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西柔在莫玉笙去找她的帕子时,她就用自己学来的手段,若有若无的勾.引摄镇王,起初他冷漠无比,半点不为所动。
  后来她凑近的时候,他却奇异的没有斥责,没有厌恶,也没有后退。
  他允许了她的靠近。
  沈西柔心里得意,她就说她长得貌美,哪个男人能拒绝她的示好。
  早知道摄政王本身爱洁,她有心试探他对自己的容忍尺度,便踮起脚尖朝他靠近。
  沈西柔看到摄政王抬起手来,她闻到他身上清浅的雪松香,她羞得满脸晕红,还以为他要将自己揽进怀中。
  王爷却用他的手牢牢摁住她的肩膀,眼睑垂下,神色是难得一见的温柔,轻声的吐字却比坚冰还冷硬:“沈林生那个老匹夫卖女求荣,让你来本王府中,求本王别再打压他?”
  沈西柔身子一僵,脸色霎时惨白,她感觉自己浑身冰凉,好似被钉在原地,既开不了口求救,也被他摁着不能反抗。
  崔思道掩下眉中的杀意,他冰冷的呼吸拂在沈西柔耳畔,沈西柔已经开始小幅度的发抖。
  “放心,他的命本王不想要,他的党羽正好交给陛下练练手。你就等着本王让人抄了你家,等着和你父亲,你兄长回乡,试试真正的乡野村姑是如何生活的。”
  沈西柔睁大了眼睛,她知道眼前的摄政王说到做到,他在怨恨她方才宴席上讽刺莫玉笙的话。
  她心里妒火滔天,恨这样的维护不是属于她的。同时,沈西柔也害怕极了,她不想父亲告老还乡,不想父亲的门生故吏被陛下全部纳为己用,以致他再没半点筹码。
  她更不想身份一落千丈,从天上落到泥地里。
  沈西柔颤抖着唇,哑声道:“我可以给莫姑娘道歉。”
  听到莫姑娘三字,崔思道眼神柔和了一瞬,随即抬手,状似温柔的替她理了理发鬓。
  语气却似淬了毒:“道歉?那哪里够?本王如今要在师妹面前待你‘温柔’,要怎么做,自己掂量一下。”
  莫玉笙已经难受得连招呼也来不及打,就失魂落魄的转身回自己的院子。
  崔思道脸上很快闪过一丝痛色,随即他冷着脸后退几步,远离了委顿瘫软在地的沈西柔,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慢条斯理的擦拭着自己的手指。
  从手腕手掌到指甲缝,用力擦拭了几遍,他才看向将沈西柔扶了一起来,一脸屈辱的沈冠。
  “告诉你父亲,让他好好准备准备,回家种地吃自己吧。”
  沈冠捏紧拳头,心里不知生了什么气,不甘示弱道:“王爷好大威风!今日您为皇上费心谋划至此,来日就不怕自己功高震主,被人忌惮吗?”
  崔思道漠然:“这就与你无关了。今日事了,人本王招待过了,算是给足了丞相面子,你们告退吧。”
  他走到一边,坐在石凳上,随意拨.弄着落到桌子上的紫藤花。
  沈冠扶着沈西柔,难堪又愤怒的给他行了个礼,随即转身告退。
  不一会儿,王府长史周恒亲自端来了一盆清水,以及洗手的松香澡豆。
  崔思道认真的将手浸到水盆里,又取了澡豆洗手。
  直到洗得干干净净,他才拿过一旁新的帕子开始擦拭。
  周恒见王爷容色极冷,不由道:“听绿萝那丫头说,姑娘是一路哭着回去的。”
  崔思道动作顿了顿,他好似尝到了万般苦涩的滋味,随即他将帕子随意扔到一边,压抑的清咳了两声。
  周恒不解又辛酸:“王爷何苦如此?事情也没有到无法圜转的地步……”
  崔思道抬头看了他一眼,周恒十分自觉的闭上了嘴。
  崔思道眼若冰霜,眉间却微微蹙起:“她如今哭也好,等她哭一阵之后,便不会哭了。”
  想来她这段时间失望至极,都不会再来找他了。
  崔思道看着开得绚烂耀美的紫藤花,眼神空茫。
  .
  莫玉笙闷闷不乐了好几天,她一直忍不住想,师兄是否真的喜爱那个沈西柔。
  她好多次告诉自己,父亲去后,师兄带她到京城,也并未收她的钱财,就供她吃喝,往日她不舒服,他亲自看护,她爱吃的东西每次饭桌上都有……
  若是他真的将她当做妹妹,那他对自己也不错了,他唯一错的一点儿,只是他不喜欢她。
  可是人的喜好情感,又没有办法控制的,这不能怪师兄,毕竟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他也没什么错。
  莫玉笙一直这样开解自己,让自己不要总是烦躁,可是她脑海里,依然是师兄同沈西柔那个骄傲跋扈的人凑在一起,说亲密话的场面。
  这般自我折腾了几日,绿萝见到宋箬的帖子,如同得了圣旨一般,急忙拿着花笺,疾步走到莫玉笙院中。
  人还没到,她就高兴道:“姑娘,宋姑娘给你下帖子了!”
  红药心里松了口气,在一旁笑道:“春日短暂,从古至今人都惜春,说不定宋姑娘约您出去踏春散心呢!”
