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和摄政王虽然是敌对的党派,但丞相家的千金沈西柔喜爱摄政王之事,莫玉笙早就已经知晓了。
  不过,之前她一直没有理会过沈西柔,一是因为师兄并不喜欢她。二是因为她平日里很少参加,那些贵女贵妇们举办的宴会,所以沈西柔酸言酸语讽刺她,在她记忆里也就一两次而已。
  当时她到京城没多久,都不认识沈西柔。她还以为这位在自己面前自说自话的丞相千金,脑子有毛病。
  莫玉笙今日心情不佳,她侧目看了沈西柔一眼,淡淡笑了笑:“我确实来自山野,但也知道礼义廉耻。沈大姑娘金尊玉贵,怎么当街净说些刻薄无礼、不知分寸的话?”
  “牙尖利齿!”
  沈西柔脸色阴沉,她放下帘子,立即出了轿子,伸手指着莫玉笙,威胁道:“你再说一句试试!”
  “谁怕谁啊?我讨厌别人这样指我,你把手给我收了!”
  莫玉笙站在马车旁,脸颊微鼓,扬起下巴看沈西柔。
  她微甜的嗓音没有什么情绪起伏:“我记得你父亲如今失势了,陛下渐渐亲政,只怕再过不久,丞相大人也可告老还乡了吧?若是你今日欺负了我,我便回去哭给我师兄听,你猜猜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虽然师兄不喜欢她,却也一直容不得别人欺她半分,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沈西柔自然知道,王爷对这个乡野村姑有多纵容,有多护短,所以她嫉妒又忌惮。
  她对莫玉笙,虽然也盛气凌人,却也不敢在这档口上,过于得罪莫玉笙。
  她不甘的收回手,咬牙冷嘲:“莫玉笙你就小人得意吧!我告诉你,我父亲就算以后告老还乡,但他还有许多才华横溢的弟子,他还是天下文人的表率,我往后再怎么样,也比你好多了。”
  沈西柔越想越觉得是这个道理,她冷笑的看着莫玉笙的小脸,微微勾起唇。
  “而你一个乡野村姑,仗着你父亲对王爷师徒之谊,就胁恩图报。你平日吃他的,用他的就算了。关键是你身份如此卑微,同摄政王是云泥之别,你竟还敢肖想他,还说什么自己懂礼义廉耻,真是让人笑掉大牙了!”
  莫玉笙听了,心里怒意上涌。
  之前她喜爱师兄时,极少考虑他们之间的悬殊的身份。因为自己同师兄相处久了,他在她心里,并非是传闻中不苟言笑,铁血无情的摄政王,而是会切实关心她,爱护她的师兄。
  如今看来,是她想当然了。
  现在,莫玉笙不得不承认,沈西柔的话有一定道理。
  莫玉笙压抑着郁气,朝沈西柔笑了笑:“行,我一个村姑配不上他,我认了。若是沈姑娘觉得自己配得上他,那你就只管去找他,只管去讨他的欢心便是!”
  “我日后同摄政王只会是兄妹关系,所以你朝我酸言酸语,嫉妒撒气做什么?你这嘴脸,当真是让人厌烦得很。”
  沈西柔听了,不自觉冷讽:“兄妹关系,你这话谁信啊?”
  莫玉笙留下一句:“你爱信不信,关我什么事?”
  往日她却是喜欢师兄,但日后她和师兄确确实实只会存在兄妹关系了。说不定等他娶妻后,她就立即回南疆去,眼不见心不烦了。
  只是这些话,莫玉笙才懒得同沈西柔说。她立即拉着红药上了马车,让车夫回府。
  沈西柔只能气得在原地跺脚,随即也气哼哼地上了轿子。
  莫玉笙也满肚子气的回了府中,她提着两个竹篮子,急匆匆的走着。
  经过花园之时,刚好碰到一位身着素底青竹纹的锦衣公子,正昂首阔步从外边走来。
  等人走近,莫玉笙如往常,自己对陌生人的态度一样,她半低着头,朝这位公子快速行了个礼,就打算回院子。
  只是她刚起身要走,没料到男子用清朗温柔的声线询问她:“烦请姑娘留步,敢问姑娘可是王爷的师妹,莫姑娘?”
  这声音,就是昨日她满心欢喜的捧着泥人,去到前厅时,那道正和师兄告辞时的声音。
  莫玉笙微微愣住,她抬起头来,只见一位皮肤白皙,眼神温润的公子,正看着她。
  她思索片刻,这个人……她好像不认识吧?
  莫玉笙只好轻轻点头,一双清澈盈盈的眼,懵懂又好奇的打量他:“我确实姓莫,是王爷的师妹。只是我不曾见过公子,公子为何叫我留步?”
