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的继承人,在闹着玩中确定了人选——李旦为皇帝,李余为太子。
  李旦当皇帝,其实没什么可说的,自从李显被废之后他就是唯一的人选,连投票都用不着。
  但,李余?
  这是哪根葱哪瓣蒜,也有资格继承这大唐国祚吗?
  是,他现在暂时还没有继承,但天知道,李旦说不定哪一天就和他的三个哥哥一样,莫名其妙的失去了皇位,甚至是自由,乃至性命。
  到时候,这个存在感极低的小透明,说不定就要沐猴而冠,站在大家面前吆五喝六、人模狗样了吧?
  人是一种很奇怪也很矛盾的动物。
  一件东西,我可以看不上眼,我可以不要,但,别人也不能要,否则就是抢走了我的,大家的仇怨就算是结下了。
  就像,女神对待备胎。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个皇帝当得不稳定,太子更是如同戏台上的官一样,说换就换了。但心里总难免暗搓搓地会想:那是他们太废物,换成我就会如何如何,只是没给我机会怎样怎样。
  在接受了一大堆或虚伪或更虚伪的祝贺之后,李余兴致缺缺地回到了家。
  按规矩,既然是太子那就要住到东宫,组建自己的班底,尝试着处理政务,随时为老皇帝挂了而做好接班的准备。
  但这一切,都不是李余想要的。
  他满肚子的迷茫和窝火,急需要一个能让他休息的地方,而这个地方,还有比家更合适的吗?
  刚转过街角,李余就感觉到了不对劲,家门前已经张灯结彩、人山人海起来了。
  刚看见李余的轿子,呼啦啦一群人齐刷刷行礼:“恭迎太子殿下!”
  李余很无奈地对轿外腿着的骆宾王说道:“老骆,这是你安排的?没必要吧?”
  骆宾王正色道:“君臣有别,请殿下注意称呼。殿下可以称微臣为骆宾王或爱卿,或者叫观光亦可(骆宾王字观光)。”
  这怎么刚当上太子,身边的人连人话都不让说了呢?
  “太子做为一国之储君,一言一行自当为天下人之表率,岂可轻忽?”骆宾王宛如张柬之附体,说出来的话很有名臣的架势。
  李余招招手,把骆宾王喊到身边:“老骆,这也没外人,你这么装有意思吗?”
  骆宾王嘻嘻一笑:“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嘛!只是微臣实在不知,殿下可有属意的詹事人选?先说好,杨炯我是不服气的哟!”
  好嘛,八字还没一撇,内卷先开始了。
  进到府里,气氛也已经变了。
  以前家里人口少,拢共就那几个人,也没什么规矩可言,可现在,明显多了一群不认识的人。太监、宫女、嬷嬷的,全给安排上了。
  太子嘛,哪怕是只当一天,该有的谱儿一样不能少。
  而且,别人不知道李余这个太子是白捡来的,见了李余都是毕恭毕敬,很是让李余体会了一把人上人的赶脚。
  既然开心了,那就不妨让别人也开心一下。
  “赏!今天本王……”
  骆宾王提醒道:“您现在不是王爷了,得自称孤了。”
  孤就孤吧,反正也是单着。
  “孤今天高兴,大家吃好喝好。”
  “完了?”骆宾王很惊讶。
  本以为李余要发表获奖感言,最好再吟诗一首来个千古名段啥的,结果,就这?
  “没了?”
  “没了。”
  “您是不是再说几句?”
  “那就喝好吃好?”
  “您心里不能只想着吃喝,必须得说一些有关国家大事、国计民生的话题!”
  “在我心里,吃喝就是一等一的大事!”
  常有理的人,骆宾王是没有办法说服的,但不代表别人也不能。
  不胜其烦的李余,以读书为由溜到书房,打算小憩一下,就看见了一个黑衣人背着手,在欣赏墙上的字画。
  诗好,李余创作(piaoqie)的《秋暝》;字也好,上官婉儿写的飞白体;观赏人更好,因为看背影就知道是天后。
  “奶奶,您老人家怎么神出鬼没的,来前也不打声招呼?冻着了怎么办?”李余早就见怪不怪,很顺畅地把手里的暖炉递了过去。
  那暖炉也是神奇,任凭你怎么摇晃,陀螺式的内胆都不会把炭火溅出来。
  天后拿到手里就知道不凡,但也只是微微一笑:“知道你孝顺,但也不能只顾着玩这些小名堂,要想着帮助你叔父处理国事才好。”
  一个人处在高位久了,说出来的话,你就不能把它当成人话来听。
  李余本来心里就烦,见天后还是有意无意地进行试探,顿时就火了:“奶奶,不是每个人都像您一样,有一颗建功立业的心!我,八叔,都是没什么追求的人!”
  “你在讽刺朕?”天后缓缓说道,神色阴沉。
  “我怎么敢讽刺您呢,我只是在表述一个事实!”李余破釜沉舟,以阴沉对阴沉,“奶奶,就算您站在山巅,身边却无人陪伴,那个结局真的就是您想要的吗?您,真的幸福吗?”
  人是群居动物,一个人在解决了最基本的需求之后,就会追求更高的满足,比如成就感,比如社会认同感。
  看天后的一生,她也许是成功的,但她真的幸福吗?
  “你觉得呢?”
  天后似乎也不讳言自己想站在山巅的想法,但对李余这种盲目追求幸福的想法,很是看不上眼。
  幸福?
  当你连活着都是奢求的时候,什么叫幸福?
  活着,就是最大的幸福!
  李余叹息道:“奶奶,我知道您这一辈子过的不容易,是经历了无数的刀光剑影才一步步走到今天的。但您真的希望,自己的孩子也活在刀光剑影之中吗?”
  “是又如何?”
  跟平常的母亲不一样,天后从来都不在意危险:“朕的孩子,如果不能在惊涛骇浪中活下来,要他何用?”
  “这……”李余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既然您愿意、喜欢养蛊,那就让他们玩命斗吧!这个锅谁愿意接谁就接吧,劳资不玩了总行吧?
  “孙儿才疏学浅、轻浮无行,请天后颁下旨意,即刻剥夺孙儿的爵位,废为庶民!”
  “你在逼迫朕?”
  “孙儿不敢!但既然天后还是天后,不是孙儿的奶奶,这太子,不当也罢!”
  “大胆!”
  “孙儿的胆子一向不大,但现在为了活命,也只有大胆一回了!”
  “你究竟想要什么?难不成现在就想让你八叔退位,把皇位禅位给你不成?”
  李余失望地看看天后:“我想要什么?我想要杯中酒不空,座上客常在,我想要所有爱我和我爱的人,一个都不少的陪在我身边。天后您觉得,可以吗?”
  李余知道,“一个不能少”跟“小目标”一样,都是个很难实现的愿景。
  但我们起码为之努力过了之后才可以说,我没什么遗憾了,我已经爱过他们了,他们爱不爱我是他们自己的事儿了。
  否则,你从来就没爱过别人,拿什么奢求别人会爱你,钞能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