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结束了一场令所有人都觉得满意的全羊宴后，路明非三人终于起身准备离开。
只是在离开之前，原本总是很听话的芬厄却像所有即将与至亲分别的孩子一样，抱着自己的姐姐哭闹个不停，直到夏弥用“不要他了”作为威胁，才彻底脱身。
“真不知道那小子什时候学会了这些。”
走在公园中的小道，消食的小母龙边摸著自己的肚子边向苏晓樯抱怨，“以前我离开的时候，只要塞给他一包薯片就行，现在还得哄上半天。”
“这才像一个正常孩子嘛。”小天女眯着眼，笑着说，“原来的他，太‘懂事’了。”
“懂事？”夏弥扭头看向了自己的养母，不解地眨了眨眼。
“嗯，就是懂事。”
苏晓樯点了点头，示意自己并没有说错，眼神却偷偷地瞄了一眼身旁的路明非，觉得他应该能理解自己所说的“懂事”是什意思。
这与大人们所期望的“懂事”完全不同，更像是一种放弃希望后的无奈，对结局必然会到来的无力，所以他们才会对所有的人都畏畏缩缩，战战兢兢。
相较于获得赞扬，这些人更害怕被抛弃，却又知道自己必然会被抛弃。
而曾经的路明非就是这样的一个家伙。
“唉。”小母龙却叹了口气，摇著头向自己的养母解释，“哥哥他可一点都不懂事，以前是因为只有他一个，现在有了康斯坦丁陪他，天知道会捅出多大的篓子。”
“小孩子和小孩子在一起才正常嘛。”苏晓樯依旧认为自己的想法没有错，“再说有老唐在，应该不会闯出什大祸。”
“。”夏弥的笑声代表着她不怎赞同这种说法，但她似乎又想起了什，表情一下子变得有些暗淡，低沉着声音，喃喃地说道，“要是洛基也在，那才会是个大麻烦。”
“洛基？你说的难道是奥丁的弟弟？”
在世间流传的北欧神话中，谎言之神洛基正是奥丁的弟弟。而在所有关于“诸神黄昏”的预言之中，他的再次出现，正代表着末日的开始。
“嗯，”夏弥默默地点了点头，似乎依旧沉浸在过去的回忆。
“这看来你们几个感情不错嘛，一点都不像历史记录写的那样。”作为一名独生女，苏晓樯有时也会幻想要是自己有个弟弟或者妹妹又会是什样子。
“因为那都是奥丁编的！”一说起这些，小母龙就愤恨不已。“虽然在黑王的面前，我们得伪装成不合的样子。但在私底下，我们其实并不想那做。”
“现在想来，这可能就是我们对父亲的第一次反叛。”
夏弥昂起了头，看着已渐渐暗淡了的天空。
“放心吧，只要有明非在，就算那条黑龙真的会复活，他也一定能把它再按回去！”小天女挥舞著拳头，就像是真的要与看不见的敌人战斗。
“到时候你们就不需要再担心了。”
不知者的安慰似乎并不能起到什作用。夏弥苦笑着扯动了一下嘴角，可苏晓樯却忽然想起了什，从自己的魔法口袋中掏出了一颗篮球大小的淡色球体。
“对了，他就是洛基吧？”
自从在上一次空难事件中获得这枚龙王之卵，小天女就一直把它带在身上，期望着它能早日孵化。
“对，但是晓樯姐你最好不要对他抱有太高的期望。”夏弥的表情变得无比的纠结，就像是看到了无数的麻烦正向着她狂奔而来。
“这家伙才是真正的捣蛋鬼，偷过我哥哥储藏起来的食物，抢过诺顿为康斯坦丁制造的玩具，还将我最喜欢的一瓶香水给藏了起来。”
小母龙越说越激动，越说越咬牙切齿，恨不得将这位龙王中的顶级熊孩子吊起来打。但当她回过神，看向苏晓樯的时候，又变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不是太凶了，所以他才会躲在面不肯出来？”夏弥指了指那颗球，小声地问道，害怕刚刚自己的抱怨被卵中的弟弟偷听了去。
苏晓樯却笑着摇了摇头，温柔地摸了摸手中的球体。她其实知道真正的原因，这依然也是一种逃避，如果无法面对残酷的真相，那不如不要降生。