  林渊为她的直率问话,微微一怔,随即浅笑道:“我姓林,我同摄政王也算朋友,今日我正要出府,见你怒意冲冲的进来,便不自觉的问了问。”
  他视线在莫玉笙身上停留一瞬,便快速移开,心里却觉得,她的样貌,和他想的有些不同。
  林渊本以为在南疆长大的姑娘,可能同西域的姑娘有相似处,都性情热烈大胆,明艳美貌。
  莫玉笙也美貌,却是像山林间的幼鹿,纯粹又有灵气。
  他想不到城府颇深,不苟言笑的摄政王,竟有一位这样的师妹,他们可真不像同出一门的。
  莫玉笙一头雾水,她因为出门遇到沈西柔,心里确实生气,可是他她不认识这位公子啊,他语气好像太过于熟稔了。
  林渊笑着继续道:“如今春光正好,我曾有幸见过王爷府中的一片玉兰,现在我正想过去赏看,只是忘了怎么走。姑娘心情不愉快,不如随我走走,说不定心中的气闷就少了,不知莫姑娘可否带路?”
  摄政王府里,确实有一片玉兰,只是那片玉兰刚好靠近她的院子。
  左右也是顺路,莫玉笙答应了:“我正好顺路,公子跟着我走就是。”
  “那就有劳姑娘了。”
  林渊捏着折扇,跟在莫玉笙身后,他嗓音闲适里带着些好奇。
  “听闻莫姑娘长在南疆,我看传闻异志里说,南疆神秘莫测,瘴气弥空,毒.草遍地。南疆女子俏丽多情,男子热情开朗,他们都会玩毒虫,都会养蛊、下蛊,世情确实如此吗?”
  莫玉笙听了这个传言,忍不住笑出了声:“公子真是想太多了。瘴气.毒.草确实是有的,南疆民风淳朴,南疆儿女的确热情好客,但要说他们都会养蛊下蛊,这未免也太夸张了。”
  林渊落后莫玉笙一步,侧视她时,竟发现她唇边有两枚浅浅的梨涡,于是他也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是传闻夸大了,我之前还读了一首诗,说南边儿的百姓,包里随时都揣着.毒.草呢。”
  这更是无稽之谈了,莫玉笙唇边梨涡深深,显得甜滋滋:“确实是夸大了,那里湿热,路途又崎岖,百姓也同中原百姓一样,以耕种为主。那儿也有滇医、苗医,虽然大夫的治疗手法同我们中原的医术有所差别,但也并非人人都会携带毒草的……”
  两人一问一答,期间林渊也说一些有趣的传闻习俗,等到了玉兰林子,他见莫玉笙心情好了起来,便同要回院子的她告辞,只自己欣赏春景。
  已经快过了用午饭的时间,王府长史周恒站在崔思道旁边,听着小丫鬟的禀告。
  小丫鬟学了莫玉笙的话,复述一遍:“奴婢回王爷的话,姑娘说了,她现在心情还算好,便只在自己的院子里用饭,不来饭厅用午饭了。以免,以免,……”
  她说到这,身子有些发抖的顿了顿,随即颤声磕绊道:“姑娘说,以免坏了自己胃口,吃不下饭。”
  周恒心里倒抽了一口凉气,暗恨这丫头不懂含蓄是为何物。
  崔思道闻言,淡漠的看了眼丫鬟,随即冷然抬手,自己拿起筷子,嗓音如同结了冰一般。
  “本王知道了,你下去吧。”
  丫鬟如蒙大赦,心里千恩万谢的退下了。
  崔思道眉眼间仿佛有化不开的冷意:“方才,他们说林渊陪着本王的师妹赏花,他们相谈甚欢?”
  此话方才已经禀告了一遍了,周恒看着快凉透的饭菜,不由轻声回道:“林公子确实陪着姑娘说说笑笑走了一路。”
  周恒不敢去看王爷的脸色,王爷并未回话,他只觉得时间像度日如年一般,难受得紧。
  好似过了很久,崔思道才神色不变的颔首:“相谈甚欢也好。”
  饭菜已经凉了,桌子上是油焖春笋,凉拌鸡丝,香辣烤肉并蔬菜汤,菜都是莫玉笙爱吃的。
  她偏爱时鲜,也爱辣味,且被师父教导得不爱奢靡。崔思道同她相处久了,同吃一桌菜也久了,有一日他猛然发现,自己的口味竟渐渐和她趋同了。
  崔思道用筷子去夹已经凉了的饭菜。
  周恒见状,不由试探的问:“菜已经凉了,不如让厨房拿去热一热,王爷再吃?”
  崔思道:“本王原就食不知味,味同嚼蜡,冷了热了又有什么个关系?”
  周恒这下确定了,王爷确实心情不佳。他昨日不在府中,只当莫玉笙和王爷又闹了小矛盾。
  于是他轻声叹了口气,劝道:“姑娘性情最是率真宽和,老仆日日瞧着姑娘讨喜的笑,心情都会好。不若王爷去哄哄姑娘,劝姑娘来饭厅吃饭?”
  去哄她?崔思道用饭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冷声道:“还要本王去哄?本王真是将她惯坏了,一点委屈都受不得。”
  周恒被堵了一句,心里却忍不住道:您哄人家都哄了无数次了,要惯坏早将人惯坏了。
  如今不知是闹什么别扭,要他说,王爷与其这样没滋没味的,不如去姑娘那儿哄一哄,他还能有个鲜活样儿。
  崔思道一看周恒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神色冷淡,优雅的用帕子擦了擦干净的嘴角,便漠然的放下了筷子,起身就走:“今日本王食欲不振,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