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另一边，被拉着坐下的孙陌还是有些拘谨，他可是看到那招牌上写着，一碗莲子羹就要一块白元壁！加蜂蜜竟还要再加上一块！
而那中年男子自顾自地坐下后反而看向孙陌手的荷叶包，然后皱着鼻子闻了闻，“这是朱老三家的包子吧，看来小友你也是个会吃的啊，他家的包子在这黑山军寨算是最好的几家之一，食材新鲜，皮薄馅大。”
说完他向着一旁正在擦桌子的一个小男孩招了招手，“姜娃儿，去朱老三那买两笼包子来，一笼猪肉的，一笼牛肉笋干的。”说罢递给那姜老汉的孙子三枚白元壁。
“好，宋先生。”扎着两个冲天辫的姜娃接过去就兴冲冲的跑出去了，出去买东西可比擦桌子好玩多了。
“不要贪玩，快点把东西买回来。”姜奶奶一边放下两碗热气腾腾的莲子羹，一边叮嘱道。
小白瓷碗装着晶莹剔透的莲子羹，细火慢炖下略显粘稠，银耳和莲子皆是雪白，碗底还点缀著两颗红艳的大枣，最上面则是一层色泽明亮的蜂蜜。
“愣著干什，快点吃啊，凉了就不好吃了。”那位宋先生说了一句便率先动起了勺子，缓缓将蜂蜜搅开，原本微微泛白的底色化作了明黄，像是冬日的太阳，还未吃下肚就给人一种暖心的感觉。
孙陌也动起手来，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好看的食物，美的像幅画一样，用勺子挖起一片银耳两颗莲子，入口即化，然后一股浓厚的甜填满了口腔中每一个角落，但并不发腻，反而带着点点花香，再配合微苦的莲子，孙陌感觉舌头都要化开了。
“啊！”
两人同时发出一声满足长叹，反应过来的孙陌有些脸红，宋先生则哈哈大笑起来，一旁的姜老汉夫妻俩也是一脸笑意。
接下来孙陌每一次下勺都显的无比郑重，这是对美食的敬畏，但即使努力克制，不一会还是下去了半碗，直到姜老汉的孙子抱着两笼包子回来，不是用荷叶包裹，而是连带着蒸包子的笼屉。
棕黑的笼屉放在桌上，微微的白气从竹屉的缝隙中飘出，宋先生掀开盖子，每一笼都是四个，将那笼猪肉的其中两个换成笋干的，然后推到孙陌面前。
“吃吧，别客气。”
孙陌现在也不再拘谨，他感受的到这位宋先生是极好的人，就和郭先生一样，他拿起一个猪肉包咬了一口，肉馅中的肉汁瞬间在嘴爆开，差点从嘴角流下，“比我过年自己包的好吃多了！”
接着孙陌一口大肉包，一口莲子羹，吃得不亦乐乎，直到又吃了一个笋尖包子，碗底也刮不上一丁点了才停下。
“怎不吃了？这还剩两个呢。”宋先生看着停下手的孙陌，指着他面前还剩的两个包子问道。
闻言孙陌挠了挠头，“和我一同来的还有两个村的长辈，我想带回去给他们尝尝。”
“原来如此。”
宋先生看着面前的质朴少年，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这位一看就是来自山间的少年，发至于内的淳朴让人十分有好感。
“还未问过你是从哪来的，来这黑山军寨是做什，当然如果是方便说的话。”宋先生问道。
“没有什不方便的，我来自西山村，打算去扶杨城，只是在这停留一晚。”孙陌答道。
“去扶杨城？你是去入学道院的吧。”
话音刚落，还在沉浸在美味中的孙陌瞬间回神，一脸震惊地看着宋先生。
“不用这看着我。”
宋先生笑了笑，解释道，“西山村想必是扶杨城下辖的村子，这道院名额下放村落，我还是知晓的，而且过几天又是道院入学的日子了，再看你年纪，猜到也不难。”
孙陌恍然道，“每年这几日，都会有很多我们这样的人到扶杨城吗？”
“也不是很多，虽然扶杨城下辖的村子，村寨足有近万，但能得到道院分配名额的村子还不到百分之一，更何况这些名额大部分还要分成三份，每年只有三分之一获得名额的村子送人来，所以也就二三十人左右。”宋先生想了想如此说道。
