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都市小说 > 嫁个皇子容易 > 第88章城
  威国公府上下三百口,齐齐跪在东宫红漆门外,此情此景,仿佛又回到那一世轮回的时候。丽贵妃把自己关在东宫之内,虽看不见外面的情况,却能听见隐隐传来的哭声,细细碎碎,能分辨出很多熟悉的音色,大嫂的、二嫂的、侄女……
  
  声声入耳,声声入心,仿若当年,不差分毫。
  
  丽贵妃坐在秋千上,荡著,荡著,身体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只聆听风中带来的哀嚎。那是她威国公府全府人丁的声音,曾经他们都高高在上,在都中城横行。
  
  “威国公府,狼子野心,谋害忠良,结党成羽,假传圣旨,意欲篡位,其心天地可诛,斩于东宫,以慰父皇在天之灵!”
  
  传旨太监大声传召三皇子的旨意,丽贵妃听得清清楚楚,连圣旨她也听过,在很久很久之前。
  
  “永仁太子,狼子野心,谋害忠良,结党成羽,假传圣旨,意欲篡位,其心天地可诛,承皇上旨意,东宫,斩!威国公府,斩!”
  
  有鲜红鲜红的血水像小溪一样从东宫大门底部的缝隙蜿蜒流进来,涓涓不停,三百人的血液足以把东宫院子的泥土都染成红色。
  
  “娘娘!娘娘!”窦大夫人还在东宫门外大喊,还期望她这权倾一时的小姑子能救她一把。
  
  丽贵妃顺着声音走过去,一小步,一小步,像是腿脚不灵活的行尸走肉,隔着大门跪在地上,由著膝下的血水染满了她华丽的裙子。
  
  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丽贵妃!你害得我们好苦!”
  
  “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也有下人咒骂的声音,威国公府荣光的时候,他们削尖了头往钻,在外面也曾作威作福,但到了生死的关头,就只剩下满心的怨恨。
  
  只隔着一扇门,丽贵妃听得清清楚楚。
  
  最初,她只想威国公府能够平平安安,她自以为是个忍辱负重的战士,以一己之力改写威国公府的命运。
  
  此时,听到的却是越来越多的怨恨。
  
  善恶到头终有报,是非成败转头空。她经历了两次轮回,却度过了两次同样失败的人生。
  
  “殿下,面那个,怎处理?”三皇子的部将问道,看了一眼东宫的大门。
  
  三皇子仍骑在马上,眼神睥睨,他一生厌恶这个女人,冷言道:“我不想夺宫,既然她想呆在面,就连东宫一起烧了。”
  
  东宫燃起的窜天火势看起来也那眼熟,只不过上一世她是成为尸体后被大火烧为灰烬,这一世,她却是活生生感受到火焰炽热的温度。
  
  被大火烘烤的皮肤带来焦熟的味道,融化的皮肤粘连着衣服,燃起更大的一团火包覆了全身。
  
  钻心的疼痛从身体每一处传递到大脑,丽贵妃趴在地上,在烤干的血迹上打滚,纵然哀嚎是因为身体上的痛楚,更痛苦的绝望在心。
  
  终她一生所作所为,只留仇怨,没有人会感激。
  
  东宫的那一场火不知会烧到什时候,明明是大仇得报,钱珞瑾心却没有任何欢喜的感觉。有时候,她真的不喜欢这,一言不合就杀人,功名利禄固然诱人,又怎能忘却心的底线,最终只是自己埋葬了自己的人生。
  
  “二舅舅,这样的珞瑾还是你疼爱的外甥女吗?”
  
  看着冲天的火光,钱珞瑾很想找到那个人,亲口问问他。
  
  自从谢二爷故去的许多年,她早已不再是那个只伏在他膝上看书傻笑的女童,她经历了很多事,看过很多人,也陪着很多人走到生命的终结,如果再让她装一次天真无邪的小女孩,也许她再没办法成功。
  
  慕从锦看见钱珞瑾脸色黯然,心中猜到几分,突然从背后搂住她的脖子:“你猜我们府的财物还在不在?”
  
  “啊!我的宝贝!”钱珞瑾的注意力成功被慕从锦转移,也不顾一个皇子妃该有的礼仪,扯著两边裙子露出脚面就开始往外走。
  
  “夫人!”
  
  跟着慕从锦发配一圈,钱珞瑾的体能有了质的飞跃,秀喜竟然得一路小跑才能追上她。
  
  慕从锦也在后面追:“别跑了,逗你的,我走之前早就把府的钱财都藏得好好的。”
  
  钱珞瑾的脸色一点都没缓和:“你藏的都是那些……还有别的……”
  
  钱珞瑾自己都不好意思说,慕从锦倒是听懂了:“你还有小金库?”
  
  钱珞瑾非常尴尬,挠挠头:“不是,我就是……给你惊喜……”
  
  秀喜心憋著话,不知道该不该说,其实六皇子早知道皇子妃藏私房钱,还时不时偷偷给皇子妃的小金库添砖加瓦。
  
  慕从锦只觉得钱珞瑾攒东西的习惯很好笑,像越冬的仓鼠,就算把匣子都撑爆了也一件都舍不得扔。
  
  威国公府还有一个人没有带过来,是钱珞瑾亲口为她求了情。钱珞瑾会替朱成碧说话大概是因为一个现代女人对古代女子的同情。
  
  秀喜不明白:“夫人,何必替她求情,您从小就不喜欢她。”
  
  是啊,正因为是从小就认识的人,转眼已过经年,身边还有多少人能承载钱珞瑾遥远的记忆?现在想想儿时互相拆台的景象,想想她在三清观中自谓相府千金的刁蛮模样,想想她浅薄却又敢和冰心郡主正面对肛的性子,钱珞瑾心竟也不再觉得她很讨厌。
  
  她罪不至死,只是所嫁非人。
  
  钱珞瑾对朱成碧能有点同为女性的同情,对鲁公子可就只剩下对渣男的憎恶。只是,钱珞瑾想得到,如果孟三娘还活着,依然会求着免去鲁公子的死罪。
  
  “那就给孟三姐姐守墓去吧,日日挑水洗刷她的墓碑,懒一天,打一顿,当初你们怎把她骗进门的,出来混总归要还,我说的对不对?”
  
