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刑警陈猛惊世特案集2 > 第十七章《夜谭:罪纹》(1)
  谜罪篇
  
  偿还
  
  【林鹏】
  
  那个姓李的警官又来了。
  他身边坐着一个和他年龄相仿的同事。
  
  当我戴着手铐,跟随看守所值班民警走进提讯室的时候,他们已经等在那里了。
  
  我缓缓坐下来。
  
  姓李的警官说:“你看上去状态不错。”
  
  我淡淡地说:“还好吧,每天有吃有喝,还有事情可以做。”
  
  姓李的警官说:“林鹏,我们今天过来提讯你,你应该知道为了什么事情吧,上次我们走的时候,要你好好考虑的,你考虑清楚了吗。”
  
  我点了点头。
  
  姓李的警官问:“那说说吧,你到底把王小虎带到什么地方去了?”
  
  我咳嗽了一声:“我,把他卖了。”
  
  姓李的警官语气有些急促:“我知道你把他卖了,我在问你为什么要卖掉他,又把他卖给谁了?”
  
  看着他愈发急躁的脸,我忽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我一副无所谓的表情,任凭他怎么追问,我都不再作答了。
  
  最后,姓李的警官被我逼急了,起身呵斥道:“林鹏,你不要以为你不说话,我就拿你没办法!”
  
  对于他的呵斥,我却毫无恐惧。
  
  这时候,坐在他身边的同事低声道:“注意你的讯问方式。”
  
  姓李的警官抬眼看了看提讯室右上角的监控,最终还是敛住了情绪,再次坐下来。
  
  他喝了一口水,继续道:“林鹏,虽然我不知道你和王海天夫妇有什么矛盾过节,但这一切和王小虎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他是无辜的!”
  
  我还是不说话。
  
  在接下来近一个小时的提讯中,除了那句“我把他卖了”,我没同这两位警官多说一个字,他们基本将所有审讯方式都用上了,我却是软硬不吃,油盐不进。
  
  最后,他们也拿我没办法了,结束了提讯。
  
  值班民警将我带回号里,同号的犯人们都在做着手头的工作,他们三五一群地闲聊著,唯独我,一个人坐在角落。
  
  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窗子外面的世界,湛蓝的天空,刺眼的阳光,还有轻飘飘的云。
  
  我闭上眼睛,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忙忙碌碌的一天,到了晚上十点,值班民警催促我们睡觉。
  
  我躺在那里,同号的犯人们相继进入梦乡,我听着他们的鼾声,忽然觉得这一切不真实起来,我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犯法,被警察抓住,然后送进看守所。
  
  我叫林鹏,今年二十岁,昨天因为拐卖妇女、儿童罪被刑事拘留,在被拘留前,我是东闽市海天集团董事长王海天的司机,而我所拐卖的就是王海天八岁的独生子王小虎。
  
  我将王小虎卖了,还是低价卖掉,我只卖掉了区区一万块,甚至比一个苹果电脑的价钱都要低。
  
  我清楚记得,那天我开车回到王海天家的时候,门口已经停满了警车,我刚刚下车,就被冲过来的警察按倒在地,其中就有白天提讯我的姓李的警官。
  
  他们抓住我后,我承认了拐卖王海天的儿子王小虎的事实。不过之后,不论他们问我什么,我都不再说话了。
  
  【李警官】
  
  我刚回到分局,还没走进办公室,就接到了大队长的电话。
  
  他问我今天的提讯有没有进展,我说没有,他骂了我一通,告诉我要尽快想办法撬开林鹏的嘴,找到王小虎的下落。
  
  挂断电话,我忍不住骂了两句。
  
  我站在窗前,点了一根烟,转头看着桌子上林鹏的照片,不禁陷入沉思:
  
  三天前的那个晚上是我值班,当时我正在办公室看卷宗,突然接到指挥中心转来的报警电话。
  
  报案人叫做王海天,东闽市海天集团董事长,他报案称他儿子被拐走了,拐走他儿子的很可能是他的司机,林鹏。
  
  我们随即赶过去,见到了心急如焚的王海天和他妻子李丽。
  
  根据他们夫妇和保姆的描述,我大致掌握了基本案情。
  
  王海天夫妇有一个独生子叫王小虎,今年八岁,在某小学读一年级。
  
  王海天夫妇对于儿子的安全问题非常重视,尤其是李丽,每天都会亲自送儿子上下学。
  
  三天前的早上,李丽吃过早饭后,感觉身体不舒服,无法送儿子上学。
  
  这时候,王海天的司机林鹏回来取东西,她便让林鹏送王小虎去学校了。等到下午,她去接王小虎放学的时候,却被告知王小虎今天没来上课,他请假了。
  
  当时李丽感觉事情不妙,立刻给林鹏打了电话,发现对方关机了。
  
  王小虎没来上学和林鹏突然关机让李丽意识到了危险,她随即联系了王海天,王海天称林鹏请假了,没去公司。
  
  林鹏和王小虎就这么突然失联了。
  
  那一刻,最坏的念头在他们心里出现了。
  
  王海天夫妇找遍了所有他们可能出现的地方,也联系了林鹏的朋友,均没任何结果。
  
  当天晚上,他们才报了警,他们报警之时,林鹏和王小虎已经失联超过十二小时,我们排除了所有可能,最终确定王小虎被林鹏拐走了。
  
  当我说出这些的时候,王海天直摇头:“不可能,他不可能这么做的!”
  
  我相信事出有因,这世界所有事情都有它发生的原因,既然林鹏将王小虎拐走了,就肯定有他的原因。
  
  我追问:“为什么?”
  
  王海天解释道:“虽然我们认识时间不长,但彼此就好像家人一样,他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情!”
  
  我一边记录,一边问:“你们是怎么认识林鹏的?”
  
  王海天回忆道,半年前的一天下午,王小虎偷偷溜出去玩,横穿马路的时候,侧面开来一辆轿车,王小虎被路过的林鹏推倒在一边,林鹏则被撞倒,昏迷了一天一夜才醒来。
  
  林鹏醒来后,王海天和李丽非常感谢他,问他是做什么的,林鹏说自己是外地人,刚来东闽市不久,正在找工作,王海天问他会不会开车,林鹏说不会,王海天就安排人让林鹏学习开车,在顺利拿下驾照后,他成了王海天的专职司机,由于王小虎很喜欢林鹏,王海天就让林鹏住在了家里。
  
  林鹏救了王小虎一命,王海天给了林鹏一个美好的未来。
  
  本以为这是一个美好的故事的开始,没想到半年后,林鹏突然拐走了对他依赖信任的王小虎,人间蒸发!
  
  就在我们调取监控,搜集线索的时候,在林鹏和王小虎失联四十八小时后,他突然开车回到了王海天家,被守候在那里的我们抓个正著。
  
  不过,车里只有他自己。
  
  当我问及王小虎的去向时,他说了五个字:“我把他卖了。”
  
  我无法想像,这种话会从一个年仅二十岁的小伙子口中说出来。之后,不论我们再问什么,他都不说话了。
  
  之前我也见过那种心理素质很强的犯人,不过在我们的轮番审讯下还是招供了,而这个年轻人却摆了我们一道,如鲠在喉。
  
  一方面,我们向各地警方发出协查,一方面,我们继续提讯林鹏,希望从他嘴里撬出王小虎的下落。
  
  我轻轻捻灭烟头,坐在椅子上。
  
  且不说林鹏为什么拐卖王小虎,又卖给了谁,单单是抓住他的一刻,他脸上奇怪的淡然就让人十分困惑。
  
  好像他是故意回来,要我们抓住的一样。
  
  【林鹏】
  
  自我有记忆起,我的世界就是一片大山,一片一片的,没有尽头。
  
  我的名字也不是林鹏,林鹏是我自己起的,我感觉这个名字非常好听,也很洋气。
  
  我的本名叫做山娃。
  
  其实,山娃也不是我的名字,是他们给我起的,反正从我记事起,他们就这么叫我了。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是被拐卖的孩子了,我不知道自己的爸妈是谁,他们长什么样子,我的家又在哪里,豪华还是普通,富裕还是贫穷。
  
  我那时候的爸妈姓王。
  
  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我也不想知道他们叫什么名字,我从来不叫他们爸妈,我叫他们姓王的男女。
  
  在那个所谓的家庭里,我还有一个哥哥,不过他是一个瘫子。
  
  我每天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做繁重的农活,就是被姓王的男女打骂。
  
  有时候,那个瘫子哥哥也会找我麻烦,他会朝我身上吐口水,丢东西,我不能还击,只能忍受或躲避,因为我知道,还击只会换得更大的报复。
  
  在我十岁那年,第一次萌生了逃跑的念头。
  
  我准备了几个馒头,想要连夜逃出这座大山。
  
  不过,我太天真了,还没跑出村子,就被其他村民发现,他们告诉了姓王的男女。结果可想而知,我被他们抓了回来。
  
  他们将我倒吊起来,朝死里打,好几次,我都昏死了过去,那时候的我对于死亡还没有概念,只是天真的以为睡着了,就摆脱一切了。
  
  其实,姓王的男女想要的很简单,他们就是想要我求饶,或许简简单单的“饶了我”三个字都可能让他们放了我,但我就是不说!
  
  最后,他们打累了,才将我放下来。
  
  在那个孤独寂寞的夜里,我就像现在一样,默默地看着窗外,也就从那时候起,我下定决心,我要再次逃跑。
  
  不管失败多少次,我都不放弃。
  
  这种逃跑,被抓,毒打,继续逃跑的日子循环了三年。
  
  在十三岁那年,我终于抓住了一个绝好机会,可以逃离这个恐怖的大山,我却放弃了。
  
  因为那个女孩,准确的说,是因为那个女孩绝望的眼神。
  
  我清楚记得那天的一切。
  
  一辆轿车开进了村子,走下来一男一女,他们抱下来一个小女孩,她长得很漂亮,像洋娃娃。
  
  那一男一女将那个小女孩带进了阿旺家,小女孩很拒绝,不停地哭闹,最后那个男人给了她一个耳光,她才停下来。
  
  阿旺的爸妈站在门口,脸上笑开了花。
  
  没多久,那一男一女就开车离开了,小女孩被留在了阿旺家。
  
  她不顾阻拦地跑出来,试图追上去,撕心裂肺地喊著:“叔叔,阿姨,带我回家,我要回家……”
  
  回家?
  
