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栀休养了一天,众人也调整好状态后,队伍重新启程,前往突厥的大本营。
  越过河西走廊,超过了北周的领土范围,少了一些居心叵测的人的暗中谋害,路程自然好走一些。第三天清晨,队伍便顺利抵达突厥大本营。
  当队伍缓缓驶入帐营时,两侧站满了突厥的将士,个个手执长枪长矛,身材魁梧,威风凛凛。宇文箐微微掀开车帘,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窗外的景象,轿子很晃,晃得她头上的金步摇摆动不止,她一手想扶住,一手又想盖住红盖头,一时间手忙脚乱起来。
  陶栀作为贴身侍女,加之身子羸弱,便破例与公主同坐一轿。她见状,连忙伸手去帮助宇文箐:“阿箐,慢一些,当心乱了发髻。”
  宇文箐小脸一红,自陶栀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到她脸颊微红,害羞又局促的样子。好歹陶栀比她多吃了几年饭,对她这副样子已经见怪不怪。
  “阿栀,我好像看到他了,就在队伍的正前方。”宇文箐压低声音,想让自己镇定一些,可惜徒劳无功,脸上的红晕都蔓延到了耳边,“你瞧瞧,看看怎么样?”
  陶栀点点头,探着身子微微掀起车帘,用她引以为傲的1.2视力遥遥地望着宇文箐的夫君——沙钵略可汗,摄图。
  那个男子看起来年近四十,样貌堂堂,拥有着突厥人标志性的魁梧身材,身披铠甲,看起来安全感十足。
  他一脸严肃,没有多余的表情,目光炯炯的盯着缓缓前进的队伍,不苟言笑,颇有突厥首领的威风。
  陶栀将自己所见毫无保留地告诉了宇文箐,她听完,眼里多了一丝欣慰,还有不易察觉的放松:“这便好,幸亏不是佗钵可汗那个年纪的男子,还威风凛凛的,符合我心目中夫君的形象。”
  说话间,队伍已经停到了终点。轿子被轿夫缓缓地放下,在落地的瞬间,陶栀连忙起身,毕恭毕敬地退出来,站在轿子旁边候着。
  轿夫喊:“公主出轿——”
  厚重的红绒帘子被一只纤纤玉手慢慢地掀开,站在另一边的侍卫连忙将帘子拉起,宇文箐将一只手轻轻放在陶栀的手中,拈起裙摆款款出来。
  摄图迎上前,从陶栀手中接过宇文箐的手,他的手很大,将她白皙的手掌一把握住,手心也很热,热得宇文箐只是低头盯着脚下的路,紧张到连看都不敢看一眼牵着自己走的男子。
  陶栀和霍去病顺势跟在他们二人身后,还有一些从大周来的侍女丫鬟紧随其后。两旁的突厥将士用他们听不懂的语言高声呼喊着,敲锣打鼓声络绎不绝。突厥独有的音乐响彻整片大地,甚至有些许大汉都手挽手地伴随着音乐的旋律跳起了舞。
  将二位新人送至营帐前,贴身侍女便不许再进入。陶栀等人都被拒之门外,只能站在营帐前耐心地等待着。
  霍去病没有一直守在这里,而是去与其他大周护送使者商讨返程之事。为首的侍卫长,是皇帝亲自派遣来护送公主的重要之人,名唤长孙晨,他收拾着马匹与供应,还一边与霍去病闲聊着:“待公主彻底安定下来,我们便要打道回府了。自那日亲眼所见霍兄的所向披靡,令某人十分佩服,若是重返故土收录精兵,想必也是个合格的将军。不知霍兄日后有何打算?”
  霍去病站在他的身边与他一起张罗着需要返程用到的东西,问到此,他拿粮食的手忽然一顿,随后只听他发出了一声轻笑:“留在这里,护着公主保她不受伤害。”
  “也对,公主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侍卫所保护。”长孙晨点点头,又像是想起什么,一副惊讶的模样,语气却不明道,“我竟然险些忘记了,赵王可是特意给你吃下他府内秘制的毒丸来控制你,以确保公主在突厥的安全。可此番做法,对于霍兄这样身手极佳的人来说,会不会有些屈才啊?”
  霍去病停下手中的动作,微微皱眉看向一脸笑意的长孙晨:“你想说什么?”
  “鄙人在大周做官数年,也深知他们这些掌权者暗中耍的把戏,像给人喂下毒丸以控制他人的行为,鄙人见多了。”长孙晨虽然是在笑,但笑得有些意味深长,“我这里有解药,可以保你重还自由。回长安之后,我会命人予你一千封地,一万两黄金,一万精兵,率领当朝卒将,他们任由你支配,如何?”
  霍去病听完他这番话,觉得颇有意思,与他面对面凝视相望,一只手撑在物品上,慵懒地挑挑眉:“需要我做什么?”
