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砚尘烬松了口气,昨日他表现的不好,光顾着哭了。
  这种经历,清姐姐忘了也好。
  他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清吾更加意外了,阿烬这是怎么了,这都能妥协?
  “你……不怕了?”她试探性地问。
  砚尘烬脸红了红,“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如果是你的话,我……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不难受!
  “而且什么?”
  少年脸更红了,“没,没什么,快点吃东西。”
  清吾心情大好,也不追着他问,顺从的吃着他递到唇边的食物,心里美滋滋的。
  她的砚小公主阿烬大宝贝,终于被她占为己有了。
  清吾在榻上这一躺就是足足六日,好容易能下地了,她揉着后腰,心里想着自己这是造了什么孽,怎么会躺这么久?
  恍然间想起,这几日江铭昀都没来过,她没睡铁笼,这人怎么一点儿动静儿也没有,该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吧?
  于是乎,清吾能下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江铭昀。
  今日难得江铭昀没出门,清吾只敲了两回,门就开了。
  江铭昀一见她,神色不太自然,“有事?”
  清吾摇头,“倒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这几日都没来你这儿,你怎么一点也不担心我,跟个没事儿人似的?”
  江铭昀轻咳一声,“我为什么不找你,你心里清楚。”
  “……”清吾皱眉,“我不清楚,你说说看!”
  江铭昀撇开视线,冷声道:“宴会那晚,我看夜深了你都没来,去砚师弟房间寻你,听到了……一些声音……”
  “哎,打住打住,别说了,别说了,我知道,知道了……”清吾慌里慌张,颇不自在的揉了揉鼻尖。
  要命,她自己都不记得的事情,江铭昀都比她知道的多!
  江铭昀尴尬的清了清嗓子,“也没听到什么,你不用多想。”
  清吾斜他一眼,要是真没听到,这小子耳根子红什么?
  “你说你……好端端的一个世家公子,怎么净干这种听墙角的勾当?”清吾埋怨起来。
  上回在混沌山就是这样,她和砚尘烬闹了多久,江铭昀这小子就听了多久。
  而今又是如此,真是……太丢脸了!
  江铭昀翻了个白眼,“这是我想听的吗?你们两个没半点儿收敛,还怨旁人,不可理喻。”
  说罢,江铭昀转身进屋了。
  清吾捂着脸,觉得丢人丢到家了!
  可恨的是,她连自己有多丢人都不记得了,这更丢人了!
  砚尘烬取了酥饼回来,瞧见的便是清吾心如死灰的躺在卧榻上,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
  “怎么了?我才走半个时辰,怎么这副模样?”砚尘烬笑着问她。
  清吾歪了歪脑袋,“阿烬,我刚才去找了江铭昀。”
  砚尘烬立刻酸了起来,“一下地就去找他,清姐姐对他可真是与众不同。”
  清吾尬笑了两声,坐起身来,认真地问道:“阿烬,我问你,宴会那晚……到底发生什么了呀?你详细跟我说说呗?”
  少年立刻紧绷起来,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干嘛问这个?”
  清吾摸了摸鼻子,道:“如果我说,那天晚上江铭昀来找我,听到了声音,你生不生气啊?”
  “什么?”砚尘烬气得声音都拔高了几个度。
  清吾尴尬的笑笑,“我是不是说了什么不入流的话?你肯定不会说那种话的,但我这人,又醉糊涂了,说不准说了点儿什么被江铭昀听到了。”
  砚尘烬脸红了个彻底。
  他不这样还好,越是如此,清吾心里越没底。
  这是说什么了呀?
  “阿烬?”清吾轻声喊他。
  少年回了回神,脸色难看极了,低声道:“没说什么。”
  “没说什么?”清吾重复,但他的样子实在是不像没说什么。
  砚尘烬咬了咬嘴唇,“说了没什么,你别瞎猜了!”
