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工匠有点蒙。
曲雁鸣瞪他:“别傻愣著,趁着还没干透,赶紧揭下来换个别的颜色。你信我,从前我在这里站过无数次,这墙上一共是一千零二块琉璃瓦,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工匠见他衣着不凡,想想就信了他的话,赶紧将琉璃瓦揭了换过。
眼见着熟悉的琉璃瓦盖上墙头,暗处的裴谢堂眼睛微微有些湿润。
曲雁鸣说,他在这里站过无数次,墙上一共一千零二块琉璃瓦,他都记得。
他重新走了回来。
裴谢堂含泪看他:“既然来了,为什么从不进来?”
“进去打架吗?”曲雁鸣耸耸肩,勾起唇角:“泰安郡主跟我不合的,要是让她看见我在这里站着数砖瓦,还指不定得怎么嘲笑我呢。你也别相信我说的话,一两次是站过,我这种玉树临风潇洒无敌的翩翩佳公子,怎么可能给人家杵著当守卫?再说,我说一千零二块瓦片你就信啊,我心口胡诌的,谁真的去数?”
裴谢堂定定的看着他不答。
她还是承了这个人的人情。
“你别这样看着我。”曲雁鸣给她看得有点不耐烦,“都跟你说了……”
裴谢堂忽然打断他:“曲雁鸣,我问你个问题。”
“什么?”他愣。
“泰安郡主死了之后,尸体是你收的,那你是不是还瞒着所有人,替她超度了?”裴谢堂拉住他的衣袖,闷声问。
她最想不明白的,就是她都已经死了,怎么突然就重生了。后来据高行止所说,她死之后,高行止整个人颓废得很,整天就知道喝酒过日子。朝廷准许淮安王爷将她安葬,但超度亡灵什么的道场并没做,她人停在泰安王府,到了看好的日子就入土,连纸钱都没人给她烧。
总得有一个契机吧?
曲雁鸣被她问得浑身都不自在,下意识的就挣脱她:“没有的事,胡说什么,真是胡说。”
“既然是胡说,你心虚什么?”他越是抵赖推脱,裴谢堂便越觉得有异样,“你一迭声的否认了三次,不是心虚是什么?”
曲雁鸣恼火:“我心虚什么?”
“确实不需要心虚啊。”裴谢堂笑道:“泰安郡主已经扬名天下,大家都说,她是被冤枉的,你那时候不舍不弃的为她做几场到场,人们又不会说什么。泰安郡主知道了,说不定心里还会很感激你的呢。”
如果是托了他的福,那么,她很感激,很感激!
她能重生,能得到她心头所爱,能拥有所有清白的名声,都是因为这个人的存在!
曲雁鸣停止挣扎:“她会感激?”
“一定会。”重重点头,毫不迟疑。
曲雁鸣看了她一眼,忽然愤怒的甩开她的手:“谁稀罕她感激我。我,我想要的……”顿了顿,又很不高兴的说:“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无聊得要死。你想听,我就跟你说,是啊,我是请了高人来做了几场法事,超度她早登极乐。但那些都是骗人的,她根本就没到西天极乐之地,她还徘徊在人间鬼魅之中。”
“我不跟你说了。”曲雁鸣挣脱她,头也不回头的走开:“你要是哪天见到了她,帮我问她一句,这卑劣的人间,她还没待够吗?那些丑陋的嘴脸,她还瞧得不够清楚吗?她要是回答了,你再来告诉我答案。”
他走了。
裴谢堂看着他的背影,久久不能言语。
“曲雁鸣,谢谢你。”
她还欠他一句感谢。
但曲雁鸣已经听不见,他大步流星的走开,仿佛身后有一只手,随时可以将他拉住,让他再也脱不开身。
曲雁鸣走后,修缮的工匠们开始大片大片的贴琉璃瓦,眼见着泰安王府又跟往常一样,她心中慢慢多了几分释怀。
有人从远处徒步走来,停在泰安王府跟前,长衣广袖,踏雪生烟,这样好看的一个人,即使是站在一片尘土之中,仍然显得飘逸而出尘,令人不由自主的感到舒畅和敬仰。是朱信之办完事从宫里出来,顺便到这里来看看。
他站了一会儿,指著几个地方说了几句话后,工匠们拿了笔墨,他提笔写了字交给工匠们,不多时就走了。
朱信之走后,工匠们将他写的字刻在了大门上,是一副对联,歌咏的是泰安王府的丰功伟绩。
她微微一笑,认了朱信之这种别样的道歉。
该看的看得差不多了,裴谢堂不打算久留,便也跟着转身离开。刚走没几步,便又瞧见泰安王府来了人。
今儿王府还真是格外热闹!
她停住脚步,只见来人是一个青年女子,身穿粗布衣裙,挽著干净的发髻,来了王府跟前后,便盈盈一拜三叩首,竟是行的一个大礼。裴谢堂躲在暗处看得一清二楚,等她直起腰来时,仔细瞧着,便觉得这人颜面很是熟悉。等想起来是谁,裴谢堂先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女子磕头之后,旁边的工匠们自然问起原由,她莹莹细语:“王府于奴家有恩,故而特来拜会。”
旁人再问,她就不说了,起身便走。
裴谢堂立即跟了上去。
走过泰安王府,旁边便是一条北巷,通过这条巷子,直接就能穿过京都,到达另一片巷子。这里,很多平头百姓都居住了一辈子,显得格外冷清和破落。青年女子走到一间院落后,便拿出钥匙开了门,进了院落,不多时,屋子里传来老人咳嗽的声音,和一阵锅瓢碗盏碰撞出的响声,显然,青年女子开始生活做饭。
裴谢堂跳了进去,正落在敞开的窗户外。
青年女子吓了一跳,仓促间,手中的锅砸得桌球响,她已惊得呆了。
老人咳嗽著问:“阿喜,外面怎么了?”
“没事。”青年女子匆匆的说:“娘,是我手滑拿落了锅,打在案板上了。娘,案板脏了,我拿出去洗一洗,你躺着别起来。”
“哦。”老人咳嗽了几声,似乎又躺了回去。
青年女子走出屋子,站在裴谢堂跟前,神色很是狐疑的盯着她看了半天后,才小声问:“小姐,奴家是不是哪里见过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