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阁趣文网 > 科幻小说 > 女尊之试药郎 > 第二十三章
  身前人许久都没有言语,齐影呼吸极轻,不确定的看向曲雁,她到底是何意思,他脑子里乱的一团糟,直到女人轻声开口。
  “齐影,我没有作践你的意思,方才确实是我唐突。你若是厌恶……”她垂下眸子,似乎在思考怎么说。
  齐影屏住呼吸,藏在桌下的手无意识紧握着,低声道:“不厌恶,我可以的。”
  曲雁听闻立刻一笑,似乎永远都那么温润如玉。她方才确实是在思考,只不过思考的是若齐影拒绝,她要如何哄诱他答应,不过很快证明,这个小暗卫极为上道。
  难得喜欢一个,曲雁从没打算放过他。
  她像是在说给齐影听,又像是说给自己听。“现在确实不行,不过也快了,再等等吧。”
  确实快了,齐影心间一跳,他安静坐在桌前,贝齿无意识咬了口下唇,被曲雁咬破的口子渗出丝丝血痕。
  尝到血锈味时,他心中竟久违的平静下来,他向来无法决定自己的人生,若真要经一遭此事,他宁愿身上是曲雁。
  曲雁神色有些异样,“别咬了,明日好不了。”
  于是齐影松开被蹂/躏红肿的唇瓣,分明下嘴最狠的是她。
  曲雁不欲再待下去,她看了眼窗外漆黑的天色,“时辰不早了,快些睡吧。”
  在她转身离开之际,齐影犹豫了下,似乎有话想说,曲雁本以为他要问关若薇如何处理,却不想他说的是。
  “你之前不是说,对我不感兴趣吗。”
  曲雁的表情瞬间变得很奇怪,她看着男人漆黑清透的眸子,瞥开目光将心中念头压住。他记性这时候倒是好了,该记住的记不住,不该记住的记得牢固。
  曲雁快被他气笑,指尖抬起齐影下颚,强迫他抬头看向自己,随后俯身发泄似的咬了口他唇角,“现在不仅有了,还特别感兴趣,你不许吗。”
  齐影眸子一眨,在曲雁走后,兀自抬手摸了摸唇角。
  翌日清晨。
  谷内一间柴房内,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影正努力朝窗户旁涌爬,可还没等她站起来,便被魏钰一脚踹倒。
  女人面容臃肿青紫,鼻子里留着血,嘴里塞着抹布,正呜呜不知骂着什么话,若非梁纪倩拦着,魏钰怕早让此处变成血案现场。
  魏钰气的双目通红,“关若薇,你怎么有胆子的!你对得起二师姐吗!”
  此人便是昨夜的淫贼,亦是药仙谷二师姐关若冉的亲妹,她并非谷内弟子,却能在药仙谷内来去如常,此事说来也有渊源。
  关若冉虽排行第二,却曾是药仙最得意的门生,聪明伶俐且热衷于正统医学,于当初偏爱研制毒药的曲雁截然相反,可惜好景不长,她死于采药途中的雪灾。为弥补心中亏欠,药仙本欲收她妹妹为徒,可惜关若薇完全不是这块料。
  每年二师姐祭日那两个月,关若薇总会入谷短居几日,再从谷内拿笔钱财下山,为弥补心中亏欠,药仙谷从未把这点银子放在心上过。可她今年竟敢把主意打到许粽儿身上来。
  吱嘎一声轻响,门内三双眼睛纷纷看向门口,曲雁扫过地上之人,神情似看死人一般。
  梁纪倩深吸了口气,“师姐,怎么处置。”虽然她与魏钰都有杀心,但真正定夺还需曲雁做主。
  曲雁蹲在关若薇身前,观察了半响后才蹙起眉头起身,朝梁纪倩扔去三个小瓶,声音掩不住嫌恶,“四种药,挨个试,记得做好记录。”
  “好。”
  梁纪倩看向师姐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中的瓶罐,无声叹了口气,再看地上之人的眼神中都染上怜悯。
  魏钰已拧开一罐,掐着她脖颈将药灌入,女人如死鱼般在地上扑腾,可惜如何都叫不出。半柱香后,她忽而瞪大双眼,口中抹布被鲜血染湿。
  而梁纪倩在旁执笔,安静记下关若薇的惨状。凭她如此,怕是连第三个药都撑不住,便会全身溃烂而亡。
  曲雁将其中渊源讲给齐影,却隐去最后一段,只道关若薇已被处死。男人只安静点点头,对这个结果没有任何疑问,他最是见惯生死。