  那一刻,我心里冷哼一声,从今以后,这里就是你家了。
  
  我听阿旺的爸妈同姓王的男女聊天,得知他们花钱买了这个小女孩,今年八岁,等她长大了,就给阿旺做媳妇。
  
  阿旺是一个傻子,她长大了,要给一个傻子做媳妇。
  
  那天晚上,我偷偷爬上了阿旺家的窗子,看到了被关在了里面的小女孩,由于哭得太累了,终于睡着了。
  
  看到她那个样子,我恍然记起了多年前的自己。
  
  那一刻,我忽然很想要保护她,我要带她离开。
  
  【李警官】
  
  王小虎失联整整五天了。
  
  这五天里,我几乎没休息,因为我知道,王小虎失联的时间越长,他被找回来的几率就越小。
  
  我们派出的警力没找到新线索,向其他分局发出的协查也没回应,而林鹏还是老样子,不肯说出王小虎的下落。
  
  我知道,想要从林鹏口中问出王小虎的下落是不可能的了。
  
  或许,在他开车回来,被我们抓住的一刻就注定这个结果了。
  
  分局长和大队长非常重视这个案子,要我们七天内必须破案,找到王小虎。而今已经过去五天,王小虎还是下落不明。
  
  今天早上,大队长亲自去看守所提讯林鹏了。
  
  我知道,那家伙嘴巴太紧了,根本撬不开,大队长这次肯定也会无功而返。
  
  从这个案子发生至今,大家都将重点放在了林鹏将王小虎卖给了谁,又卖到了哪里,但根据王海天和李丽的描述,林鹏根本不可能这么做的。
  
  林鹏这么做的动机呢?
  
  经过鉴定,林鹏的身份证是假的,我们无法获知更多关于林鹏的信息,他的真实姓名,来自哪里,家庭情况,有没有犯罪记录。
  
  这个谜一样的年轻人突然出现在了王海天一家的生活里,不动声色地成了他们的家庭成员,就在他们将他当做最信任人的时候,他却拐卖了王小虎。
  
  林鹏这么做,无外乎两种可能。
  
  第一,他和王海天夫妇有深仇大恨,他用这种方法来报复他们,但经过调查和排除,在林鹏救下王小虎的那次车祸前,他们没见过林鹏,他也从未在他们的生活中出现过。
  
  第二,出于某种原因,林鹏很需要钱,但根据他的供述,他将王小虎卖了一万块,这个价钱实在有些荒唐可笑,最重要的是在给王海天做专职司机的三个月里,他每月的工资就有一万块,因此,林鹏卖掉王小虎也不像是因为金钱。
  
  我越想越苦恼,林鹏拐卖王小虎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就在此时,让事情出现转机的线索出现了。
  
  我通过同事找到了半年前林鹏见义勇为救下王小虎的事故录像。
  
  我反复观察了很久,结合当时警方给林鹏所做的笔录,我感觉当时林鹏并不是所谓的见义勇为,在事发前,他一直站在路边,来回张望着,直至王小虎横穿马路,那辆车子开来,他冲了过来。
  
  这一切好像就是林鹏在自导自演,如果真是如此,他为什么这么做呢,想要进入王海天一家的生活吗?
  
  这个念头闪过的瞬间,我冷不丁一机灵。
  
  或许,在林鹏以这种方式进入王海天一家生活的时候,他就心怀恶意了,他的目标就是王小虎!
  
  这么看来,他绝对和王海天一家有交集,但是什么呢?
  
  不过,我随即又提出了质疑:如果林鹏进入王海天一家的目标是拐走王小虎,他之前应该有一些机会的,为什么偏偏选了2014年的3月17日呢?
  
  这其中到底隐藏着什么玄机呢?
  
  我再次去了王海天家,想要再看看王小虎的房间。
  
  对于我的造访,李丽并不欢迎,她甚至对我恶言相向,好在王海天同意了我的请求,我进了王小虎的房间,但还是毫无线索。
  
  我下楼的时候,王海天已经回公司了,李丽也休息了,只剩下了打扫的保姆。
  
  我抬眼看到了挂在墙上的全家福,照片里的一家三口其乐融融,我看了很久,直至那个保姆说:“真奇怪。”
  
  我问:“哪里奇怪?”
  
  保姆说:“林鹏来家里之后,也经常站在那张全家福前面看,有一次起夜,我看到他竟然站在那张全家福前面哭泣,当时我没敢出声,就回房间了。”
  
  我问:“为什么你之前没说过?”
  
  保姆说:“你们也没问我,再说了,这和他拐卖小虎有什么关系?”
  
  我不再说话了,转头看看那张全家福,疑窦丛生:为什么林鹏对这张全家福如此在意,甚至为它流泪?
  
  他在为谁流泪?
  
  王海天,李丽还是王小虎?
  
  我不知道。
  
  【林鹏】
  
  今天我又被提讯了。
  
  这是我进入看守所后第三次提讯了,不过这次来的不是那个姓李的警官和他的同事,而是一个自称大队长的胖子。
  
  他问我的还是那些问题,为什么拐卖王小虎,又将王小虎卖给谁了,卖到哪里去了,对此,我无可奉告,那个大队长急得团团转,最终结束了失败的提讯。
  
  那天晚上,我被号里的犯人打了。
  
  从我被送进来后,就没停止过被殴打,其他犯人得知我是拐卖犯,都瞧不起我。
  
  那天的殴打持续了很久,值班民警才赶来,驱散了大家,我伤痕累累地靠到一边,怀抱着巨大的痛苦,睡了过去。
  
  我又梦到了十三岁那年的事情。
  
  那个被拐卖到阿旺家的女孩叫做周倩。
  
  她刚来的时候,每天都被阿旺的爸妈打骂。
  
  起初,她哭闹得很厉害,嚷嚷着回家,阿旺的爸妈就会狠狠骂道:“死丫头,你是我们花钱买来的,以后你就要嫁给我们家阿旺!”
  
  有时候,阿旺的爸妈打骂得太厉害了,我就上前阻止,结果可想而知,我也被他们一起打了,不过我想,这样他们就不会把殴打的重点放在她身上了。
  
  这期间,周倩不放弃任何一次逃跑的机会,一个八岁小孩天真又倔强的执念,就像当年的我,每次逃跑,她都被抓了回来,接着就是一通毒打。
  
  为了让周倩开心,有一次,我趁着阿旺的爸妈不注意,将她带到后山,后山开满了不知道名字的花,很美。
  
  我对她说:“以后如果你觉得委屈了,就来这里。”
  
  周倩转头问我:“山娃哥,你为什么不逃走呢?”
  
  我想了想,还是没告诉她真相。
  
  我不想说我是因为她才不想离开的,就随口说:“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乡在哪里,更不记得自己的爸妈了,所以去哪里都一样。”
  
  周倩想了想,说:“我家在东闽市,如果我们能逃出去,你就去我家。”
  
  我笑笑,说:“好,一言为定。”
  
  从那天开始,我们成了好朋友,周倩给我讲了很多东西,那些都是我听都没听过的,比如芭比娃娃和变形金刚,水上公园和欢乐谷等等。
  
  从她简单的描述中,我似乎感到了那个大山之外的五彩缤纷的世界。
  
  不过,这个五彩缤纷的世界注定只能在我们梦里出现了。
  
  阿旺的爸妈发现了这一切,他们将周倩关了起来,每天监视她做农活,她根本没机会离开他们的视线,除此之外,她还要忍受那个傻子阿旺的骚扰。
  
  这种日子持续了六年。
  
  这六年里,发生了很多事,姓王的男人得了重病,卧床不起,姓王的女人要照顾他,也无暇顾及我了,那时候我已经脱离他们控制了。
  
  简单的说,我是一个自由人了,想走就走,想留就留,但我还是继续留了下来。
  
  而周倩的日子却越来越差,她除了要做繁重的农活,忍受阿旺妈妈的打骂,傻子阿旺的骚扰外,她还成了阿旺爸爸的泄欲工具。
  
  我清楚记得,那个月光皎洁的晚上,我在阿旺家的偏房里看到了阿旺爸爸将身体覆盖到了周倩身上。
  
  当时,我像疯了一样跳窗进去,虽然我有力气,但还不是阿旺爸爸的对手,我被打倒在地,阿旺爸爸一边穿衣服,一边嘲笑道:“臭小子,还想坏老子的事,虽然你爹不死不活了,但我可以代替他教训你!”
  
  那天晚上,遭受侮辱的周倩没有哭泣,从她八岁被拐卖到这里起,她就陷入了无间噩梦,六年里,她承受了普通女孩无法承受的痛苦和伤害,她本应该有一个美好年华,如今却在这座大山里历尽苦难。
  
  那天晚上,周倩将她隐藏在心中多年的秘密告诉了我,然后她说:“山娃哥,我知道你留下是为了帮我逃跑,但我逃不掉了,你自己走吧,不要再为我浪费时间了。”
  
  我摇摇头,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带你离开的!”
  
  周倩笑了,再没有说话。
  
  【李警官】
  
  那天晚上,我回到分局后,让同事彻查了王海天的背景资料,结果有重大发现。
  
  原来,王海天在发家前曾有过一次婚姻,他第一任妻子死于车祸,当时他们有一个女儿叫做王倩,妻子死后,他为怀念妻子,将女儿名字改成妻子的姓氏,名字成了周倩。
  
  在周倩八岁那年,她走失了,再没了任何音讯。
  
  第二年,王海天和现任妻子李丽结婚了,次年,李丽生下了他们的儿子,王小虎。
  
  我翻阅当年的报案笔录,报案说周倩走失的是李丽,那时她的身份是王海天的女朋友,她在笔录里称,当时她和周倩在楼下玩,由于遇到一个朋友,就到一边聊了一会儿,就在那个空当,周倩走失了,再也没出现过。
  
  当时的办案民警说,周倩应该是被人拐走了,她被拐卖的可能性非常大。
  
  就在此时,接到我们协查的某市公安分局发来消息,说我们抓获的林鹏可能是一起灭门案的嫌疑犯。
  
  我和同事随即赶了过去。
  
  据当地民警称,一年前,在其辖区内某山村里发生了一起恶性灭门案,被杀的是一家三口,男人叫张发,女人叫陈娟,儿子叫张阿旺。
  
  他们一家三口被杀后,被埋在了自家院子里,后来是邻居发现他们不见了,才报到了镇派出所。
  
  派出所民警出警后发现这是一起重大杀人案,通过走访当地村民,凶手极有可能是邻居老王的儿子山娃,但山娃已经不知去向。
  
  民警在审讯中发现,山娃是老王夫妇十四年前买来的孩子,具体在谁里手里买的,他们也忘记了,只记得那个人偶尔来村子里兜售孩子,由于他们儿子是瘫子,家里需要一个劳动力,他们买了一个孩子,取名山娃。
  
  我问:“那你们查出来山娃为什么杀害那一家三口了吗?”
  
  办案民警点点头,说:“经过我们调查,被害人夫妇的儿子阿旺是一个傻子,他们为了给儿子娶媳妇,也花钱买了一个小女孩,等小女孩长大,就做阿旺的媳妇。不过那个女孩因为不堪被害人夫妇的虐待,一年前就自杀了,有村民称山娃不止一次带她逃跑,但都被抓了回来,那女孩自杀后,山娃很可能受到了刺激,因此杀了人,由于他是被拐来的,身份信息不详,案子才一直没进展。”
  
  我问:“那女孩叫什么名字?”
  
