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郑氏皇族,坐拥天下,又有六十万雄兵,视生命为草芥,我等虽为贱民,但至少是用鲜血奠定了你郑氏皇族,难道我等拼了命,都不值那五亩薄田,半贯抚恤之钱吗?”
  
  “放肆,敢对圣上无礼?”随着呵斥声,数名侍卫上前,拔出了手中的刀。
  “我已无九族可诛。”陈策脊背挺的笔直:“陛下若要杀草民,草民毫无怨言,若不解愤,大可以将我九族从土里刨出来,挫骨扬灰。”
  
  “只是陛下,杀了草民,杀了在场这些为大梁流过血的将士与其家属,您就能堵得住天下的悠悠之口吗?”
  
  梁帝震惊的一言不发,他绕过了陈策,走向了一个妇人,妇人手中还拉着一个小男孩。
  
  这个小男孩瘦骨嶙峋,因为饿的皮包骨头,所以一双眼睛显的极大。
  
  他的双眼之中没有孩童应该有的灵动,而是一片死寂。
  
  梁帝的心不住的往下沉,这不应该是一个孩子的眼神。
  
  他向来认为,孩子是一个帝国的未来,若连孩子都失去了童真,那么这个国家根本没有任何未来可言。
  
  “你叫什么名字?”梁帝俯下身,抚摸著小男孩的手。
  
  “朱二狗。”男孩简单的回答。
  
  “你是为何而来?”梁帝问。
  
  小男孩看向了紧紧的抓着他手的母亲,不知道怎么回答。
  
  “陛下,孩子太小,由我来回答吧。”孩子的母亲犹豫了一下,终究是战胜了内心的恐惧。
  
  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民妇,为我那战死北境的夫君而来。”
  
  “我夫君本为天策营十夫长,因识得几个大字,又跟营中副将学些排兵布阵之术,所以深受营中副将器重。”
  
  “他兄弟四人,全部跟他从军,不为别的,就为那点军饷,为建功立业后回家有几亩薄田。”
  
  “然而蛮人入关,我丈夫与其兄弟四人尽数战死杀场,孩子是朱家一族的独苗。”
  
  “战乱过后,当地官吏不体恤民情,反而征收重税,我丈夫兄弟四人死在杀场,非但没有一个铜板的抚恤,没有半亩薄田,反而逼的民妇变卖家产去交税。”
  
  “眼下民妇已经无力抚养孩子,被逼的走投无路,所以想请问陛下,我们这种军属之后,真的不配活在这个世界上吗?若陛下真认为是如此,那就送民妇与孩子一起上路,好歹在黄泉路上也能与夫君团聚。”
  
  妇人跪倒在地,哭的泪如雨下。
  
  若非走投无路,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敢长途跋涉来到京城面圣?
  
  无非都是被逼的走投无路了。
  
  妇人所说的话在场所有人都有共鸣,大殿之中,哭声一片。
  
  梁帝的额头青筋突起,他已然是震怒到了极致。
  
  虽然他向来不敢认为自己能与太祖皇帝比,但至少不是个昏君。
  
  然而他没有想到,在他治理的天下中,居然出现这种事情。
  
  官吏勾结,明目张胆的贪没饷银,这些为大梁而死的将士,甚至都没能拿到一个铜板?
  
  “张永年。”梁帝声音沙哑。
  
  “臣在。”张永年跪着向前爬行。
  
  
  “北蛮破关以来,无数将士身亡,我曾下旨让户部拨钱六十万贯,抚恤伤残,及战死将士的家属,你可接到旨了?”梁帝盯着张永年。
  
  “回陛下,臣……臣接到了。”张永年的身体抖的厉害。
  
  “那你可曾拔银下去了?”梁帝又问。
  
  “臣,臣……拨,拨,下去了。”张永年结结巴巴。
  
  “陛下……”吴清高又发话了:“老臣已经查明,钱确实是拔下去了,但到达各州刺史的钱不足五分之一。”
  
  “而钱只到各州郡以后便消失的无影无踪,被抚恤之地的县守,太守根本没见到饷银。”
  
  梁帝点点头,他转身看向了一边的景王。
  
  此时的景王已经是两手发抖,他强自镇定的跪在地上。
  
  “老三。”梁帝的声音突然变的异常温和。
  
  “父皇,儿臣在。”景王定了定神,虽然他已经极力掩饰,但是他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你让你去办这件事情,是给足了你信任,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信任的?”梁帝问。
  
  “父皇,儿臣……一,一定彻查此事。”景王瑟瑟发抖。
  
  “彻查?”梁帝突然抬高了声音,一脚把景王踹翻在地上,他反手从一边的侍卫手中抽出一把刀,猛的向景王身上砍去。
  
  景王吓的尖叫一声,本能的抱头滚落在地上,然而这把刀,重重的砍在他的大腿上。
  
  噗……鲜血直淌,大殿之中响起了景王歇斯底里的惨叫。
  
  “辜负朕的信任,你还配当朕的儿子吗?你对得起,那些为我大梁流血牺牲的将士吗?”梁帝怒吼:“传旨,景王郑景羽,玩忽职守,杖责五十,罚其在太庙思过半月。”
  
  “降六珠为四珠,户部尚书张永年,贪没饷银,其罪当诛,即日起抄家问斩。”
  
  “另,著监察院着手经查此事,有涉及此案者,不论官员大小,一律问斩。”
  
  “喏。”三宝公公拟好了旨,当众宣读了下去。
  
  而景王则是被人拖下去,片刻以后门外响起了沉闷的棍击声与惨叫声。
  
  户部尚书张永年被摘去朝服,然后有人拖着他走下去。
  
  “陛下,臣有话要说,臣情非得已,臣要检举,银子臣没拿多少,臣……”
  
  然而张永年被拖着下去,直接推至午门外人头落地。
  
  “景文。”梁帝深深的呼出了一口气。
  
  “儿臣在。”齐王出列。
  
  “户部尚书张永年在位数年,贪得赃银无数,你亲自督办抄家。”
  
  梁帝思索片刻道:“另户部一职暂时空缺,但户部掌管天下财务,不可无主,你暂管户部,等有合适的人选再说。”
  
  “是。”郑景文恭敬的躬身抱拳。
  
  一边的太子神色微变,他忍不住说:“父皇,户部一职事关大梁财政,天下钱粮都要从中进出。”
  
  “五弟未在朝中任过职,怕是欠缺经验,儿臣有合适的人选,可以胜任户部尚书一职。”
  
  “闭嘴。”梁帝突然一声呵止。
  
  太子吓了一跳,紧紧的闭上了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