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朝节当夜
  
  各式各样的彩灯落在屋檐下挂着,好些爱热闹的,给自己买了小些的花灯提着满街玩。摊上卖有各样的河灯,专门在河边摆着摊,给菡萏花神传心中之愿。
  
  冯嵇才将靠近朱雀大街,给自己和温遥清各买了不一样式的花灯。冯嵇给自己挑了个桃花灯,给温遥清一盏蝶灯。
  
  “姑娘您先给我拿着,这两个样式不先拿下,后边可买不着。”冯嵇喜欢一些奇特的玩意,本来花朝节休沐一日,晚了些她都会去买玩她喜欢的玩意。
  
  温遥清无奈接过,道:“后边买的多了,你要怎放?”
  
  冯嵇也不避讳道:“这附近有我的人,多了让她们替我拿着。”
  
  温遥清仔细大量自己手的蝶灯,赞叹:“真是灵巧的手艺,我记得还有一种叫滚灯,也是很有趣。”
  
  “您还真是什都有了解。”冯嵇顺路买了块刚出炉的花糕,虽然贵了些,“昨日陛下借着事含沙射影骂一圈,还把宋太傅的官品撸了一阶,依您看此事宋太傅也不会再有什干涉吧?”
  
  “不好说,每个人对利益如何的最大化都有独到的见解。这只是第一步,能够用更好的逼迫来进行双方心中合适的交易,达到最后的目的才是必然的。花点时间的事,我还是有耐心的。”
  
  街上的孩子们举著鲤鱼灯,带着手的糖画、糖葫芦,嬉闹玩耍,无忧无虑的开怀大笑。呼朋唤友,举杯痛饮曾埋下的佳酿。
  
  管乐丝竹,欢快灵动,承载了痛快的气氛。金花转瞬即逝绽放,璀璨绚烂。东风吹不散万千繁花,纷纷洋洋之花又在远边盛开。终是引得连连喝彩,夺人眼目。
  
  “……投鼠忌器,声东击西。有时候适当的示弱,能换来的结果,是你意想不到的。”冯嵇隔着火树银花散发的光点,看向温遥清娴静的侧脸,思考此事的可行性。
  
  示弱……吗?
  
  两人走走停停,听过了台上戏子唱神的悯人,祂的神性为天下为众人。不知何处落下粉白的雨,恍然才是被裁剪的旧布重染的“花瓣”。
  
  接着便是十二花神于花车上,向百姓看见各季花神的姿态。他们各持当月象征的“花”,仿着花神们该有的神态,去向花神庙。
  
  “你觉得渤海那位成亲王是个怎样的人,冯嵇。”温遥清与奔玩的孩子们错过,看向跟在她身后的冯嵇。
  
  冯嵇咽下花糕,很客观道:“王爷给旁人的,是与世无争、随心所欲的态度。听闻治下都是祥和安康,世子是中庸之辈。眼见未必为虚,耳听未必为实。”
  
  温遥清道:“明懿帝为自己那位捡漏的父皇一个体面的谥号,平康帝作为幼子都能够成为皇帝。身为皇子,同样也是幼子,野心真的能和与世无争并存吗?”
  
  “看来您早就知道不少事情。”冯嵇不意外,秘密能成为秘密,自然不是什人可以随意窥探。
  
  “你还有机会反悔的,声正。”你可以置身事外的。
  
  冯嵇不在意旁人对她的态度,称呼她的名,还是字,与她而言都是指代她。季挽笙亦是,还加上温遥清。她们三人从某种方面来说,很相似。
  
  “于我而言,没您,我依旧还在噩梦挣扎。”所以您这温柔,我也不能再回避噩梦……
  
  冯嵇坚定道:“我从未后悔作您的棋子。”
  
  “声正,你会达成所愿的。”
  
  不远的阁楼某处,严南锦搂着娇媚的女子倚在窗子。灯火阑珊处,他心中让他魂牵梦萦的人,和肉中刺一起。
  
  要不是她,冯嵇彻底就是他的了。
  
  温遥清,你真是该死。
  
  ……
  
  “啊。”某处窜出一人,一把揽住温遥清,“抱歉。”
  
