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降临。
秦落衡已入住了回中宫。
在简单收拾了一下后,便踏着夜色出了宫。
他准备去把薄姝几人接到宫中。
而今他的身份已恢复,让薄姝几女住在宫外,却已经有些不适合,虽然他的屋舍附近一直都有不少士卒护卫,但毕竟是在宫外,难免会有出现疏漏的时候,他也不敢大意。
加之,还有两个幼儿,更不敢疏忽。
等秦落衡回到家中时,原本处于暗中护卫的士卒,此时全都显露在了人前。
见到秦落衡,众士卒连忙行礼。
秦落衡微微额首,他本想答谢一二,随后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却已经不再适合跟外界表露太多亲近,因而只是点点头,便径直进到了屋内。
屋内。
薄姝几女并未睡去。
她们一直候在屋里,见到秦落衡平安归来,心中仿佛一颗大石落了地,整个人彻底放松下来,望着三女满脸的担心,秦落衡也是有些心疼,安抚了几声,开口道:“我的身份,你们这段时间,或多或少都听说了。”
“以前并非我不愿说出,只是我自己尚不能肯定。”
“今日陛下已将我身份确定。”
“我这次回来,便是带你们进宫的。”
说到这。
秦落衡也露出一抹苦笑。
说道:“我其实也不明白宫中规矩,不过我已经跟陛下提前说过了,你们今后继续跟我住一起,不用如其他人一般,住在偏殿,或者其他殿宇,有我在身边,你们应该能适应的快一些,也能更好的照顾孩子。”
“家总归要有个家的样子!”
闻言。
薄姝等人却是眼眶一红。
她们其实几月前,就已经听闻了秦落衡的身份,初听还有些不敢置信,因为秦落衡从没有说过,更没有表露过任何有关的事,但等到越来越多人说,她们却是有些慌了,她们知道自己的身份,若秦落衡真为大秦公子,她们何以能随秦落衡进宫?
她们也早就以身相许了。
而且秦落衡如果真的是大秦公子,什么样的女子找不到?恐怕不知道多少女子想投怀送抱,她们何以能在那么多天骄国色中胜出?
因而这段时间她们心中一直都很担心。
唯恐为秦落衡抛弃。
如今听到秦落衡的话,心中情绪顿时涌上,再也抑制不住,直接哭的梨花带雨。
秦落衡揉了揉三女的头发。
轻松道:
“你们不用担心。”
“无论宫里发生什么,一切都有我呢。”
“宫里相比外面的确少了些自由,但这也是无奈之举,我如果身份不同了,需要更加注意安全,而且现在未央跟止茹还小,放在宫中,也能够接受更好的教养。”
“你们收拾一下,等会跟我一起进宫。”
薄姝等三女点点头。
秦落衡去到书房,把房间里书籍整理了一下,达跟安也跟着收拾,望着这两名一直跟着自己的隶臣,秦落衡开口道:“我原本答应过,等纸张制造出来,便为你们请功,只是最终并没有成功,如今我的身份已经恢复,待明日,我便向宗正开口,让你们为‘试为吏’。”
闻言。
达和安一脸感激。
跪地道:
“达(安)叩谢公子。”
“然我们并不愿为吏,只愿终生服侍公子,望公子成全。”
秦落衡摇了摇头。
沉声道:
“你们跟我有段时间了。”
“你们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在这一两年里,也看了不少书,学了不少知识,而今大秦称职的官吏十分贵乏,以你们的才能,足以担当一定重任,不需要,也没有必要继续跟着我,而且我既为大秦公子,岂能行这般自私手段?”
“而且......”
“为秦效力,何以不是在报答我?”
达和安还欲开口,不过被秦落衡阻止了。
秦落衡笑道:
“我的确是让你们去当秦吏。”
“但我的尚书司刚刚成立,现在司衙官吏奇缺,你们可愿去尚书司为吏?”
“只是你们没有经过学室学习,因而并不能直接为吏,我虽可以举荐你们,但也需要长达一至两年的试为吏,你们可愿在尚书司跑腿两年?”