  长孙晨的笑容更加灿烂:“带兵打仗即可。”
  “仅此而已?”霍去病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阁下怎么有信心,觉得我可以胜任带兵?还是说阁下有好眼力,一眼就能看出我有带兵打仗的天赋?”
  长孙晨答非所问:“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霍去病摇摇头,随后将眼神中的嘲讽之意收敛了几分,转而多了几分柔情:“对不住了,霍某热爱苍茫天地,不喜卷入到战争之纠,况且唯一的亲人便在于此,就算不为公主考虑,霍某又怎会放心留家妹一人在突厥生活?那样岂不是过于自私?”
  “这点霍兄不必苦恼,我可以派人将你二人接回大周。我大周古迹齐全,美景皆有,数不尽的大好河山,又怎会满足不了令妹的美景之求?”长孙晨诚恳说道。
  霍去病没有看他,转移目光到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就算是枯枝败叶,小河干涸,也雅的独有一番景致。
  “霍某在此替家妹谢过大人,只是在下心意已决,已做好终身留在突厥的准备,还请大人莫要强人所难。”霍去病垂头对长孙晨行礼,随后越过他,大步向营帐那边走去。
  “霍去病!”长孙晨略带怒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霍去病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看去,“亏你同大汉的骠骑将军同名,本以为你也是个所向披靡的战士,想不到竟如此贪生怕死,只会躲到他国避免战争!哦,你怕是早就知道大周朝政不稳,朝堂混乱,随时都有可能开战,因此才找了个借口逃到突厥的吧!简直枉费这个名字了!”
  话音刚落,一柄在太阳的照射下闪烁着银灿灿的光芒的匕首在一瞬间向长孙晨的面部刺来!长孙晨没缓过神来,来不及躲避,只是刚微微侧身,那柄匕首便不偏不倚地刺中他的肩头,刹那间鲜血如同汩汩溪水从伤口里流出,他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无比:“啊!”
  霍去病悠悠然地转过身,款步走到他身边,眉眼弯弯,像是在欣赏着一个十分精美的工艺品,饶有兴趣。
  他伸出手,缓缓附上带血的匕首,在长孙晨惊恐目光下飞快地使劲拔出,随后低声笑道:“大人,我配不配得上这个名字,与你有何干系?我愿不愿意参战也是我的事,与你又有何干系?我的耐心有限,是你一次次挑战我的底线,将我惹恼,那么就休怪我不义了。”
  “若是霍去病本人得知他的名字从你这种人的口中说出来,怕是会恶心到三日吃不下饭的。”霍去病把玩着手中带血的匕首,又在他的脖颈处比划了几下,看着长孙晨因为疼痛而无法还手,同时还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就莫名兴奋到了极点,一双眼眸里布满了猩红的血丝。
  长孙晨处世多年,见人无数,却从来没有遇到过像霍去病一般的疯子,虽然他想保持镇定留留威风,但他更害怕自己的命就交代在此。他盯着对方充满戾气的双眼,强忍住肩头的剧痛,咽了咽口水,语气轻柔:“方才是在下无礼了,还请霍兄谅解。打仗并非儿戏,在下也不会强人所难,既然霍兄不愿,那在下便告辞了。”
  霍去病迅速收回在他脖颈处来回游走的匕首,轻蔑地冷哼一声,居高临下地瞪着他,轻启薄唇:“滚。”
  长孙晨冲着他行礼,而后便慌忙地逃离此地。
  待到长孙晨的身影在霍去病的视野中渐渐消失,他才一边踢着脚边的沙土来掩盖地上的血迹,一边漫不经心地轻咳一声:“出来吧,早就看到你了。”
  被识破了的陶栀灰溜溜地一块巨大的石头后面出来,她小跑到霍去病身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你什么时候发现的?”
  “从长孙晨说相信他的直觉起。”霍去病面无表情地从衣袖中掏出一块干净的白布,仔仔细细地擦拭着匕首上的血渍,“这四周没有人,他才敢这么放肆地说这话题,也因如此,你悄悄躲在后面不小心踩到树枝的声音就会格外明显。”
  “是我技不如人,对偷墙角这件事没有做到炉火纯青,下次注意。”陶栀笑盈盈道,“对了,刚才的你,让我似乎看到了从前的你。”
  “从前的我?”
  “那么霸气,那么……帅!”陶栀的眼睛里闪烁着亮晶晶的光,“我好像穿越了时空,看到了在大汉征战四方的霍去病。”
  霍去病闭了闭眼,叹了口气:“得了吧,那时的霍去病早已死在战争中,现如今的霍去病只想完成心中遗愿,然后退入凡尘之中,安然享乐。”
  “可惜了,想法很美好,现实很骨感。”陶栀同样叹息地摇摇头,做出一幅记者采访的模样,手握空气支到霍去病的下巴旁,“那么请问,这位霍去病先生,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霍去病配合地清清嗓子,随后十分淳朴又诚恳地答道:“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