是郭席瑞的声音,清吾不由得皱了皱眉。
  她想见七白,可并不想见郭席瑞这个废物。
  郭席瑞没好气的打开房门,眼神跟刀子似的飘过来,在对上砚尘珏那一双阴狠的眸子时,差点把他腿吓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