闻言。
达和安一愣。
随即脸上露出狂喜之色。
尚书司是秦落衡的官署,若是能在尚书司任职,岂非能继续为秦落衡做事?他们深知自己身份低微,若非秦落衡,他们恐怕一辈子都只是隶臣,根本就没可能恢复身份,更别谈去为官为吏了,因而他们对秦落衡只有无尽的感激。
达和安道:
“臣岂敢不从命?”
“多谢公子。”
秦落衡冷声道:“这都是你们自己努力的结果,若是你们一直游手好闲,亦或偷奸耍滑,我又岂会用你们?不过我也事先说好,你们在尚书司时,不能暴露跟我的关系,更不能借着跟我的关系,在官署内作威作福,不然若是让我知道了,不要怪我翻脸不认人。”
秦落衡警告了几句。
达和安连忙道:“请公子放心,我等绝不敢败坏公子名声?在官署定尽心尽力为公子做事。”
秦落衡微微额首,让两人继续收拾东西。
这时。
屋外有士卒来报,说有人求见。
秦落衡蹙眉。
他回来时,刻意算了时间,就是不想让其他人打扰。
他问道:“拜会者是何人?”
士卒道:“回公子,是廷尉府的狱正左郭旦。”
“郭旦?”秦落衡眼中露出一抹异色。
若是其他官员,他其实不太可能去见,但郭旦,却是一个例外,一来,两人以往的确有不小的交情,在很多方面,郭旦也帮过自己,二来,郭旦的身份有些特殊,他不仅是郭开之子,更重要的是郭旦是六地一系的官员。
而今他身份已恢复,为了更好的做事,他需要拉拢部分六地一系的官员。
但六地一系的官员,私下其实早就有所串通,基本都投靠了兄长扶苏,亦或者选择保持中立,轻易都不会再站队了,他就算有意示好,效果也寥寥。
然郭旦不一样。
他因为父亲是郭开的缘故,一直为六地一系官员排挤。
他却是可以借着郭旦,撕开六地一系官员的口子,毕竟像郭旦一样受到排挤的并不少,但这些人未必没有才能,若是能合理使用,却是能给自己提供更多选择空间,而且还能制衡自己这边关中氏族独大的情况。
沉思片刻。
秦落衡开口道:
“让他去大堂吧,我随后便去。”
秦落衡跟达和安吩咐了一下要收拾的东西,随后便去到了大堂。
等秦落衡到达大堂,郭旦早已候在了旁。
见到秦落衡,郭旦一脸笑意的迎了上来,恭贺道:“恭贺十公子,贺喜十公子,而今十公子身份恢复,真乃普天同庆之大喜事......”
听着郭旦的恭贺声,秦落衡轻笑道:“郭长吏,这些面子话就不用说了,这么大半夜,你来找我所为何事?”
郭旦面色微变。
躬身道:
“十公子说笑了。”
“臣在公子面前,何以当得起长吏一称?”
“臣此次前来,并未任何事情,只是单纯为公子贺喜。”
秦落衡深深的看了郭旦一眼,却是看破不说破,而今他身份刚刚恢复,郭旦就这么急忙的过来,还口口声声直接称臣,其中意味,他又如何察觉不到?
不过,秦落衡也清楚,这正是郭旦的聪明之处。
相比其他人,郭旦做事很果决。
在其他人都不敢冒然站队的时候,郭旦却是毅然的选择了自己。
这份胆量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郭旦因为其父是郭开的缘故,在朝堂一直不受重用,而且是两边不讨好,不仅关中氏族这边对他冷眼相待,六地一系的官员同样如此,他虽也努力做过事,但因为有郭开这层关系,他始终得不到重视,更何谈重用了。
若是以往,他恐就这么得过且过了。
但现在,因为秦落衡恢复了身份,而他又跟秦落衡有一定交情,却是让郭旦难免有了些想法。
秦落衡就这么笑看着郭旦。
郭旦却是被盯着心里有些发毛。
躬身道:
“臣......臣的确是有事前来。”
“臣是来请罪的。”
“臣以往不知公子身份,多次言语冒犯,甚至是僭越了礼法,更为甚者,还多次口出不逊,现在回想起来,只感觉罪孽深重,请公子降罪。”
郭旦一脸诚惶诚恐。
秦落衡双眼微阖,似笑非笑道:“郭长吏恐不是简单的为请罪而来吧?”
