谣言,从来都比事实更有吸引力,传播的也更快。
  你说,天后的两个儿子被袭但安然无恙,没意思;你说,天后亲自派人杀死了自己的儿子,还是两个,超劲爆。
  话题量激增,引流无数。
  还是人吗?
  虎毒尚且不食子,天后这娘们是个狠人啊!
  嗯呢,我早就看出那娘们不是好银了,正是最毒妇人心啊!
  我就在旁边看着,另外王爷死得那叫一个惨哟!
  你们还不知道的吧,天后其实不是……
  谣言四起,甚嚣尘上。
  而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指向了一个地方,扬州。
  杜牧曾有诗云: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虽说是免费给扬州打call了,但也给扬州贴上了一个不太好的标签。
  彼时的扬州,做为运河与长江的唯一中转站,来往的人流、货物那可真是络绎不绝,无数富商巨贾云集于此。
  饱暖思那啥,娱乐业因此也就发达起来。
  每到日暮,秦淮河上就有无数买笑和卖笑者往来穿梭,造就无尽杀孽,埋下多少悲欢。
  只是,此时秦淮河上的一艘画舫中,船头处虽是笙歌燕舞与一般画舫无异,船舱内却出奇的安静。
  几个大男人,围着一个小小的案几,嘀嘀咕咕,似乎在搞什么阴谋。
  坐在主位上的,是英国公、原太仆少卿、原眉州都督李敬业,副位上的是他的弟弟李敬猷,旁边还有,原给事中唐之奇、原詹事司直杜求仁,对面坐的是原御史魏思温。
  如果不是还有个现职的监察御史薛仲璋,这简直就是个二手官员联盟。
  而这薛仲璋的作用,也绝不仅仅只是扮演万点绿中一点红,因为一切都要从他开始。
  见众人都很期待地看着自己,薛仲璋颇有些得意:“有魏兄指点,在下已经顺利地将扬州长史陈敬之下狱,罪名嘛,就是谋反。”
  魏兄也就是魏思温就低调多了,微笑道:“都是英国公高瞻远瞩,选定了扬州这繁华之地。又赶上扬州刺史空缺,咱们的机会也就来了。”
  一切荣誉归上司,魏思温显然要比薛仲璋更明白这个道理。
  杜求仁问道:“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闻言,众人都把眼光看向这里面真正的主事者,李敬业。
  李敬业端起酒杯,朗声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而已。方今牝鸡司晨、王室暗弱,正是我辈男儿大显身手之机!各位兄弟,跟着哥哥干,封妻荫子、出将入相只在今日!诸君,饮胜!”
  “饮胜!”
  众人一起举杯,虽为歃血,却已为盟。
  只是,一个盟约里每个人的地位不尽相同,跟盟主的远近亲疏也不一样。
  简单的盟誓结束,几个成员就主动去了外面玩乐,船舱内只剩下李敬业和李敬猷,还有个缺了一条胳膊的太监,可以说几句知心话了。
  见众人离开,那太监猛然抬起头,直勾勾地死盯着李敬业:“公爷,你为什么要杀害圣人?你,究竟安的什么心?”
  那太监,正是随李敬业一起逃离东都的姬无舍。
  姬无舍听到消息,说李显被害,就以为是李敬业的手笔。他是宫中老人儿,对天后非常了解。
  就天后那霸王脾气,说杀当时就杀了,有必要放出来在半道上下黑手吗?
  李敬业笑了笑:“你倒是一片忠心!庐陵王不是我派人杀的,我也不可能干那弑君的事儿,不是吗?”
  “那为什么外面谣传,庐陵王遇害,王妃身死?”李贤死不死的,姬无舍不关心。
  “你也知道是谣传了,为什么还要相信?”
  李敬业其实很不耐烦一个死太监跟自己吆五喝六的,但有人要求他保住姬无舍的命,他也只能耐下心来解释:“有人要杀庐陵王妃,我不过是顺水推舟而已。放心,王爷没事!我还要为他复国呢,怎么舍得让他有事?”
  “你真的想为圣人复国?”
  对李敬业的忠心,姬无舍是一万个不相信。
  但现在没人敢站出来为圣人发声,只能是死马当活马医,暂且相信李敬业是个忠臣了。如果李敬业真有不臣之心,嘿嘿……
  姬无舍假装放心下来,恢复了低眉顺眼的状态:“奴婢一介阉人不识礼数,请公爷恕罪!若圣人得以复国,奴婢定然在圣人面前为公爷大大的美言!”
  “放心放心!这国,一定会恢复,皇位也一定会属于姓李的!”
  李敬业哈哈大笑,眼中却是一片冰冷。
  我也姓李,不是吗?
  翌日,扬州驿。
  英国公李敬业仪仗齐整,数百人马来到。
  甫一下车,李敬业就宣布了两道王命:
  “奉太后旨意,扬州长史陈敬之阴谋造反,罪在不赦,即日明正典刑,枭首示众。
  “高州酋长冯子猷谋反作乱,命本国公为扬州司马、东南道行军大总管,尽发扬州之兵甲、钱粮,讨伐不臣。”
  刺史空缺,长史被杀,李敬业这个扬州司马,就是事实上的扬州最高地方官。
  而且,李敬业乃世袭的英国公,祖父乃威名赫赫的第一代英国公李绩(即徐世绩,徐茂公),位列凌烟阁二十四功臣,天下敬服。
  这么一个大人物,想来是不会撒谎的吧?
  但也有认死理的,比如负责监督地方的录事参军孙处行。
  “既然是奉皇命讨伐不臣,请英国公出示王命旗牌、调军虎符等相应文书!否则,请恕下官不敢从命!”
  李敬业就是个赝品,哪里来的那一套家伙事儿?
  造一个假的,一对照就非得露馅不可。
  但李敬业自有他的招数,冷笑道:“你在怀疑本国公假传圣旨吗?”
  孙处行凛然不惧:“下官不敢!请英国公出示虎符!”
  “好!既然你想校验虎符,本国公自然答应你。”李敬业作势要取出印信虎符,“你离那么远干什么,难道要耶耶去巴结你吗?”
  孙处行不知是计,也不想照死了得罪李敬业,躬身向前:“请恕下官失礼了。朝廷法度如此……啊!”
  一声惨叫,那孙处行却是已经被李敬业捅了个透心凉、心飞扬。
  李敬业冷冷一笑:“一个王八大的小官,也敢怀疑本国公?”随即,将宝剑拔出,高高举起:“你们,谁敢怀疑?”
  看着那仍在滴血的宝剑,众人默然。
  规矩虽大,但也大不过脑袋啊!
  于是,开府库,散钱粮,尽发扬州一府之兵。又命扬州士曹参军李宗臣到铸钱工场,遣散囚徒、工匠,发盔甲刀枪,强令从军。
  李敬业自封匡复府上将、扬州大都督,以勤王救国、复庐陵王皇位为名,以“嗣圣元年”纪年以示正统,发兵十万,号称三十万,兵锋直指东都。
  扬州,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