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李耀的目光从诸多元婴和化神脸上一一扫过，将他们错综复杂又神秘莫测的表情尽收眼底，特别是在龙扬君看似坦然的双眸之间转动了很久，终于把心一横，慢慢摇头道，“我……说不清楚，加入真人类帝国似乎真的势在必行，不过我总觉得，兹事体大，我们不应该这么快就达成一致意见！”
“即便帝国可以给予我们千般好处，万种神通，我们似乎都应该再仔仔细细考虑清楚，是否还有别的什么选择即便这选择看上去再荒谬，再行不通，都应该拿出来议一议才是！”
“毕竟，我们肯定不是第一个选择投降真人类帝国的大千世界，帝国可以在星海中屹立千年不倒，绝对有一番制约地方上的手段，不是我们说反叛就可以反叛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加入帝国容易，一开始或许真有十分优厚的条件，但等我们真的慢慢入局，想要摆脱，就难于登天了，诸位道友，以为如何？”
蒙赤心连连点头：“灵鹫道友言之有理，我们的确不能将真人类帝国的修仙者，都当成愚不可及，可以随意欺诈玩弄之辈，而是要当成最阴险狡诈，残忍可怕的对手！”
“要争取到古圣界的自治权，估计不会像黑夜兰所说的那样容易，‘降而复叛’这种事，恐怕也不容易办到！稍有不慎，古圣界就会被黑风舰队连皮带骨，一口吞下，连渣滓都不剩下这种杂牌军被王牌军吞并的事情，无论什么朝代，什么地方，都是稀松平常的！”
“难得灵鹫道友有这样的见地，倒是给我们都提了一个醒。”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并非没想到帝国的可怕，但诚如王道友所言，眼下帝国远征军兵临城下，我们根本无力抗衡，誓不低头的话，又该如何抉择呢，难得真要血战到底吗？”
“孤军围困，血战到底，不过送死而已，当然太过鲁莽了。”
李耀咬牙，终于说了出来，“但我们未必没有盟友啊，为什么刚才大家都没有考虑过星耀联邦呢？”
“联邦？”
众多元婴和化神微微一怔，面面相觑。
万明珠急不可耐道：“就是黑夜兰所说，那个星海边缘的撮尔小国？倘若黑夜兰所言不虚，现在黑风舰队正朝着星耀联邦气势汹汹地扑去，即便眼下还没开战，最多三年五载之内就会抵达！这个边陲小国，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处在毁灭的边缘！我们总不可能拒绝真人类帝国这样一个庞然大物，去投奔这个名不见经传，危在旦夕的小国吧？”
李耀面无表情，装出置身事外，冷静分析的模样：“星耀联邦未必真如黑夜兰说的那么不堪，否则也不可能将黑夜兰的舰队打得落花流水，逼得她狼狈逃窜到黑暗星云深处来了。”
万明珠冷哼一声道：“黑夜兰不是交待了么，那只是一支微不足道的‘爪舰队’而已，相当于是区区斥候小队，大战之前，损失一队斥候，于千军万马来说，又有什么大不了的？”
“万道友稍安勿躁，大家不是说过要畅所欲言的么？”
蒙赤心不动声色道，“灵鹫道友既然抛出‘星耀联邦’这个选择，肯定有他的理由，我们不妨等灵鹫道友将他深思熟虑之处都说出来，再慢慢研究不迟。”
“深思熟虑说不上，我只是一直在琢磨这个道理。”
李耀眯起眼睛，谨慎道，“真人类帝国少说拥有一两百个大千世界，多我们一个不多，少我们一个不少，即便我们真心实意投奔过去，亦不过是为帝国‘锦上添花’，帝国真的会特别看重我们，将最强大的法宝和神通都赐予我们么？”
“说句不好听的，在真人类帝国的高层，那远在极天界的庙堂之上，衮衮诸公眼中，我们古圣界，不过是一条主动凑上去摇尾乞怜的狗而已，他们高兴了就赏我们一点残羹冷炙，不高兴就踹我们几脚，实在饿了就将我们宰杀吞噬就是这么一回事！”
“我们这些人，即便称不上有多么通天彻地、天下无敌，好歹都是在古圣界称雄一方，随心所欲，念头通达的强者，真的要急不可耐，跑去当人家的鹰犬么？”
“砰！”
戚长胜重重一拍桌子，沉声道，“灵鹫道友何出此言，倘若有的选，哪个愿意当人的鹰犬？这不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了么！”
