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难、痛楚，人类历史中所创造出的所有词汇都无法形容芬格尔此刻的感受，源自于灵魂深处的尖刺正一寸一寸地刺穿他那微弱的意识。
可遭受着如此苦难的芬格尔却只能僵硬地躺倒在地板上，宛如一具灵魂已经离去多时的尸体。
而这一切全都出自于大法师的计划。
此刻，他不知道从哪找了一把椅子，正兴致勃勃地坐在芬格尔的身边，捏著下巴细心地观察著某些特殊的变化。
“看来‘地狱之种’的诅咒和你的灵魂相当契合。”
透过魔法的双眼，那颗被故意激活了的种子已经牢牢地扎根在了芬格尔的灵魂深处。看不见的藤蔓穿透了他的灵体，扎破了意识的表层，将他的灵魂包裹成了一个巨大的树茧。
在已知的记录，曾经有过一位大法师在他的学徒阶段遭受过同样的不幸。地狱的荆棘布满了他的全身，融入了他的灵魂，每一次情绪的波动都会诱使这些藤蔓刺破他的体表，如触手般狂舞。
而在更早的法师笔记中，所有被这玩意寄生的家伙即使死后坠入地狱也没能摆脱这团灵魂的衍生物。
至今，巴托地狱的第三层，弥瑙洛斯（minauros），都还有着一片弥漫着哀嚎声的荆棘丛林。
但躺在地上的芬格尔自然不知道这些施法者之间的隐秘，此时的他正凭借着自己仅剩的意识与这非人的折磨相抗衡。
不能死！绝不能死！还没能再见她一次，怎能就这死在这！
在这暴雨般的刺痛中，心中的执念成了他唯一的救赎。
可就在他的意识拼命抵抗的时候，路明非平静的声音却传入了他的脑海。
“我告诉过你，它以人类的情感为养料，任何情绪上的波动都只会给你带来更大的痛苦。而你对过去的执念越深，这种痛苦也会越发强烈。”
“所以，别想着去摆脱它。你唯一能做的就只有接受这份地狱的馈赠，试着去控制住自己的内心，就像是你平时总是在做的那样。”
作为一名双面间谍，芬格尔的真实情绪早已被他自己藏在了那些愚蠢的伪装与虚假的表演之下。在每一次犯蠢与说烂话的时候，他真正的思想只会在一旁冷冷地注视。
这份冷静让他不至于被自己的痛苦逼疯，但也同样成为了大法师找上他的原因。
路明非的指导似乎真的起了一些作用，刚刚还痛不欲生的芬格尔现在却感觉到自己正慢慢地夺回这具身体的控制权。
“看来你学的很快嘛。”路明非调笑声再次飘进了他的耳朵，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
“现在，试着去回想一下那天的场景。那片冰海是如此深邃，它吞噬了你的挚友，吞噬你的爱人，让你剩余的人生中除了复仇，再无其他。”
大法师带着魔力的声音轻柔却又残忍，就仿佛是芬格尔可悲的命运在他耳边亲自低语。
“你！究竟想干什！”
愤怒终于压过了痛苦，进一步转化为了彻骨的仇恨，而仇恨冲破了茧的束缚，向着只会嘲笑一切的命运挥动起了拳头。
“别这紧张，师兄。你看，你现在不还好好的吗？”
可惜，当他想要痛揍命运之时，命运却轻松地拦住了他。
路明非只是伸出一根手指便挡下了他这蓄满言灵之力的一拳。接着，指尖轻轻的一点便让他高大的身躯整个反转，再次躺回到了地上。
“我说过别这着急，你全新的灵魂可还没适应这具身体。”蹲下身的路明非满意地欣赏著自己的杰作。
“言灵·青铜御座有着一个致命的缺陷，你应该也知道吧。强大的龙族血脉确实能在瞬间强化肉体，但那也只不过是一时的‘潮涨’。”
“剧烈跳动的心脏就像一个强力的抽水泵将这份力量输送进你全身每一根血管，融入你的骨骼、肌肉，甚至是内脏。”
“可‘退潮’后呢？就算是金属也会产生疲劳，何况你的身体可不是真正的青铜。在经历了一次又一次的冲击后，它们还能坚持多久？”
躺倒在地的芬格尔没有说话，沉默代表着他不得不承认这份事实。
“但现在你可以不用担心这些了。”起身的大法师轻松地向后退了几步，为芬格尔的起身留出空间。
“地狱荆棘是一种介于实体与灵体的植物，它们将代替你的血管与肌肉，将你心中最浓烈的仇恨化为你真正的力量。”
