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中侍御史是什么人?
  就是在公司开会的时候,负责看看谁缺勤谁迟到谁交头接耳,然后记在小本本上等会议结束向老板回报的那种货色。
  讨厌吗?
  讨厌!
  能不能不要呢?
  不能!
  因为皇家要讲究礼仪,老板要显示自己的权威,所以这种人在哪个公司里虽然都人憎狗嫌的,却仍然过得风生水起,甚至是不可或缺。
  魏元忠也知道自己不讨人喜欢,百看都厌,所以他也不啰嗦,直接说正题:“天下承平,内陆多年不闻战鼓,将士们有些生疏也是人之常情,殿下何必过于苛责?”
  李孝逸疯狂点头,表示自己以前很熟悉,但现在确实很生疏了。
  “譬如殿下手里的白茶盏,须经过工匠澄土、揉捏、锻打、塑型,最后送进炉窑经过烈火焚烧,终能破茧成蝶、成为大器。”
  “所以呢?”李孝逸及时充当捧哏。
  “所以,在打磨的过程中损失掉些许,也是可以预见的。”
  “哦,是这样啊!”李孝逸再捧。
  如果按照既定的套路,李余很想说一句:“去你的吧!”
  只不过生活不是演戏,战争更不是儿戏,死去的那些人也不可能就此活过来。如果魏元忠只有这两下子,那么李余不介意多干掉一个人。
  魏元忠还是有点本事的,救李孝逸也不是他的全部想法:“方才微臣说,我朝将士大多久疏战阵需要磨炼,叛军其实更需要磨炼。所以,微臣想帮助叛军磨炼一下。”
  说到炼这个字的时候,魏元忠特意加重了一下,似乎意有所指。
  可是,石漆已经没有了啊!
  国内已经发现的,可以自己冒出来的石油拢共就那几个地方,产量还少得可怜。
  你让李余或者墨知去打油井勘探石油?
  要不,咱们还是聊聊世界和平吧?那玩意儿可能还现实一点。
  “哈哈哈哈……”
  魏元忠大笑不止,就等着李余问一句“爱卿何故发笑”了。
  只可惜,这种烂大街的套路早就被纵横家们玩烂了,所以,李余还是那么看着,静静的。
  等不到合适的人,魏元忠只能自己给自己找台阶下:“大家一定想知道,我为什么发笑吧?”
  李余跟墨知互看了一眼,一起摇摇头,表示,我们不想。
  “呃……好吧,我就长话短说。墨家技艺自然是巧夺天工,在下佩服。但既然是助燃之物,别的油脂是否可以替代呢?”
  墨知眼睛一亮:“对呀!如果不追求那种爆燃的效果,别的不拘猪牛羊还是香油,都可以用呀!如果有那一套设备……呃,这个是能说的吗?”
  设备不设备的,魏元忠不在乎,重要的是他终于找到了知音,还是个专业人士,证明了自己的思路是可行的。
  似乎从战国时期开始,礼崩乐坏的家伙们就开始无所不用其极地想弄死对手了。而弄死对手的最便捷的法子,就是借助自然的力量,也就产生了一个成语,水火无情。
  水攻会受到地形限制,而火攻,那就是老少皆宜、居家旅行的必备良方了。只要想放火,总是会找到可燃物和方法的。
  而徐敬业屯兵的下阿溪山谷,就是个放火的绝佳地点。
  只要在山谷的一头放火,烟熏火燎的,一定能逼得徐敬业从另一头逃窜。到时候,如果有一支伏兵隐藏在那里,只等火起就封死山谷,烧烤徐敬业的大菜就算是做好了。
  就算他能侥幸逃走,失去了手下的徐敬业,还能叫徐敬业吗?
  那是个行走的三品官帽啊!