  鲁公子脸色已然苍白,但他怎敢说个不字,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个头,低头时却看见自己双腿之下一滩水迹。
  
  这种男人,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
  
  当钱珞瑾得以抽身回到六皇子府,已经是深夜,下人们早已提前回来将府中打扫一番,所以钱珞瑾避免了亲眼看见她的皇子府被糟蹋成什样子。
  
  慕从锦已经先睡下,这些日子他过得辛苦,早该睡个安稳觉。这一觉睡得很好吧?看他安然的表情,像个大号的婴儿,只是清瘦了许多,恩,像个挑食的婴儿。
  
  钱珞瑾蹑手蹑脚地爬上床,很怕吵醒慕从锦难得的美梦,轻轻地靠着他躺下,脸贴著慕从锦的肩膀,好久没有睡过这舒服的床,钱珞瑾的思绪越来越沉,连梳理白天发生了那多事的精力都没有。
  
  很累,很累很累,脑袋沉得没有力气支撑,只想靠着这宽厚的肩膀好好地睡上一觉,至今所经历的一切仿佛一场有喜有悲的梦,却是一场钱珞瑾没有后悔的梦。
  
  夜空中,那一轮明月照尽沉寂的都中城,多少小楼载旧梦。
  
  随着西曜大营的下臣们随着三皇子返回都中,很多原本荒凉的人家都点上了灯,点点灯火辉映着月光。
  
  明天,对于都中城来说又是新的一篇,唯有是非福祸,只能留到千百年后由人评说。
  
  这一天到底是叛乱还是众望所归?到底是福至还是祸临?天下人的眼睛都在看。
  
  时间才是唯一能证道的方式。
  
  听说,东宫的大火著了整整一夜,待大火自然熄灭后,丽贵妃的尸骨已经烧成了灰渣,被风吹散大半,那只秋千和满园的玉兰花都随葬在火舌之中,这个世界,种下它们的人早已不在,喜欢它们的人也随之而去。
  
  都中城满地青霜,像一个刚睡醒的美人,还带着残妆,只等著洗去铅华才能重焕容光。
  
  天已大亮时,钱珞瑾才从梦惊醒,她又梦见了穿越来的那一天,赶紧向四周看看,还是一副古色古香的摆设,这还是她的皇子府没错。
  
  钱珞瑾抱着自己的绣花枕头狠狠亲了一口。
  
  “夫人,三殿下请您午时去宫一起用膳。”
  
  “噢,”钱珞瑾挪挪屁股坐在床边,等著下人给她穿鞋:“现在什时辰了?”
  
  “还有两刻钟到午时。”
  
  “还两刻钟!你怎不早点叫我!”
  
  秀喜委屈,是六皇子临走之前叮嘱让夫人睡到自然醒,谁知道她家夫人这有实力,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还不够。
  
  钱珞瑾慌慌张张梳洗打扮一番就往皇宫赶,还好来得及,三皇子和慕从锦还在大殿会见珩奚族的王子。
  
  钱珞瑾的八卦之魂熊熊燃烧起来了,听说这位珩奚王子几年前被人行刺,被人大刀砍脸毁了容,钱珞瑾就好奇他的脸变成了什样子,探著身子往面偷看。
  
  门口站岗的太监都看不下去了,又不敢惹六皇子夫妇,人家两口子可是三皇子面前的大红人,只好假装看着别处的风景。
  
  钱珞瑾正在窥视,珩奚王子从大殿内走了出来,正和钱珞瑾打个照面。
  
  钱珞瑾尴尬地挺直身板,早不出来晚不出来,怎专等她偷看的时候出来,倒搞得她像个刺客似的。
  
  珩奚王子身材瘦高,光从外貌看和普通的关中男子无异,只是脸上多了个古怪的青铜面具。虽然面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面具之下露出的嘴唇薄而柔润,便是那淡淡的一抹浅红,也能让人看得痴了。
  
  钱珞瑾眼睁睁看见那张嘴似有微笑的弧度,珩奚王子略微抬起手腕,温暖的大手盖在钱珞瑾的头顶,像是奖励小动物一样揉了两下。
  
  钱珞瑾眼睛瞪得大大的,要不是跟在珩奚王子身后的几个护卫都穿着珩奚族的经典服饰,她险些要以为那个人只是个关中的温润公子。
  
  他刚才做了什?是不是摸了她的头顶?
  
  似曾相识的动作让钱珞瑾回忆起往昔,那是很多年前的故人,总是慈爱地摸着她的头顶,只不过那个人的手总是瘦得快要断掉,覆着她的头顶也只像一片飘落的羽毛。
  
  奇怪的男人。
  
  钱珞瑾盯着珩奚王子离去的方向看了很久,终于还是移开了目光。
  
  一个陌生的背影罢了。
  
  (有话说有小剧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