郭旦尴尬的笑了笑,仿佛心里的打算被看穿。
只能道:
“公子果然料事如神。”
“臣的确不仅仅是来请罪的。”
“臣自知以往冒犯了公子,而公子刚刚恢复身份,身边却是少了差遣之人,臣便斗胆,自告奋勇着想帮公子搬运行李,但臣自知身份低贱,又恐再让公子生恶,因而才怯怯不敢言。”
“还请公子宽恕。”
到这时。
郭旦直接吐露了这次的目的。
他如何听不出来,秦落衡早就猜出了他的意图。
秦落
衡之所以一直逼问,就是想要他亲口说出,有的话一旦说出,便再也不能改口了,忠诚不绝对,便是绝对不忠诚,他前面故意耍了一个小聪明,只想表示亲近,进而给自己今后争取一定回旋的余地,但秦落衡却是一眼看破了,根本就不给他耍滑的机会。
为了不引起秦落衡反感,他也是连忙表露了心思。
秦落衡轻笑一声。
澹澹道:
“郭长吏何出此言?”
“我正好有事想请郭长吏帮忙呢。”
郭旦一愣。
随即脸上也露出了喜悦之色。
他恭声道:
“不知十公子是何事需要臣去做?”
“十公子尽管开口,臣只要能做到,定替十公子做好。”
秦落衡道:
“尚书官署新立不久,却是缺少不少官吏,不知郭长吏可有合适人选?”
郭旦面色一滞,眼中露出一抹惊疑。
秦落衡身后站着的是关中氏族,关中氏族中族人众多,秦落衡只要开口,哪里还会有缺人一说?但这是秦落衡亲口说的,这又是何意?
郭旦一时有点猜不透秦落衡的心思。
他问道:
“不知公子需要什么人?”
秦落衡负手道:“我想要像郭长吏这样出身的人,不过那些偷奸耍滑、亦或者只会谄媚阿谀的人就算了,我要的是有能力的人,能做事,能做好事的人。”
“不知郭长吏可有办法?”
秦落衡目光殷切的望着郭旦。
郭旦眉头一皱。
他略一思索,而后紧紧看了秦落衡几眼,眼中闪过一抹惊疑。
他是个聪明人。
秦落衡虽没有多说什么,他却已猜到了一二。
秦落衡不想尚书官署只有关中氏族的人,想要找一些有能力的六地一系的官吏,只是郭旦对此只能苦笑一声,他若是有这般能力,也不至于一直在朝中受气了。
郭旦拱手道:
“公子实在高看我了。”
“我郭旦虽在朝中有些年头,但一直各方不受待见。”
“我过去也诚心想去结识一些官员,只是因为各种缘故,最终都没有成功,诚然,朝中还有一些出身跟我一样低微的官吏,但......”
郭旦脸上浮现一抹尴尬。
摸了摸鼻子道:
“但这些人同样不待见我。”
“十公子这事,我实是无能为力。”
秦落衡哈哈一笑。
开口道:
“郭长吏似乎理解错了。”
“我并非是想结识朝中官员,而是想找一些有能力的官吏。”
“尚书司而今在朝堂作用不显,但今后,定会成为不下于廷尉府这般的重地,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尚书司而今刚刚起步,却是需要大量的基层秦吏,我在朝中时日尚短,并不认识多少人,因而想让郭长吏替我物色些人选。”
“只要是真有能力,加上身世清白,那皆可向我举荐。”
“我不看重出身,唯才是举!”