  办案民警想了想,说:“好像叫周倩。”
  
  听到那个名字的一刻,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王海天走失的女儿,她们是一个人吗?
  
  在那位办案民警的陪同下,我们赶到了那个偏僻的,藏在大山里的村子,在村民的辨认下,他们确定我提供的照片中,那个被拐卖到阿旺家的周倩就是王海天走失的女儿。
  
  那一刻,各种联想在我脑海里疯狂滋长,山娃和周倩都是被拐卖到大山里的孩子,他们同病相怜,周倩的自杀给了他杀人的理由,不过他为什么要改变姓名,通过车祸救人的方式进入王海天一家?
  
  他应该知道周倩是王海天的女儿,为何不告诉他周倩的去向和最终结局,反而拐走王海天现在的儿子王小虎?
  
  他是在报复王海天,报复他当年没有照顾好周倩吗?
  
  这背后到底还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管怎样,掌握了这些线索的我可以去找林鹏再次对话了。我想,我找到了那个可以撬开他嘴巴的东西了,那就是周倩!
  
  【林鹏】
  
  当值班民警通知我,那个姓李的警官又来提讯我的时候,我还有些不屑,那些人真是太坚持了,明明知道在我嘴里问不出任何线索,偏偏还来。
  
  我走进提讯室的一刻,忽然有了一种不好的感觉,从姓李的警官的脸上,我读到了一种自信。
  
  我坐下来,他问:“最近怎么样?”
  
  我淡淡地说:“老样子。”
  
  他没像之前一样追问我王小虎的去向,反而从文件夹里摸出一迭照片,他将它们一一展示在我眼前,看到照片的一刻,我知道,我的预感成真了!
  
  姓李的警官给我看的是阿旺一家三口的照片,他问我:“你在来到东闽市之前,曾经杀害了这一家三口,并将他们的尸体埋在他家院子里,是吧。”
  
  我不说话,眼前却浮现出我拎起斧子砍死他们一家三口的场景。
  
  没错,我杀死了他们,他们该死,他们虐待凌辱周倩,他们毁了本该属于她的美好生活,我就要带他们下地狱。
  
  姓李的警官问:“你怎么不说话,默认了吗?”
  
  我继续沉默著。
  
  他不紧不慢地又展示了另外三张照片,是姓王的男女和他们的儿子:“我已经知道了你的身份,你的名字叫山娃,在很小的时候被拐到了深山,就是这对夫妇买下了你,一直到去年,你杀人逃离了那里。”
  
  我还是沉默。
  
  姓李的警官叹了口气,掏出了最后一张照片,看到那张照片的一刻,我再也无法忍受了,鼻子陡然一酸,照片里的女孩就是周倩。
  
  他继续道:“你杀掉阿旺一家就是因为这个女孩!”
  
  我倏地抬眼,我知道他已经掌握了我杀人的真相。
  
  他咄咄逼人:“这女孩叫周倩,也是被拐卖到那里的,买下的她就是阿旺的爸妈,他们想要给自己的傻儿子买一个未来的儿媳妇,不过她的生活很悲惨,在那个家庭里,她遭受了打骂虐待,最后自杀,因为你们命运相似,所以她的死让你产生杀意,你杀掉了阿旺一家。”
  
  身体开始颤抖起来,但我还是强忍着不说话。
  
  姓李的警官仍旧继续:“我一直很好奇,你和王海天一家看似毫无交集,为什么要拐走王小虎,现在我知道了,交集就在这个叫周倩的女孩身上,她是王海天的女儿,在八岁时走失,她一定向你说起了自己的事情,因此在周倩自杀后,你选择杀人逃离,找到王海天一家,用这么一种方式报复他,就是给他当年没保护好女儿的惩罚!”
  
  听到他的一番结论,我身体的颤抖缓缓停下来,我以为他找到了真相,显然,我错了,他在即将揭开真相的一刻出现了偏差,他可以误会我,但不能轻描淡写的带过周倩所承受的伤害。
  
  良久,我终于开口道:“你真想要知道王小虎的下落吗?”
  
  姓李的警官没说话,我继续说:“我有一个请求,我想要当着王海天夫妇的面,说出他的下落。”
  
  他答应了。
  
  那天下午,在提讯室,我见到了一周不见的王海天夫妇,一见到我,他们就开始破口大骂,像发了疯,如果没有隔在我们中间的铁栏,他们肯定会活剥生吞了我。
  
  他们对我恨之入骨了吧,呵呵!
  
  最后,在姓李警官的安抚下,场面才安静下来,他转头对我说:“按照你的要求,王海天夫妇已经来了,你可以把王小虎的下落说出来了吧!”
  
  我点点头,说:“当然可以,在我说出王小虎的下落之前,我想对王海天叔叔说一声对不起,我没能保护好周倩,他答应过她,一定要带她走出那座大山的,但是我食言了。”
  
  王海天一脸困惑地看了看姓李的警官,李丽的脸色也随之变了。
  
  接下来,我将周倩这些年的悲惨遭遇完整的讲了出来,当我说到她被阿旺爸爸侮辱的时候,王海天崩溃了,大哭起来。
  
  我继续说:“有时候我在想,周倩死了,对于她来说,或许也是一种解脱吧,不过我想要说的真相是,当年周倩并不是走失的!”
  
  我抛下了这个重磅炸弹,他们三个全部惊呆了,王海天问道:“你什么意思?”
  
  我看了看李丽,说出了那个深藏多年的真相:“周倩当年并不是走失的,而是被你现在的妻子,当时的女朋友李丽骗上了车子,接着转手卖给了别人,最后送进了大山里!
  
  【真相】
  
  听到我这么说,李丽一愣,继而反击道:“你胡说,我承认当年小倩走失我有责任,但她确实是走失的!”
  
  姓李的警官问:“林鹏,你这么说有什么证据吗?”
  
  李丽也不依不饶:“对啊,你有什么证据说小倩是被我拐走的,你说啊!”
  
  我早就料到她现在的这种嘴脸,这么多年,她不仅毫无愧疚,反倒叫嚣起来。
  
  我淡然地说:“你想要证据吗,我没证据,我只有周倩告诉我的一切,虽然当年她只是一个八岁的女孩,但我愿意相信她!”
  
  李丽冷笑道:“相信,相信她你就是污蔑我!”
  
  我耸耸肩,说:“其实,在我逃离大山,找到你们前,就预想过这一切了,之前我没把握让你说出当年的真相,但现在我有砝码了,我知道你儿子的下落,如果你说出当年周倩走失的真相,我就告诉你,如果你执意不说,那就永远别想找到他了!”
  
  那一刻,李丽的脸色垮掉了,她颤抖著,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这个办法击中了李丽的软肋。
  
  这是一个两难的抉择,说出真相,她就要坐牢,婚姻也将破灭,未来无法预测,不说的话,或许她一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儿子了。
  
  姓李的警官还有王海天都疑惑地看着李丽,他们和我一样,在等待这她的选择,不,是故事的结局!
  
  这时候,李丽突然跪在地上,哀求道:“求求你,求求你不要逼我了,我只想要自己的儿子回来……”
  
  我一脸冷漠:“想要你儿子回来只有这个办法——说出真相!”
  
  最终,李丽崩溃了,她承认了当年周倩并非意外走失,而是她有预谋的拐卖。
  
  她在认识王海天后,就一心想与他结婚,但她看到王海天十分疼爱第一任妻子的女儿,就心生嫉妒,害怕他们结婚后,这个孩子会成为他们的阻碍,她在和朋友聊天的时候,萌生了卖掉这孩子的恶毒想法,最后她真这么做了。
  
  在那个下午,她和朋友将周倩骗上车,最后由朋友找买家,她也不知道周倩被卖到了哪里,接着她报案,谎称周倩走失,在王海天最痛苦的时候,她适时安慰,让他走出痛苦,然后和他结婚,并生下了一个儿子,从此过上了阔太太的生活。
  
  她跪在地上说这些的时候,简直是痛哭流涕。
  
  我却没有丝毫怜悯:“其实,那场救下王小虎的车祸是我设计的,就是想借此进入你家,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进入你家半年后才拐走王小虎吗,我就是想要让你感受一下被信任的人伤害是一种什么感觉,很痛吧!”
  
  李丽已经哭成了泪人。
  
  我继续说:“你不知道,你的当年所为害死了一个本该快乐生活的女孩,你更不知道,她这些年所受的磨难和痛苦,还有流过的泪水,她做梦都想回家。在我逃出大山的一刻,就决定了,我要让你说出真相,还要你体会那种无助的绝望,现在看来,我做到了。”
  
  我信守承诺,说出了王小虎的下落,然后姓李的警官和王海天匆匆出了提讯室,只留下了痴傻的李丽。
  
  我起身离开时,转身丢下了一句话:“这是你欠她的,你该偿还。”
  
  其实,我并没有拐走王小虎,我只是将他带去了外地,由专人看护。
  
  这次行动能如此顺利,除了我的计划缜密,自然也少不了王海天和李丽给我的钱,说到这里,我还要谢谢他们!
  
  王小虎被找回来了,李丽和她的那位朋友因为八年前拐卖周倩进了监狱。
  
  那天,王海天带王小虎来看我,他在得知我没拐卖王小虎后,说感谢我。
  
  我笑笑说:“最初的时候,我想要拐卖王小虎,以此报复李丽,不过当我看到王小虎的笑脸,就想到了周倩的笑容,他是无辜的,我不能害了他,我杀了阿旺一家,已经是罪大恶极了。”
  
  王海天微微阖首。
  
  我说:“如果有时间,您就去大山里把周倩接回家吧,她的尸体就被埋在后山,她是在2013年3月17日自杀的,对了,她说她有一个慈祥的爸爸。”
  
  王海天哭了。
  
  我起身,跟值班民警回去了。
  
  那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周倩,她穿着干净的衣服,头上戴着一朵那种不知道姓名的花,然后对我笑笑,说:“山娃哥,我回家了。”
  
  回家了,太好了。
  
  我不知道,睡梦中的我,眼角划过了一滴泪……
  
  以眼还眼
  
  【01】
  
  如果不是母亲告诉我,我甚至没有发现对面的501室搬来了新房客。
  
  那套房子已经空置一年多了,门上贴满了花花绿绿的小广告。
  
  今天下班到家,我发现501房门上的小广告被清理干净了。
  
  吃晚饭的时候,母亲一边给栋栋夹菜,一边对我说:“对面搬来新房客了,我听楼管说是一对母子。”
  
  这几天,我被繁重的采访任务搞得焦头烂额,也懒得多聊,敷衍地应和两句,就回房间准备采访计划了。
  
  虽说501室搬来了一对母子,我却一直没有见过。
  
  一天两天还说得过去,时间久了,我也有些好奇了。
  
  楼管说,他也只见过她们一次,母亲很胖,一脸横肉,儿子乾乾瘦瘦的,戴着厚厚的帽子,看不见容貌。
  
  那天晚上,我加班到很晚,再回家的时候已经过夜。
  
  我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进去,忽然听到了一阵细微的敲门声。
  
  时至午夜,楼道里很静。
  
  我倏地扭头,这才发现那声音是从501室里传来的,我凑了过去,那敲门声继续传来,很轻微,踩着整齐的节奏。
  
  我一时好奇,也选择了相似的力度,敲击以示回应。
  
  过了一分钟,竟有一个纸角探了出来。
  
  我一惊,轻轻按住了那纸角,然后将它抽了出来,上面写着三个字:你是谁?
  
