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靖川目前的官方身份仍然是治安所所长，但因为上报梦境森林的事，以及颜家事件的结案，用不了多久就会高升。
即便任命尚未下来，他的话语权跟之前相比也有质的提升。
更何况他还有梦境附身者顾问的头衔，仅凭这个身份，赵靖川能调动的资源就比之前多了不少。
很多事他已经可以自作决定，无需实时上报了。
苗语柔的案子糅合了现实的恶性案件，以及梦境森林生物入侵的双重影响，所以赵靖川对这件案子的重视程度极深，人员配备也是超规格的。
反应到徐云书眼前的，就是这份只花了不到一个半小时，就完成的调查报告。
报告里罗列了徐云书在超频状态观看视频时，找出来的所有行为异常人士。
这里面当然包含了绝大部分的无意义调查。
人作为社会性动物，规律生活是刻在骨子里的潜意识。
就算是暂时脱离社会，深居简出的宅男，最低限度也要保证每日的饮食供给。
任何一个自称生活无规律的人，他的日常生活中也隐含着或多或少的规律。
区别只是这种规律有多少冗余。
比如说，此人今天上午八点吃早饭，晚上因看视频、打游戏而导致睡过头，第二天只能十二点吃早饭。
这中间就充斥着巨大的误差变量，但唯一不变的，是他必须吃这顿饭。
徐云书在脑海中模拟，并参考视频印证的，就是这不变规律中的异常。
只有意外会打乱规律。
刨除了所有冗余的误差后，这一份厚厚的调查报告中，写满了徐云书观察到的所有变量。
每个被提点到的人都会被上门调查，小区内部的居民还好说，许多外来的人员甚至已经不在海市，这让调查难度陡然增大。
但这份报告依然做到了完备详细。
所有人当天的异常状况，都被调查得十分详尽，他们说的理由、治安所收集到的证据被一一罗列上去。
陈鸿晖翻动着报告，大致浏览了一遍，就将这份报告摊到桌子上，示意徐云书一同参详。
其实，早在这份报告被送达的时候，徐云书就已经意识到了一件事：
这些被调查者中，没有手背受伤的人。
否则的话，现在传到他们耳中的消息，不是招纳信息，就是伤亡报告。
徐云书快速扫视报告上的文字。
绝大部分人脱离日常的契机都事出有因。
有临时出事的；有远方来客，必须应酬的；有突发疾病，不得不卧床休息的。
每个人都有理由，这也侧面印证了徐云书圈定范围的精准。
报告虽厚，但大部分是调查取证的资料，实际上徐云书找到的只有三十余人。
所以只粗略扫视的话，这份资料很快被翻阅完毕。
每个人的理由都很充分，也很正当。
一直居家做饭的户主是外地人，那天突然想吃家乡的特产，所以下单了一份外卖。
跟苗语柔遥遥相望的女士，那天突然接到了老家的讣告，她的同学恶疾而死，整个下午都在群里跟老同学叙旧。
从外面进来的面包车是装修公司的人，苗语柔隔壁的住户发现自家墙面开裂，打电话找来的维修工。
……
陈鸿晖翻阅着资料，心情渐渐沉寂。
他的期望其实很高，但现在回想一下，调取翠竹别苑的监控，只不过是所有走访探查计划的一部分。
尽管这部分的工作因徐云书的缘故而提前结束，但毕竟也只能是探查的大方向，走到死胡同是一件很正常的事。
徐云书曾在就餐过后告诉过陈治安官，留给探案的时间很短，之后他必须离开。
如此一来，强援的效果岂不是打了水漂？
放下资料，陈鸿晖叹了一口气，转头看着徐云书，发现这位新晋的见习治安官还在皱眉沉思。
“苗语柔的学校，她父亲公司那边还在排查，应该很快会传来消息。”陈鸿晖无奈说道。
然而徐云书的脸依旧严肃。
他没有出声，拿起资料，反复扫视上面的文字。
“或许我们忽略了什么。”徐云书开口说道。
陈鸿晖精神一振，“怎么说？”
“稍等。”
徐云书将资料放在桌上，闭上双眼，再度开启强化大脑模式。