闻言。
郭旦心中一惊。
他本以为秦落衡是想借自己拉拢六地一系的官员,没曾想,秦落衡根本就不是打的这个主意,他只是想找一些做事的‘吏’,而且他所说的‘不看重出身’,其实是另有深意,他要的其实是六地一系出身的实干官吏。
郭旦面露惊疑。
他已猜不透秦落衡的真实想法了。
郭旦道:
“公子,实不相瞒。”
“非是我不愿相助,实是无能为力。”
“我的情况,公子应有所耳闻,朝堂大臣对我不屑一顾,但其实远不止于此。”
“当年家翁做的那些事,虽是顺应天下时势,但却一直为人诟病,即便家翁已逝去,然满朝官吏对我郭氏依旧冷眼旁观,我没少主动示好、结交,结果......”
“并无任何改变。”
“而今不仅是朝臣,就连寻常官吏,对我都敬而远之。”
“六地一系出身的官吏更是如此。”
郭旦苦笑一声,满眼无奈。
他何尝不想改变现状,但郭开实在名声在外,就算有官吏前面跟他有所亲近,但在听闻他父是郭开后,基本都会迅速跟他拉开距离,他也实是无可奈何。
秦落衡蹙眉。
他其实意料到了一二。
但还是没有想到,郭旦的处境这么难。
已近乎到了‘人见愁’的地步。
秦落衡问道:“你出身赵地,按理应认识一些六地出身的人,难道你就这么令人生厌?再不济,你的年秩也在六百石以上,怎么也是个官员。”
郭旦眉头微蹙。
他紧紧的盯着秦落衡。
试探道:“公子想寻求的人,可以不限官吏?”
秦落衡道:
“不限出身,只看能力。”
“各行各业都行。”
“但不能是六国余孽,更不能为朝廷叛逆!”
郭旦身子一颤。
颤巍道:
“公子实是说笑了。”
“我郭旦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勾结六国余孽啊。”
“公子若是不强求必须为官吏,我倒的确认识几个有点才能的人,只是他们的出身都有点低。”
郭旦尴尬的笑了笑,继续道:“公子也莫要怪罪,我郭旦虽的确有点身份地位,但咸阳城中,比我身份地位高的一抓一大把,我这点微末地位,在大秦官吏眼中根本就算不得什么,若是除去老秦人及大秦官吏,我郭旦在外多少有几分薄面。”
“毕竟我多少也算是个官!”
“往日的确会有人刻意巴结讨好。”
“但公子尽管放心,我郭旦虽不受重视,然一直洁身自好,绝没有贪墨过任何东西,更没有任何的徇私舞弊,不然就我这出身,不知多少人想把我拉下去。”
“只是巴结讨好我的,大多都是商贾,公子恐都看不上。”
“商贾?”秦落衡蹙眉。
郭旦点点头道:“大多都是商贾,公子也知道,这些商贾无利不起早,为了多牟取利益,有时甚至会做出一些出格的事,但这些人又担心被朝廷查到,因而有时就会......”
郭旦没有再说,秦落衡已明白了。
商贾有时为了钱财会甘于铤而走险,但后面又担心被官府盯上,亦或者在被官府查办时,想减轻罪行,所以就想靠着贿赂,让自己能被网开一面,亦或者直接脱罪。
郭旦是廷尉府的官员。
而其父郭开更是大贪特贪之人,因而郭旦便成了商贾的最佳人选。
不过,对商贾秦落衡并无好感。
他也不想用这些人。
正所谓良驹不与驽马为伍,志士不与盗贼同路!