  在曲雁去探望许粽儿时,齐影亦跟着去了,许粽儿一副病态,他对曲雁唯唯诺诺,眼神倒是一个劲的往齐影那飘。
  “齐影哥哥,本应是我去看你再道谢的,却惹你为我跑一趟。”
  齐影对他这般客气的模样颇为不习惯,再听‘齐影哥哥’这四个字,更为浑身别扭,“不必道谢,你直接唤我名字就好。”
  曲雁轻笑一声,看齐影别扭的模样,眉眼间皆是笑意,与一丝她都未曾察觉的宠意。
  许粽儿哦了一声,他半张脸掩在被里,露出眼睛眨了眨,在两人身上不停扫视。大师姐看起来是真喜欢齐影,当年他跟着大师姐身侧时,虽对他温柔,却从未对他这般宠溺笑过。
  许粽儿掩住心中那不明显的落寞感,滴溜圆的眼睛转个不停,在看见大师姐为齐影拨开垂落的发丝,更是瞪大了眼眸。
  正赶上任玲带着零嘴来看许粽儿,她探头往屋子里一瞧,在看见曲雁时正欲将头缩回去,忽而又想起一件事。
  “大师姐,方才守门弟子说有您的信,我便顺道捎来了,本想看完粽儿哥哥再去给您送去的。对了,三师姐方才还在寻你呢。”
  任玲将怀里那未拆的信拿出,见曲雁接过后,她抬头看了看齐影,想起昨夜那骇人的听闻,小声唤了句。
  “齐影哥哥,我给许师兄带了糕点,你要不要一起吃。”
  被唤之人身子一僵,说什么来什么,又来一个这般唤他的,他下意识看向曲雁,却见女人捏着那封信眉头紧蹙。齐影收回眸子,看向身前的小姑娘。
  “不了,多谢。”
  任玲显然有些失望,但也并未说什么,只把手中糕点送到自己嘴里。
  曲雁唇角笑意微僵,目光古怪的看了齐影一眼。
  齐影猜信上内容不是她想看的,而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已能看懂她的意图,在曲雁开口前,他已开口道:“我自己回去就好。”
  曲雁启唇又阖,最终点点头离去。
  在她离去后,屋内氛围明显轻松许多,许粽儿悄悄松了口气,抬手唤齐影一同坐下,这才神色认真道:“昨日真是谢谢你,若非你引她出来,关若薇怕是能藏到下山,我也猜不到淫贼竟是她。”
  任玲咽下口中糕点,急忙插嘴道:“我听赵绵师姐说了,昨日是齐影哥哥你一直陪在许师兄身旁,说你打败了淫贼!”
  两人还在一言一语说着,齐影身子微微发僵,指尖无意识擦过衣角,许粽儿与任玲笑的真诚。他是第一次被善意围绕,被众人当做好人,而非隐匿在黑暗的侩子手。这种感觉,其实很好。
  任玲年岁小,未注意齐影的情绪变化,只将昨日听到的接着说,“赵绵师姐还说,齐影哥哥不愧是大师姐的男人!和大师姐一样令人钦佩!”
  许粽儿察觉到齐影微变的神情与羞红的耳根,他怕任玲再语出惊人,于是拉过絮絮叨叨的小姑娘,“好了好了,你去帮我洗些水果来。”
  待任玲不情不愿离开后,许粽儿对齐影歉意一笑,“她们年岁小,不太注意言辞。”
  “无妨。”齐影垂下眼眸,努力忽视脑中浮现的旖旎场景,唇角似乎又有些疼。
  “方才给师姐来信之人定是师母,也不知师母什么时候回来。你手腕的伤好些了吗,还疼不疼呀,我这里有许多补药,你若不嫌弃便拿去。不过你应也看不上,师姐那里定有更好的。”
  许粽儿见齐影漆黑的目光看向自己,连忙缩着臂膀小声说,“你莫嫌我嗦,如今谷内只有我一个男弟子,我平日都寻不到人说话。”
  许粽儿说罢,抬起眼睛可怜兮兮看向齐影,齐影只觉浑身别扭,他忽视许粽儿的表情,出口问道。
  “为何药仙谷仅有你一个男弟子。”
  两个多月下来,他除却见过那些寻常杂役外,确实只见过许粽儿一个男子。
  许粽儿犹豫一瞬,吞了吞口水,“其实有的,但他们出师后都去济善药堂了,又或者已嫁为人夫,便少回谷内。我本来应该也去的。”
  是因为当年师母有意把他嫁给曲雁,才特免他不用去药堂历练,只用在谷内与曲雁培养感情。许粽儿思索后便把这段实情小心说出,他不希望自己被误会。
  “都是师母乱点鸳鸯谱,你别生气。”
  许粽儿边说边观察他的表情,忽而扫过齐影的唇,他声音一顿,又做贼般小声说,“齐影哥哥,你和大师姐打算什么办喜事呀?”
  齐影偏头看向许粽儿,“什么?”
