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温府
  
  冯管事为趁夜色而归的温遥清合上正门,接过温遥清随身的包袱。这是前刑部尚书的旧府,一般朝廷会给四品以上的官员一处四进的宅邸。当然,也可拒掉。
  
  起初,温遥清是要拒下的。但上京租屋要高,以温遥清能用的钱,实在无力承担。别说租一间屋子,就是再买仆从收拾府邸更是不可能。所以整个温府,就只有两个人生活。
  
  墨逾白清楚温遥清手头的银两多少,特意请柳穗念给的牌匾。她没去改原先那位尚书布局,寻了一个她自己方便的院子住了。
  
  “处理干净了吗?”温遥清意有所指,“没叫人探查到了吧。”
  
  冯管事低眉顺眼,“回主子,以照您的吩咐处理妥当。没让人知晓您回来的消息,朝中那些大人也不会不给……那位的面子和对您的忌讳。”
  
  温遥清揉了揉右手腕,从右袖取出分好银两的荷包递给冯管事,“做得好。这个拿着,照老规矩拿着。”
  
  所谓老规矩,就是指冯管事今年的年例,和温遥清在上京两人的餐食和修缮漏雨屋子的钱。温遥清不在上京的两年,则是从温遥清做阁主的钱出,剩下的被温遥清拿去做别的事。
  
  “是。”冯管事收下钱,“您离开这两年,张侍郎家的独女常来问您安好,还有宋太傅嫡三孙的姑娘。小公子也时不时路过,有些时候借口在附近吃茶。”
  
  温遥清回前在国子监用过了,现在要回自己的院子,“还有呢。”
  
  “您还记得张侍郎的父亲与宋太傅定的婚事?”
  
  “记得。”
  
  “最近几日,张侍郎要为张小姐取消这门婚事,听上京密部的,说是要您回来帮忙做主。”
  
  宋太傅有三子一女,三子不论庶女多少,嫡女加起来就有六位。而第三代的嫡子就只有两位,庶子包括外室甚至都无。二代只有三子无儿,嫡系小姐有三位。
  
  这嫡三孙辈的小姐,是二房出的,二房家的次女,现年十七。是唯二和温遥清交好的孙辈,起初相识于年节前,很快就熟络起来。这是个热情开怀的好姑娘,但她被定下一门亲事,来年就要出嫁。
  
  宋太傅也就三子在朝中有个官职,还只是一个闲职。他的两个兄长只是管理家族产业,平平无奇。两个嫡孙也只有一个入了朝,做翰林院的小官。
  
  这位太傅不让家中几个孙辈小姐去参加科举,觉得不符礼数。也就只有宋三孙小姐,背着太傅考到了贡士,就被发现不让她继续。那做了翰林小官的,二十有六中举人,只过了吏部选考,宋太傅所助才能做翰林院的官。
  
  张侍郎的独女名玥秋,更小的时候温遥清就与之相识。张玥秋并无宋三大才,但她有一对好父母。那定下的亲事是宋家嫡长孙,那可是个坏根。
  
  连方见越这招摇的家伙都不如,一个世袭的纨公爵世子,还是个拎得清的世子爷,肚子好歹有墨。这嫡长孙完全被宠坏,这一个宝贝苗苗,自然千娇万宠。他父亲宋家长子,都管不着。丝毫没有宋太傅半点的文采,脑子全是下半身的事。
  
  宋家瞒得紧,还是方见越离京前,意外听说张侍郎与温遥清交好,特意上门。要不然以张裕之那人的性格,还真不会去多想。
  
  张裕之之所以想要她回来后,帮他做主。就是方见越还不忘多说了几句宋家那点勾当,张裕之不够无赖,过于正直。况且两家庚帖换了,在今年的下元节完婚。
  
  原是只能委屈女儿沾点污名,宋家瞒那久才叫张裕之知晓。宋太傅可是有个做丞相的女婿,狐假虎威一番,压下长孙的消息轻而易举。
  
  张裕之又无法去请姬丞相做主,一是自己恩师前刑部尚书,叫他听比自己小却将要成自己上司的温遥清;二是无凭无证,难以查证。方见越也只是听闻,更无实证,姬丞相是不会听张裕之的诉求。
  
  前刑部尚书,是位有大志的大儒。不过这位更多只关心自己学问,只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大儒呢,观得清自己想要的,他退下时,并不看好自己学生能做尚书的位置。
  
  要不是自己护着,这一个板直的学生出的事,够他发配边疆了。大儒有接触过温遥清,这个可能会高升的孩子。后来温遥清被墨逾白强安在刑部尚书,还是大儒上书力保。他看得清,温遥清能稍稍护着一下自己那死板学生。
  
  张裕之也是听话,虽有不解,还是顺着恩师的话。温遥清也如大儒所言,把整个刑部护得紧。让整个刑部的心,都向着她,而她也做得极好。
  
  张裕之有这那想法,还是墨逾白前几日亲口说的。他揣测圣意,上司或许还会留在原位,毕竟上司的位置更适合她想达到的目的。
  
  “张朝辉也是拿住了我的心思。”温遥清倒也不生气,“她若是开口,我的确会出手。张朝辉来,我也能答应。毕竟宋家那边,还有我要的人。”
  
  “宋三孙小姐?”
  
  温遥清微哂,叮嘱:“我要的是贡士宋容宁,不是宋太傅的孙女。对了,让密部将这两年上京大大小小的密报放在我桌案上。冯叔,记得备些苦茶,这几日恐怕又难以入眠了。”
  
  “是,您且稍等。”冯管事做辑,退开门。
  
  “这温子桑还是水平一般,瞧瞧这策论。”国子监讲学学士卢瀚权不屑一顾。
  
  太尉卫玉通坐于高位,虽未睁眼,沉声问:“卢学士,是怎评判此文章?”
  