李耀正色道：“所以我才在琢磨，星耀联邦有没有可能成为另一个选项。”
“诸位想想看，果真按照黑夜兰所言，星耀联邦是星海边陲的撮尔小国，也就三五个，最多七八个大千世界，而且现在面临帝国远征军的强大兵锋，正是最需要四方强援的时候！”
“加入帝国，是锦上添花，倘若，倘若我们在这时候加入星耀联邦，就是雪中送炭了！”
“锦上添花和雪中送炭，孰轻孰重，不言自明！”
“还有，加入帝国，我们不过是几百个大千世界中的一个，还是实力较弱的一个，根本没有半点儿话语权，只能拼命摇晃尾巴，任人摆布、鱼肉和施舍！”
“但是，星耀联邦掌控的大千世界数量不会超过十个，我们加入进去，极有可能就是‘五巨头’、‘六巨头’之一，凭借女娲战舰和这么多巨神兵，甚至会成为联邦体制之内，举足轻重的一股势力，非但可以继续保持古圣界的独立性和自治权，甚至有机会去影响和控制星耀联邦的大局！”
“这样的未来，难道没有半点儿诱惑力，不值得我们好好思量一番吗？”
李耀这番话在众多元婴中掀起阵阵议论。
不过众人并未被他迷惑。
因为众多元婴和化神老怪都不傻，李耀想到的，他们早就都想到过。
韩拔陵沉声道：“灵鹫道友言之有理，加入星耀联邦，的确比加入真人类帝国，能得到更大的话语权，说不定还能反客为主，有朝一日让我们反过来，掌控联邦！”
“但是，星耀联邦现在危在旦夕，即将被黑风舰队毁灭，这又怎么说？”
“劳师远征，兵家大忌，谁能保证黑风舰队一定能打败星耀联邦？”
李耀冷哼道，“在我们古圣界，长途跋涉几个月的战争，就不怎么吃得消打，即便是兵强马壮，实力雄厚的‘王师’，在穷山恶水的边荒之地纠缠一年半载之后，都会士气低落，战力贫瘠到了极点，被原本并不强大的土著击败！”
“而黑风舰队却是在星海中足足跋涉了一百年，一百年！谁敢保证，他们绝对能击败星耀联邦，却不会被这些星海边缘的‘土著’所击垮！”
“韩道友，在中原人眼中，你我都是这样的‘土著’，对于‘土著’和‘王师’之间的战争，究竟该怎么打，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倘若我们现在兴冲冲加入帝国，结果黑风舰队却被星耀联邦打了个稀里哗啦，我们岂不是两头不讨好，里外不是人？”
韩拔陵哑口无言，陷入深思，片刻之后，摇头道：“就算黑风舰队战败，帝国还有数百个世界，无数舰队可以派过来！”
“没错。”
李耀苦笑道，“真人类帝国是可以派来第二支舰队，但谁能保证在第二支舰队来到，将星耀联邦毁灭之前，狂怒的联邦，不会先将我们古圣界给灭了呢？”
“更何况，对于真人类帝国而言，星耀联邦不过是疥疮之患，他们的心腹大患还是圣约同盟！或许前线战事吃紧的时候，他们会先将屁股后面这颗‘疥疮’放一放，放上三五十年甚至更长时间呢？”
“三五十年，足够星耀联邦把我们古圣界，毁掉几十次了！”
“所以，我们不光要看到帝国的强大和联邦的弱小，还要看到帝国离我们实在太远，而我们就在联邦的眼皮子底下！”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黑风舰队战败了可以撤退，我们古圣界还能长出翅膀一路飞到帝国内陆去吗？”
李耀这番话，掀起了更加激烈的讨论。
这个说：“对啊，我们必须考虑星耀联邦暂时抵挡住了黑风舰队，并抽出手来打击古圣界的可能，说句不好听的，星耀联邦就算打不过真人类帝国，难道还灭不了我们古圣界吗？”
那个道：“话虽如此，但我们对星耀联邦根本一无所知，哪里知道这个‘边荒小国’究竟发展到了何等程度，有没有‘雪中送炭’的必要？倘若他们不堪一击，烂泥扶不上墙的话，‘雪中送炭’还不如‘落井下石’！”
又有人急道：“那该如何？对于真人类帝国，我们好歹还抓住了一个黑夜兰，能拷问出一鳞半爪，星耀联邦呢，这会儿又该去哪里抓一个联邦斥候回来，深度催眠，严加拷问，大卸八块，榨干他脑子里所有东西？还是投靠帝国比较稳妥！”
正在众说纷纭，莫衷一是之时，金属餐桌一侧，互相响起了稳定而极有规律的敲击声。
“笃！笃！笃！笃！”
众人的议论声逐渐压低，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是龙扬君王喜，胸有成竹，面带微笑，不徐不疾地敲着桌子。