商贾在秦朝地位十分低下,任何有志之士都不会投身商贾,历史上韩信就算差点被饿死,也没有去行商,这便足以看出商贾在秦朝的地位,这样一个只看钱财的群体,秦落衡也不敢重用。
唯恐自己被这些人卖了。
郭旦正是知道这点,因而并没有多说。
沉默了半晌时间。
秦落衡道:
“商贾不太可能。”
“我虽有心结识天下有志之士,但商贾明显不在其列。”
郭旦苦笑道:“臣也深知这点,商贾重利轻义,臣对这类也向来不齿,几乎跟他们没有过任何来往,只是公子尚书司缺少官吏,这属实是一个问题。”
思索片刻。
郭旦似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说道:“臣在廷尉府任职,日常也能见不少人,其中不乏口齿伶俐,亦或者有些才能的,臣以后定会对这类人上心,只是恐臣不能自己出面,不然臣这身份,恐只会坏事。”
秦落衡看了郭旦一眼。
淡淡道:
“这倒没必要。”
“我是想找有才能的人,若是这些人连容人之量都没有,就算空有才能,也只是小肚鸡肠之辈,成不了大器,天下或许才华出众的不多,但人才我自认不会少。”
“你帮我物色即可。”
“若是对方真有仕秦之心,你可直接报我名讳。”
郭旦点点头。
心中也生出一抹触动。
只是郭旦心中依旧有些不解,迟疑片刻后,还是问出了口。
郭旦道:“公子,你背靠关中氏族,大可直接启用关中氏族之人才,何以这么费心费力去找六地一系的官吏?若是让关中氏族知晓,让他们对公子生出误解,那岂非会对公子不利?”
秦落衡淡淡道:
“天下治理除了需要能臣,同样需要干吏。”
“关中氏族的确跟我亲近,但关中氏族大多是靠军功上位,在具体事务管理方面,其实并不如地方小吏,而且朝廷不知从何时开始,关中氏族跟六地一系的官员就互相不登对,暗中较劲的情况更是时有发生,这种情况是不健康的。”
“大秦眼下内忧外患,我岂能让这股风气继续蔓延?”
“而且......”
“天下从不缺乏人才,缺的其实是上升渠道。”
“对六地一系的官吏更是如此。”
“我又岂能厚此薄彼?”
“再则。”
秦落衡目光深邃的看着郭旦。
继续道:
“关中氏族也好,六地一系官员也罢,都是大秦的官员,我既为大秦公子,自是要雨露均沾,唯有如此,才能让帝国上下如臂指使,不若,今后朝堂只会深陷党争而无法自拔。”
“这非是天下之愿,也非是大秦所望,更非万千黎民所盼。”
“大秦是天下执一!”
“不仅要实现地域上的一统,更要在文化、习性等各方面一统,让天下各郡县民众,对大秦获得认同感、归属感,都能安居乐业,没有隔阂、没有偏见、自如的生活在这片大地上。”
“这才是大秦该有的样子。”
“而这样的帝国才能被称为乐土!”
“大秦奋六世之余烈,与始皇治下一统天下,也必将在大秦皇帝的治理下,让天下彻底的凝一、归一,这是大秦的使命,亦是大秦宗室子弟的追求。”
郭旦深深的看着秦落衡。
长身一礼道:
“公子之胸襟,微臣叹服。”
“臣定竭力助公子实现此宏伟目标。”
秦落衡点点头。
说道:
“有的事不必强求。”
“尚书司眼下的重心并不在上面。”
“你先做好自己分内之事。”
郭旦道:“臣清楚。”
这时。
达和安已把东西收拾齐全。
秦落衡看了几眼,直接吩咐把东西搬到马车上。
至于薄姝、赵檀、管娥三女,前面收拾好了,便带着两孩子上到了马车,郭旦则紧紧跟在秦落衡身边,一副唯首是瞻的姿态。
秦落衡并未太在意。
等东西全部搬到马车上,秦落衡看了看自己住了近两年的屋子,眼中也露出一抹留恋,而后径直上了马车。
郭旦则躬身相送。
等秦落衡走远,郭旦看向达和安,沉声道:“你们以往一直服侍在十公子身边,但现在十公子身份已今非昔比,切记在外不要败坏十公子名声,更不要在外面为非作歹,若是让我知晓,定不会轻饶尔等。”
达和安连忙道:“上吏放心,我们绝不敢负公子信任。”
郭旦点点头。
而后直接迈步离开了。
他此行目的已经达到,虽心中还有不少疑惑,但正如他自己所言,而今秦落衡已今非昔比,他纵使心中有再多疑惑,也不敢再如以往那般放肆了。
回到家。
李氏热情的迎了上来,问道:“良人,怎么样?”