  许粽儿惊讶啊一声,他看着齐影不解的神色,犹豫问道:“你、你不是要嫁给大师姐的吗?”
  齐影神色一愣,他从未想过此事,就算他与曲雁有露水情缘,也绝无可能同婚嫁有关。他这种从浮屠楼爬出来的暗卫,怎敢奢望同普通男子一般成亲生子。
  许粽儿声音愈发紧张,“你难不成……是要做小侍。”
  他忽然很想劝齐影,如果不做正君,那还不如不嫁,小侍的身份太过卑贱,被妻家打死都是常有的事,而正君却不同。
  许粽儿脑中闪过那血腥一面,呼吸都加重几分,大师姐应不会对自己正夫下手吧,可见齐影昨日下手的狠劲,看起来也不像会吃亏的。
  这若是婚后不和,吵起来可是要出人命的。
  齐影不理解为何许粽儿眼中又氤氲雾气,看起来马上就会哭出来,“其实大师姐,大师姐她小时候对我们特别好,后来……”
  许粽儿想了三年都想不通,为何那般好的大师姐,会杀那么多人啊。
  齐影看着开始小声啜泣的许粽儿,眉头微微一蹙,他走到许粽儿身旁,指尖搭在他后颈上,“不会有喜事,你别哭了,睡吧。”
  齐影两指发力,许粽儿轻哼一声,下一瞬便软身倒下。
  出屋时恰好碰见洗水果归来的任玲,小姑娘被拦住,听闻许师兄已歇下后便要原路返回。小姑娘走着走着,忽而从篮里挑了个个头最大的苹果塞给齐影,接着便匆匆跑远。
  齐影拿着苹果走在谷内,遇见的弟子纷纷侧目看向他,或是探究或是激动,这种感觉令他不喜,足下步子都快了许多。
  曲雁正在院内翻晒草药,偶尔挑出去些废药,都被乌云它们偷偷叼走,在地上玩的欢快。她手上动作一停,唇角勾起笑意,转头看向刚踏入院内的齐影,见男人唇角紧抿着,曲雁眸子眯了眯。
  齐影看向身前摇尾巴的乌云,在摸了摸它脑袋后才放松一些,他刚欲把窗户旁的肉干取来喂,却愕然发现自己房间的轩窗破破烂烂的,活像是被挠破,肉干也消失无踪。
  看那上面的爪子印,元凶是谁再明显不过,齐影看向乖巧坐在一旁的乌云,它看起来极为无辜可怜,又转头看向在旁看戏的女人,神情有些紧张。
  曲雁眼中毫不掩饰笑意,“你早上是不是把肉干放窗下了,全让它们三个刨了。”
  齐影万万没想到乌云能这般拆屋,连支撑的木棍都被咬断,他无措了一瞬,随即认命走向杂屋。
  “我去补窗户。”
  “补不上的。”曲雁看着齐影顿住的步伐,抬手唤他过来,“都烂成那般了,明日叫人直接换一个,你过来。”
  她捏起被忽视许久的酸枣糕,目光从他手中的苹果移到那绯色的唇,喉间不明显的滚动一下,“尝尝。”
  齐影本以为又是什么药膳,他这段日子几乎尝遍了药制的吃食,味道极其清淡无味,但对比以往吃一顿扛两天的日子,如今生活已似梦中。
  他刚欲抬手去接,那糕点便被喂到唇侧,他只好启唇咬过,曲雁喂完糕点,又从他手中接过不知哪来的苹果,语气颇为嫌弃。
  “苹果没有这个好吃。”
  酸甜的味道在唇齿融化,这绝非药膳的味道,齐影唇角勾了一下,然而下瞬便僵住。曲雁眉眼含笑,此刻正垂下眼眸,温热的指腹擦过他唇角,随后缓缓俯下身。
  两人间的距离逐渐靠近,鼻尖几乎贴在一处,齐影紧绷着身子等待,然而想象中的吻并未落下,曲雁将压在他唇侧的指尖收回,笑着问了句。
  “是不是很好吃。”
  女人吐出的热气就在脸颊处,莫名令他有些痒意,齐影鸦黑的睫毛一颤,从喉结处含糊挤出一声是。
  曲雁盯着他唇瓣,语义不明道:“我也觉得好吃。”
  她说罢拉开距离,方才的暧昧仿佛一场错觉,她可不是觉得苹果好吃。
  “你身体状况已好上许多,等过几日忘尘彻底解开后,我便帮你续接经脉。”
  齐影咽下口中酸甜,应了声好。
  黄昏之时谷内起了寒风,眼瞧着就要落雨,曲雁与齐影站在那扇破破烂烂的窗户前,一时间有些相顾无言。
  如今已过白露,夜间萧瑟秋风袭过,凉意逼人,正是风寒多发的季节。齐影觉得这不上什么,从前他出任务时,日日风餐露宿也是常有的事,便是大雪皑皑的冬季,他亦要守在外面一动不动。
  至于有间自己的屋子和软床,那更是不可及的奢望。
  “不碍事,我从前习惯了。”
  “你住我那屋。”曲雁眸子扫过来,齐影咽下口中之话。她步子一动,走向的却是齐影的屋子。
  在意识到曲雁是何意后,齐影心跳快了几分,他动作比脑子快,抬手便抓住她的小臂。