蒙赤心干咳一声，止住了众人的议论纷纷，稍稍探出身子，直视着龙扬君：“王道友，你有话要说？”
所有人都洗耳恭听。
对于这名老谋深算，翻云覆雨的“阉党首领”，没有人敢忽视她的意见，至少她说出来的话，绝对比“剑痴”燕离人之流赳赳武夫的观点，要有参考价值得多。
“嘘……”
龙扬君修长的手指在嘴唇上轻轻一触，凝脂般的脸上洋溢出了非男非女，魅惑众生的笑意，眼眸深处更是荡漾出了彩虹漩涡般的光泽，神秘莫测地盯着李耀看，微微一笑道，“诸位道友，稍安勿躁，刚才灵鹫道友所言，对王某有所触动，令我想到了一个全新的可能，诸位稍等片刻，且待我在脑中推演一二！”
李耀被她直勾勾的目光盯得心里发毛，不知道这个史前死人妖究竟搞什么鬼！
“推演完了！”
片刻之后，龙扬君的笑容愈发灿烂，声音也越来越柔软，柔软得像是一片叫人无法抗拒的沼泽，异彩纷呈的目光从李耀身上抽离，逐一扫过其余八名元婴和两名化神，不慌不忙道，“其实，灵鹫道友说的未尝没有道理，恐怕在座每一位道友都和我一样，事先也稍稍考虑过，加盟星耀联邦的可能！”
“真人类帝国势大，我们加入其中，诚如灵鹫道友所言，是锦上添花，甚至是摇尾乞怜的狗，只能得到主人一点残羹冷炙而已！”
“星耀联邦弱小，又面临巨大的战争压力，倘若我们雪中送炭的话，非但可以保证自己的独立性，也可以得到联邦的感激和真心实意的合作机会，甚至有可能反客为主，进入联邦高层，成为联邦的掌控者之一！”
“这就好像是一场赌局，买大买小两个选项，前者比较稳妥，胜率较高，但就算赢了也捞不到太多好处，最多保本而已；后者则是孤注一掷，以小博大，固然风险极高，然而倘若赢了，就是一本万利！”
“诸位，都同意王某这一看法吧？”
龙扬君的目光不断游移，最后落到了齐中道脸上。
齐中道的人品和心性，正邪两道的元婴都算是相当认可的。
齐中道沉吟片刻，点头道：“不错，臣服真人类帝国星耀联邦，却有以小博大，一本万利的机会！在星辰大海中，我们和联邦都是边荒蛮夷，彼此更有话说，也更容易取得平等的地位，如王公所言，我们的确有机会进入联邦的中枢，代表古圣界的利益，发出我们的声音！”
“所以，我们这些人在考虑古圣界的出路时，怎么会没有考虑过联邦呢？”
“问题是，我们现在对星耀联邦一无所知，根本不知道这个国家的强弱、大小、立场，以及对外界的态度！”
“真人类帝国的体制，自然算不上尽善尽美，但至少都行之有效，可以保证一个庞大国家的稳定运行，或许星耀联邦是一个比真人类帝国更加糟糕和邪恶百倍的国度，又或许它真的软弱无力，不堪一击，那又如何呢？”
“所以，反复思索之后，齐某便将星耀联邦这个选择，从脑中抹去了！”
龙扬君点头道：“原来如此，所以诸位都和王某一样，并非不能考虑星耀联邦，只是不知道此国的具体情况，所以才无从抉择，是不是？”
“这是当然！”
巴小玉忍不住道，“如有一线可能，叫花子也不愿意沦为帝国的鹰犬，但就算我们想要投靠联邦，又该去找哪个码头，拜哪尊神佛，烧什么香？总不见得我们能心想事成，坐在这里讨论时，就从天上掉下来一个联邦斥候，让我们拷问吧？”
“哼。”
白莲老母万明珠又和叫花子巴小玉唱上了反调，“倘若真的天上掉下一个联邦斥候，反而不能令人信任，而是要怀疑这里面是否别有陷阱了哪有这么巧的事！”
“没错。”
龙扬君再度点头，“诸位的顾虑都极有道理，我们现在最大的困境，便是对外界的情况一无所知，只能凭借一名帝国斥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的供词，大致揣测帝国一面的形势，这和瞎子摸象又有什么区别？”
“联邦那边就更惨，我们连这样一个俘虏都抓不到，连可供‘瞎子摸象’的情报都没有！”
“这就好比盲人瞎马，穿行于悬崖峭壁之间，其实，怎么走都是错！最正确的应对之策，或许并不是急着做出选择，而是想办法搜集到更多关于宇宙的情报！”
韩拔陵冷冷道：“王公，你这话固然是不错，但黑夜兰知道关于星耀联邦的一切，已经统统交代了，就是那么多！我们坐在这里想破了脑袋，都不可能推演出联邦的真相！难道我们现在就眼巴巴等着一个联邦斥候从天而降，老老实实告诉我们关于联邦的一切不成？”
