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铭对他们的反应毫不意外，毕竟他现在的威信是负的。
而且20来岁的年纪，再配上一副笑模样，和老族长不怒自威的气度比起来也差的远了。
他不急不缓地继续说道：“首先，果树不是越高越好，它会本能地把养分往顶端输送，枝杈太多只会浪费养分。像这颗紫玉树，把顶端去掉，保留三根分杈就刚刚好。剩下的枝杈会继续生长，填补空间，不要担心没有树枝挂果……”
他把前世实践的理论细细解说一番，当拨开层叠的树枝，伸手指向树上的红x时，仿佛回到了过去，与当年的身影逐渐重合。
“……所以说，到最后不但结的果子更多，而且会更大更好。”
刚解说完毕，三长老立刻拍手称赞：“好！族长有理。”聪明绝顶的人就是学的快。
有长老带头叫好，族人们不再质疑，他们或是一脸茫然，或是若有所得，或是脸上若有所得，心一片茫然。
大长老也依旧是一脸的风轻云淡，没有反对。
唯有二长老皱着眉头，斩钉截铁地说：“族长兴许是对的，但这树绝对不能剪。”
“既然是对的，为啥不能剪？”陆铭心早有准备，单靠一番说辞未必能让所有人信服。
二长老走到树旁，轻轻抚摸著树干，抬头望着茂密的枝叶，轻声说：“当年只是一棵小树，如今长这大了。”
他目光深沉，似乎看的不是枝叶，而是密密麻麻的往事。
半响后才转身道：“知道这树是咋来的？”
陆铭看着挡在树前的二长老，在脑中翻捡记忆，“应该和其它几种灵树一样，都是从莽山挖来的，那是妖族的地盘。”
二长老点头，“确实是从莽山挖来的。”又摇头，“但和其它灵树不一样。”
“哦？有啥不一样？”
陆铭接着递话，嘴角噙著微笑。
“当年族长带着我们找到这颗树，刚挖走就引来了满山的妖族追击。”二长老沉声说道：“那一战，我们死了八名精英子弟、一位长老，其余人人带伤，还有一位长老胳膊也断了。”
他看向大长老空荡荡的衣袖，咬牙道：“族长为了救我们，强用大术，也彻底坏了根基。”
“要不然也没有这快轮到…”
他一张方脸硬得像块石头，硬得已经说不出话来。
陆铭不知不觉间已是一脸肃穆，这应该是他记事之前的事了，脑中完全没有记忆。
他前世扶贫的时候遇到过许多次拒绝，他们千奇百怪的理由都有，最终都在解说和事实面前改变了态度。
但是他没想到，这次碰到的是这样的理由。就这一棵树而已，竟然是用那大的代价换来的。
原来大长老的胳膊是因此失去的。
还有自己能这年轻就当上族长也与此有关。
再加上一名长老，八名精英。
陆家筑基成功就可以担任长老，如果他们没有牺牲，现在陆家会不知道会多出几名长老。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的族人，扫过这一群破衣烂衫的人。
他们不是乞丐，他们是真正的战士。
对于这些生活在底层的人来说，这一方天地就像两片无边的石磨，上下合拢转动，残酷的碾压之下，时刻都要把他们磨成齑粉。
但他们用血肉撑开天地，获得一丝狭窄的缝隙，顽强地活下来了。
这棵灵树染上太多的血，已经远远超越了本身的价值，成了一座丰碑。
如果大刀阔斧地剪枝，确实不妥。
陆铭深吸一口气，摇头道：“既然是先辈拼命换来的，就不剪了吧。”
二长老闻言松了一口气，脸上却似乎有犹豫之色，心底开始患得患失起来。
后方的一众族人们也大多一声不吭。
若是在一刻钟之前，没有听懂剪枝的好处时，他们肯定会大声欢呼。
现在却是一片诡异的寂静。
陆铭的剪枝计划失败了，但他从来不是轻言放弃的人。
他看向远处的山坡，那长满了树木，树木上又长满了嫩芽，连成一片，像一层淡黄的轻纱。
笑意又悄悄爬到脸上，“但是，我要让先辈们换来的不是一棵树，而是一片树！结出的果子不是一百颗而是一千颗一万颗！”
这声音充满自信，打破了寂静，掷地有声，把二长老砸的浑身一颤。
这一棵树就已经撑起半个家族了，要是变成一片树林，那还得了？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越是稀有的灵树越是难以通过种子繁殖，往往一个势力获得一颗某某树，过了成千上万年还是只有一颗某某树，可从没听说哪家繁殖出一片的。
他不可置信的看向陆铭，张了两次嘴才问道：“此言…当真？”
“当然是真，只需要用的一种秘术，叫做嫁接。”
“嫁接？”
“对，嫁接简单来说就是取一个芽或枝，接到另一颗树上，等到伤口愈合，两部分长在一起，就相当于这颗树在另一颗树上活了。”
“取芽的树可以称为母株，接芽的树称为砧木，嫁接不但可以快速繁殖，同时既能保持母株的优良性状，又能利用砧木的有利特性。”
陆鸣顺嘴说了一些专业名词，见众人有点发懵，又直观地解释道：
“譬如这紫玉果只有拇指大小，那黄石果却有拳头大小，若是把紫玉树嫁接到黄石树上，说不定就能结出拳头大的紫玉果。”
话音刚落，众人已是“轰”的一下议论起来，拇指大小的紫玉果就已经是家族最珍贵的了，要是拳头大小，那得值多少灵石？怕不是能上拍卖会！
而这样的树可能还不止一棵，产出的紫玉果或许有成千上万！
“当然，要先实验一下这两种树能否相合。”陆铭赶紧补充一句。
可是现场已经没人在乎这句话了，都幻想在无数拳头大小的紫玉果中了。
连三位黑袍的长老也凑在一起，讨论起来。
当期望足够大时，人们往往会在潜意识淡化可能的风险，这是人的本性。
幸好在陆铭看来风险可控，砧木的选择有很多，就算黄石树不行，还可以实验其他灵树，家族中还有七八种，就算家族中没有，也可以去莽山挖妖族的。
况且灵树的生命力都特别顽强，加上还有能够愈合树木伤口、稍稍加速成长的云雨术等法术，正适合通过嫁接来无性繁殖。
若是真能繁殖各种珍惜灵树，那陆家想不崛起都不行。
待热烈的气氛稍有平息，陆鸣问道：“二长老觉得如何？”
被族长点名，他却没有回答，而是抬头望向天空。
半响后，“要是真像族长说的，能让它开枝散叶，那…那也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