因翠竹别苑绝大部分影像资料全部刻印入脑海，徐云书不需要开启超频模式，也能让虚拟人物在微小的虚假国度内活动。
他再一次反复模拟，这一次将目标，从跟苗语柔有直接或间接接触关系的人里撇开，转而分散到更广阔的地方。
具体来说，就是跟被排查的这三十人有过互动关系者。
徐云书的逻辑很简单。
在翠竹别苑这个相对封闭的小区，人和人之间的关系并不是单纯的线性联系，而是一种隐形的网状结构。
他们有可能互相熟识，也可能彼此陌生。
但同住在一个小区，必定会或多或少有过接触。
这接触可能是擦肩而过，可能是眼神交流，也可能是遥遥相望。
如果其他方向实在找不到什么嫌疑人的话，徐云书就要考虑到一种可能性。
那就是凶手是否真的认识苗语柔。
这一点曾经是立案侦查的核心条件，因为现场的布置给人一种极其强烈的暗示，向所有见过被害者惨状的人表明，凶手跟被害者有刻骨铭心的情感。
但如果，这一条不成立呢？
或者换一个说法，尽管凶手拥有对苗语柔的强烈感情，但实际上他们并不熟悉？
如果这个想法成立的话，那么就意味着一件事。
这个凶手曾经见过苗语柔，但被害者对此人印象不深，又或者说，没有印象。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事情就很有趣了。
苗语柔毕业之后深居简出，基本只在翠竹别苑附近活动。
如果真的有这样一个人存在，只可能在此范围内。
之前的超频模式得出的结论没有浪费，尽管徐云书没能在这些跳出正常规律中的人里，找到什么明确的线索，但他们本身就是一张被织就的网。
徐云书完全可以利用这张网，像一只潜伏在网中心的蜘蛛，向这狭小的世界探出意识，搜寻任何一点微小的波动。
一点，一滴都不会放过。
几分钟后，徐云书蓦地睁大眼睛。
他找到了！三月，初春。
南凰洲东部，一隅。
阴霾的天空，一片灰黑，透着沉重的压抑，仿佛有人将墨水泼洒在了宣纸上，墨浸了苍穹，晕染出云层。
云层叠嶂，彼此交融，弥散出一道道绯红色的闪电，伴随着隆隆的雷声。
好似神灵低吼，在人间回荡。
血色的雨水，带着悲凉，落下凡尘。
大地朦胧，有一座废墟的城池，在昏红的血雨里沉默，毫无生气。
城内断壁残垣，万物枯败，随处可见坍塌的屋舍，以及一具具青黑色的尸体、碎肉，仿佛破碎的秋叶，无声凋零。
往日熙熙攘攘的街头，如今一片萧瑟。
曾经人来人往的沙土路，此刻再无喧闹。
只剩下与碎肉、尘土、纸张混在一起的血泥，分不出彼此，触目惊心。
不远，一辆残缺的马车，深陷在泥泞中，满是哀落，唯有车辕上一个被遗弃的兔子玩偶，挂在上面，随风飘摇。
白色的绒毛早已浸成了湿红，充满了阴森诡异。
浑浊的双瞳，似乎残留一些怨念，孤零零的望着前方斑驳的石块。
那里，趴着一道身影。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衣着残破，满是污垢，腰部绑着一个破损的皮袋。
少年眯着眼睛，一动不动，刺骨的寒从四方透过他破旧的外衣，袭遍全身，渐渐带走他的体温。
可即便雨水落在脸上，他眼睛也不眨一下，鹰隼般冷冷的盯着远处。
顺着他目光望去，距离他七八丈远的位置，一只枯瘦的秃鹫，正在啃食一具野狗的腐尸，时而机警的观察四周。
似乎在这危险的废墟中，半点风吹草动，它就会瞬间腾空。
而少年如猎人一样，耐心的等待机会。
良久之后，机会到来，贪婪的秃鹫终于将它的头，完全没入野狗的腹腔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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