郭旦冷哼一声,自得道:“我跟十公子是什么关系?十公子见我前去,自然是不会拒绝,我眼下可谓是六地一系官员中,第一个投靠十公子的,以后就算不看以往的交情,我在十公子心中地位就不会低。”
郭旦好生吹嘘了几句。
随后,似担心李氏在外面胡说,又连忙叮嘱道:“但这事不适合对外说,你知道就行,十公子刚刚恢复身份,虽有关中氏族为依仗,但毕竟多年远离朝堂,在朝中影响力并未那么大,我即为十公子心腹,更应恪守,谨言慎行。”
“你亦当如此。”
李氏翻了个白眼。
不满道: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你郭氏是什么名声,你难道不清楚?”
“我当初真是瞎了眼嫁给你,平日出去跟其他妇人见面,我可没少受气,现在你好不容易亲近上了十公子,还不容在外面显摆一下呢?那你跟十公子走这么近有什么用?”
郭旦冷哼道:
“你一个妇道人家懂什么。”
“长公子在朝中经营这么久,十公子一回
来就想改弦易张,哪有这么容易?而且十公子似有自己的计划和想法,我前面不是跟你说过吗,十公子跟长公子的主要争执应在北方监军上面,但这次十公子全然没有争取,甚至主动把这样的机会让给了长公子,以我对十公子的了解,十公子定然考虑的更多。”
“而且......”
郭旦小心的看了看四周。
压低声音道:
“你可知,我今天见到十公子,十公子要我帮他做什么事吗?十公子想让我帮他找些六地一系出身的官吏,十公子恐是担心关中氏族对他影响太大,进而影响到后续的施政。”
“长公子不日便要远离朝堂。”
“而在朝堂上,便只剩下十公子了。”
“若是十公子靠着日拱一卒的办法,把六地一系官员逐步拉拢过来,就算长公子在北地做的风生水起,最后朝廷失势,恐也是无力回天。”
“此外。”
“《韩非子·内储说上》有一则典故。”
“讲的是三人成虎。”
“这本是魏国大臣庞恭对魏王的建议,庞恭担心离王都后,魏王会受到其他人蛊惑,从而产生轻信,以至做出错误的判断。”
“然最终的结果却是......”
“谗言先至,后太子罢质,果不得见。”
“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今邯郸去大梁也远于市,而议臣者过于三人矣。”
“十公子似深谙此道。”
“我们这位十公子实在不简单。”
此时的郭旦全然没有之前的唯唯诺诺,反倒显得异常精明,仿佛在秦落衡面前只是在刻意伪装。
李氏蹙眉道:“那又怎么样?有的事又不是想就能做到的,你这些年努力的还少吗?把我们家底都快掏空了,也没见你升个一官半职,十公子就算有很大能耐,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我感觉不靠谱。”
“要不......”
“你再去一趟,把话收回来?”
郭旦脸一黑。
怒声道:
“我就不该给你说这些。”
“真是嘴欠!”
“我跟十公子认识这么久,一直都说这人不简单,他不是那种头脑一热,就做出冲动举止的人,他难道不清楚自己这种做法,可能会引起关中氏族不满吗?他知道,却依旧这么做了。”
“除了可能夹杂着些许天真,但更多的只怕是有恃无恐。”
“这人我猜不透!”
“我记得你们李氏在邯郸那边还有些人脉,帮我张罗一下,看能不能找到几个不受用的干吏,亦或者几个投靠无门的有志之士。”
“我既投靠了十公子,却是要表一下态度。”
“至少......”
“我要摸清十公子对我是何看法,是不是真对我十分信任,而今朝堂局势复杂,无论最终是长公子上位,还是十公子上位,朝堂恐都会大变,以我的身份恐最终是逃不掉的。”
“但我父得罪的人太多,一旦没了官职在身,恐不日便会遭遇不测。”
“我也是实属无奈。”
郭旦长叹一声,眼中满是惆怅。
若是换成其他人,根本就不用这么担心,但就因为其父是郭开,他这些年一直过得提心吊胆,不敢轻易得罪任何人,唯恐自己被其他官员陷害,以致官职被废,若真到了那般,他郭氏就真完了。
他岂敢掉以轻心?
而今所做一切,皆是无奈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