  虽然一切又回到了原点,还得承袭古人的战争智慧,但李余并不感到沮丧。
  这片大地,在数千年里见过太多的繁荣昌盛、文明和谐,也见过太多的刀光剑影、阴谋诡计。在这片大地上,根本就没有新鲜事。不是说你从后世而来,就可以自以为站在了山巅,而对着这片大地指指点点。
  计策既然定下,剩下的就是具体施行了。
  为了保住自己的小命,也因为有可能见到胜利的曙光,李孝逸爆发出了极大的工作热情,玩命地搜刮民脂民膏——真正的民脂民膏。
  不管你是家用的食油,还是庙里供奉佛陀的香火,但凡有点油花子的物事,都在搜刮之列。老百姓骂几句,僧侣们在佛陀前画圈圈,都不重要。
  只要能打败徐敬业,擒杀那一帮子孙子,他李孝逸还是个人见人爱的大将军,说不得还能再往上升一级呢!
  李孝逸在忙活,朝廷也没闲着。
  各州府调拨的折冲府军陆续赶到,三十万大军如铁壁合围一般,牢牢地把徐敬业给封堵在了下阿溪,动弹不得。
  还有传言,朝廷见战事不利,有意命左鹰扬卫大将军黑齿常之为江南道行军大总管,震慑江南,并准备调集江南道全部兵力,从后方对徐敬业发起雷霆一击。
  徐敬业可以不在乎李孝逸,大家都是靠着老子的功勋起家的,互相知道深浅,但黑齿常之,他却不敢等闲视之。
  黑齿常之是谁?
  那可是尸山血海里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好汉!当年,黑齿常之还未归降之时,大名鼎鼎的邢国公苏定方都没能在他手上占了便宜!
  这么一号猛人,徐敬业自问不是对手,就想脚底抹油。
  奈何李孝逸像是铁了心一样,这几天总是不时派出人来袭扰,或白天,或深夜,让人不胜其烦。虽然每一次徐敬业总能获胜,虽然每一次官军都要丢下不少尸体,但就是不让徐敬业有喘息之机,更不容许他的大队人马出谷。
  这一日,烦不胜烦的徐敬业终于迎来了解脱,官军大部出动了!
  没有叫阵,也没有万马奔腾,身穿青灰色的官兵和身穿土黄色的叛军,就像两股泾渭分明的洪水,猛然碰撞在了一起。
  只不过,激起的浪花是血色的,似乎在诉说着战争的残酷。
  正在胶着之际,风,吹起来了,而且越吹越大越吹越大,竟然把漫天的日光都吹到了山谷的顶部,映得整个山谷都通红通红的。
  无数堆燃烧的干草,也沿着那山顶往下滚落,落到了那苍翠欲滴的树木上。
  徐敬业仰天大笑:“李孝逸还真是个蠢货!这时节居然想用火攻,他们还有石漆吗?这树木如此苍翠,怎么可能……卧槽!”
  却是那树木,居然被滚落的火球给点燃了,而且燃烧的还很旺盛。虽然没有石漆那般狂暴,但仍然热浪喷涌。再加上这几天净被李孝逸给袭扰了,大家根本就没睡好觉,见火势又起,哪里还有心思作战。
  也不知道是谁吆喝了一声:“大都督败了!快逃啊!”
  叛军们就如被烧了屁股的猴子一样,四散而逃。
  徐敬业是个敞亮人,一看败局已定也不多做纠缠,立刻调转马头从另一处逃出。
  出得谷口,徐敬业又笑了:“哈哈哈哈!李孝逸就是个蠢货!我要是李孝逸,就会在这里埋伏一支……”
  话没说完,无数支箭羽袭来,徐敬业又丢下一堆尸体,再次往江都逃窜。
  这一路上是马不停蹄,再也不敢笑了。
  等远远看见了江都城,徐敬业才真正地放下心来,低声嘿嘿了一下:“这下,总该安全了吧?”
  徐敬猷抱怨道:“大哥,你可别笑了,行吗?你这一笑,说不定又出什么问题了呢?唉我说这江都的守将,怎么不出来迎接咱们?”
  蓦然,城门大开,一拨人马出现,举着的却是朝廷的大旗。
  “沃日!江都失陷了,快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