  “回太尉,这温子桑本就心术不正,此人敢在文中大放厥词,实属不行。”
  
  “本官且记得,卢学士是出身范阳卢家旁氏,对吧。”
  
  “是。”
  
  “卢氏对温子桑没什恶意,尤其在朝中。”卫玉通冷笑一声,“你当真以为本太尉不知你做了什?所以请出去,若是要去上折子,那尽管去。”
  
  “大人,下官……”卢学士还要辩驳,卫玉通身边两个侍卫上前抓起卢学士拖出去。
  
  心术不正?到底谁心术不正尚未可知,可当场大放厥词,直言她人不对,可笑至极。况且她自己也有听闻,这卢瀚权私下和郎郎中有联系,有可能当枪使了,这卢瀚权还是去年调回京的。
  
  范阳卢家少家主并没有在朝为官,反倒是旁氏子弟大多学则入朝。嫡系子弟少有人在朝,作为嫡长子的少家主留守范阳。卫玉通曾教导过卢家未来家主,一个天资不错的孩子,只是无心朝野。
  
  舒慧文上前接过原本卢瀚权所要批阅的卷子,她对卫玉通欠身退回自己的位置上。舒慧文亦是国子监讲学学士,不过不同于卢瀚权,这位已经在此讲学十年有余。是整个国子监资历较为深的学士,家世也是寻常百姓出身,她曾受过卫玉通的讲学。更多时候,她只是作为一个先生在国子监讲学。
  
  卫玉通颔首便让默许舒慧文的行为,沈怀章看向卫玉通,这人又闭着眼。他只好垂眸写了张字条,递给返还的侍卫。
  
  侍卫上前将字条放在卫玉通面前的桌上,也不提醒什的。沈怀章也无奈,她不理自己,他能做什。
  
  “银鱼,拿去烧了,碍眼。”卫玉通不买账,当真不该半点面子。
  
  侍卫银鱼听话去做,有什样的主子就有什样的侍卫。这孩子最是听卫玉通的话,用内力毁去那张字条。
  
  沈怀章早年间就和卫玉通有了隔阂,于公,卫玉通多少会说些;于私,几乎不怎正眼看沈怀章。即使曾经作为妻夫,当初就是这层缘故出了嫌隙。
  
  卫玉通待到这几位学士批阅过后,先是沈怀章过一眼,再是卫玉通仔细翻阅一遍。就由卫玉通将文卷交由墨逾白,最后一观。墨逾白和吏部尚书几位,审批过后,决定这些官员升贬去向。
  
  温遥清继续留在原位,她确实是今年校考的第一。由于诸多缘故,她留做刑部尚书。好些也是继续留在原位,剩下近一半受贬,其他则是调任至原先较好的官职上。
  
  与此同时,就到温遥清接受完任书的同时,收到了复职第一件差事。
  
  “陛下嘱咐奴才给您传话,对了,这是圣旨。”蒋公公陪着笑,从小蒋公公手接过圣旨给温遥清。
  
  温遥清不需要跪拜,她双手接过,便展开一观。大意就是让她做今年的主考官,最后有了皇帝玉玺,还有旁的小印,是墨逾白的私印。
  
  蒋公公见温遥清将圣旨交给身后的冯管事,道:“陛下所言,肃亲王殿下今年给您做副手,您可以好好大干一场,无须故旁的事。”
  
  “请公公回去禀告陛下,就说下官定会做好此事,还请陛下宽心。”温遥清微微欠身,冯管事跟久,上前给蒋公公手塞了点银子。
  
  这回蒋公公倒没有拒掉,做了大礼回了宫。温遥清见蒋公公熟门熟路叫跟随的禁军,将自家的府门合上。
  
  “到底是跟着久了,蒋公公了解的不少。”
  
  冯管事捧著圣旨,跟上温遥清的步伐,“主子,蒋公公当真……”
  
  “听话,知趣,所以好用。”温遥清回自己屋,“无论什,用什手段诡计,只要达成目的。终是为了己,到底那些腌臜不过换了个名头罢了。”
  
  她话另有所指,温遥清看了这两年的密报。多方势力有边以各种的方式,添了不少自己的人。没人找密部做这笔生意,墨逾白虽然知道,但他必须有机会才能做到。
  
  这几年倒是抓了不少人,也只是一些小喽啰而已,弃车保帅的旧招。现如今墨逾白自己人的,不是年轻就是像张裕之一样的刚正。很快就被糊弄过去,那些老谋深算的,只要不使自己的利益受损,即便查出端疑,也不会多加追究。
  
  墨逾白久居深宫,忙于政务,怎有空去查。鸡毛蒜皮的事,就爱写折子上奏。一群御史使劲揪著那点小事论,没人敢第一个去和他们一起对着干,就有开始搞事。
  
  朝中说不上有一家独大的局面,更是别想跟当今的太后沈芷汀和皇后柳穗念搭上线。墨逾白与先帝墨黎镜都只有一位妻子,她们的家世简单,尤其柳穗念的特殊,他们也难做国舅。
  
  那时肃亲王已经在西北驻扎,云商末在西南驻守。这还只是武官最高品阶的年轻一代,文官以温遥清为首,就像之前说的情况一样。温遥清能是刑部尚书,就是军功堆砌,又加上一些不可言说的旧事,以至于她得了这个位置。
  
  张裕之一流的,包括中立党一般,他们收到过或多或少,且还在某程度上的障碍。这至于哪些势力的哪些人做了哪些事,温遥清还得花点时间去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