“是这样啊，所以我们村子三年才有一个名额。”宋先生的话也解开了孙陌一个长久的疑惑，这三年一个名额竟是有这样的原因在面。
但孙陌接着又问道，“为什道院不多招点学生呢？我们村子的娃娃都想去道院，但名额实在是太少了。”
在孙陌说他们村子三年只有一个名额后，宋先生便知道这西山村，在扶杨城下算不得什大村子，只能勉强入得了流，毕竟一些富裕点的村子总会想办法多搞几个名额，甚至是冒名顶替，但对于孙陌的这个问题他还是耐心的回答了。
“道院当然想多招些人，如果可以，把所有适龄的蒙童都招入学才好，但道院的资源是有限的，一名元修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培养出来的，招的多却没有资源培养也只是浪费，当然其中还有种种因素，以后你就会明白了。”
宋先生还是选择从一个好的角度去向孙陌解释，他没有去说扶杨城道院每年招收的学生接近一百之数，但分到村子的堪堪只有四分之一，其中每一个名额都代表着各种利益的交换，当然这种事情在哪个地方都是在所难免的，但没必要和一个稚嫩淳朴的少年说这些。
“吃饱了吗？”宋先生问道。
“吃饱了。”
“那就好，那我们就走吧，给外面的人腾腾地方。”说罢宋先生在桌上放了五枚白元壁便向外走去，孙陌也起身跟在后面，有这等美味，小摊的生意自是不错，明明已经是下午了，但来买莲子羹的还是排起了队，堂食没座位的客人甚至端著碗就在路边蹲著喝。
走到外面的宋先生先解开拴马的绳子，这马儿真的很乖，一身黑棕色的油亮皮毛，就在这站着不吵不闹。
宋先生迈步登上车轼，牵起缰绳，“时候不早了，我与小友就此别过吧。”
孙陌点点头，然后弯下腰深深鞠了一躬。
“你这是干什？”宋先生有些诧异。
“郭先生说过，师者有三，传道、授业、解惑。今天宋先生如此对我，且耐心为我解答疑惑，便是我一日之师，我不知道怎感谢您，只能这样。”孙陌诚恳道，他从小便知道没有人有义务对其他人无缘无故的好，所以要心怀感激。
“一日之师吗，你那位郭先生教得好，你也是个好学生，这一躬我就受下了。”宋先生有些感慨地摸了摸孙陌的头。
“我叫宋玦，下次再见。”
“我记得了，宋玦先生，下次再见。”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孙陌在心中默念。
孙陌抱着一个竹叶包向着城门口走去，他今天很高兴，不仅是吃到了美味的莲子羹，还认识一位极好的先生，并给他解答了很多疑惑。
等孙陌一路走回城门口，已经是傍晚了，主要还绕了点路，到军寨的公用水井处给水囊补满了水，城门口的停放座驾的空地上，已经搭起来一个个形状颜色各异的帐篷，这军寨中客栈可并不便宜，凑合睡一晚对常年在山中跑动的人也习惯了。
本来不大的地方在帐篷搭起来后更是拥挤，但孙陌还是一眼便看到了王树木他们，因为那头老牛的叫声十分有特色，低沉沙哑富有磁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牛吃的不是草料，而是老烟叶呢。
孙陌兴冲冲地跑了过去，“王叔，张叔，我给你们带了包子。”张猎户不知道什时候回来的，此时和王树木一同坐在牛车上闲谈著，看见孙陌回来便一同望了过来。
王树木接过孙陌递过来的竹叶包，解开竹叶，虽然有些凉了，但两个大包子还是硬挺挺的，十分实在。
“陌哥儿还惦记着我俩老家伙呢，包子凉了可不好吃，来放在火上烤烤。”，王树木说完把包子放在火堆上架著的锅盖上，上面正烤著两张大饼。
这时孙陌感觉后背被什东西顶了一下，于是回头便看见一只硕大的牛头，刚才便是它用头上的断角顶了孙陌一下，此时一双牛眼也瞪着孙陌。