  齐影咽了口口水,轻声道:“一起吧。”
  齐影能感受到曲雁的目光,他也未想到自己有日能说出这种话来,可亲都亲过了,那事过几日便会发生。他脸颊烫的像起了烧,只敢屏住呼吸看向脚下。
  乌云正吐着舌头咧着嘴对他憨笑,尾巴摇的欢快,对自己犯下错丝毫不知悔改。
  曲雁眸色一变,反牵住他的手将他带回屋内。
  窗外夜幕降临,齐影点燃烛火,看着整理床铺的曲雁忽而开口,“我走时掐了许粽儿的睡穴。”
  曲雁停下动作,偏过头对他挑了挑眉,他下意识咬了下唇才继续道:“他一直哭,我应付不来。”
  言下之意,他不会哄人,不如让他睡过去清净。行事简单粗暴,倒是暗卫的风格。
  曲雁拖长了音调哦了声,似笑非笑道:“你哭一次,我哄哄你,下次你便会哄人了。”
  齐影听出她的调笑,索性抿唇不再开口,于是曲雁笑意更甚,“我包教包会,你不妨考虑一下。”
  “我去洗漱。”
  齐影根本不知晓该如何回这种调笑之言,扔下这句便匆匆离去,女人笑声在身后响起,他闭眼深吸口气,只想找盆凉水扣脸上,好让自己烧透的脸颊停下。
  待一切收拾妥当,齐影伫在床侧,细瞧之下才能发觉那微僵的脊背。纵然意见是他提的,可真让他去曲雁躺在一张床上,他仍旧觉得十分怪异。
  暗卫的领地意识极强,即便能在行动中配合无缝,但私下的交流并不多,至少齐影这么多年都是这般。他只在幼时和人挤过大通铺,后来拜师后,便再未同旁人睡在一张床上过。
  曲雁路过他身侧,神色自若牵起他的手,在齐影坐在床侧后,才打开手中的瓷罐。清凉的药膏被女人指腹轻柔推开,曲雁垂着眉眼,一副温柔无害的模样。
  可齐影知晓,这只是她的表象,曲雁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会伪装。浴池那夜,或许才是真正的她。
  “想什么呢?”
  曲雁收回指尖,抬眸看向男人陷入沉思的模样,莫名有几分可爱之气,唇角也跟着勾起抹笑意。
  齐影睫毛一颤,收回脑中思绪,定定看向身前的女人,轻声说道:“你。”
  曲雁眉头一挑,语气讶异道:“我?我不就在你面前,你还想我什么?”
  “我看不透你。”齐影声音不大,亦听不出太多情绪。
  曲雁噗嗤笑了一声,她眼中笑意愈发浓郁,身子也离齐影愈近,就在他妄图低头移到最边上时,她勾起男人下颚,半强迫的逼他看向自己。
  “待过几日,我皆听你的可好,你想如何看透,便如何看。”
  她愈凑欲近,最后一句几乎是贴在他耳侧说,待曲雁抬起头,看着齐影通红的耳根与无措的模样时,还得寸进尺的用鼻音轻嗯一声,问他如何。
  齐影猛然偏过头,指尖扣着锦被,努力克制自己平静开口,“不是那个看,我并非此意。”
  曲雁轻笑一声,“我还没说呢,你想的是如何看?”
  齐影脸颊红透,僵着身子不知该说什么,曲雁看着他羞赧的模样,心中倒有几分燥/热,于是收回手,离他也远了一些。她怕克制不住自己,做些更过火的事。
  “不闹你了,早些休息吧。”
  齐影唇角抿了抿,褪下衣衫后与曲雁并肩躺在床上。好在床铺够大,睡两个人也绰绰有余,不至于面临肩身紧挨的尴尬境地。
  静谧的夜里,曲雁抬眸望向漆黑的床顶,想起白日那封信的内容,她眼底划过缕复杂神色,随后转头看向里侧的男人。
  齐影安静阖着双眼,呼吸平稳且难以察觉,她半撑起身子,指尖轻触在喉间红痣上,他仍旧毫无反应,似乎睡得极沉。
  曲雁安静注视着他,指尖从喉结移到他唇角,最后轻压在他鸦黑的睫毛处,即便这般他都未醒,甚至连睫毛都未颤。
  她移开指尖,给齐影装睡的功课在心间打了满分。
  就在齐影以为曲雁不会再用指尖戳他的脸时,女人的声音响起,她语气无波无澜,说出的话却令他如坠冰窖。齐影霎时睁开双眼,连呼吸都岔了几分。
  曲雁说的是。
  “今日那封信,是浮屠楼送来的。”
  曲雁没戳穿他装睡,看着齐影怔怔从床上坐起,漆黑的眸子一眨不眨盯着自己,她能感受到对方的复杂情绪。
  齐影生涩开口,似不相信一般挣扎重复问了句,语气藏着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信是谁寄来的?”