  没想到我与新邻居的第一次交流竟用这种方式。
  
  对于这张纸条,我也充满好奇,便掏出笔,在纸条背面写下一行字:我是你邻居,我叫杨柳。
  
  我将纸条填了回去。
  
  过了一会儿,一张新纸条便探了出来,我捡来一看:我需要帮助。
  
  我又给了他回复:你怎么了?
  
  纸条迅速传出:我是正品。
  
  没错,他的回复只有“我是正品”四个字。
  
  若换做旁人,看到这个回答肯定迷惑,我却无由地一颤。
  
  我是一个报社记者,三年前,我做过一组关于人贩子的专题报导,在人贩子这个群体中,称贩卖的男孩“正品”,贩卖的女孩为“副品”。
  
  我立刻写了纸条回去:你是被贩卖的男孩?
  
  漫长的等待,也没有纸条再传出来。
  
  我一直等到天亮,才悻悻起身回去了。
  
  这时候,母亲已经起床为栋栋做早餐了,吃了早餐就送他去幼儿园。自从我和丈夫离婚后,多亏母亲帮我照顾孩子,否则我真的应付不来。
  
  躺在床上,我却没有丝毫睡意。
  
  楼管说501的房客是一对母子,那么那个女人或者是人贩子,或者是购买了被贩卖孩子的人,而传出字条的应该是那孩子,他极有可能被贩卖了!
  
  想到这里,我便无由的兴奋起来,这是一个绝佳的题材。
  
  三年前,我曾经报导过类似的事件,当时引起了不小反响,无奈这几年一直没有独家新闻,在报社的地位也岌岌可危,而这绝对是猛料!
  
  我感觉,我要转运了!
  
  【02】
  
  为了等待纸条出现,我特意向主任请了假。
  
  电话里,主任的语气很差,他说如果这个月我再挖不出有价值的新闻,就考虑我将我调到其他部门去。
  
  挂断了电话,我便守在门前,透过猫眼观察501室的动静。
  
  不过,整整一天,对面都没有人出来,也没有人进去,那个鬼祟的纸条更没有出现。
  
  某一刻,我甚至怀疑,那些纸条是否真的传给了我。
  
  一连三天,我都没有再收到那个神秘的求助纸条,像一颗投入无底洞的石子,随着“咻”的一声,便再没了任何回音。
  
  终于,我忍受不住,第四天早上,我去敲了501室的门。
  
  我敲了很久,才听到了不耐烦的拖鞋声,然后是开门声,一张冷漠的女人脸迎了出来,她的头发乱蓬蓬的,身体钳在蓬松的睡衣中:“你是谁?”
  
  “我是你的邻居,就住在对面,我叫杨柳。”我干涩一笑,指了指502的房门。
  
  “你有什么事?”
  
  “昨晚我加班到很晚,刚到家时发现钥匙不见了,手机也丢在了单位,我想能不能借用你家的电话问问我的同事,钥匙是不是丢在单位了。”
  
  那个女人似乎有些不愿意,又不好推辞,见状,我又道:“帮帮忙吧!”
  
  终于,她同意了,带我进了房间,指著沙发旁边的一部座机道:“电话在那,你打吧。”
  
  我连连点头,一面缓缓坐到沙发上,一面机警地环视着这个陌生的环境。
  
  客厅摆设很简单,除了一套老式沙发,甚至连一台电视都没有。
  
  我拿起电话,随意拨了个号码,是空号,然后对着电话自言自语了两句,才假惺惺地挂断了。
  
  除了这个胖女人,我并没有见到其他人。
  
  “听说你们是前些天搬来的,一直没打过招呼,今天才见面,我叫杨柳,还不知道你怎么称呼?”我笑盈盈地问道。
  
  “我姓廖。”她的回答很简单。
  
  “你自己住吗?”
  
  “不,我和我儿子一起住。”她的话像一块冰,带着无法被融化的温度。
  
  “怎么没见你儿子啊,他上学去了吗?”我佯装漫不经心地问道,脸上挂着干瘪的笑,只要轻轻一掸,便会掉到地上。
  
  “你的电话打完了吗?”她的脸色倏地阴沉起来。
  
  “喔,打完了。”我意识到她语气中的寒意,“同事说我的手机和钥匙都丢在办公室了,一会儿给我送来。”
  
  “既然打完了,你可以走了。”
  
  我再次道了谢,匆匆出了门。
  
  说实话,我有些失望。
  
  我本以为会看到那个发出求助的孩子,不想却扑了空。
  
  【03】
  
  那天晚上,我竟然再次接到了那张神秘的纸条!
  
  母亲将栋栋哄睡后,她也睡下了,我则一直守在猫眼前面。
  
  过了午夜,困意便开始轮番袭击,就在我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却惊见一个纸角从对面的门缝处探了出来。
  
  我连忙出了门,一下子按住了那纸条:谁让你来我家了?
  
  我一惊:看来他今天上午在家,应该是在卧室里。
  
  我随即在纸条背面写了回复:上次你没有回复我,我很着急,才去了你家。
  
  纸条快速地传出:那个女人已经对你有所察觉了。
  
  我急迫地想要从他那里得到更多信息,便将每张纸条拍了下来,作为今后报导的材料,然后回复:上次你说你是正品,你是被贩卖的孩子吗?
  
  一分钟后,纸条又传了出来:没错,那个女人就是人贩子。
  
  他的回答让我之前的猜测全部变成了现实。
  
  这一刻,我忽然感觉自己距离咸鱼翻身又近了一步,我旋即给了他回复:我是一个报社记者,我可以帮你!
  
  和上次一样,纸条吞进去之后,我便再也没有收到回复。
  
  连续折腾了几日,我身心俱疲,躺在床上想要睡去,又没有任何睡意。
  
  这个男孩已经承认他是被拐来的,那个女人就是一个人贩子,我是不是应该采取下一步措施了。
  
  比如,报警?
  
  不行!
  
  我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如果报了警,这个新闻很可能就没办法做下去了。
  
  又是三天,我一直没有接到那男孩的纸条,不管是进一步交流还是求助。
  
  等,忽然变得漫长而残酷起来。
  
  终于,我忍受不住,决定主动出击。
  
  那天晚上,过了午夜,我便悄悄凑到501门前,蹲在那里,轻轻叩了叩门板右下角,嗒嗒嗒。
  
  那个男孩第一次和我取得联系就是用了这方法。
  
  如今,我如法炮制。
  
  见没有回应,我再次叩了叩。
  
  这一次,同样是石沉大海。
  
  就在我失望之际,准备抬手再试一次的时候,那扇朱红色的房门突然开了。
  
  那一刻,我竟愣在了原地,然后缓缓抬起头。
  
  开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廖姓女人。
  
  此刻,她正一脸阴翳地站在那里,死寂地盯着我。
  
  这几年跑了无数新闻,也见过这类场面,如今却困在了这个场景中不能自救。
  
  廖姓女人冷冷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我一时不知道如何作答,摆出一个干瘪的笑:“没什么,刚才我上楼的时候,钥匙不见了,就……就四下找了找。”
  
  这个理由简直漏洞百出,钥匙丢了就去偷偷叩别人家的门吗?
  
  我慢慢起身,一直不敢抬头。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502门前的,开门的瞬间,廖姓女人忽然开了口:“你等一下。”
  
  我转头,目光落进了她的眼窝,瞬间便被一簇黑色钳住了。
  
  她缓缓走到我面前,然后将嘴巴凑到了我耳边,低声道:“我知道,那天你拨的是空号,你——在——演——戏!”
  
  【04】
  
  我忽然害怕了,就在那个廖姓女人对我说出那句话之后。
  
  当时我确实拨了一个空号。
  
  不过,电话的提示音很小,她又不在我身边,最重要是我当时的演技很逼真,她不会发现其中的破绽。
  
  除非,她在我离开后去查询了当天的通话记录!
  
  想到这里,我忽然发觉这个女人深不可测起来。或许正因如此,那个男孩才一直被她困住吧。
  
  这次主动出击算是失败了。
  
  纵是如此,我还是不肯放弃。
  
  最起码,我要将那个被廖姓女人困住的男孩救出来。
  
  连续一周,我都没有收到那个男孩的纸条。
  
  几天后,主任给我打了电话,问我新闻的事情怎么样了,我说暂时没什么进展,他说如果没进展就回来上班。
  
  无奈,我又回到了报社工作。
  
  不过,我仍旧注意著501室的纸条。
  
  直至十天后,纸条再次出现。
  
  这期间,我没有见到那个廖姓女人,更没有见过那个男孩。
  
  那天晚上,我照例忙到了半夜才回家。
  
  我拖着疲惫的身体上了五楼,却见501房门下面探出了纸条,他仿佛是算准这个时间我会回来。
  
  我一惊,立刻将纸条取了过来:你害死我了!
  
  我有些气,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救你,你迟迟不肯传出纸条,我才出此下策。想到这里,我将纸条传了回去:我这么做也是为了联系你。
  
  纸条再次传来:她已经发现了,我们不要再联系了。
  
  对于这些,我有些措手不及:那个女人是不是虐待你了,我可以报警!
  
  随即,他便回复:因为你,她已经将我的脚砸断了,我根本逃不了,现在我不需要帮助了,请不要再联系我了。
  
  什么,他的脚因为我上次的举动被砸断了?
  
  我给他写了回复:放心,我会救你出来的!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给我回复。
  
  我知道,其实他就在门后。
  
  那天晚上,我失眠了,临近天亮才浑浑噩噩地睡着了。
  
  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自己被绑在了床上,那个廖姓女人走了过来,她手里拎着一把锤子,然后冷笑着,重重地砸向了我的脚踝……
  
  我尖叫一声,倏地从梦中惊醒,本能地摸了摸脚踝,见双脚还安分地安在腿上,才松了口气。
  
  母亲听到我的叫声,忙从隔壁跑了过来,问我怎么了。
  
  
  “没事,做了一个噩梦。”
  
  “我发现这些天你总是神秘兮兮的,是不是遇到什么事情了?”
  