  看似不小心倒在温遥清身上,冯嵇反应过来就要扯开那人。但那人主动离开温遥清,而温遥清是笑着古怪。那人低头道歉,便赶紧跑开了。
  
  “那人……”冯嵇奇怪看着已经消失在人群的人,她根本没看清那人的长相,只看见鲜艳高挑的背影。
  
  温遥清没立即回答冯嵇,而是拉着人面色平静往前走。直到带着冯嵇拐入一个偏僻的巷子,温遥清才松开冯嵇的手腕。
  
  “那人是我的暗卫。”温遥清叹气,复杂看着冯嵇,“这件事突然,没法他才这通知我的。此事与你有些关系,和那人有关。”
  
  冯嵇沉默片刻,道:“您说吧,我能够接受。”
  
  “陛下那边通过了严南锦回京的折子,一月后便可回京述职。”温遥清面色凝重,“但,他已经在上京,刚刚就在离我们不远处的阁楼看着我们。”
  
  温遥清很早就感觉到某些带着恶意的视线,但只是直觉上。这种带着恶意的窥视,还是绝对恶意,看着温遥清的,不只有一个两个。没杀了温遥清,都用这种眼神看着她。反倒是温遥清不在意,谁来了,她手刀就落在那人的脖子上。
  
  冯嵇深深吸了一口气,“陛下为何过了?该不是顺其自然引狼入室,把人看在自己眼皮下?且尚未到时日入京,如此有恃无恐,就无人可管?”
  
  两人不便在此停留过久,温遥清说完得知的事,便赶紧离开巷子。
  
  “确有其事。”离她二人不远处,便是一处空出来的小广场,那正要准备打铁花,“先前我特意叫人给你送信,和后来那些借他人过所的事,你也大致清楚了解到事情的脉络。这事却被压了下去,陛下知道,不过那些人已经死了。”
  
  夜半作弊案,之所以被闹大传开,就是掩人耳目。先不说严南锦在这事有没有联系,就目前温遥清所知的,借过所这个案子,若没成就会有人在暗处灭杀参与其中的人。
  
  春闱后,渤海那边传来的消息,主事人大发雷霆。怀疑自己手下人有卧底,但不知是谁的人。同时,严南锦便向上京上递折子。
  
  温遥清简单说了一下她在长津遇见严南锦的事,抹去了一些与此无关的事。严南锦为什出现在长津,是温遥清不知道的,至今,在长津的暗阁暂时还未查出。
  
  五日前
  
  “严南锦是当时的你废了全力逼去幽州,但姬丞相的门生在其中周旋,这几日有意让他返京。”墨逾白单独召见温遥清时,直接坦言,“子桑你应该也知道监牢死的替换者,此事险些被人捅出去,好在兄长及时拦下。不好说,有人意向将此事闹开。”
  
  温遥清一脸凝重,道:“是,若是闹开,直接一石二鸟。对方用了一个备选方案,成了借助此事对扰乱朝纲进一步,且能够将严南锦塞会上京;不成,从某个时机也能将人弄回来。左右对方也不差,根本没什多大的损失。那些人到最后也是死路一条,他们本就是要死的。”
  
  两人消息尽量同步,只是有些时候他们的消息来源不一样。大家都心知肚明,一群胸无点墨的人,入朝也是一群麻烦。作为双刃剑,使用不当也会惹火上身。
  
  即便逐渐掌握渤海在上京的官员人数,但不是一时半会能够铲除的。他们在平康帝逝世前几年,便在朝中开始活跃。
  
  姬丞相不一定是渤海的人,他的门生们就不一定了。或许姬丞相也有所察觉,这几日听闻他收了一个今年参与春闱的学子做门生。
  
  虽说殿试后,前三甲是皇帝的某种门生。不过这些名义上的门生们,也只是名义上的。但殿试前,一个有潜力的学子改个名头,对外怎说,就是他们的事。
  
  墨逾白当年处理此事时,有些人就在暗处阻挠。虽说最后还是达成,并顺利让冯嵇去了那年的春闱。那年科考还是混入一些人,这些人墨逾白和温遥清还没摸清是谁。
  
  “你、兄长、云商未、冯嵇、季挽笙和谢止归,算得上自己人。”墨逾白翘著腿,摊在榻上,“朝中能称上我墨逾白的人,也就那几个,其他更多是我爹那时的老臣。咱的人位高权重的就这几个,熬资历来不及呀。”
  