  曲雁不知齐影心中惊骇,但看着她重复后便陷入诡异沉默的男人,心间忽然有些后悔,她不知晓浮屠楼对他的影响竟如此大。
  齐影喉结轻轻一滚,隐在被下的手死死抓着衣角,仿佛抓着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良久后才挣扎开口。
  “信上所写,与我有关吗。”
  时间已经过了如此久,齐影以为浮屠楼不会再寻他踪迹了,她们当初说过,分明不会再管他死活,为何会寻到药仙谷。
  “信、”
  就在她开口之际,门口响起笃笃叩门声。
  曲雁转头看向门口,就在那一瞬间,她明显感受到齐影骤变的情绪,和他失了冷静的举动。
  齐影抓她手的力道极大,指甲无意识紧抠在肉里,他跪在床上一直在摇头,借着模糊月色,曲雁看清了男人湿润的眼眸。
  齐影唇角微动,与此同时,梁纪倩焦急的声音从门口处隐约传来。
  “师姐,你睡了吗,师母回来了!”
  而齐影的唇语是,‘不要。’
  他在害怕,怕曲雁把他还给浮屠楼,怕再回到那个人间炼狱的地方。他不想离开这里,离开这真正的人间。
  “别哭,不是浮屠楼,信上与你无关,她们不会带走你。”
  曲雁转身将齐影搂在怀里,手背一下下抚着他颤抖的背脊,轻声哄着他。齐影终于不再颤抖,可身子仍旧僵硬。
  梁纪倩还在催命一般敲门,一副誓要把曲雁敲出来的模样,催促之话不停重复,在喊到第五遍的时候,终于徒劳放弃。
  师母怎会在这个关头回来,曲雁一边轻拍着齐影的背,一边蹙起眉头思索。
  齐影推了推曲雁的肩身,从她怀里撑起身子,他将眼泪憋的回去,但眼尾却微微泛红,一副从未见过的怜爱模样。
  曲雁喉间一动,不动声色的吞咽一下。
  大抵是觉得自己丢脸,会错了意,齐影低下头沉默如石般坐在床中间。
  门口敲门声又响起,曲雁深吸口气从床上坐起。门被拉开时,梁纪倩还保持着敲门的动作,她差点直接摔进屋里,当看清师姐的冷脸时,她连忙正了身体硬着头皮开口。
  “大师姐,师母刚进谷内,事情紧急,要不我也不会半夜吵醒……”梁纪倩目光扫到她微敞的衣襟与手背,硬生生扭了个词,“打扰你的好事。”
  曲雁眉心紧扭,语气也泛着冷意,“师母怎会忽然回来,此前可有来信。”
  梁纪倩跟着疑惑,她原以为师姐是收到了信,现在看来并非如此,“按说不该如此,可师母回来的匆忙,我也是刚收到守门弟子的消息,才赶来寻你。”
  曲雁沉默几瞬,接着点点头,“我知晓了,你先去吧。”
  梁纪倩朝屋内瞄了一眼,虽看不清里面景象,可猜也能猜到床上是何景象,若非师母忽然回谷,她也不乐意当坏人好事的。
  “对了。”梁纪倩忽然想起,她转头补了句,“守门弟子说,师母神情不佳。师姐,师母多年未归了。”
  见曲雁蹙起眉头,梁纪倩及时停住话语,她知晓曲雁与师母的关系,也知晓这几年两人的关系不算融洽。但具体如何,她也不知晓其中渊源。
  等曲雁回去时,男人伫立在床侧安静等待,她燃起烛火,简明将信上内容说出。
  “浮屠楼想向我买假死药。”曲雁看着齐影的神情,将自己的推测说出,“我猜当年想我讨药的那人,就是你师父。”
  齐影极快理解的曲雁的意思,随后便是不可置信,“她们抓到他了?”