  “您放心吧,我很好。”
  
  【05】
  
  思忖了整整一天,我决定,我要救出那个被贩卖的男孩!
  
  下班后,我找到在派出所工作的好朋友小唐,小唐在听了我的叙述后,也感觉惊奇,不过他并未采纳我的提议:“现在,你甚至都没有见过那个男孩,也不能只听他一面之词,或许他根本就是一个淘气的男孩子,想整蛊对他管教严厉的母亲呢!”
  
  小唐的这种猜测我也不是没有想过,不过直觉告诉我,那个未曾谋面的男孩就是被拐来的,只是被那个女人钳制了起来,他想要逃脱,否则就不会向外求助了。
  
  虽然他告诉我不要再联系再帮他了,但我不能袖手旁观,作为新闻媒体人的良知让我必须对那个男孩施以援手。
  
  小唐见我执意如此,又道:“不如这样吧,我和两个户籍民警去她们家去做个查访,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收获。”
  
  小唐的这个方法不错。
  
  当天下午,他带着两个户籍民警过去了。
  
  我就躲在猫眼后面。
  
  他们敲了很久,终于敲开了501的房门。
  
  开门的仍旧是一脸横肉的廖姓女人,见是穿警服的,也没了脾气,小唐和她简单说了几句,便进了屋。
  
  我佯装镇定地在家里等著,心却早就随着他们钻进了501,我真想要看看那个一直和我传纸条的男孩。
  
  现在有警察进了他们家,如果他是被贩卖的,肯定会向警察求助的,这是逃离廖姓女人魔爪的大好机会!
  
  那一刻,我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无比正确的决定。
  
  十五分钟,我便看到小唐三人出了门,廖姓女人将他们送了出来,那个男孩并没有被他们带出来。
  
  待她回去后,小唐三人又敲开了我家的门。
  
  他刚进门,我便急迫地问道:“那孩子呢,你们怎么没有将他带出来?”
  
  小唐的脸色并不好看,他没回话,只是喝了一杯水,我有些着急,催问道:“你见到那孩子了吗?”
  
  小唐应声道:“见到了,那女人确实有一个孩子,叫做秦朗,十四岁了,他好像受伤了,坐在轮椅上。”
  
  秦朗?
  
  原来他的名字叫做秦朗。
  
  我这么想着,从他和我的交谈里,我猜测他至少是一个初中生,他说廖姓女人砸断了他的双脚,才坐上了轮椅,这一切都符合他的描述。
  
  “那他没有向你们求助吗?”
  
  “没有,我们进屋的时候,那个孩子在卧室里休息,我们以查户口的名义叫醒了那孩子,我特意询问了他的情况,他回答的很顺畅,我几次暗示他,他都没有想要求助的意思,他们的证件都是有效的,我们没有权利过多的查问了。”
  
  不可能!
  
  如果这个秦朗是被贩卖的,见到警察后,应该要求助的,他不是想要脱离廖姓女人的控制吗?
  
  为什么要放弃这个机会?
  
  还是真如小唐猜测,廖姓女人不是人贩子,秦朗也不是被贩卖的,这从头到尾都是一场恶作剧?
  
  想到这里,我的心中不禁涌起一簇怒火!
  
  【06】
  
  仔细想想,我越发觉得这是一个恶作剧了。
  
  如果廖姓女人真是人贩子,那秦朗也是被贩卖的,他已经十四岁了,应该可以找机会逃跑的,何必用这种方式联系我,向我求救。
  
  想到这里,我忽然感觉自己很可笑,刚接到纸条的时候甚至还认为这是一个新闻点。
  
  可恶,真是可恶!
  
  那天傍晚,我带栋栋去楼下玩,却见廖姓女子出门倒垃圾,我们对视了一眼,没有说话,她的眼神依旧很冷。
  
  那天晚上,我早早的睡了。
  
  午夜时分,我起床找水喝,去客厅的时候,无意中瞄了瞄那个猫眼,竟然又鬼使神差地出了门。
  
  让我的意外的是,501的门板下面再次出现了纸条。
  
  我心想,那个秦朗又开始恶作剧了,他这么捉弄人,感觉很好玩吗?
  
  我快步过去,一把抽出那纸条,纸条上写着:你疯了吗,为什么将警察招来?你真要害死我吗!
  
  我怒火攻心,胡乱写了一句:害死你又怎么了,你这个骗子!
  
  纸条迅速传了出来:你凭什么说我是骗子?
  
  事已至此,他竟还死不认罪,我继续写道:如果你不是骗子,为什么今天警察去了你家,你不向他们求救,还说你是那个女人的儿子!
  
  他的纸条继续传来:我不是骗子,我不想解释什么,我选择留下是有原因的。
  
  有原因?
  
  我呸!
  
  我也懒得再和他纠缠:如果你能说出一个可以让我信服的理由,我就相信你。
  
  这次他的回复时间有点长。
  
  大约过了五分钟,纸条才传出:那个女人最近正在联系一单买卖,一个上好正品,如果我向警察求助,可以自救,也可以将那个女人抓起来,但那个要转给她的正品或许就会卖给别人,我已经被害了,不能让那个孩子也深受其害。
  
  秦朗的这个回答确实出乎我的意料。
  
  原来这就是他选择不求救的原因,现在想来也合情合理。如果他今天向小唐求救了,或许就真的没办法救出那个即将要出手的正品了。
  
  我错怪他了?
  
  我迅速做了回复:你打算怎么办?
  
  一分钟后,他又将纸条传了出来:现在我还没有掌握确切信息,她已经发现你在注意她了,等我拿到准确的时间和交易地点,我们再联系。
  
  那一刻,已经熄灭的希望再次燃起了!
  
  这一次,我一定要紧紧抓住这个机会,咸鱼翻身!
  
  【07】
  
  我再次向主任请了假,并向他说明了这个新闻的重要性,我甚至发誓保证。主任将信将疑,还是答应了我的请求。
  
  这几天,我一直躲在家中,除了吃饭和短暂休息,就一直猫在门前,等待秦朗的纸条。
  
  母亲发现我的行为很怪异,我本想隐瞒,在她的追问下,我还是向她吐露了实情,在听了这些后,她极为惊诧:“没想到那女人是人贩子,也没想到那孩子这么有情义。”
  
  “最重要的是,如果我将这个新闻抓住了,就可以稳固在报社的地位了。”
  
  漫长而难挨的七天,我也消瘦了不少,却一直没有接到秦朗的纸条。
  
  不过,这一周里,501室倒是来过一个男子,午夜出现,神秘兮兮,敲开门后便进去了,大约一个小时后,他才鬼鬼祟祟的离开。
  
  又等了三天,我终于接到了秦朗传出来的纸条:我是正品。
  
  我知道这是他在试探,如果纸条被我之外的人看到,一旦给他回复,他便知真假,我立刻给了他回复:我是杨柳。
  
  他旋即传出纸条:明晚十二点,他们会在东郊的沧澜大桥交易,具体交易地点未知。
  
  对我来说,一天时间已经足够。
  
  虽然沧澜大桥这个地点有点模糊,好在他们在明,我们在暗,到时候找到他们应该不会太难:我会安排好一切的。
  
  他的下一张纸条上写着:明晚等她离开后,你必须救我出去,我自己逃不掉!
  
  纸条上还有一个钥匙图样,我给了他最后一个回复:ok!
  
  那天晚上,我明明很困倦,却兴奋地睡不着觉,这么一个绝佳的新闻终于被我抓到了。次日一早,我便给报社两个摄影记者打了电话,让他们和我一起追拍。
  
  我没有通知小唐,其一,他现在不会轻易相信秦朗的话,就算我对他说秦朗有苦衷,他也会半信半疑,其二,一旦警方参与了,这个新闻最后很可能会被抢走,到时候属于我的风头就没了,为了让那些新人们大跌眼镜,这次我必须拼命将这个新闻抓住!
  
  抓住,浮沉在这个社会里的男女老少,谁都想抓住。
  
  转眼便到了次日晚上,我也安排好了一切。
  
  在那个女人离开后,我用事先配好的钥匙打开了501室的房门,然后见到坐在轮椅上的秦朗。
  
  虽然有过数次交流,这却是我和他第一次见面,他很白,准确的说是脸色惨白,身体看上去怏怏的。
  
  “你就是杨柳?”他的声音很轻,有些像女孩子。
  
  “你的腿怎么样?”我点点头。
  
  “还好,不太碍事。”他回道,“那个女人已经走了,现在你救我出来,恐怕已经追不上她了,她很机警的。”
  
  “我已经安排了两个同事,其中一个已经跟她过去了,另一个在楼下等呢。”
  
  “他可靠吗,千万不要跟丢了!”虽然只有十四岁,他说起话来却比同龄人要成熟。
  
  “你放心吧,他之前是做娱乐记者的,跟拍有一套。”我这话让他放了心,他环视了一下,“那我现在怎么办?”
  
  “你暂时先藏在我家吧,我母亲在家,她会照顾你的。”
  
  “这个……”他似乎有些犹豫。
  
  “等我们将那个女人抓住,救出那孩子,自然会将你送到有关部门的。”
  
  “好吧,你必须尽快将我送走,如果被他们发现了,我就完了。”
  
  虽然他比同龄人成熟,但毕竟是个孩子。
  
  我点点头,将他推进了我家,然后匆匆下了楼,坐上了另一辆车子。
  
  【08】
  
  说实话,我很失望。
  
  我的同事竟然将廖姓女人跟丢了,当我们再赶到沧澜大桥的时候,那里已经一个人也没有了。
  
  我们开车绕了两圈,也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人。
  
  我想,或许是廖姓女人发现自己被跟踪,要么更改了交易地点,要么取消了交易,一旦她取消交易,肯定会回家,若她回到家发现秦朗不见了,一切就完了。
  
  想到这里,我便让他们开车往回走。
  
  越是这么想,越是为秦朗担心。
  
  虽然他暂时藏在我家,但也不是万无一失。
  
  车子急速行驶着,不过从这里到家至少也要四十分钟。
  
  路上,我接到了母亲的电话,按下接听键,却听到了一个生疏却又稍有些印象的声音:“你好,杨柳姐姐。”
  
  “你是谁?”
  
  “我是秦朗!”
  
  秦朗?
  
  她怎么用母亲的电话给我打了电话,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未等我追问,他又道:“你们顺利吗?”
  
  “不好意思,我同事将她跟丢了,他们并没有在沧澜大桥出现,我怀疑他们或许改变了交易地点,或许是取消了交易。”
  
  “没错,我们取消了交易!”忽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这个声音湿冷极了,我旋即问道:“你是谁?”
  
  “我是你的邻居,我姓廖。”她笑了笑。
  
  这一刻,我的脑袋被一股电流贯穿了。
  
  没错,这是她的声音!
  