  眼看少年急了,清吾也没办法,只好妥协,“好,没什么就没什么,宝贝别生气。”
  原本因为这事儿,清吾觉得这段日子江铭昀都不会来找她的。
  却没想到,七日后的黄昏,江铭昀来了。
  虽然已经前前后后间隔了半个月,可砚尘烬瞧见他,还是面色阴沉。
  清吾怕他不自量力真跟江铭昀动手打起来,于是扯了扯他的手腕,把人拽到身后去,遮蔽了两人的视线。
  江铭昀轻咳一声,“出事了。”
  能让江铭昀称得上出事的事情,定然不是小事。
  清吾不由得皱眉,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洛温门门主死了,虽说仙门门主身死也是寻常之事,但因着仙者寿命绵长,随着修为增长,返老还童的也不计其数。因而,门主身死大多是意外,被妖邪所杀,诸如此类,但洛温门主……死于暴毙。”江铭昀语气淡然,但神色中带了一丝紧张。
  清吾追问:“这和华光门有关?和白弥有关?”
  江铭昀摇摇头,“无关,但旁人不会这么想,这位门主是半个月前宴会缺席的几位门主之一。如今这么猝然死了,自然是要把矛头指向华光门的。”
  清吾皱了皱眉,到底是什么人,一步一步,分明要置白弥于死地,要置华光门于死地。
  太奇怪了!
  若是真如江铭昀所说的那样,白弥此人并非恶贯满盈,记恨他甚至连整个华光门都不放过的,必然是有深仇大恨。
  若非清吾自知从无害人之心,她都怀疑自己,杀身之仇!
  江铭昀见她沉默许久,问道:“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清吾摇摇头,说笑道:“只是觉得我自己很可疑罢了,该不会是我梦游的时候做的吧?”
  这话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铭昀倒是没有怀疑过清吾,他的视线偏向清吾身后的砚尘烬,眸子里带了几分审视。
  如果说有一个人想复活清吾,还能时时刻刻把她控制在身边的话,这个人最可能的人选就是砚尘烬!
  清吾顺着江铭昀的视线看过去,对上少年水气氤氲的眸子。
  少年双眸颤颤,“清姐姐,你怀疑我吗?”
  清吾张了张嘴,她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砚尘烬,若非此刻江铭昀用这种眼神看他,她甚至从来没想过砚尘烬对白弥或许也是仇恨的。
  砚尘烬眼里满是失落和无助,“不是我,清姐姐,我没有……没有那个本事。”
  真的没有那个本事吗?
  清吾想起了自己曾经给他的一半魔气,到底是害了他还是帮了他?
  他为什么留在华光门,背负着仇恨?
  清吾想起了重生回来,再见到砚尘烬的时候,曾经问过他,在祠堂里张明所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砚尘烬很紧张的回答不是。
  ——不就是被妖族抛弃的幼子,从小跟着魔头清吾生活了两百年,竟也敢以此为由,声称多年来稳定了魔心。我呸,那魔头怕是死了也想不到,自己养了这么多年的白眼狼,竟然恬不知耻的跟仙门邀功。若非门主看在仙门和妖族联姻,给妖族薄面,又岂会特许他回妖族?可这白眼狼倒好,竟求着门主,非要留下,做了门主的入室弟子。
  这番话里,到底那一句是砚尘烬所回答的不是?
  他留在这里,是不是别有目的?
  清吾恍然间想到了什么,“你的玉牌呢?弟子玉牌。”
  要随意出入山门,最方便的是弟子玉牌,但除门主弟子之外,其他弟子都是必须携带玉牌才能出入。
  唯独门主弟子,长老以及门主,山门可以验证身份,即便没有玉牌也可以随意出入。
  清吾不是没有怀疑过,砚尘珏或许拿了砚尘烬的弟子玉牌,可她没有想过,或许有一种可能,是砚尘烬主动给砚尘珏的。
  砚尘烬脸色煞白,刹那间没有一丝血色,他不可置信的看着清吾,摇摇晃晃的后退了一步。
  他后退的动作,像是心虚,叫清吾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砚尘烬,你的玉牌,拿出来,给我看看!”
  少年眼眶都红了,摇着头。
  许是清吾太过着急,一时间没控制住手上的力道,少年呜咽了声,喊着,“疼!疼!”