  曲雁轻嗯了声,“你莫担心,我让浮屠楼把人带过来,是与不是,你见一面便知。”
  齐影神情恍惚点点头,而一旁的曲雁已穿起衣衫,系着腰带对他道:“我去见师母一趟,你早些休息,不必等我回来。”
  齐影说了声好,但无意扫过曲雁手背上时,连呼吸都窒了一瞬,那几道可怖的血棱,是他方才一手造就的。
  曲雁看着他小心翼翼碰自己手背的模样,心中不由失笑,齐影是抓了她的手不错,留下血棱是因为她转身抱男人时候带的。齐影手上力道确实不小,不愧是暗卫出身。
  “对不起,我并非故意的,疼不疼。”齐影神情无措,他都不敢用力碰曲雁的手背。
  这还是他第一次主动关心自己,曲雁见他这般小心翼翼的模样,抬手刻意调笑道:“你亲一口便不疼了。”
  当齐影温软的唇覆上来的瞬间,曲雁瞪大双眸,感受着自己过快心跳。他只是蜻蜓点水的一吻,离开时还小心翼翼问了句。
  “这样吗。”
  曲雁眸色晦暗,终于忍不住将他拉进怀里,唇与唇贴在一处,齐影睫毛一颤,接着乖顺阖上双眼。
  不同于上次的掠夺,曲雁动作极为温柔,她揽着齐影窄瘦的腰身,在沦陷更深之前,发泄似的咬了口男人的下唇,强迫自己同他分开。
  男人唇色绯红,脸颊染了薄粉,半睁的眸中还有几分茫然,这一切都足够让曲雁动情,可她偏生不能。
  “我再不去,师母便来我房中捉我了。”
  齐影喉结一滚,缺氧的脑子有些发晕,压根没听出曲雁话中之意,只退了两步,“那你快去吧。”
  “你!”曲雁咬牙止住话语,面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齐影脑子终于清醒几分,他缓慢的抬起头,看着曲雁正色道:“我还需喝五日药。”
  …………
  药仙回谷的消息并未惊动多少人,知晓的也仅是两个守门弟子,外加梁纪倩、魏钰与曲雁三人。
  曲雁走在谷内寂静的小路上,脑中思索万千,关于师母为何匆忙回谷,想来想去都不过是一件事。师母一直想让她娶许粽儿,如今得知她房里有人,竟如此焦急。
  来到那座多年未迈进的庭院前,曲雁重新换上那副温柔的笑模样,推门走了进去,屋内不过三人。若算上她那早亡的二师妹,她们四个才是药仙亲传弟子。
  三双眼睛一齐望向她,曲雁步伐平稳,待她合拢门扇后,才转身对那坐于位首的中年女人行礼后又起身。
  “师母,恕我来迟。”
  “来了呀,我还以为你不愿意来见我这老婆子了。”
  说话之人正是药仙黄逸,她面容清瘦和善,宽松的衣袍拢在身上,乍一眼看去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感觉,与传闻中药仙的模样倒也相符。只是黄逸正值不惑壮年,与她口中自称的‘老婆子’相差甚远。
  曲雁微微一笑,温声回道:“师母那里的话,您此次回来的匆忙,弟子因事才耽误了一会,师妹她们不正陪您呢吗。”
  梁纪倩在旁解释,“师母,师姐确实是刚知晓您回来,来迟也情有可原。”
  黄逸不置可否,几年不见,曲雁仍是从前那副模样,一点都没变。坐上人目光停在一处,语气带着威严。
  “你手是怎么回事?”
  曲雁顺着师母的视线扫了眼,随即若无其事的将手背过,淡声解释道:“小猫挠的。”
  站在一侧的魏钰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在看见师母投来的目光时,又抬手假意咳了咳,掩住笑意揶揄道:“师姐何时养了猫,这猫下手也挺狠,应该把爪子都剪了才对,免得再挠伤人。”
  曲雁不冷不淡瞥了魏钰一眼,抬手看了看自己手背,语气似藏着温柔笑意,“你懂何为情/趣。”
  魏钰被怼至哽住,而一旁的黄逸早已看不下去,一拍桌子斥责道:“够了,你俩先回去,我有话同你们大师姐讲。”
  “是,弟子告退。”
  魏钰咽下没出口的话,与梁纪倩一同离去,在路过曲雁时,眼中都有几分复杂神色,梁纪倩是担忧,魏钰则有几分看好戏。
  待屋里只剩她们师徒二人时,黄逸叹了口气,看向曲雁的眸中不再严肃,而是夹杂几分无奈。
  “说说吧,怎么回事?”