  她怎么会和秦朗在一起,她已经发现并控制了一切吗?
  
  “你怎么会在我家?”这一刻,我忽然为母亲,栋栋还有秦朗担心起来。
  
  声音再次换回到了秦朗。
  
  不过,他很镇定,听不出任何被胁迫的意味。
  
  “你放心吧,我和栋栋弟弟很好,至于您母亲好不好,我就不知道了。”说到这里,他忽然笑了笑,好似一条舌头,舔进了心里。
  
  “你……你什么意思?”直觉告诉我,接下来会是一个绝望的答案,但我必须问下去,听下去,“你把栋栋怎么了?”
  
  “我准备带栋栋去一个新地方,仔细看看,他真是一个上乘的正品呢!”他继续笑着,“你说好吗?”
  
  这根本不像一个十四岁男孩说的话。
  
  那一刻,我蓦然发现,或许这一切从头到尾都是一个骗局,都是在演戏,他们真正的目标不是别人,正是我儿子栋栋!
  
  “你是人贩子!”我嘶吼道。
  
  “没错,我就是,我们两个人都是。”他回答得漫不经心。
  
  这个回答将我彻底碾碎了。
  
  我没想到竟然有年纪这么小的人贩子,他们选择的不是普通方式,而是伪造身份,不惜以长时间潜伏在我的视野,等待捕获猎物的时机。
  
  如今,他们成功从我手里猎走了栋栋,我却还在为他担心。
  
  可恶,真是可恶!
  
  “你们这些疯子,还我栋栋,还我孩子!”我发疯似地喊叫着,却听到秦朗淡淡地说:“很抱歉,栋栋睡着了,他没办法和你说再见了。不过,我会替他找一个好归宿的。”
  
  只是短短几分钟,我便被这个晴天霹雳击溃了,见恐吓无用,我苦苦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带走我儿子,求求你们了……”
  
  “求求我?”秦朗却不为所动,“五年前,我也这么求过你,你又救过我吗?”
  
  他说什么,五年前求过我?
  
  【09】
  
  “你什么意思?”
  
  “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五年前,东闽市的蓝天广场,曾有一个小男孩向你求救!”他的这句话将我瞬间带回了五年前。
  
  那时,我正和新婚不久的丈夫在东闽市游玩,我们走到蓝天公园时停下来休息了一下,当时公园里人不多,就在我和丈夫亲昵的时候,一个小男孩跑了过来:“姐姐,姐姐,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
  
  那孩子死死抓住了我的袖子。
  
  我有些不悦,抬眼的一刻,一个中年妇女跑了过来,见他抓着我,便责骂道:“航航,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快跟妈妈回家。”
  
  那孩子却道:“我不回,我不回……”
  
  他似乎很排斥那个女人,眼中充满恐惧:“姐姐,姐姐,我要找妈妈,我要找妈妈……”
  
  那女人又道:“真是不好意思,这孩子刚才嚷嚷着要吃冰激凌,不给他买,他就乱跑乱说,你们别介意啊!”
  
  “没什么。”我干涩地笑笑,“小弟弟,快跟你妈妈回家吧!”
  
  “姐姐,求求你,救救我,她不是我妈妈,她不是我妈妈……”那孩子仍旧死死钳着我的胳膊。
  
  “你这孩子,又胡说,快跟我回家!”那女人将那孩子抢了过去,他哭闹着,死死抓着我的袖子,甚至将我袖子上的口子扯掉了。
  
  “你快和你妈妈回家吧,真的烦死了!”我很气,最后将那个孩子的手推开。
  
  那女人一面道歉,一面抱着那个哀嚎的孩子离开了。
  
  当时我很气愤,想着哪里来了一个疯孩子,把我的新衣服都弄坏了。现在想来,那个孩子和秦朗真有几分相似,只是刚才出门时我一心都在这件事情上,竟忽略了这些。
  
  “你……你就是当我抓住我的孩子?”我颤抖著问道。
  
  “看来你的记性还不错嘛,我就是那孩子,当时我被人拐走了,被送到了那女人手里,我趁她不注意逃了出来,向你求救,你却不相信,还帮了她,真是可恶啊!”
  
  “所以你就……”
  
  “没错,所以我就以眼还眼,将你的栋栋也带走!”他的语气愈发冷峻了,一寸一寸侵进了我的心肺。
  
  我不知道这几年他被倒卖了几次,又经历些什么。总之,应该都是痛苦的,不愿回忆的。如今他也被同化了,进入了那个罪恶的团体,这一切生生的将一个孩子变成了一个成年人。
  
  “有什么你冲我来,不要伤害我的孩子!”
  
  他咯咯笑了两声,那笑声中充满了与年龄不符的无奈和悲伤:“你知道吗,这些年我甚至将我父母的样貌都忘记了,却独独记住你的样子,我一直在寻找你,当我和老廖在报纸上看到你照片的时候,我知道,我的机会来了。我哀求老廖,要她配合我演这一出戏。其实,我们早就可以趁你母亲不备偷走孩子,但是我感觉那么做太无趣了,我要送你一个惊喜,送你去高峰,再让你跌下。”
  
  这个解释好冷。
  
  “再见了,亲爱的杨柳姐姐。”我知道他要挂断电话,死死哀求着:“求你,求求你,不要挂,不要挂……”
  
  “再见。”电话最终还是被无情的挂断了,我心中的希望也在那一瞬全部消失殆尽。
  
  那一晚,纵是我报了警,找遍了火车站和汽车站,但是从这里向外发出的火车和汽车太多了,这么做根本是大海捞针,而母亲的手机是在一个垃圾桶被找到的。
  
  当我回到家的时候,发现母亲被打昏了,应该是秦朗做的,我看到了那个轮椅和毯子。
  
  在桌子上,那张栋栋笑容灿烂的照片前,我看到了一枚扣子,正是当年秦朗从我袖子掠去的,一同被掠去的,还有获救的希望……
  
  淑女有毒
  
  【01】
  
  说实话,自我看到傅佳佳的第一眼起,就对她充满了厌恶。
  
  傅佳佳是我的邻居。
  
  她和她母亲是一周前搬到这里的。
  
  我家住在水天一色小区9号楼3单元901室,她们母女则住在902室,就在我们家的对面。
  
  一周前的那个下午,我和楼里的伙伴们正在楼下丢沙包,忽然远处飘来两枚影子,一高一矮,高个子是女人,矮个子是女孩。
  
  我停了下来,视线被站在旁边的女孩吸引了。
  
  她穿着一件蓝色长衫,下身是一条盖到脚踝的麻布长裙,脚上则是一双老式的红皮鞋,绑鞋带的那种。
  
  像我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才不会戴那么过时的发卡,而且她还剪了一个古板的齐刘海,厚厚的,遮住了前额,一同被遮住的还有女孩子对于夏天的向往。
  
  和她四目交接的一瞬,她忽然对我笑了笑。
  
  那笑容不冷不热,带着一种怪异的潮湿迎面袭来,像是一条湿漉漉的舌头,瞬间将我舔了一遍。
  
  高个子女人走到我们面前,一脸笑靥:“请问,9号楼怎么走?”
  
  几个伙伴齐刷刷地指著不远处的一栋楼说:“那里就是。”
  
  高个子女人又道:“谢谢。”
  
  她们在我们身边走过,矮个子的女孩走过去的时候,我忽然嗅到了一股奇怪的气味,说不出香与臭,却让人莫名作呕。
  
  当天晚上,这对母女就来我们家拜访了。
  
  我这才知道那女人姓傅,女孩是她的女儿,叫做傅佳佳,她们是从c市迁来的。
  
  母亲很热情,招呼她们坐下,又给她们切了水果,然后和傅阿姨闲聊了起来。
  
  我一直躲在房间里,没有出去。
  
  透过门缝,我看见傅佳佳坐在她母亲的身边,脸上仍旧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像是画上去的,她的双腿并拢著,稍稍侧向一边,双手迭放着,置于腹前。
  
  她们谈话的时候,她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一言不发,却恰到好处地在适当的时刻给出反应。
  
  母亲似乎十分喜欢她,一直提醒她吃水果:“来吧,孩子,吃一块西瓜。”
  
  傅佳佳摇摇头,说:“谢谢阿姨,我今天已经吃过水果了。”
  
  母亲很热情:“那就多吃一块嘛!”
  
  傅阿姨解释道:“我给佳佳做了规定,每天定时定餐,少量水果,不吃零食,今天下午她已经吃过一块西瓜了,再吃的话就超量了呢。”
  
  母亲这才停了手,羡慕地感叹道:“这样真好,不像我们家小柠,疯疯癫癫的,像个男孩子,每天就知道吃和玩,还是佳佳这样的淑女让人喜欢。”
  
  傅阿姨笑了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啊,必须有规矩,无规矩不成方圆。”
  
  她们又聊了一会儿,傅阿姨就带着傅佳佳回去了:“马上就十点了,佳佳每晚十点必须入睡。”
  
  母亲还以微笑,送她们出去:“以后有时间常来玩。”
  
  见她们走了,我才从房间里走出来,客厅里充满了那种难以名状的气味,这味道和那对母女一样,让我觉得恶心。
  
  “怪胎!”我不屑一顾地啐了一口。
  
  【02】
  
  东闽市有数十家中学,我就读的曙光女子中学距离水天一色小区很远,小区旁边就有一所中学,巧的是,傅佳佳竟然转到了我们学校,还进了我们班。
  
  她随班主任走进教室的时候,我正在和同学讨论一道数学题,见她进来,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她仍旧是昨天的打扮和表情。
  
  “同学们,这是我们班新来的同学,傅佳佳,大家以后要多多照顾她。”班主任笑盈盈地介绍道。
  
  本来,班主任将她安排到了后面的座位,可她却对班主任说:“老师,我的视力不太好,能不能坐到稍微靠前的位置?”
  
  她的声音软软的,像一块讨厌的软糖,班主任点点头,问她:“你想坐哪里呢?”
  
  她指着我身边的空位道:“我想坐在舒柠的旁边。”
  
  班主任思忖了片刻,还是应允了:“好吧,你就坐舒柠旁边吧!”
  
  我死寂地凝视着傅佳佳,虽然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但我什么都不能说。
  
  就这样,傅佳佳成了我的同桌。
  
  那一节课我什么都没有听进去,心里一直在想着,真是可恶,这个怪胎为什么偏偏坐到我身边?
  