  宋箬是宋太医的女儿,也是莫玉笙认识的好友。宋太医宋敏之是父亲在京中的知交,他医术高明,算得她的半师。
  他共有一对儿女,分别是宋箬和宋幼文。
  宋敏之虽在宫中任职,却也有一副好心肠。他有时会带着一双儿女和莫玉笙去采药,又会隐去姓名,带他们去义诊。
  莫玉笙听来了她的帖子,倒是强打起精神,接过绿萝手中的信,仔细看了起来。
  她看完信,倒是忍不住笑了起来:“阿箬她约我去帮忙干活呢。”
  红药忙问:“那姑娘去不去?”
  莫玉笙站了起来,笑道:“自然要去,不去的话,下次她定然会抱怨的。”
  她觉得出去和忙碌,总能让自己少想师兄,这样她心里也能好受一些。
  莫玉笙说着便去换衣裳,梳头发,也不要红药和绿萝动手帮手。
  红药和绿萝见状,忍不住在心里感激宋箬。
  莫玉笙收拾好了以后,十分熟门熟路的到了宋太医家。
  他家在金桂巷,是一座两进的院子。
  如今桂花没有到开的时节,她才靠近大门,便闻到了一股子药味。
  莫玉笙抬手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就开了,扎着孩童O发的丫头探出圆圆的小脸,见了莫玉笙她高兴的笑了起来。
  “莫姑娘竟然这么快就来了!我家姑娘以为你明日才来呢!你快进来吧,她可想你了!”
  秋盈是徐大娘家的女儿,她父母都在宋太医家帮工。
  莫玉笙摸摸她的两个小揪揪,从荷包里递了块糖哄她,然后捏捏她的小圆脸道:“秋盈真会说话,小嘴真甜。”
  走近院子里,宋箬穿着一身素雅的青衣,头发尽数用一根银丁香簪子挽了发髻,她卷起袖子,正在翻晒着竹筛子里的蒲公英和车前草。
  听到莫玉笙的声音,她立即惊喜的抬头,露出稍显英气却不失俊俏的小脸:“笙笙你来啦!”
  她看了眼偷偷捂着腮的秋盈:“这丫头哪里是嘴甜,她是哄你的糖吃,之前还吃多了糖牙疼呢。”
  莫玉笙叹气:“早知道就不给她吃了。”
  “姑娘说过,世间难买早知道!”秋盈捂着腮,笑嘻嘻的走到一边筛子便,帮忙干活。
  莫玉笙好笑:“这小丫头,没心没肺,我这是为了谁?”
  秋盈讨好的笑了笑。
  院子里一半儿都放了筛子,分别晒着处理好的蒲公英和车前草,莫玉笙也翻起袖子站到宋箬面前,帮忙翻晒。
  宋箬头也不抬:“这帖子刚下,我还以为你要下午或明日才到。”
  莫玉笙笑了笑,露出甜滋滋的梨涡:“我想早早来任你驱使啊。”
  宋箬忍不住歪头蹭了蹭她的肩:“果真是我的小心肝,就是心疼我!不像我家那个傻弟弟,看着文文弱弱,不认识的都说他内秀,其实他实在是呆瓜一个。”
  莫玉笙敏感的嗅到一股微腥的味道,她顺着味道抬头,却见宋箬的傻弟弟宋幼文正在天井最外边,用米炮制水蛭。
  他能一心二用,旁边还放了一本医书,过一会儿,他就看一眼。
  明显他听到了宋箬的话,于是宋幼文木着一张白净的脸看了眼宋箬,又朝莫玉笙笑了笑:“我姐姐脑子有毛病,莫姐姐你别把她失心疯的话当真。”
  他边说,边利索的将炮制好的水蛭放到木板上,将不能用糙米分开。
  宋箬见他忙着,不能动手收拾他,只能一个劲的数落:“他今日倒是不呆了,还能反驳人了。只是他脑子却被驴踢了,浑浑噩噩的,连话都不会说了,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莫玉笙忍不住笑了起来。
  此时宋幼文处理好东西,净手后拿着医书走了过来。
  莫玉笙知道,宋幼文对医术的喜爱无人能及,他天分也高,不仅会看病制药,连制毒也有一手。
  只是他过于沉浸在医术当中,不爱同这个年纪一般的少爷去游玩,也不爱和陌生人交际,便显得呆呆的。
  他的口头禅便是见到身体不对的人,便对他们直言:“你有病。”
  再不然就说:“你病得不清。”
  宋幼文因这事没少受人欺负,他想不通自己实话实说还有错,于是他更不想同人交际,只想抱着医书过了。
  莫玉笙看他沉思着踱步过来,不由好笑:“幼文,你姐姐说你脑子被驴踢了。”
  宋幼文下意识回嘴:“她脑子有病。”
  然后他耳朵被拧了起来,宋幼文木着一张文文雅雅,白白净净的脸抬头,只见一脸凶恶的姐姐正瞪着他。
  罪魁祸首莫玉笙正翻晒着车前草,然后朝他坏笑了一下。
  宋幼文呆呆看了一下莫玉笙的脸色,忍了忍,还是没忍住,他脱口而出道:“莫姐姐,你真的有病。”
  莫玉笙脸上笑意一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