  温遥清忍着没去踹墨逾白的腿,“邓妍有进展了,说不定国库有一笔进账,顺不准能引出一些人。无非现如今我们多承担一些,日后时日长了,也就能够掌控更多的人。你登基才几年,慢慢来吧。总归在年纪上,你还算是年轻,有时间。”
  
  可是你没时间呀……要是没能配置出冷霜的解药,你就会死呀。
  
  墨逾白是这样想,冯嵇听了温遥清的话,也是这般想的。
  
  君臣,亦是挚友。很早以前,就定下一起开创盛世的诺言。这份承诺,少了谁都是遗憾。
  
  “既然无法保证且不可逆的话,不如就放在眼皮子底下。若是我们能够引出我们想要的结果,再厌恶再恨的人,能发挥他的价值,忍一时还是有必要的。”温遥清意有所指,只是冯嵇能不能忍受,还得看她。
  
  冯嵇看着打铁花的师傅上场,绚烂的火树银花散落开。师傅在落入地面的铁花消散后,再上前去打出点点金花。
  
  “以退为进,不失一种策略。”温遥清目不转睛看着火树银花的,“如果有一天你将遇到不得不使用这个方法,你会怎做?我虽不知身正你想什,在朝堂上这也是可用的。我的师父也是这般教导我的,他曾于我说过这些。”
  
  温遥清有时候也不懂冯嵇想什,早年间认识时,看着人还是好懂的。时隔多年不见,终究还是有了不一样的变化。不是谁生来就会阴谋诡计,更不是谁天生就得面对那些心思不正之人。
  
  人生于世,有因便有果。万般因果,要结果就得将起因的人解决,才叫有始有终。
  
  冯嵇如果看透这一点的话,渡过这份不好的因果。往后,便是康庄大道。
  
  希望她能明白。
  
  温遥清比冯嵇小得多,她明白这些道理时,也是不得不理解。她不去懂的话,便是死。用命换来的启示,不是谁都能够深刻的。
  
  “若真到那日,如何抉择我会很好的选择。”冯嵇聪明,她曾经受到的经历,痛苦、仇怨、愤恨……沉淀情绪,不代表情绪成为操控她的理性。
  
  谁也不会在意两个说着奇怪话的人,在人群也不会在意与常人无他的两个姑娘。
  
  ……
  
  墨凌州他一直往前走,一直在追逐。
  
  这几日他在想,能不能成为她身边的最有用的棋子,或者是一件兵器。他一直在想,这几日他在想他对遥清,对子桑她是什样的情感。
  
  他们少年相识,他见证过她的变化。成为现在那个表面温润谦和的君子,就像她和自己说过的。
  
  因果造就现在的她,断去过去的因成就现在的果。这句话应对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成因就果。
  
  他未曾遇见她时,就不想成为皇帝。当时帝师评价他可成开国之君,他没有这般的志向。
  
  他的胞弟天天躲懒,但是个有志向的孩子。幼妹虽自小不在父母膝下,却是看尽底层的杂乱,这个孩子是个能为百姓着想,却能做好君主。
  
  墨凌州一点点对温遥清了解,一点点想站在她身边,陪她达成她想要的。温遥清,这个人成为了他一生唯一的志向。
  
  花朝,是他能远远看着她。只是远远看着,就好了。
  
  那种情感,墨凌州依旧不懂是什。
  
  温遥清提着灯,若有所感回眸。
  
  墨凌州望着她,不自觉朝她笑。
  
  那人微微颔首,便继续向前走。身影渐渐淹没在人群,是墨凌州追不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