  稍稍斜视,她脸上还挂着那个让人作呕的笑。
  
  下了课,班长和几个班干部便凑了过来和傅佳佳聊天,我躲到一边,却还是忍不住偷看几眼。
  
  她们聊得很欢畅,有说有笑,完全不像第一天认识。
  
  快要上课的时候,我坐了回来,翻开下一堂课的课本,傅佳佳忽然将嘴巴凑了过来,小声对我说:“其实,我视力很好。”
  
  “那你为什么骗老师?”我倏地转过头,满眼困惑。
  
  “因为,我想要和你做同桌啊!”她继续笑着。
  
  “你什么意思?”她的回答让我不禁一颤,心尖上爬了小虫。
  
  “这样,你就会发现我是一个百分百的淑女喽!”她抿了抿嘴,轻声道。
  
  “百分百的淑女?”我的目光逐渐由困惑变成了敌视,“喂,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不想做我这样的淑女吗?”她反问。
  
  “做你这样的淑女?”我冷哼一声,“你以为自己很了不起吗,要我学你,你脑袋是不是坏掉了!”
  
  对于我的回击,她似乎并不生气,只是默默收起了上节课的课本,轻声道:“你会想通的,如果你想通了,可以随时来找我,我有办法让你成为和我一样的淑女喔!”
  
  她的话说得漫不经心,我本想骂她几句的,这时候上课铃响了,老师走了进来,我才将火气压了下去,心想着早晚找机会教训她一下。
  
  三天后的那个下午,刚刚放学,班上一个叫做李小红的女生就走到傅佳佳身边:“新来的,班主任说让你晚走一会儿,她有事找你。”
  
  对于李小红的话,傅佳佳似乎深信不疑,抬眼笑笑:“谢谢,我知道了。”
  
  她根本不知道,这是我的计谋,班主任早早就走了,是我指使李小红这么做的。
  
  等到班上的同学,楼里的同学几乎都离开了,我才走进教室,回手将门反锁了。
  
  傅佳佳似乎也感到了事情的不妙,突然站起身。
  
  教室里除了傅佳佳和我,还有李小红和魏岚,她们都是我的死党,今天特意留下教训傅佳佳的。
  
  傅佳佳质问道:“你想做什么?”
  
  我冷哼一声:“做什么,当然是陪你玩玩了!”
  
  【03】
  
  傅佳佳这才发觉自己被骗了:“你们骗我,班主任根本没有找我?”
  
  我继续冷笑着:“骗你怎么了,我还想打你呢!”
  
  话落,我抬手给了她一记耳光,那耳光打得响亮,她的脸顺着我的手侧向了一边,然后缓缓转过头:“你为什么打我?”
  
  “为什么,我看你不爽,就想打你喽!”我轻蔑地笑道,然后李小红和魏岚也靠了过来,她们将她的课本全部掏了出来。
  
  我拎起其中一本,看着那让人恶心的粉色书皮,用力撕烂了,一边撕,一边叫嚣:“你不是喜欢装淑女吗,我今天就让你一次装个够,怪胎!”
  
  她似乎毫无反应,只是安静地看着我发飙。
  
  我继续嘲笑道:“怎么了,是不是很伤心啊,只要你承认自己不是淑女,并且向我道歉,我就可以放过你!”
  
  我本以为她会屈服,没想到她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你是在怕我吧?”
  
  “我怕你?”她的这话激怒了我,回手又给了她一记耳光,“你记住,在这个班里,我舒柠还没有怕过谁!”
  
  纵然挨了我两记耳光,傅佳佳还是一脸微笑。
  
  她越是笑,我越是气愤。
  
  就在我们三个正准备狠狠教训她的时候,班主任却忽然回来了,她说备课本丢在了办公室,便过来看了看。
  
  “这么晚了,你们四个怎么还不回家?”她狐疑地问。
  
  我正欲开口,傅佳佳却抢在前面道:“老师,舒柠说她有一道习题不会做,就让我留下来帮她解答了。”
  
  班主任半信半疑地看了看我们三个,又看了看地上散落的粉色纸屑:“是这样吗?”
  
  我们连忙点点头。
  
  傅佳佳继续道:“老师,您放心吧,我给我们讲解完毕后,就回家。”
  
  班主任没有再说什么,拿着备课本就走了。
  
  傅佳佳替我们解了围,我们没有再说什么,互相使了个眼色,就准备离开。快要出教室的时候,傅佳佳却叫住了我,我倏地回头:“怎么,还想找打?”
  
  傅佳佳没有说话,只是忽的张开嘴,吐出了舌头。
  
  她的舌头很长,起码比普通人的舌头长上一倍,她的舌头灵活的可以舔到鼻子,然后顺势舔了一圈。
  
  我忽然有些害怕,匆匆跑开了。
  
  我回到家的时候,母亲正在收拾东西,见我回来了,就说:“换上衣服,跟我走。”
  
  “发生什么事了?”
  
  “你表姐跳楼了!”
  
  “什么,表姐跳楼了!”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瞬间将我劈个粉碎。我换好衣服,和母亲赶到车站,坐上了开往c市的火车。
  
  我的表姐叫做丁玲,和我同岁,生日比我大。
  
  我们小时候经常在一起玩,性格都像男孩子,后来她们一家搬到了c市,来往便少了,只有逢年过节才聚到一起。
  
  在我的印象里,表姐一直是乐观开朗的,怎么忽然就跳楼了?
  
  我问母亲,母亲说她也不清楚。
  
  我们赶到c市第一医院的时候,表姐已经从抢救室里被推了出来,由于伤势过重,抢救无效死亡了。
  
  她静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挂着一簇诡秘的笑,下身穿一条盖到脚踝的亚麻长裙,还有那双没有被脱下的红皮鞋。
  
  这让我蓦然想到了傅佳佳,表姐的装束竟然和她惊人的相似。
  
  后来我才得知,原来傅佳佳在转到我们班之前,在表姐所在的班级呆过半年。
  
  也就是她来的那半年,那个班级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班上的女生都开始学习傅佳佳的所谓淑女作态,就连酷似男孩子的表姐也诡异的成了傅佳佳一样的女孩。
  
  这倒是让姨妈姨夫很高兴,那些女孩子们的家长们都很高兴,她们从没想过自己的女儿有一天也能成为人见人爱的淑女。
  
  好景不长,半年后的某一晚,他们的女儿忽然跳楼自杀了。
  
  表姐在跳楼自杀前,留下了一张被戳烂的照片。
  
  那是一张全班女生的合照,她们穿着一样的长袖长裙和红皮鞋,脸却被挨个戳破了,无法分辨,同时还有一张字条,上面歪歪曲曲地写着:我被毒死了。
  
  被毒死了?
  
  被什么毒死了?
  
  【04】
  
  表姐的离开对我,对我的家人都是不小的打击。
  
  表姐的葬礼之后,即便回到了家,我仍旧情绪低落。母亲替我请了假,班主任允许我在家休息一下。
  
  这天下午,我若有所思地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母亲去开门,原来是傅佳佳。
  
  “阿姨您好,舒柠在家吗?”她笑盈盈地道。
  
  “她在呢。”然后便听到母亲唤了我一声。
  
  “是这样的,老师说舒柠请假在家,怕丢了功课,让我过来帮她补习。”她继续道。
  
  母亲将她请进了客厅,又道:“小柠,佳佳过来帮你补习功课了。”
  
  我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本想拒绝,又怕引起母亲的苛责,只能先起身,冷冷道:“来我房间吧。”
  
  傅佳佳转头道:“阿姨您先忙,我去给舒柠补课了。”
  
  刚刚进了房间,我便一脸阴翳地盯着她:“趁我还没有发火,快点滚出我家!”
  
  傅佳佳似乎没有听我的呵斥,反倒坐了下来:“来吧,我帮你补课,我们先补一下今天讲的数学课……”
  
  未等她说完,我一把抄起课本,丢到一边:“喂,你是聋子吗,我让你滚出我家!”
  
  傅佳佳默默地捡起了课本,继续道:“今天的数学课讲的是二次方程……”
  
  我气急了,一把抓起她的衣领,质问道:“你到底想怎么样?”
  
  傅佳佳仍旧微笑着,带着一种胸有成竹的淡然。
  
  最初,那笑容让我觉得虚假,然后是作呕,后来是厌恶,现在我竟然感到了恐惧,由骨髓深处散发出来的寒意。
  
  那笑容好似一条舌头,这次不再是舔我了,而是直接将我吞了进去:“我不想怎样,我只想要你和我一样,做一个百分百的淑女!”
  
  “去你妈的,做你的狗屁淑女!”我一把将她推开,大声吼道:“你应该认识丁玲吧,就是你转学来之前的那个班级的,她是我表姐,却因为你的出现而变成了淑女。现在呢,跳楼自杀了,是你害死的她!”
  
  “丁玲死了?”她一惊。
  
  “你以为我骗你吗!”我反击道。
  
  “真是可惜,她应该可以做的更加完美。”她无奈地摇摇头。
  
  我的愤怒达到了极限,一把捏住了她的脸:“你害死了我表姐,现在又想来害我,告诉你,休想!”
  
  傅佳佳不慌不忙地推开了我的手,淡淡地说:“好了,今天的课不要补习了,你早点休息吧。”
  
  “滚吧,别让我再看见你!”我呵斥道。
  
  她拧开门把,侧身出去的瞬间,倏地转过头,一脸阴翳地说:“你,也逃不掉的!”
  
  这六个字带着强悍的风,夹着锋利的刀,瞬间将我划得遍体鳞伤。
  
  那一刻,一个念头忽然从心底涌了出来:或许,我真的被她缠上了,逃不掉了!
  
  【05】
  
  我不知道,在我回到学校的那一刻,才是噩梦的真正开始!
  
  走进班里的一刻,我以为自己走错了教室。
  
  班上很多女生都穿上了和傅佳佳一样的长袖和长裙,还换上了一双刺眼的红皮鞋,最恐怖的是不论头发长短,全部改成了清一色的齐刘海,脸上也都挂起了一成不变的笑。
  
  我佯装镇定地走到了座位旁边坐下。
  
  这时候,坐在前面的女生回头对我说:“舒柠,听说你表姐去世了,节哀顺变。”
  
  我倒抽一口凉气,低声道:“你是?”
  
  那女生笑笑道:“怎么几天不见,你都不认识我了,我是王纯冉啊!”
  
  她是王纯冉吗?我满腹狐疑。
  
  眼前这个女生不仅改变了外形,甚至连声音都变了。
  
  我记得王纯冉的声音是尖利刺耳的,现在这个声音却是温温软软的,她正在不知不自觉地变成傅佳佳。
  
  这时候,傅佳佳也进了教室,然后坐到我身边,亲切招呼道:“早上好,舒柠。”
  
  我没有理会,顾自掏出课本,准备上课。
  
  上午第四节课是自习课,我正在做习题,忽然手机响了,我摸出来一瞧,是一条陌生简讯,点击开来,竟是坐在身边的傅佳佳发来的。
  
  信息内容很短,只有短短十五个字:加入我们吧,做一名人见人爱的淑女。
  
  我倏地侧目,死寂地盯着她。
  
  某一刻,她忽的转头,对我微微一笑。
  
  中午放了学,我约傅佳佳去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然后重复了那个问题,不过语气缓和了许多。
  
  我觉得傅佳佳不惧怕我的恐吓,为了摆脱她的纠缠,只得做出了此前想都不会想的低姿态:“傅佳佳,我说过了,我不想做淑女,我只想要做现在的自己。”
  
  傅佳佳笑笑道:“你这是在求我吗?”
  