龙扬君淡淡一笑，忽然对苦蝉大师道：“大师，我曾经听过你们浮屠宗有一句偈语，叫做‘，是不是？”
“山没有长脚，自然不会主动跑到咱们的面前来，咱们想要领略山巅之上，云深不知处的风景，便只有亲自去大山深处走一趟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
“星耀联邦的斥候，也绝无可能会这么巧合地出现在我们面前，告诉我们关于联邦的一切。”
“更何况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无论哪一股势力的斥候，都接受过最残酷的修炼，一定会说真话吗？一定会说全部真话吗？”
“想要真正了解一个国家，乃至了解外面辽阔无垠的宇宙，或许我们十二个不应该坐在这里空谈，而是要主动出击，组成一支属于古圣界的‘元婴级斥候小队’，杀到星耀联邦去！”
龙扬君说完，餐桌两侧一阵诡异的沉默。
旋即，就掀起了无比激烈的喧哗！
众人在目瞪口呆之后的议论、质疑和反驳，甚至连李耀的大声咳嗽声都被淹没！
“主动出击，杀到星耀联邦去？我们有这个能力吗？”
“不妥吧，这岂不是孤军深入，太冒险了！”
“我们没有在现代修真文明中生活的经验，和星耀联邦当地人的举止风貌一定大不相同，随时都会暴露的！”
“太不可思议了，太异想天开了，太荒唐可笑了！正所谓虎落平阳被犬欺，我们离开古圣界，岂不就是虎落平阳么！”
“笃！笃！笃！笃！”
龙扬君再次不紧不慢地敲击着餐桌。
她气定神闲，胸有成竹，淡定自若的态度，就像是会传染的病毒，不知不觉中，将众人的议论和质疑，再次压制下来。
“诸位不用急着反驳，王某也是刚刚在灵鹫道友的提点之下，才灵光一现，想到这个可能，自然有颇多粗糙和不妥之处，但好处也是显而易见的，大家不妨耐着性子研究一下，或许真的可以为古圣界，闯出一条新路呢？”
混天王戚长胜急吼吼道：“有什么好处，王公请讲！”
“不急。”
龙扬君笑眯眯道，“此事，要分成两方面来考虑，其一，我们十二个联手渗透到星耀联邦内部，究竟有多少好处，又有什么坏处；其二，倘若真的大有好处，那我们到底有没有能力，跨越星辰大海，找到星耀联邦，并且渗透进去！”
众多元婴和化神面面相觑，蒙赤心若有所思道：“王道友考虑得十分细致，的确如此，请解说一二！”
龙扬君干咳一声，道：“两个方面，咱们一个一个讲，先说‘其一’，在王某看来，倘若真的可以潜入联邦，对咱们是一本万利，好处极大，坏处极少，虽不能说是毫无风险，但绝对值得放手一搏！”
“究竟有什么好处？很简单！”
“第一，学习！”
“我们现在对星海中的情况一无所知，对现代修真文明的社会形态、官府体制、法宝炼制、神通运转、战术战略……这些领先我们数千年、上万年的东西，统都摸不清楚门道，岂非正应该寻找一处合适的所在，好好学习一番？”
“我们刚才想着要加入帝国，也有一部分理由是想向帝国学习，但加入帝国的话，我们能学到的，仅仅是对方主动送上门来，允许我们学到的东西，那会是什么真正的好东西么？”
“易容伪装，潜入联邦，却可以自由自在地选择我们想要学习的一切，力争在最短时间内，‘开眼看宇宙’，拉近彼此的差距！”
“灵鹫道友，见你一副若有所思，连连点头的模样，莫非也颇为赞同王某的观点么？你也觉得，倘若我们真的能潜入联邦，一定能学到不少，帝国给予不了我们的神通和知识吧？”
李耀：“……大，大概吧！”
“英雄所见略同，灵鹫道友都赞同我的看法，那我就放心了！”
龙扬君笑得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食人花，“第二个好处，观察！诸位道友，不是都很想知道星耀联邦究竟是大是小，是强是弱，能否抵挡住黑风舰队的攻击吗？那我们组队过去看一看不就行了！”
“我们神不知鬼不觉，渗透到星耀联邦的内部，深入考察该国的政治、经济、文化、军备，以及他们对待外界和平民百姓的态度等等诸多方面，所有一切，都是我们亲眼所见，亲身经历，绝不可能作伪，岂不是比抓个斥候来拷问，更加清楚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