“但他其实也是最会讨大家喜欢的一个。”小母龙的口气又变成了怀念，曾经那些被她忘却了的记忆再一次冲击着她的感情。
“真的吗？”回想起曾在飞机内看到的回忆，苏晓樯有些不敢确信，这种“讨龙喜欢”到底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啊！就连我们的父亲，黑王尼德霍格也从未惩罚过他。”作为此地唯一一位亲身经历过龙族辉煌历史的龙王，小母龙说的话就是真相。
“其实我们这几个兄弟姐妹就像是冬天的刺猬，靠得太近容易扎伤对方，靠得太远又感受不到温暖。”
夏弥回头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道路，这条来时的小径通往变成了老唐的诺顿。而她却依旧不知道，在未来，他们会以什样的关系再次见面。
“孤独的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她举起了双手，仰天大叫，似乎想要把这千百年间所受的委屈统统释放出去。
苏晓樯似乎也被她的举动惊了一下，却又立刻理解了自己女儿的这种发泄行为，双手拢在嘴边，对天高喊，
“你说的对！孤独实在太难受了！所以你们以后要一直陪在我的身边！”
喊之后，两位少女都在对方的眼中看见微笑着的自己。
走在前面的路明非被她们的叫喊弄得莫名其妙，停下脚步，转身看着这两位傻乎乎的姑娘，眉头微皱地问道，“你们这是在讨论‘血之哀’吗？”
“谁会去讨论那种深奥的问题！”回答他的是自家女友的白眼与嫌弃。“我们只是在闲聊，闲聊懂吗？就是不需要制定话题，想聊什就聊什。”
路明非没有选择反驳，只是微微地点了点头，默默地将闲聊与浪费时间画上了等号。
对他而言，就算是看上去的“闲聊”也必定藏着某种更深的目的。
“我认为对于混血种而言，‘血之哀’是一种因血统所带来的‘身份认知焦虑’。”
想了想，路明非决定尝试融入这场“闲聊”，用他自己的方式。
“但作为龙王，黑王亲手创造出的完美生物，又为什会让你们保留这种。。。缺陷？”
对，就是缺陷，虽然创造生命并非路明非的研究方向，但曾经的塔主所留下的相关记录依旧给他带来了不少的惊喜。
“你说谁有缺陷！”听到这话的小母龙，脾气可不太好。“我这不就是感慨一下嘛！难道你就没有感觉到孤独的时候！”
路明非的眉毛却不自觉地挑了挑，似乎对这个问题感觉相当失望。
“孤独是绝对的，最深切的爱也无法改变人类最终极的孤独。绝望的孤独与其说是原罪，不如说是原罪的原罪。”
这样的回答让夏弥的表情变得像是一个文盲，完全听不懂路明非再说些什，只能会以一个单纯的，
“啊？”
“卡森·麦卡勒斯（ullers）的《心是孤独的猎手》（theheartisalonelyhunter）？”小天女却像是突然想起了什，脸色微红的回答道。
“我还以为你已经忘了这本书呢。原来你都还记得。”
文学社时的那篇读后感可是她与路明非一起完成的，虽然这家伙只知道蹭自己的零食，从头到尾一点忙都没有帮上！
“嗯。”
路明非点了点头，没敢告诉自己女友，这其实是他从地狱回来之后才偶然翻看的，曾经的那个路明非绝不会这类书籍。
“什意思？”
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徘徊的夏弥似乎也体会到了这句话中所蕴含的意义，最终定在了路明非的身上，等待着他的解释。
“孤独是绝对的，人类也好，巨龙也好，因为孤独，我们才能成为独立的个体。”
他顿了顿，眼神似乎看向了远方渐渐下沉着的太阳，表情严肃地像是要说出什重要的谶言。
“但如果不能直面这份孤独，那它就会给你带来无尽的虚无。而为了填满它，那便只能向外求索。你的焦虑、诺顿的饥饿、甚至于奥丁的疯狂，皆源于此。”
“所以，孤独是原罪的原罪。”