  我沉默了良久,还是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是吧,算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好吗,不要再纠缠我了好吗?”
  
  我本以为我的乞求会换来她的点头,谁知道她竟然摇摇头:“不可能的,你必须加入我们,做一名淑女,你没有体会过做淑女的感觉,又怎么知道不会美好呢!”
  
  她的回答激怒了我。
  
  我再次凶悍起来,一把抓住她的衣领,然后用力扯开,恨意逼我做出了恐怖举动,看着她的长袖和长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撕烂,撕烂她的衣服,撕烂她的纠缠!
  
  尽管傅佳佳尖叫着,抵挡着,我还是将她的长裙扯了下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傅佳的双腿,我一直好奇她被长裙遮住的腿上有什么秘密。
  
  今天,终于看见了。
  
  她外露的小腿上满是伤痕,一道一道的如同修长的眼睛,有些已经愈合,有些还在微微地朝外渗著血,有些地方甚至都化脓溃烂了,好似血红色蚯蚓一样盘踞著。
  
  没想到她的腿上都是触目惊心的伤痕!
  
  这,
  
  这都是什么!
  
  我愣在原地,傅佳佳也停止了尖叫,脸上回复了平静。
  
  她缓缓站起身,走到我身边,轻轻拿走了我手里的裙子,一边穿,一边问道:“你闹够了吗?”
  
  我没回应,只是怔怔地盯着她腿上的伤痕。
  
  “你没有觉得他们很漂亮吗?”
  
  “你说什么,漂亮?”
  
  她笑了笑,迅速将裙子穿好,又掏出镜子整理了一下:“放心吧,早晚你也和我一样,拥有它们的。”
  
  我吞了吞口水,惧意咕咚一声掉进了深深的胃腔。
  
  “对了,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动物吗?”
  
  “什么?”
  
  “蛇。”
  
  “蛇?”
  
  “没错,我喜欢蛇捕食猎物的姿态,将猎物抓住,然后一点一点用力,活活将它们缠死。”她抬手将两枚中指放到两边,用力提了提,那笑容便再次出现了,“我等你。”
  
  【06】
  
  真正让那个我感觉恐怖的是在傅佳佳转学到这里的两个月后,班上的女生全都穿上了和她一样的长袖长裙,她们别一样的发卡,剪一样的发型,一言一行都如出一辙。
  
  不仅是我们班,整个女校都开始刮起了这阵诡异的淑女风。
  
  每个女生的骨子里都想做淑女,做一个人见人爱的女孩子。于是,她们开始崇拜傅佳佳,一个个地跳进了这淑女的大潮中。
  
  老师在上课的时候甚至会叫错名字,因为除我之外,所有女生几乎都一模一样,即使脸型和五官不同,在一个个变成淑女后,也渐渐趋同一致了。
  
  我正襟危坐,佯装镇定地侧目看了看,感觉班上坐满了傅佳佳,她们脸上悬着相同的笑,似乎在诡秘地笑我,笑我这个异类。
  
  下课后,这些分不清a和b,c和d的淑女们三五个围在一起,窸窸窣窣地讨论著什么,我试图加入,却失败了,她们不会,也不能让我这个异类加入,即使是死党李小红和魏岚,在变成淑女后也不再和我一起玩了。
  
  我将她们叫到了教室外面,质问道:“你们是怎么回事?”
  
  李小红耸耸肩:“舒柠,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们了,你不是淑女,看上去就像异类,没人会喜欢你的,我们不能一起上下学了。”
  
  我感觉这很可笑:“你说什么鬼话呢,我们可是多年朋友了,你们怎么能这么对我!”
  
  魏岚劝慰道:“舒柠,你加入我们吧,等你变成淑女了,我们就能继续在一起学习和生活了,多好。”
  
  我不依不饶:“你们为什么不能坚持一下,明明就不是那个样子,为什么要做淑女,你们不会感觉痛苦吗?”
  
  李小红的笑看上去十分虚假:“我们当然不愿意变成什么淑女,但大家都一个一个变成了淑女,如果我们继续坚持,就和你一样成为异类了。”
  
  “李小红,魏岚。”听到有人唤她们的名字,我们三人齐刷刷的扭头。
  
  原来是傅佳佳,她缓缓走了过来,李小红和魏岚便先走了。
  
  “现在你满意了,你得逞了,我的朋友都被你掳走了!”我咬牙切齿道。
  
  “还差一点点,至少你还在坚持着。”她笑笑。
  
  “我重申一遍,我死都不会加入你们的,怪胎,变态!”我咒骂道。
  
  “好吧,随你骂吧。”她继续笑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若想要继续留在这里,你就必须变成淑女。当然,你还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离开!”
  
  话落,她便走开了。
  
  我站在原地,忽然感到无比的绝望,自己的生活就这么被这个傅佳佳不动声色的逼近了绝境。
  
  我要杀了你,这个念头忽的冲进了脑海!
  
  【07】
  
  孤立的生活最终将我逼得没有退路了。
  
  在这个淑女学校中,我已经没有生存余地了,大家都被傅佳佳同化了,我唯一的出路就只有逃跑了。
  
  恰逢此时,母亲因为工作调动要去外地,我便央求着一起过去。
  
  在我离开之前,我还有一件事没有完成,那就是除掉傅佳佳这个恶魔,我要将心里的恨意和愤怒全部释放出来。
  
  那一晚,我将傅佳佳再次约到了学校后面的小树林。
  
  “听说,你要转学了。”她得意地笑着。
  
  “没错,我要走了,在我走之前,我有些话要对你说。”我冷冷地说。
  
  “说吧,我听着呢。”她仍旧笑着。
  
  我缓缓靠近,在离她只有一米距离的时候,忽的从口袋里摸出一把水果刀,然后毫不犹豫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那一刻,我被庞大的恨意和愤怒占据了,杀掉她,杀掉这个毁灭我生活的魔鬼!
  
  显然,傅佳佳也没想到我会突然掏出刀子刺死她,她一脸惊愕,然后迅速倒了下去,甚至连我预想中的挣扎和尖叫都没有。
  
  她躺在那里,双手捂住受伤的腹部,呼吸愈发急促了,目光也涣散起来,只是颤抖地抬起手臂,似乎想要抓住什么。
  
  “怎么了,你的嚣张劲头呢,你继续缠我啊,缠死我啊!”纵然她已经奄奄一息,我却毫无怜悯:“怪就怪你自己,这是你逼我的!”
  
  手还在不断抬高,直至某一个瞬间,他抓住了我的手臂,那一刻,她的脸上再次悬起那诡秘的笑,然后说了一句:“你,逃不掉的!”
  
  话落,她的头一歪,断气了。
  
  我连忙拨开她的手,像拨开瘟疫一般,我知道自己杀了人,但我并不害怕,因为我知道,那个毁掉我生活的魔鬼被我杀掉了。
  
  杀掉了,就彻底解决了!
  
  我迅速换好衣服,又跑到了小树林旁的湖边,把这身衣服烧掉了,接着将灰烬丢尽了湖里。
  
  我的脑海里迅速过滤著每一个细节,直至确定天衣无缝。
  
  杀掉了傅佳佳,我出奇的镇定,当晚便和母亲离开了这里,去了d市。
  
  那一刻,我坐在火车上,知道自己彻底摆脱那个噩梦了,心中一片释然。
  
  傅佳佳死后,警察也没有找过我。
  
  或许,根本就没怀疑到我身上吧。
  
  我转学到了d市的树人中学,进入了一个普通班级,这里的每个同学都很好,他们也都很喜欢我,我渐渐忘却了那段恐怖的经历。
  
  一个月后的那天早自习后,我正和同学们嬉戏打闹着,忽然大家都安静了下来,班主任领着一个女生进了教室。
  
  那一刻,一簇寒意从头顶浇下。
  
  眼前这个女生留着齐刘海,别着发卡,穿长袖和麻布长裙,脚上一双红皮鞋,最重要的是她长得和傅佳佳很像。
  
  那一刻,我以为是傅佳佳来了。
  
  “同学们,这是我们的新朋友,李佳佳,从今天起就要和大家一起学习生活了。”班主任笑盈盈地说。
  
  我愣在了那里,死寂地盯着她。
  
  直至和她四目交接,她忽的诡秘一笑,简直和傅佳佳如出一辙,好似在说:“你,也逃不掉的。”
  
  【06】
  
  李佳佳转到我们班的一刻,我知道,我的噩梦根本没有结束。
  
  我忽然意识到,就算我杀掉了傅佳佳,这世界还会有李佳佳,陈佳佳,张佳佳。
  
  李佳佳转来后,很快得班主任和其他老师的喜爱,渐渐的,开始有同学模仿她了,渐渐的,模仿的人多了起来,直至整个班上的人都成了和她一样淑女。
  
  我在坚持了一段时间之后,终于彻底放弃了,然后被迫加入了这浩浩荡荡的淑女大军:吃东西细嚼慢咽,说话慢声细语,每天保持着微笑,整个人被框进了深邃的框架中,这些都和原来的生活方式截然相反,我竟慢慢习惯了。
  
  妈妈说疯癫癫的我突然变得淑女了。
  
  不过,我总觉得这副皮囊下面住进了另一个女孩,她是傅佳佳,全班所有女生的皮囊下面都住进了另一个女孩,她是傅佳佳,或者是李佳佳。
  
  总之,不再是自己了。
  
  李佳佳将所有女孩都变成了淑女,一种老师和家长眼中应该具有的姿态,一种很多女孩“追求”的姿态。
  
  我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迫感,需要一个发泄途径,便不自觉地骚挠大腿。起初,我觉得很痛苦,慢慢的,竟有了一种快感。
  
  每天越淑女,晚上就越狠劲地骚挠,也是那一刻,我突然明白了傅佳佳腿上的伤痕由来了,原来做淑女是有毒的。
  
  炎炎烈日下,淑女们穿上长裙,戴上帽子,裹上围巾。
  
  谁都知道谁的秘密,却不能说出去。
  
  淑女风潮迅速蔓延到其他班级,继而是整个学校。
  
  每一个女生都开始追求淑女姿态,一同蔓延的还有这些被藏起来的伤痕,它们躲在裙子下,偷笑。
  
  那一晚,我做了一个梦。
  
  我梦到了傅佳佳,她在追着我,然后一个变成了两个,两个变成了四个,傅佳佳越变越多,直至我彻底没了力气,倒在地上。
  
  她们迅速赶了上来,将我团团围住,然后悬起一样的笑容,重复道:“你,也逃不掉的,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