见孙陌有些不解，老牛扬了扬头看向包子，这下孙陌懂了，于是露出一抹神秘的笑容，然后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翠绿的青草，上面依稀还有些细小水珠，这是刚刚孙陌打水时见水井旁长著许多野草，顺手便拔了一大把，就这还遭了旁边几个婆婆的白眼。
“我怎会忘记你呢。”孙陌把草递到老牛嘴边，然后抚摸著硕大的牛头，额头上的大包已经消下去很多，但还是有点凸起，而老牛一边咀嚼著草料一边打了个响鼻，天天吃干草料，突然来口嫩的，真香！
“开饭了！”
王树木端著铁盘放在牛车上，包子和大饼已经烤的表面金黄，还有几颗从火堆中拔出来的土豆，王树木和张猎户一人一个包子和一张大饼，孙陌说自己吃过了，所以只拿了两颗烤的黝黑的土豆。
“这包子真不错！”王树木看着手上咬了一口的包子说道，这烤包子和蒸的包子还真不一样，酥脆的表皮别有一番风味，张猎户也是点头，孙陌见状也开心的笑着，拨开土豆的黝黑表皮，咬一口面的香糯。
王树木的夸赞从咬下去第一口后就没停过，一边吃一边还从牛车上撤下几把草料递给老牛，老牛则不屑地瞥了他一眼没有去吃，让王树木有些挠头。
看着两人吃着包子，孙陌突然放下手上的土豆，抓了把老牛面前的草料擦了擦手，开始在胸口的衣服内翻找起来，不一会在王树木两人疑惑的目光中，孙陌从怀中拿出一个小荷包。
这荷包是孙陌娘亲在他出生前做的，也是留给孙陌唯一的遗物，本来以为孙陌会是个小女孩，所以荷包上还绣著朵朵荷花，但时间久了，原本鲜艳的花朵早已褪色，连外面的绸缎都变得松散，至于面原本塞的驱虫香料也早就无效被扔掉了，现在只被孙陌用来放一些珍贵小物件。
孙陌小心翼翼的解开荷包的束绳，把那枚青元壁掏出后，又把荷包放回怀中，然后手心托住青元壁向王树木二人说起了今天的事，倒不至于从头说起，只是说了那掷彩的玩法，和他借给白书生一枚白元壁，并且一下就命中这青元壁的事。
王树木从孙陌手中拿过那枚青元壁，他已经知道孙陌找了那白书生半天也没找到，虽然心中想着自己怎遇不到这种好事，但嘴上还是说着，“既然没找到就先替他保存着吧，万一以后遇见了呢。”
然后把青元壁还给了孙陌，一百白元壁在西山村已经算是不小的一笔钱，连自己这一趟都不一定能挣一百白元壁，孙陌这娃娃还是实心眼，不过收下了，以后自然会明白，这钱可从来没写上谁的名字。
至于张猎户则一直在一旁沉默地吃着包子，他只是瞥了一眼那枚青元壁后就不再关注，反而在孙陌说到白书生时嘴巴微微停顿了下，但也只是一瞬便又继续盯着面前篝火上飘摇的火焰。
一群人吃饱后便打算各自休息了，把篝火熄灭，既然进了寨子便不需要篝火来驱赶野兽了，并且军寨中晚上也是禁火的，除了吃饭这段时间可以生火，其它时候一旦被发现就会被重罚。
孙陌用水囊中的水洗漱时，发现原被停在青石地面上的那三驾华丽马车已经不见，此时整个广场上都是空荡荡的，只有几盏挂在马厩上的昏黄油灯照在青石板上。
孙陌没有多想，简单洗漱过后便钻回了帐篷，十月的夜晚已经有些寒意，王树木在搭帐篷时将两个帐篷搭在了一起，所以三个人睡着也并不拥挤。
孙陌裹上兽皮毯子，头枕着自己的小包袱，今天在集市上的经历让他到现在还有些兴奋，孙陌其实都对外面的世界一直十分好奇，如今仅仅是揭开一角，便让他更加向往更深处的风光，孙陌不自禁地在脑海中想像，扶杨城又是怎样风景，少年带着憧憬慢慢进入了梦乡。
是夜，整个军寨像是趴伏在山脉中的沉睡巨兽，几乎没有一点声响，只有巡夜的军士偶尔来往，微弱的脚步声在夜色下缓缓回荡，接着又消弭在街头巷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