  “师母说何事。”
  黄逸见曲雁同她装傻,心间有些气,“别同我装傻,你师妹来信,说你从山下带回一男子养在房内,此事可当真。”
  “师母既都知晓,何必再问我。”曲雁抬眸盯着黄逸,“遇见,喜欢,便带回来了。”
  黄逸的表情微变,她盯着曲雁看了许久,曲雁七岁跟在她身边,至今已十六年之久,除了她幼年时自己鼓捣出的一种毒,她再没说过喜欢二字。
  曲雁一笑,低头看着手背道:“师母莫如此看我,食色性也,我有喜欢的男人不正常吗。还是说,在您眼中我只能与许粽儿在一起。”
  黄逸眉头紧皱,许粽儿是她为曲雁挑选的夫家不假,那孩子是她自幼看着长大,知根知底的,脾气性子皆好。
  可曲雁却不喜欢,就算逼着她娶了许粽儿,折磨两人一遭,最后受苦的也只会是许粽儿。黄逸太了解自己这个侄女,她面上看着有多温柔,下手便有多狠。
  她沉默半响,最后妥协道:“那男子年岁几何,身家背景可清白,先带来给我看看。”
  曲雁正当娶亲之际,若真是合适的,她又是真心喜欢,便趁着她回谷把喜事办了也好。
  曲雁面上划过不虞,“师母是何意。”
  黄逸站起身子,叹了口气看向窗外月色,她背着手,语气藏着几分怀缅,“曲雁,我知你怨我,别的事我可以不管你,但这件事我必须替你把关。当年你父亲离世前,对我最后的嘱托,便是托我照顾你长大,再为你择一户清白男子成家,安稳度过余生。”
  不求大富大贵,唯求平安顺遂。
  待曲雁从师母屋内出来时,天际已泛起鱼肚白,无人知晓二人的谈话内容,但两人面色皆有些凝重。每次谈起母父,她与师母总会不欢而散,但这次没有。
  秋露浓重,她回到院内时,衣衫已染了一身凉意。齐影坐在院内,身上穿的单薄,好似察觉不到这凉意一般。
  “你一夜没睡?”
  男人面上有疲色,曲雁见他不语,便知自己猜的为真,索性也不问他为何,拉着他便回到自己屋内。
  “我困了,陪我补会觉。”
  “好。”
  两人衣衫冰冷,紧贴在一处又生出暖意,她将手搭在齐影腰身,鼻尖紧贴男人的发丝,熟悉的药香萦绕鼻尖,她心间烦躁才平息下来。
  齐影却并安生,他翻了个身,看了眼阖眼的曲雁,又悄悄拿起她的手,上面血痕已凝,却是有些肿起来了,他正犹豫着要不要起身去拿药膏时,曲雁已开口。
  “凝膏在床头小柜,想涂便涂吧。”
  身旁动作极轻,不一会男人指尖轻揉在手背上,似小猫轻扫过的痒意,齐影想了想,俯身在曲雁手背上轻轻吹了口气,然而下一瞬便被按住肩身。
  “别乱动了。”
  曲雁声音微哑,齐影见她还闭着眼,只觉是自己打扰了她休息,连忙应了好便不再乱动。他一夜未睡,此刻闭上眼休息,不知不觉倒也睡得颇沉。
  今日谷内热闹异常,药仙归谷的消息传开,许多未见过黄逸的小弟子们皆激动不已,纷纷想去一睹真容。
  许粽儿将热茶奉上,挂着甜甜笑意侍奉在黄逸身旁,“师母三年未归,可叫徒儿想念的紧。”
  黄逸抿了口热茶,慈眉善目看向许粽儿,感慨道:“你师姐们一个比一个不省心,就你还嘴甜些,这三年来功课可有落下。”
  “徒儿自当不敢落下功课,师姐也督察的紧,只是……”许粽儿眼睛一眨,待得了师母授意后,才把心中所想说出。
  “只是师母,比我小的师弟去年都下山去了药堂,若所学不用于实际,光是研究理论又有何用,徒儿也想去药堂历练两年,济世救人。”
  许粽儿这话在理,饶是黄逸也挑不出毛病,她看着垂眉敛目的小徒弟,心间颇有些不是滋味,从前不让他下山,是因她的私心才耽误了。
  黄逸沉思几瞬,当着许粽儿暗藏希冀的眸子开口,“药堂近日也缺人手,你能有历练之心也是好的,此事我会考虑。”
  许粽儿心间一喜,连忙对师母道谢。黄逸则轻咳一声,佯装不经意开口。
  “你大师姐房里那人,你可有见过。”
  许粽儿点点头,瞧着师母犹豫的神色,后知后觉意识到师母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于是便将自己所知全然说出。还有前几日谷内闹出淫贼一事,他也如实说出。
  此事也是黄逸回谷的另一缘由,不过她单知结果,却不知是齐影将关若薇制服,听完许粽儿绘声绘色的描述,眼底有些深思。
  “此男子竟有如此胆魄,倒是让我惊讶。”