“足以与龙王抗衡的力量。”路明非扬起的嘴角充满了自信。
“当然，痛苦在所难免。这是地狱，想要获得力量，你就得付出相应的代价。”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半蹲著的芬格尔单手撑地，因刺痛而充血的双眼恶狠狠地盯着面前的邪恶法师。
“不客气。”路明非却露出了一个优雅的笑容，脸上的表情一如既往的欠揍。
对于这次挑衅，芬格尔却丝毫不敢动怒，皮肤下蠕动着的藤蔓，与那股钻心刺骨的痛楚时刻提醒着他保持冷静。
但大法师似乎不准备放过他，在自己口袋中翻找了一会的路明非向他抛出了一支精致的水晶瓶。
“这是什？”反手接下的芬格尔看着瓶中金色的液体，略感不解。
“如果是在过去，被地狱荆棘寄生的家伙就只能忍受这份痛苦直到他们的灵魂彻底消散为止。”
“但现在时代不同了，这种由我调配的镇痛药剂能够暂时麻痹它们的活性，不至于让你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窜成肉串。”
路明非的心情很不错，甚至罕见地开起了玩笑，只是这份玩笑在芬格尔听来却相当地刺耳。
至此，他已经彻底掉入了大法师为他设下的陷阱，从今往后他都无法再摆脱这份药物的控制。
“好了，别总是苦着一张脸，我们可还得回卡塞尔，你要是被昂热给发现了，那可是会给我带来巨大的麻烦。”
这一次，大法师看向芬格尔的微笑中带着一丝明显的警告。
……
宝库外，法师塔的钥匙管理员恭敬地站在一旁。这只总是佝偻著背的角魔正以一种慌张的表情期盼着他的主人早点出现，不时地抬头望向那扇经过伪装的铁门。
“道格，你来这干什？”大法师的声音悄无声息地从他背后传来，吓得这只可怕的魔鬼不自觉地打了一个冷颤。
“主人，有客人指明要见您，还说她知道您回来了。”
转过身的魔鬼卑微到了极点，窥视领主的宝库在地狱可是重罪，即使没有哪条法律规定了这项罪名，但那些潜在的规则才是最致命的。
正所谓，刑不可知则威不可测。
可他也没有办法，谁让对方在这片秩序之地中也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路明非看着这名惶惶不安的下属，心中不免觉得有些疑惑。
“不是第一领主？”眯起眼睛的他从仆役的表情上判断出了一个令他意外的结论。
“不、不是，是龙后的特使”
大法师刚得来的好心情就这因为一个消息而烟消云散。
多元宇宙中有多少种巨龙，这个问题或许能让那些最博学的龙类学家都感觉头皮发麻。这群背生双翅的巨型有鳞生物光分类便能引发一场学术大战，更不用说认清他们的品种了。
可要是有人询问谁才是巨龙中最为人所熟知的神祇，那答案就会变得相当统一。那只能是善龙之神·巴哈姆特（bahamut）与恶龙之神·提亚玛特（tiamat）。
就如同善良与邪恶的对垒，分属于善恶两大阵营的龙神各自选择了守序善良的天堂山（mountcelestia）与守序邪恶的巴托地狱（baatorhell）作为自己的巢穴。
而魔鬼之王也乐意看到这一位强大的真神为自己镇守地狱之门。
甚至有传闻，恶龙女王还曾当过地狱第一层阿弗纳斯的领主，只是最后因祂更关心自己的巨龙子嗣而被九狱之主所撤换。
当然，这些都只是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至今也没人胆敢向那位坏脾气的女神确认真伪。
但提亚玛特在地狱中地位超然却是一个不争的事实。证据就在于，在这片秩序的终极之上，即使是混乱阵营的巨龙依照法律也享有“龙类外交豁免权”。
而这才是魔鬼们会讨厌这群家伙们的原因。秩序之地的混乱，就像是在雪白的画布上滴了一滴浓黑的墨水，令人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