  清吾连忙松开手,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了。
  她并非是不相信砚尘烬,只是她害怕,哪怕有一点点的可能性,那个一直在暗中杀害了那么多无辜少女的人,会是她身边这个单纯无辜的小狐狸。
  若真是如此,清吾毋庸置疑会崩溃!
  砚尘烬低着头,捂着方才被清吾生拉硬拽的手腕,许久,他才颤巍巍的从怀里摸出一块玉牌,横在清吾眼前。
  他声音颤抖着,带着委屈和害怕,“这样你能相信我吗?清姐姐,别这么对我,你好凶,吓坏我了。”
  清吾眼眶也有些湿了。
  她方才是在做什么?
  怀疑砚尘烬?怎么可能会是他?
  看着眼前温润可怜的少年,清吾心头跟被刀尖儿刺了似的,“对不起,阿烬,对不起,我不该,我……”
  少年抿着唇,委委屈屈的摇了摇头,“没关系。”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轻到清吾都怀疑自己有没有听到这三个字。
  江铭昀也有些愧疚,这事儿算是他挑起来的,于是轻咳一声,道:“应该不是砚师弟,我先回去了,有其他动向,我再来告知你。”
  清吾愁容满面,该死的江铭昀,放这种马后炮有什么意义?
  你小子挑完事儿就跑?
  清吾瞪他,他假装没瞧见,自顾自的出去了。
  走了也好,不然有个外人在场,清吾总不好低三下四的求着砚尘烬。
  房门一关上,清吾小心翼翼地去拉砚尘烬的手,“对不起,我……我不该怀疑你,我方才猪油蒙了心,我只是太害怕了,怕真的是你。”
  砚尘烬脸上的悲伤不减,从她手中抽离,“若真的是我,你会恨我,像方才那样,不要我吗?”
  清吾不敢有这种假设,她回答不了这个问题。
  砚尘烬无力的闭上眼睛,苦笑了下,“你不是说我什么样子,你都喜欢?是骗我的是吗?清姐姐,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喜欢我什么?只要我有一点点,哪怕一点点偏离你心里的预想,你就无法接受,是不是?”
  面对砚尘烬的质问,清吾沉默了。
  是啊,她不是说什么样的他都喜欢吗?
  为什么要因为这个崩溃?不是说了,他年纪小,就算犯错了,也要纠正他,那她方才在做什么?
  清吾不能否认,若是方才砚尘烬拿不出那块玉牌,她或许真的会对他发火,甚至是逼问他,但她没想过抛弃他。
  她能明白现在砚尘烬在意的是什么,也能理解。
  “我……阿烬,我……”清吾很想解释,但是解释不出来。
  砚尘烬摇了摇头,“算了吧!”
  少年清冷的声音破碎又疏离,刺得清吾心里疼极了。
  他说算了,哪是真的能算了?
  清吾赶紧拦住他要往外走的动作,“阿烬,你别这样,我认错,我道歉,你别忍着,你生气的话说出来,你骂我打我,我都能接受,别憋在心里什么也不说,好吗?”
  少年扯了扯嘴角,道:“我没有憋在心里,只是我觉得,清姐姐应该想清楚一些,或许在清姐姐心里,没有那么喜欢我。成婚的事情,还是等清姐姐想明白了再说吧!”
  砚尘烬走了,清吾错愕的愣在原地。
  他说的没错,问题不在他身上,在她这里。
  她是怎么想的?喜欢阿烬,是只喜欢那个乖乖的阿烬,还是要更多了解他,喜欢全部的阿烬?
  清吾身子一歪倒在卧榻上,心里乱糟糟的。
  并非是她不愿包容,只是……她总是自以为是的觉得自己很了解阿烬,她以为自己了解的是阿烬的全部,所以在了解之外的……都是变数。
  然而,作为一个平淡没有起伏得度过了五百多个年岁的人来说,她讨厌变数。
  清吾抬起手臂遮住眼睛,脑海中想着和阿烬相处的点点滴滴。
  他娇娇弱弱,可骨子里傲气十足。
  他的表象和内里差的好多好多,她真的了解真实的阿烬吗?
  原本清吾打算等自己想明白了再去跟砚尘烬说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