  许粽儿在旁跟着点头,“齐影哥哥确实极为厉害。”
  黄逸看着认真帮腔的许粽儿,心间对那男子更为好奇,究竟是哪来的小妖精,不但将曲雁迷住,还把本应是情敌的许粽儿哄的替他说好话。
  不过这一切幻想在她真正看见齐影时皆被打破,不是她想象中惯会迷惑人的妖精,而是一个极为干净沉稳的男子。
  他站在庭前,秀气的脸上无甚表情,那双漆黑的眸子似湖水清透。挺直的身子如一把被布缠绕的古刀,虽被掩起锋芒,但那经年的肃杀之气却不是一朝一夕间积下的。
  就在一炷香前,齐影独自在庭院与乌云眼对眼时,一个不速之客出现在门口。魏钰笑的吊儿郎当,还时刻注意着乌云会不会冲上来给她一口。
  “我其实也不想来,可师命难违啊,师姐不带你去,只能换我来了。”魏钰倚在门旁,“请吧。”
  黄逸回来整三日,曲雁从未和他说过对方要见自己的消息,甚至从未提过有关谷主的任何事,她这几日看起来很忙碌。齐影本以为他可以同从前一样,可该来的总会来。
  “谷主。”
  他声音亦如泉水般清澈好听,黄逸站在他身前,从上到下打量了许久,面上挂着和善笑意。
  “你别怕,曲雁那丫头宝贝你,不愿让我见见你,我如今也是年纪大了,总爱自作主张操心她。今日见你没有别的目的,就是想与你聊聊而已。”
  齐影听过这种开场白,从前他奉命保护过一个主顾,在她家房梁蹲了半年久,每次她纳了新小侍,她爹总是把人唤来,用这万年不变的话开场,再好好敲打小侍一番。
  如今这话从传闻中济世仁爱的药仙口中说出,齐影竟觉得有片刻恍惚,他极快调整好思绪,按着她的意思点点头。
  齐影的年龄她已从许粽儿处知晓,于是她问,“你家住何处,母父亲族是做什么的?”
  黄逸看着他沉默半响,只说了一句。
  “无母无父,亦无家。”
  齐影竟是孤儿,黄逸蹙起眉头,身前男子表情不像说谎,虽垂下眼眸,背脊却挺直。黄逸多年来识人无数,她看着齐影缄默不语的神色,一个念头从脑海划过。
  她隔着衣物抓住齐影的手腕,后者神情一变,可他没想到黄逸也是会武功的,齐影的挣扎在她看来实在微不足道。黄逸蹙起眉头,下一瞬便松开齐影手腕。
  忘尘丸、十日散,黄逸浪迹江湖二十余年,只见过一处会把这两种药混起来给人喂下。不过一个浮屠楼的弃子,他身上别的的毒竟全被解开,可见曲雁对他的用心程度。
  黄逸的眼神不似方才和善,有些难以形容的怪异,齐影抿着唇角看向黄逸,眼底难得有些慌乱,谷主怕是看出他是何人。
  “你蓄意接近曲雁,究竟有何目的。”
  纵然齐影身上毫无武功,可黄逸仍十分警惕,犀利精明盯着男人,能从浮屠楼活着出来的,绝非表面上看着这么无害。
  谷主与他而言是长辈,更是曲雁师母,她既觉得自己有目的,解释了她怕也不会信,齐影想了想便开口。
  “我不曾、”
  “是我蓄意接近他。”
  女人冷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打断了齐影的话,下一瞬便见那熟悉的身影站在他身前,只听曲雁开口,声音藏着愠怒。
  “师母,你带我的人过来,也需得我先同意吧。”
  齐影指尖一动,因那声‘我的人’悄悄红了耳根。
  黄逸看着曲雁护人的举动,心间难免震惊,“曲雁,你可知他是何人!”
  曲雁沉默半响,就在黄逸欲把齐影身份说出时,她看向黄逸沉声开口,神色难得认真,“姑母,我早非幼子,我知晓他的身份,亦知晓我在做什么。待时机成熟,我自会做决定。”
  曲雁牵起齐影指尖,牵着他大步离开庭院内,身后的黄逸面色复杂,却并未阻拦。
  罢了,许是她年纪大了,摸不透当今年轻人的想法,她弟弟若是在天有灵,也不知会欣慰些,还是会骂她一顿。
  黄逸苦笑一声,“你女儿当真跟你一样倔,皆不服我管教。”
  守在门口的魏钰见两人十指紧握,咽下口中苹果,揶揄吹了声口哨,齐影耳根更红了几分。
  曲雁带他走的不是回庭院的路,而是一处从未去过的地方,直到看见那匹通体漆黑的马儿,和一旁拿着包袱的梁纪倩,齐影才意识到什么。
  他转身看向曲雁,不可置信道:“我们是要出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